埃斯库罗斯悲剧二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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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本序

埃斯库罗斯是古希腊三大悲剧诗人之一,他的作品反映了雅典奴隶主民主制度形成时期的思想。他捍卫民主制度,反对僭主制度,鼓吹爱国主义思想,反对不义的战争。他给悲剧以深刻的思想,雄伟的人物形象,完备的形式,崇高的风格——这就是诗人对于希腊戏剧发展的贡献。

埃斯库罗斯于公元前五二五年生于阿提卡西部的厄琉西斯。他父亲欧福里翁是厄琉西斯的贵族,拥有田产和葡萄园。埃斯库罗斯曾亲身参加马拉松之役、阿尔忒弥西翁之役、萨拉弥斯(萨拉米)之役和普拉泰亚(布拉的)之役,抗击波斯侵略军。

他于公元前五世纪初年第一次参加戏剧比赛,但是失败了;直到公元前四八四年他才获得胜利。公元前四六八年,他在戏剧比赛中被年轻的索福克勒斯打败(但晚年所演出的剧本,仍得到许多奖赏),他当时很生气,认为是由于政治原因而失败的;因为那次的评判员是临时改由客蒙[1]和他的九个同僚担任的。据说他因此愤而离开了雅典。公元前五世纪七十年代末他接受西西里岛绪剌枯赛(叙拉古)城的国王希厄戎邀请,前往他那里作客。公元前四五八年他再次赴西西里,于公元前四五六年死在该岛南部的革拉城。他曾为自己写过一首墓志铭:

雅典人埃斯库罗斯,欧福里翁之子,

躺在这里,周围荡漾着革拉的麦浪;

马拉松圣地称道他作战英雄无比,

长头发的波斯人听了,心里最明白。

公元前三三〇年左右雅典人曾在雅典剧场里给他立了一座铜像。

据说埃斯库罗斯写过七十出悲剧和许多出“笑剧”。[2]他在世时获得了十三次胜利;他死后,他儿子欧福里翁(与祖父同名)把他的遗作拿出来上演,获得了四次胜利。他的悲剧只传下七出完整的,这七出按照演出年代大致这样排列:

一 《乞援人》,公元前四九〇年左右演出[3]

二 《波斯人》,公元前四七二年演出,得头奖。

三 《七将攻忒拜》,公元前四六七年演出,得头奖。

四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公元前四六五年左右演出[4]

五 《阿伽门农》,公元前四五八年演出,得头奖。

六 《奠酒人》,公元前四五八年演出,得头奖。

七 《报仇神》,公元前四五八年演出,得头奖。

公元前六世纪末波斯帝国侵占了小亚细亚沿岸的希腊城邦,公元前五世纪初这些希腊城邦相继起来反抗波斯的统治,虽然得到希腊本部的支援,但是最终失败了。波斯与希腊之间的政治和经济矛盾很快就引起了战争。波斯人多次举兵进攻希腊。马拉松之役发生于公元前四九〇年,萨拉弥斯之役发生于公元前四八〇年,次年波斯陆军在普拉泰亚被歼灭。此后还发生了一些小战,直到公元前四四九年库普洛斯(塞浦路斯)之役,希腊波斯战争才告结束。

埃斯库罗斯曾亲身参加战斗,捍卫希腊的自由。他的爱国热情在他的悲剧中处处流露。《波斯人》写希腊卫国战争的胜利。这个剧本是现存的唯一以当时现实为题材的希腊悲剧。背景是波斯王宫,由报信人报告波斯海军在萨拉弥斯全军覆没。埃斯库罗斯是大战的目击者,剧中关于海战的描写,比历史家希罗多德的记载生动得多。诗人认为波斯人之所以失败,是由于骄傲自大,受到神的惩罚。《七将攻忒拜》写俄狄浦斯两个儿子厄忒俄克勒斯和波吕涅刻斯争夺王位的战争。波吕涅刻斯带着外邦的军队回来攻打祖国,厄忒俄克勒斯则竭力保卫城邦。诗人在悲剧中把波吕涅刻斯作为叛徒来处理。雅典被放逐的僭主希庇亚斯曾参加马拉松之役,企图借波斯兵力进行复辟,斯巴达被放逐的国王得马剌托斯曾于公元前四八〇年随波斯国王来攻打希腊。诗人似乎有意借波吕涅刻斯来影射这两个叛徒,所以剧中说阿耳戈斯人讲的是外国语,暗指波斯语。阿里斯托芬的喜剧《蛙》中曾经说埃斯库罗斯写过一出充满战斗精神的悲剧,叫作《七将攻忒拜》,使每一个看了那出戏的人都想当兵打仗,他这样把雅典人教育成为爱国的人。诗人还在《报仇神》中劝雅典人同外国人打仗,因为波斯人的威胁还没有解除。从以上三出戏中可以看出诗人的爱国主义思想。诗人对于侵略战争竭力反对,他曾在《阿伽门农》中,对阿伽门农弟兄侵略特洛亚一举加以猛烈的抨击。

