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往昔
“是吗?但在我看来,你仍旧没有让我拔剑的资格,只有让我用剑的资格。”
宁羡平静的说着,她很少说这么多,但只要她说,便意味着她要认真了。
喻敬之没有因为宁羡的话生气,强弱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用实力。
只是他有些不解宁羡的话,拔剑和用剑,有区别吗?
但很快,他知道了。
宁羡握住剑,但没有拔剑,便直接杀了上去。
她自信,不拔剑,仅用剑鞘便可败敌。
来到近前,她持剑竖劈,剑虽未出鞘,但仍旧发出迅利的破风声。
喻敬之双手合十,以此接剑,但接下后,他的面色剧变,连忙松开手,赶紧退后几步,避开剑。
没有了支撑,剑一下劈在地上。
“轰隆!”
一道炸耳的巨响响彻天空,只见宁羡和喻敬之战斗的地方生起数丈高的灰尘,没有灰尘的地方,可以看到,地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足足蔓延了百米!
远处,林远思眼皮子剧烈跳了跳,他看着脚底的裂痕,咂了咂嘴,面上有一抹苦笑和无奈,“这妮子,一剑就打算解决战斗吗?”
他能够看得出,宁羡刚才的那一剑,可是毫不留情,有必杀之心,否则也不会收不住剑。
但对方可是跌境者,现在虽处于最弱的阶段,但也不是寻常四品武者,没百招,怎么可能拿下呢?
不过,他也没有出言提醒,反正只要宁羡握住剑,他就相信宁羡不会输,最多就是多费点力气罢了。
“罢了,我也该去处理杂鱼了。”林远思自语,起身拎着木剑,走向围观的上百人。
他走近,这百人却没有一个回过神,他们都有些怔然的望着灰尘四起的地方。
有恐惧,有震惊,有崇拜,有向往……
这也难怪,武者稀少,强大的武者更稀少,普通人很难遇到,如今有一场强者的交锋,谁又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呢?
“咳咳,各位,看别人打有什么意思呢?咱们也打一场如何?”林远思干咳两声,唤回百人思绪,而后淡笑着说道。
前方的巡逻队队长最先反应过来,看着林远思,不禁脸色一沉,“我等为寻凶手而来,是谁杀了四支巡逻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杀的。”顿了顿,林远思又笑道:“你们来为他们报仇,人是不是少了一点儿?”
“狂妄!你以为你是那两位高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巡逻队队长呵斥,他不信那四支巡逻队是林远思杀的,说是宁羡,还差不多。
林远思无奈的笑笑,而后眼神转冷,“我对自己的斤两很清楚,不过你们好像不信,那不如,你们来称一下?”
话落,他已出手。
废话不是他的风格,雷厉风行,才是他做事的原则。
他没有留手,直接施展花开。
“一,斩。”
林远思心中默念,又施展出无名草书中的剑法。
无名草书是林沐芷亲手给林远思的剑谱,里面的每一招一式都很简单,但在这份简单中又蕴含着一位盖世剑修的武道精髓,极其珍贵,也很难修炼。
至今,林远思都才学会两招。
但每一招,都足以支撑林远思越境杀敌。
至于杀普通人?那更是和碾死蚂蚁一般。
他这一剑斩出,足足死了二十人,身前三米都被清空,只留下满地脏腑、残尸。
滚烫的鲜血溅到后方士兵的脸上,却没有人出声。
他们都没回过神,处于懵圈的状态。
有人呆呆的望着地上的血腥,“死了?他们死了?那是什么?脑浆?那个是心脏?怎么还在跳?”
而后,此人突然惊恐尖叫:“死了!他们都死了!……”
“逃!逃!赶紧逃!”
“他不是人,他是魔鬼,逃啊!”
“……”
有人陆续反应过来,恐惧的嘶吼着,疯狂朝后跑去。
这一剑,惊艳了在场所有巡逻队,击溃了所有人战下去的心。
他们还是低估了武者,武者和普通人的差距真的太大太大,中间隔着那一道天堑,不是百人就可以跨越。
有人被吓疯,有人已经不敢再待下去……
不少人都开始了逃离。
巡逻队队长望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凉,他都懒得开口维持纪律,因为他很清楚,没有用。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二十人便被一剑斩杀,纵然留下来,又有何用?
多给别人挥几剑?
“跑!分散跑!不要聚集在一起,分散!”巡逻队队长朝着众人大喝。
说完,他像是没了力气一般,颓然坐在地上,轻轻合上眼,而后取出一柄匕首,朝着自己心口刺入。
“噗呲!”