雅典民主运动开始于梭伦时代。梭伦在公元前六世纪初废除了土地抵押,禁止土地集中,并且废除了土地贵族世袭的政治特权。公元前六世纪末,克力斯提泥进行了民主改革,把原来的按部落划分的四个大区化分为十个行政小区,每区的公民包括各部落的成员,每个成年男子都享受同等的政治权利,从此民主制度才得以形成。但妇女和奴隶不能享受政治权利,所以雅典的民主只不过是奴隶主的民主罢了。虽然克力斯提泥的改革削弱了贵族的权力,但是他们仍然保持着相当的势力。公元前五世纪上半叶,土地贵族的寡头派与工商业界的民主派之间的政治斗争,比民主改革时期的政治斗争更为尖锐。寡头派的领袖是客蒙和修昔的底斯[5],民主派的领袖是厄菲阿尔忒斯和伯里克利。民主派最大的改革是把元老院的权力分给五百人议事会和公民大会,使元老院只负责审判杀人罪。当时政治斗争的激烈可由厄菲阿尔忒斯被刺一事看出来。从此贵族的权力被剥夺了。

埃斯库罗斯是贵族出身,但是他突破了他的阶级限制,加入了民主派。他拥护奴隶主民主制度,提倡民主精神。《阿伽门农》中的阿伽门农刚回国的时候,就决定开大会,讨论有关城邦的事。[6]《乞援人》中的阿耳戈斯国王珀拉斯戈斯在处理国家大事的时候,表示要同人民商量而不愿独断独行。《波斯人》一剧抨击东方的专制制度,赞扬雅典的民主制度。从《报仇神》中也可以看出诗人在提倡民主精神。该剧中的歌队赞美雅典为由人民治理的民主的城邦。剧中的仇杀案是由雅典的战神山法庭用民主方式判决的,这个法庭即后来的元老院。剧中的雅典娜强调法庭应当受到尊敬,法律是不许随便增删的,从这些话里可以看出诗人不满意于厄菲阿尔忒斯的民主改革。诗人虽然在政治上属于民主派,但是他有时候仍用贵族的眼光来看当时的社会现实,这就表示他的政治观是矛盾的。他甚至主张调和雅典内部的阶级斗争,他曾在《报仇神》中劝雅典人不要起内讧,因为该剧上演时,客蒙的党羽正在企图发动政变,而民主派则急于要为厄菲阿尔忒斯之死向寡头派报复。

在古希腊民主运动时期中,当平民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不能推翻贵族的势力的时候,往往有野心家利用平民与贵族之间的矛盾,借平民的力量夺取政权,成为僭主。这些僭主是贵族制度过渡到奴隶主民主制度时期的产物,他们的主要作用是进一步削弱了贵族的势力。雅典的庇士特拉妥就是这样于公元前五六〇年成为僭主的,他多多少少还照顾民众的利益;他死后,由他两个儿子当权,他们很残暴,不得人心,次子希帕卡斯被刺死,长子希庇亚斯变本加厉,残害人民,于公元前五一〇年被放逐。希庇亚斯复辟失败之后,贵族中还有一些野心家想夺取政权,成为僭主,客蒙就是个危险人物。所以防止再有僭主出现,是当时的历史任务之一。埃斯库罗斯对于残暴的僭主深恶痛绝,他在《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一剧中,把宙斯描写为一个典型的僭主。

诗人的宗教观也是矛盾的。他无疑在他的家乡厄琉西斯受过农神得墨忒耳的教仪的熏陶,但是他又没有入教;因为我们知道,他曾被控在他的戏剧里泄露了得墨忒耳的密仪,他在答辩中说他不知道那是密仪,因此被判无罪。诗人在“俄瑞斯忒亚三部曲”中赞美众神,把宙斯当作一位公正的神。但是他在《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中却竭力攻击宙斯,对神抱敌视态度。

希腊悲剧绝大多数以古代传说为题材,剧中不免带有一些当时社会上流行的落后思想的影响,命运观就是其中之一。埃斯库罗斯把三位命运女神当作最高的神,认为她们的威力是无限强大的,甚至连众神,包括宙斯在内,都受她们控制[7]。其实古人所谓命运乃历史的必然趋势,事物的规律;古希腊人把他们所不能解释的种种遭遇统统归之于命运。例如普罗米修斯为了帮助人类求生存与进步,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遭遇着莫大的痛苦,这是埃斯库罗斯所不能解释的,他认为普罗米修斯所受的痛苦是他命中注定的。其实按照事物发展的规律,任何进步事业必然会受到旧势力的阻挠,遭遇困难。埃斯库罗斯既认为命运支配着人的行动,又认为人应当选择自己的行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他把他剧中的人物描写为行动自由的人,例如阿伽门农的被杀并不是完全由于他命该如此,而是因为他有罪,特别是因为杀了自己女儿伊菲革涅亚来祭神,而克吕泰墨斯特拉之杀阿伽门农也并不是出于神的指使,而是出于她个人的报复的动机。当时社会上流行的落后思想,除了命运观之外,还有因果报应观念。先人造孽,受了诅咒,这诅咒将世代相传,使后代因为祖先的罪孽而遭受苦难。“俄瑞斯忒亚三部曲”中充满了世代仇杀与因果报应,克吕泰墨斯特拉为报女儿伊菲革涅亚被杀之仇而杀阿伽门农,俄瑞斯忒斯为报杀父之仇而杀他母亲克吕泰墨斯特拉,而他们两人之死又与阿伽门农的祖先所承受的诅咒有关。《七将攻忒拜》中的厄忒俄克勒斯和波吕涅刻斯之自相残杀,也是因果报应。但是诗人又因为受了他自己的时代的法治精神的感染,努力突破他所承受的因果观念。例如《报仇神》中的报仇神要为克吕泰墨斯特拉之死向俄瑞斯忒斯报复,但这一仇杀案件由雅典法庭来判决,这就表明法治观念战胜了因果与仇杀观念。

从以上的简单分析,可以做出如下的结论:诗人生于一个新旧交替时期,接受了一些保守落后的传统思想,但是他并不顽固,他有向上进取之心,常常努力摆脱旧的思想,吸取新的精神。他反对东方的专制制度,保卫希腊的自由,又在《报仇神》中借雅典娜之口,劝雅典人不要容许专制独裁,也不要完全不受法律的管束。他所指的“法律”是元老院的权力。他反对僭主制度,反抗暴力,又主张妥协调和。他捍卫民主制度,又不同意民主派对元老院的改革。他有时候对神抱敌视态度,有时候又认为神是正义的。他既认为人应当选择自己的行为,又认为人的行为受命运支配。由以上各点可以看出诗人思想的矛盾,他的进步思想是强有力的一面,正在克服他的落后思想。

古希腊悲剧起源于酒神颂,那是一种乡社歌舞。歌队由五十个“羊人”组成,其中一个是歌队长,他回答歌队的问话,讲述酒神狄俄倪索斯的故事。这种回答起初不过是“临时口占”[8]。相传忒斯庇斯首先把一个演员介绍到酒神颂里,这个演员可以轮流扮演几个人物,可以和歌队长谈话。这是希腊悲剧的最初发展阶段。古雅典第一次悲剧比赛是在公元前五三五年举行的。佛律尼科斯首先扩大悲剧的题材,他写过许多出以英雄故事为题材的悲剧和两出以希腊波斯战争为题材的悲剧。

埃斯库罗斯开始创作时,希腊悲剧还处于早期发展阶段。诗人对于戏剧艺术和技巧有许多伟大的贡献,他使悲剧具备深刻的内容和完备的形式,因此古希腊人称呼他为“悲剧之父”,恩格斯也这样称呼他[9]。他“首先把演员的数目由一个增至二个,并削弱了歌队的作用,使对话成为主要部分”[10]。戏剧有了两个演员,才有正式的对话,才能表现冲突和性格,所以增加第二个演员是个伟大的贡献。但一出戏如果只有两个演员,在情节的处理上有些困难,例如《乞援人》中的达那俄斯许久不能同珀拉斯戈斯说话[11],显得不自然。埃斯库罗斯后来也仿效索福克勒斯,再增加一个演员。

埃斯库罗斯所创造的人物是一些雄伟的人物。他剧中的人有些像神,不大像真实的人;他剧中的神又有些像人,不大像尊严的神。《波斯人》中的达瑞俄斯的鬼魂和《阿伽门农》中的克吕泰墨斯特拉都很有尊严,有些像神,而《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中的赫耳墨斯则像凡间奔走于两军之间的传令官,《报仇神》中的阿波罗则像凡间法庭上的辩护人,并不显得有尊严。诗人把许多神介绍到他的悲剧中,《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中只有伊俄是凡人,其他人物都是神。《报仇神》中也有许多神出现。《乞援人》和《波斯人》中的人物没有什么性格。《七将攻忒拜》中的厄忒俄克勒斯的悲剧则是由他的性格造成的,他本来很冷静稳重,但是当他听说他的弟兄波吕涅刻斯攻打第七个城门时,祖传的诅咒便在他身上发挥作用,使他发疯,暴跳如雷,不顾绝大的危险,亲自上阵去和波吕涅刻斯对杀。一般说来,埃斯库罗斯的人物的性格是固定不变的,唯独厄忒俄克勒斯的性格有发展。埃斯库罗斯的次要人物都是为了反衬主要人物的性格,或者为了引起某种气氛,而不是为了使剧情复杂化。