鲜血自他嘴角流下,他没有露出痛苦,而是含着一抹讥讽般的微笑死去。
他知道,自己是绝对逃不走的,但他也不愿凄惨死在林远思手里,尸首分离。
自我了结,留下讥讽,是他最后能做到的。
你很强,但你杀不了我。
林远思望着这一幕,心中浮起波澜。
这座城已经浑浊,但有的人,并没有随之变得污浊,至少,对自己的部下,是有仁慈和关怀的。
“若我是晋钰之人,看在你的面上,我或许会放过他们,可惜,我和晋钰是仇人。”
林远思幽幽说了一句,而后大步跨出。
血,注定会染红这座城。
半个时辰后。
街头处的酒楼门口,林远思与宁羡并立。
在他们面前,喻敬之单膝跪着,一手杵地,一手捂着胸口,浑身鲜血,剧烈喘气。
“喻先生,你这又是何必呢?再强撑下去,你会死,为了一个人渣,不值得。”林远思有些不忍的说道,他能看出,喻敬之受伤极重,经脉处于随时都会断裂的边缘。
喻敬之摇摇头,“何家的老家主于我有重恩,无论如何,有生都是他的孙子,我必须守护。”
“多说无益,战吧。”
他面无畏惧,挣扎着艰难起身,将生死置之度外。
林远思轻叹一声,转头朝宁羡说道:“阿羡,交给你了,别让喻先生痛苦。”
“好。”宁羡点点头,她和林远思一样,对喻敬之还是略有尊重。
光是这份信念就支撑着和她过了上百招,值得她尊重。
“喻先生,这是自我离家第一次出剑,剑名曰残月,剑法曰,炽海。”
宁羡认真说着,终于抽出佩剑。
她的佩剑全身呈墨色,剑柄如弯月,剑身窄而长,但残月不是软剑,而是一柄十八斤八的重剑,奇锋无比。
光拔出剑,就有一股锐气散发而出,若有普通人在旁,怕是会被这锐气刺伤皮肤。
伴随着宁羡的内力注入,残血剑身之上,隐隐浮现出一抹赤红色。
“喻先生,请接剑!”
宁羡轻喝,一剑由下而上极速斩出,在这个过程中,残血剑身上的赤红色变得明显。
一股热浪自剑上传出,林远思眼皮子跳了跳,被逼得退后两步。
这妮子,还真是给面子。
喻敬之感受最为明显,他只觉得眼前的残血并不是一把剑,更像是一片火海,无比滚烫。
他深深吸一口气,怒目圆睁,将最后的内力全部灌注到右手,握拳轰出,喝道:“破伤!”
这一拳,是何家老家主传授于他的秘术,可一拳破敌,但需要大量内力催动,极其消耗内力。
此前,他便是借着这一秘术,和宁羡战了上百招。
按理说,凭借他现在的状态是无法施展破伤的,但这一拳,他不顾所有损耗,任由经脉在体内开始寸寸断裂,他也依旧义无反顾,才能挥出。
这一拳,无比强悍,与炽海隐隐有针锋相对的意味。
但只是片刻,炽海便将破伤彻底压制下去。
喻敬之已经彻底没了力气,也没了内力,他体内的经脉全部断裂,意味着他的生机即将走到尽头。
残月剑将斩在喻敬之身上,关键时刻,宁羡收回了剑。
她沉默着,林远思也沉默着。
不必继续动手,喻敬之已必死。
喻敬之面无血色,孤身立着,他用尽全力,微微抬起头,看向天空,干瘪的嘴唇轻轻颤动,像是在说:“老爷子,我尽力了。”
都说人要死的时候,所经历的时光会在脑海中重演一遍。
在这一刻,喻敬之看到了过往。
那是一个还算平静的时代,但总有地方会起硝烟战火。
一个小村子,被无缘无故牵扯入其中,毫无疑问,这个小村子会被毁灭。
有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亲眼目睹自己的家人被残杀,他从未见过断手残肢,被吓呆了。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并不是自己,自己像是一个世界的过客,随时都会烟消云散,如同自己的家人一般。
长矛刺来,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或许,那一刻,他认为自己是该死的,否则,上天岂会如此残忍的惩罚他?
他怕见到自己的鲜血,闭上了眼,颤抖着等待黑夜的降临。
这一闭眼,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似是一年,又似是一柱香。
死了吗?
他好奇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还是身处火海,家人的尸体躺在身前,被烈火映照的忽明忽暗,甚至发出焦臭味。
他呆了呆,恐惧遍布全身,难道死了也不能解脱吗?
“啊!”
幼小脆弱的心,终于被击破最后一道防线,他开始跪在家人的旁边痛哭。
这时,他突然感受到自己落入一个人的怀中,而后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抚着他的头,那个人的手很粗糙,他能听到细微的摩擦声。
那个人的怀中很温暖,不同于火的温暖,而是让他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温暖。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人是谁,也没有去问。
这些在此刻无关紧要,他只想哭,发泄着压抑许久的情绪。
或许是背后那人的怀抱很暖,他渐渐的不再恐惧,哭泣也没了声。
他似乎没有了悲伤,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活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流泪?