埃斯库罗斯的作品,据我们所知,除了《波斯人》和与《波斯人》同时上演的两出已失传的悲剧而外,都是“三部曲”[12]。“三部曲”的结构比较困难,既要顾到每出戏本身结构的完整,又要顾到各剧之间的联系。第一部曲要解决自己的问题,同时又要提出新的问题,留待下一部曲解决。第二部曲也是如此。第三部曲是“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曲,须传达作者的结论。埃斯库罗斯的第三部曲往往是个大团圆,也就是说其中的情节由逆境转入顺境,这不合悲剧的精神。埃斯库罗斯的悲剧结构简单,没有复杂的情节,动作既少,发展又慢。《奠酒人》中的俄瑞斯忒斯和他姐姐之间的认识很不自然,剧中的谋杀计策安排得不顶好。所以悲剧的布局还有待于诗人们的努力,使它趋于完美。

歌队在埃斯库罗斯的剧中占重要地位。歌队队员的人数,在《乞援人》中大概是五十人,在其他剧中则减为十二人。埃斯库罗斯感觉两个演员不够用,因此把歌队作为一个“演员”看待,使它参加剧中的活动,例如《乞援人》中的队员以自杀要挟珀拉斯戈斯,使他非保护她们不可;他若是不保护她们,他本人和他的城邦将受到神的惩罚。又如在《报仇神》中,组成歌队的报仇神们追赶俄瑞斯忒斯,并且在法庭上以原告姿态出现,她们在该剧中的地位比其他任何人物都重要得多。埃斯库罗斯这样把抒情诗和对话紧密结合起来,使歌队不但不妨碍剧中动作的进展,而且能推动动作往前发展。

埃斯库罗斯很熟悉演出技巧,他的戏都是自导自演。据说布景、服装、高底靴等都是由他首先采用的。他的表演很豪华,富于色彩。《乞援人》中五十个穿白袍的埃及女子组成的歌队,珀拉斯戈斯和阿伽门农乘战车进场,《阿伽门农》中的紫色花毡,《报仇神》剧尾的火炬游行——这些场面都是很壮观的。

埃斯库罗斯的风格很庄严,崇高,雄浑有力,与他的悲剧中所表现的强烈的严肃的斗争相适应,但有时候过分夸张,以致意义晦涩难解[13]。他的想象力很高,词汇丰富,比喻的范围很广,但有些比喻很奇特,例如把干燥的尘埃称为“泥土的孪生姐妹”,把宙斯的鹰称为“有翅膀的狗”。

描写普罗米修斯的“三部曲”的第一部曲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14],这是埃斯库罗斯的杰作之一。情节是这样的:宙斯在普罗米修斯的帮助之下推翻了他父亲克洛诺斯之后,把各种特权分配给众神,但对于人类他不但不关心,反而认为他们太愚蠢,要把他们毁灭,另行创造新的人类。普罗米修斯同情人类的苦难,把天上的火偷来送给凡人,并且把科学、文字、医药、占卜术等都传授给凡人,[15]使他们有了技术、知识和智慧,能战胜一切困难与危险,获得生存。宙斯为这事很生气,在《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中叫火神赫淮斯托斯把普罗米修斯绑在高加索崖石上,使他遭受莫大的痛苦。在第二部曲《普罗米修斯被释》中,宙斯同普罗米修斯和解了,他叫自己的儿子赫剌克勒斯把普罗米修斯释放了。第三部曲是《带火的普罗米修斯》[16],这剧写雅典人崇拜人类的恩神普罗米修斯,剧中有火炬游行。

普罗米修斯在赫西俄多斯(赫西俄德)的诗中是个歹徒,是个骗子,[17]在阿提卡是位小神;但是经过埃斯库罗斯的塑造,他成了一位敢于为人类的生存和幸福而反抗宙斯的伟大的神。他十分爱护人类,不但使人类免于灭亡,而且使他们有了火,有了文明。他为人类而受苦,为进步的理想而奋斗,这种精神是永远使人们感动的,这剧的第一合唱歌写全世界的人怎样为普罗米修斯所受的痛苦而悲叹[18]。普罗米修斯对伊俄寄予莫大的同情。宙斯企图引诱伊俄,害得她漂泊到海角天涯。伊俄所受的屈辱和痛苦反映了古希腊妇女的不幸。伊俄的出现使普罗米修斯对宙斯更加痛恨。普罗米修斯的态度关系到人类的命运,他若是和宙斯妥协,将给人类带来极大的不幸。但是他敢于反抗暴力,反对宙斯;他憎恨所有的不正义的神,决不向他们屈服。他竭力忍受宙斯加到他身上的痛苦,他在威力神面前以极大的耐力忍受他对他的侮辱;他的满腔愤恨只能向大自然吐诉[19]。在“退场”中,神使赫耳墨斯对他的威胁不但没有把他吓倒,反而使他更加气愤,他宁可被打入地牢,也不肯道破他所严守的秘密(即如果宙斯和某一位女神结婚,生一个比他强大的神,他自己将被推翻),因为普罗米修斯知道,唯有严守这个秘密,他才有恢复自由之日,或者是宙斯为了想知道这个秘密而把他释放,或者是宙斯被推翻,他自己因而获得自由。因此他一点也不害怕,在精神上取得了优势。这位伟大的神,从古到今都获得人们的称颂。马克思称普罗米修斯为“哲学史上最崇高的圣者兼殉道者”[20],并且把普罗米修斯对赫耳墨斯说的“一句话告诉你,我憎恨所有受了我的恩惠,恩将仇报,迫害我的神”[21]一语,作为哲学“用以敌视天地诸神的格言”[22]。别林斯基对普罗米修斯这形象评价很高,他特别称赞普罗米修斯只承认理智,不承认其他任何权威的精神。高尔基认为普罗米修斯是人类社会所爱好的不朽的形象之一。

在这个剧本里宙斯虽然没有出场,但是他的性格和行为是描写得很清楚的。他是个新得势的神,害怕别的神背叛他,他并且知道自己有被推翻的危险。他的心虚使他在精神上处于劣势,但是他外强中干,采用最严厉的手段来对付普罗米修斯,诚如赫淮斯托斯所说,“每一位新得势的神都是很严厉的”[23]。他之所以能推翻他父亲克洛诺斯而获得王位,是由于普罗米修斯的帮助,但如今他恩将仇报,对他的战友进行迫害。他不相信朋友,不听劝告,诚如普罗米修斯所说,“不相信朋友是暴君的通病”[24]。他残忍暴虐,“专制横行”[25];“法律又操在他手中”[26],他的话即是法律。他并且迫害人类,引诱伊俄。这一切表明他是个不正义的神,是个典型的僭主,和希罗多德在他的《希腊波斯战争史》中描写的僭主完全一样。诗人反对专制,他借《被缚的普罗米修斯》这剧来痛斥古希腊各城邦的僭主,这就是这剧的历史意义。除了攻击宙斯而外,诗人还竭力描写威力神的凶恶面貌,叫普罗米修斯讽刺河神俄刻阿诺斯的怯懦和世故,挖苦赫耳墨斯的奴才根性。所以马克思说,希腊的众神在埃斯库罗斯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里被打得遍体鳞伤,几乎死去。[27]

这剧的结构简单,布局松懈,也就是说“场”与“场”之间的联系不是非常紧密的。这剧的动作很少,主要是因为主人公普罗米修斯被绑在崖石上,不能行动。但剧中并不缺少冲突,例如赫淮斯托斯与威力神之间的冲突,普罗米修斯与河神之间的冲突,普罗米修斯与赫耳墨斯之间(也就是普罗米修斯与宙斯之间)的冲突。剧中各个人物的出现使普罗米修斯的情感发生变化,歌队的访问使他得到安慰,河神的访问使他烦恼,伊俄路过高加索山使他发生怜悯与愤慨之情,赫耳墨斯的到来使他愤怒。这些心理变化代替了外在的戏剧动作。伊俄一场(第三场)除了使普罗米修斯发生怜悯与愤慨之情而外,还可以使这剧和第二部曲(《普罗米修斯被释》)衔接起来,因为这一场里提及普罗米修斯日后的释放者,即伊俄的十三代后人赫剌克勒斯。这一场里的地理描写我们今日读起来未免感觉沉闷,但是这种叙述很能满足当日雅典观众的好奇心;因为他们很想知道远方民族的生活和异域的地理情况。这剧的结构虽然简单,但场面大,气氛庄严。荒凉峻峭的崖石上立着一位不屈不挠的巨神。歌队乘飞车进场,歌舞翩跹。河神乘飞马来去。伊俄的变态和疯狂引起奇异的气氛。最后,普罗米修斯和赫耳墨斯的冲突导致雷电交加,山崩地裂,人类的恩神被打入地牢。