为家人的死亡吗?不,并不是,那被烤焦的尸体,不是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会说话,不会无声,他的家人健健康康,不是烤肉,他的父母恩爱,不会躺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火势越来越大,已至近前,可他却有了睡意。
“孩子,想睡就睡吧,叔叔会……”
伴随着身后那人的声音响起,他再也忍不住,没听完合上了眼。
这一觉,他睡了一天一夜。
但他只做了一个梦,一个,充满黑色的梦。
梦中,一片黑暗,他不知道呆了多久,像是一辈子,又像是一刹那。
黑暗中,突然泛起一抹阳光,在阳光的尽头,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牵手朝着远方而行,说说笑笑,很温馨。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疯狂的跑向光的方向,可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跑,都处于黑暗,而自己的父母,却是越走越远。
父母的身形开始模糊,他再也忍不住,赤红着眼大喊:“爹!娘!等等我!等等我!等等……”
他疯狂的呐喊,可父母依旧朝着远方离去。
“爹!娘!你们不要我了吗?我是你们的孩子啊!”
他痛哭着,拼尽全力的嘶吼。
这一次,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父母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朝他露出一抹和蔼的微笑,还有一抹遗憾。
而后,他们挥了挥手,像是告别一般,也的确是告别。
他们回头,继续牵手走向远方,身形被彻底淹没于光中。
梦醒,他只觉得视野变小不少,头像是要裂开一般,疼痛无比。
他却不去管这些,他抬头看向前方,想要继续追逐光的方向。
可他失望了,周围有光,但不是阳光,而是火光。
他不愿就此结束,起身便想要去寻找阳光,他坚信,自己的父母就在阳光的尽头。
然而,他刚动,就听见一道没好气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小子,醒来就想跑,你想去哪?”
他一愣,回过头去看,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个布衣青年,青生生得英俊,身形高大,手上正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水。
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山洞,很黑,若非有火光,或许伸手不见五指。
“是你救了我?”他问着,可语气是确定的,若是没人救自己,自己不被长矛杀死,也必然葬身火海。
“对,所以你小子想去哪?”青年坐在了他的旁边,将碗塞在他怀里,示意他喝了。
“和你没有关系。”他生硬的回绝,而后碗中传来一股苦涩味,他问道:“这是药?”
青年点点头,也不生气,挑眉说道:“你小子可以啊,我救了你,是给你第二条命的人,怎么和我没关系?”
“我没求你救我。”他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冰冷,药也不喝,塞回青年手里。
“行,本少爷就当是顺手救下一条流浪猫。”青年依旧没有生气,只是扫了一眼他,将药送回去,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去寻找你的爹娘,不过你皮肤太嫩,体内的经脉被火烤伤,就凭你这小身板,走不出一里路,就要嗝屁,我劝你还是跟在我身边,身体恢复了再离开。”
“不用你管。”他又将药塞回去,而后执意站起来。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变重了,起身比以往费力,站着也有些不稳。
这时,他想到了青年说的话,但他没有放在心上。
一些小损伤而已,还至于走不了路?
站稳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告诉我你的名字,以后我会来报恩。”
他其实是感激青年的,感激青年救出他,感激青年明知道他父母死了,却也没点破。
青年摆了摆手,很是随意的道:“一个死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闻言,他猛然回头,怒瞪着青年。
他对青年改观了,这人根本就是一个没良心的人,和村里那些老头子一般,谁生谁死,根本不在乎。
“看啥呢?你那眼睛睁再大,也没我的一半大,赶紧走。”青年不耐烦的挥着手,坐到火旁,悠哉悠哉的烤着火。
他瞪了一眼青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而后转身朝着山洞外走去。
这是夜晚,外面是群山,天空下着小雨,走出去,他根本看不见五米外的情况。
可他不曾停留,坚定的朝着山下走去。
一路跌跌撞撞,不时碰到脚,刺伤手,划破脸,他依旧走着。
他不会停留,因为,追寻父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哪怕手脚冰凉,他仍是不停,因为,他怕自己停下,就失去了继续向前的勇气。
之后,他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自己似乎走到了山下,然后?
没有然后了,那时的他,意识都麻木了,撑到下山,就倒了下去。
当他再次醒来,已是十天后,
“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偏头看去,在床边见到了一个很熟悉的青年。
“老爷子?”他很惊讶,在他看来,自己应当不会与青年再见才是。
青年额头有黑线冒出,“说谁老爷子呢?本少爷还年轻好不?”
“你和村里的老爷子们一样,不会在乎别人生死。”他边老实的说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卧房,布置的很好,用他爹的话说,是叫做典雅。
“臭小子。”青年有些无语,顿了顿,而后问道:“小子,你想不想习武?”
“习武?”他不明所以。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一个人打几十个人,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关怀之人。”青年淡淡说着。
“想!”他直接应下。
不为别的,他只是想要复仇,他一定要杀了当初灭了自己村子的那群人。
“别记着答应,你的经脉出了很大的问题,损你想要习武,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
“我可以做到。”他很坚定。
“行,那你休息,等你身体好了,我会教你。”
之后,他跟随着青年习武,渐渐的也明白了青年的身份,是一个世家的少家主,是一个大少爷,有很强的武艺。
或许常人被因此而对青年产生距离感,但他不会,他只当青年是那个老爷子。
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爷子。
而他,是老爷子常带在身边的毛头小子,也算是老爷子的衣钵传人,或许,还是老爷子心中最疼爱的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