这剧的风格与埃斯库罗斯其他剧本的风格不大相同,文字比较简洁,语法比较简单,因此意思比较容易了解。

“俄瑞斯忒亚三部曲”是现存的唯一完整的“三部曲”,其中第一部曲《阿伽门农》,是古希腊悲剧中最出色的作品之一。情节是这样的:阿伽门农为了出兵攻打特洛亚,不惜把他女儿伊菲革涅亚杀了来祭阿耳忒弥斯,请求这位女神不要再发出逆风,好让希腊船只开赴小亚细亚去攻打特洛亚。这就引起了他妻子克吕泰墨斯特拉对他的仇恨,主要是为了这个缘故,他才被他妻子杀害。

这剧的主要意义是反对不义的战争。阿伽门农的弟弟墨涅拉俄斯的妻子海伦被特洛亚王子帕里斯拐走,阿伽门农因此出兵攻打特洛亚,要把海伦夺回。为了夺回一个私奔的女人而攻打邻国,可见这是不义的战争。那些组成歌队的长老们回忆起当初出征的情形,心里很凄凉。他们反对阿伽门农拿他女儿来祭神,对伊菲革涅亚的遭遇寄予莫大的同情。[28]在阿伽门农回来的时候,他们甚至当着他的面说:“你曾为了海伦的缘故率领军队出征,那时候,不瞒你说,在我的心目中,你的肖像颜色配得十分不妙,你没有把你心里的舵掌好……”[29]战争打了十年,死了无数的人,长老们因此叹道:“送出去的是亲爱的人,回到每一个家里的是一罐骨灰,不是活人。”[30]为此人民在低声抱怨,对阿伽门农弟兄“发出的悲愤正在暗地里蔓延”[31]。长老们认为市民的愤怒的话是危险的,公众的诅咒正在生效,神会注意那些“杀人如麻的人”[32]。特洛亚陷落的时候烧杀甚惨,希腊人甚至把天神的庙宇烧毁了。[33]这一行为在古希腊人看来是弥天大罪,这件事是由传令官口里说出的。传令官本来是来颂扬阿伽门农的胜利的,但是他却在诉战争的痛苦,数阿伽门农的罪恶,报告凯旋军在归途上被毁灭。他这些话使这场胜利显得暗淡无光。

阿伽门农之所以被杀,主要是由于他把他女儿杀了来祭献。他之带回卡珊德拉,也是他被杀的原因之一。他的行动是自由的,他本来可以不杀他女儿,不攻打特洛亚;他既然有罪,就应遭受惩罚。在他被杀之后,祖传的诅咒才被提出来。克吕泰墨斯特拉自命是“报冤鬼”,为阿伽门农的父亲阿特柔斯杀死提厄斯忒斯两个儿子的事而向阿伽门农报复。[34]埃癸斯托斯也说他是在为他两个哥哥的死而报复冤仇。[35]这样看来,阿伽门农的被杀也是因果报应。但是克吕泰墨斯特拉的行动并不是完全使人同情的;因为她同埃癸斯托斯有奸情,因而谋杀她的丈夫。

长老们在剧尾和埃癸斯托斯发生冲突,他们希望阿伽门农的儿子俄瑞斯忒斯回来报杀父之仇。这是第一部曲的结尾,它已经为第二部曲确定了主题。

第二部曲是《奠酒人》,这剧写俄瑞斯忒斯回来报仇,杀死了埃癸斯托斯和他自己的母亲克吕泰墨斯特拉。俄瑞斯忒斯报仇之后,看见报仇女神们追来,要他还他母亲的血债。

第三部曲是《报仇神》,这剧写俄瑞斯忒斯被报仇女神们追赶。阿波罗给俄瑞斯忒斯举行了净罪礼之后,叫他到雅典去。雅典的守护神雅典娜成立了一个法庭来审判这一案件。原告报仇女神们维护没落的母权制,认为俄瑞斯忒斯杀母有罪。替俄瑞斯忒斯辩护的阿波罗则维护新兴的父权制,认为俄瑞斯忒斯杀母没有罪。判罪票和赦罪票数目相等,于是雅典娜以庭长身份投了一张赦罪票,把俄瑞斯忒斯赦免了。[36]

首先看出这剧的社会意义的是巴苛芬。恩格斯这样写道:

巴苛芬把埃斯库罗斯的“俄瑞斯忒亚”解释为没落的母权制跟发生于“英雄时代”而获得胜利的父权制之间的斗争的戏剧式的描写。……保护母权的鬼神厄里倪厄斯神们都追究他[37],因为照母权制,杀母是最大而不可赎的罪。但是阿波罗神……与雅典娜神……却都替俄瑞斯忒斯辩护……俄瑞斯忒斯援引:克吕泰墨斯特拉既杀了自己的夫,同时又杀了他的父,是犯了二重的罪。为什么厄里倪厄斯神们要追究他,而不追究犯罪更重的她呢?答辩是骇人听闻的:“她跟她所杀死的男人,是没有血统关系的。”

杀死一个没有血统关系的男人,即使他是杀死他的那个女人的丈夫,也是可以赎罪的,此事是跟厄里倪厄斯神们毫不相干的;她们的职务只是追究血统亲族中间的杀害案件,在这里,按照母权制,杀母是最重大而不可赎的罪。但是,阿波罗神却出面做了俄瑞斯忒斯的辩护人;于是雅典娜神把问题提交裁判员们——雅典娜神的陪审员们——投票表决;主张宣告无罪与主张有罪的票数相等;这时,雅典娜神以裁判长的资格,给俄瑞斯忒斯投了一张票,宣告他无罪。父权制战胜了母权制……[38]

父权制战胜了母权制,是历史的必然趋势。雅典娜投了一票,宣判俄瑞斯忒斯无罪,就是通过神的力量来表现父权制战胜母权制的必然趋势。但是这个必然趋势不是埃斯库罗斯所能理解的。他认为俄瑞斯忒斯之所以获得胜利,是由于神的力量帮助了他。报仇女神们经雅典娜一番慰藉,答应放弃报仇的活动,同年轻一辈的神和解了,成为雅典城的守护者。从此法律裁判代替了血腥仇杀,人类社会开始由野蛮进入文明。这就是整个“三部曲”的结论。

《阿伽门农》这剧还提倡民主思想。阿伽门农刚回国的时候,听长老们说,有人欺骗他,行为不正,他就觉得国内政治有问题,因此这样说:“其余的有关城邦和神的事,我们要开大会,大家讨论。健全的制度,决定永远保留;需要医治的毒疮,就细心用火烧或用刀割,把疾病的危害除掉。”[39]这话表示阿伽门农愿意听取人民的意见,有一定的民主精神。埃癸斯托斯和克吕泰墨斯特拉则企图使用暴力,压迫人民。[40]长老们认为他们两人“要在城邦里建立专制制度”[41],这是长老们所不能容忍的,他们宁愿死,也不愿受“暴君”统治。[42]剧中所说的“专制制度”与“暴君”暗指古希腊的僭主制度与僭主。由此可以看出诗人是在借这剧来提倡民主精神,反对僭主专制。

《阿伽门农》的人物丰富多彩,除卡珊德拉外,所有的人物都有性格,这剧的成功得力于性格描写。克吕泰墨斯特拉是个威严可畏、阴险毒辣的女人,她意志坚强,敢作敢为。她的自信心很强,行动很快,不须埃癸斯托斯大力帮助,她就把阿伽门农和卡珊德拉杀死了。在这个三部曲中,她始终保持着她的倔强的性格,甚至在《奠酒人》中,到了危险关头,她还叫人给她一把斧头来对付她的儿子俄瑞斯忒斯;她的鬼魂在《报仇神》中出现的时候,依然是气势汹汹,很有威风。她很有理由向阿伽门农报复,但是她通奸有罪。克吕泰墨斯特拉是埃斯库罗斯创造的最有声色的人物。阿伽门农并不是一个骄横的人,一个好阿谀的人。他很尊敬神,有一定民主精神。他虽然胜利归来,却显得疲惫不堪。守望人是个很真实的人物,短短三四十行诗就把他写活了。一年来的守望使他感觉疲劳,但慑于克吕泰墨斯特拉的威严,他不得不忠于职守。他预料王宫里有不幸事件发生,心里很忧郁。等火光一出现,他想起将和主人见面,无限兴奋,就在屋顶上跳舞,但是观众知道他不会有机会和他主人接近。传令官也是个很真实的人物,他不是个普通的报信人,而是个具有性格的人物。他在一阵高兴之后,想起战争的辛苦和残酷,便忧郁起来。他曾远离祖国,所以他认为一旦归来,长住在家里,是一生最大的幸福。他处处表示自己的情感,以致他所带回的消息反而显得不重要了。

这剧的结构简单,前半部戏是为阿伽门农的登场做准备,守望人和歌队都预料有不祥事件发生,传令官的报告实际上是在数阿伽门农的罪过。阿伽门农登场之后,他和克吕泰墨斯特拉之间的争执,立即把剧情引向高潮。从他对克吕泰墨斯特拉让步,答应踏着紫色花毡进宫的时候起,剧情就开始突转。此后是卡珊德拉的抒情独唱,使动作延宕,这是为了加强悲剧的气氛,使阿伽门农和卡珊德拉之死显得格外可怕。阿伽门农死后,剧情急转直下,空气十分紧张。这第一部曲把气氛准备好了,所以第二部曲和第三部曲一开始就是动作,剧情发展十分迅速。

《阿伽门农》中的每一景都是十分著名的。描写信号火光的一段[43]是希腊文学中最有名的诗。剧中没有闲笔;也许有人认为抒情部分太长,但是从“三部曲”的结构来看,就不嫌太长;因为整个“三部曲”的悲剧气氛须在第一部曲中造成,《阿伽门农》的抒情部分长达全剧之半,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44]。剧中的合唱歌都很美丽,很动人,特别是关于伊菲革涅亚的杀献的描写[45]

埃斯库罗斯死后,雅典人通过了一道法令,特许重演诗人的悲剧,但是他的声名很快就衰落了。过了五十年,阿里斯托芬在他的喜剧《蛙》里比较埃斯库罗斯和欧里庇得斯的思想和艺术。该剧中的酒神狄俄倪索斯本来是到冥土去迎接欧里庇得斯还阳的,他听了这两位诗人的论战,结果评判埃斯库罗斯得胜,把他迎接还阳。阿里斯托芬对埃斯库罗斯推崇备至,但也批评他的风格夸张,他的词汇有一些有声音而无意义,他的诗晦涩难懂,他的技巧有些笨拙。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很少提起埃斯库罗斯,因为他的悲剧不像索福克勒斯的那样合乎他的理想。埃斯库罗斯的剧本在古代影响不大,到后世,特别在十九世纪,才受到较广泛的重视,发生较大的影响。据拉法格的回忆录所载,埃斯库罗斯是马克思最喜爱的作家之一,马克思每年都重读一遍埃斯库罗斯的原文剧本,而《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是他最爱的作品。

罗念生


[1] 客蒙是寡头派领袖,屡立战功,击败波斯人。后来于公元前四六一年被放逐。

[2] 一说他一共写过九十出悲剧和“笑剧”。

[3] 一说公元前四六一年左右演出。

[4] 一说公元前四七九与前四七八年之间演出,也有人认为这剧是诗人晚年的作品,于诗人死后演出。

[5] 政治家,不是历史家修昔的底斯。

[6] 参看《阿伽门农》第844到850行。

[7] 参看《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第510到518行。

[8] 见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第四章。

[9] 见恩格斯给明娜·考茨基的书信,载《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文艺》第2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

[10] 见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第四章。

[11] 因为达那俄斯是由一个不说话的演员扮演的。

[12] 或称“三联剧”,即属于同一题材的三出悲剧,再加上一出属于同一题材的“笑剧”,合称为“四部曲”或“四联剧”。

[13] 参看阿里斯托芬的《蛙》第四场,见《文艺理论译丛》1958年第2期。

[14] 这个“三部曲”只传下第一部曲。

[15] 见《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第446到506行。

[16] 在一八六九年以前,所有的学者都把这第三部曲理解为《送火的普罗米修斯》,作为第一部曲。这样排列是错误的,因为这部曲的残诗说普罗米修斯已被缚许多年,古代注释者也说在《带火的普罗米修斯》中,普罗米修斯已被缚三万年之久。

[17] 参看《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第27页注①。

[18] 参看《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第397到435行。

[19] 参看《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第88到100行。

[20] 见《德谟颉利图自然哲学与伊壁鸠鲁自然哲学的区别》序言,《马克思恩格斯早期著作选》,苏联国家政治书籍出版社,莫斯科,1956年,俄文版笫25页。

[21] 见《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第975行。

[22] 见《马克思恩格斯早期著作选》,俄文版第24页。

[23] 见《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第35行。

[24] 见《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第225行。

[25] 见《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第151行。

[26] 见《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第186行。

[27] 参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版第一卷第403页。

[28] 参看《阿伽门农》“进场歌”第五曲次节和第六曲首节。

[29] 见《阿伽门农》第799到802行。“我”指歌队长,他代表歌队。

[30] 见《阿伽门农》第433到436行。

[31] 见《阿伽门农》第451到452行。

[32] 见《阿伽门农》第462行。

[33] 参看《阿伽门农》第525到528行。

[34] 参看《阿伽门农》第1500到1504行。

[35] 参看《阿伽门农》第1577到1611行。

[36] 索福克勒斯的《厄勒克特拉》和欧里庇得斯的《厄勒克特拉》写这同一题材,索福克勒斯认为俄瑞斯忒斯无罪,欧里庇得斯则认为他有罪。

[37] “厄里倪厄斯”即报仇神们。“他”指俄瑞斯忒斯。——引者注

[38] 见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四版序言,人民出版社1955年版。引文中的专名改用《阿伽门农》剧中的译名。

[39] 见《阿伽门农》第844到850行。

[40] 参看《阿伽门农》第1635到1642行。

[41] 见《阿伽门农》第1355行。

[42] 参看《阿伽门农》第1364到1365行。

[43] 参看《阿伽门农》第281到316行。

[44]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也是第一部曲,但是该剧抒情部分约只占全剧七分之一。在该剧中,普罗米修斯须及早出场,所以用不着预先准备悲剧气氛。

[45] 参看《阿伽门农》第192到246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