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澳洲之夜
要回校拿成绩单真是最令人忐忑的事情!
一路上温添乐抱怨颇深,“真是不想让我们好过啊,还要被当面羞辱!”
这是我来勖家的第一份成绩单,在我的心里,也是跟温添乐的暗暗较量。我们的确是朋友,但是朋友之外,我也是她的对手。
我们竞争的可能是勖茂森的关心,可能是在勖家的地位,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
温添乐或许不在意成绩,但是我在意。
成绩单发下来,不仅有成绩,还有排名。
我是第二,温添乐是第十八。全班四十人。
我诧异地问她:“你怎么才考这么点?”
她不在乎,“差不多吧,挺好的。”
陆深是第一,他过来看我们的成绩单,夸了我一句,“不错啊阿媛。”
在我头晕眼花认不清自己的时候,他又看到了温添乐的成绩,也说了一句,“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陆深在夸温添乐的时候还略带笑意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嘲笑,是一种完全宠溺的包容的笑,仿佛不管你考得怎样你都是我心中的第一。
但是我再定睛一看的时候这种眼神早就消失了,我怀疑是错觉,也没深究。
回到勖家,勖茂森检查了成绩单。他大概对成绩也不太看重,看到我们的成绩都大加赞许,不偏不倚,我数了数,连夸的句数都是一样的。
他最后大手一挥,“带你们去澳洲!”
距离除夕还有两周,足够去澳洲好好玩一回了。
*
勖茂森在澳洲也有资产,是一大片的农场和大别墅,可以骑马,也可以放羊。
本以为到了澳洲大概是四人成团玩遍澳洲有名风光,但是没想到的是,勖茂森居然抛下了我跟温添乐,跟冯春娇两个人去澳洲胜地玩了!
那天早晨农场负责人告诉我们的时候,我跟温添乐简直惊呆了。
我不停地跟他确认,但得到的是负责人确定的流利的中文和慈爱的眼神。
温添乐倒显得淡定多了,手插在兜里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好啦好啦,我们可以骑马摘樱桃啊,还可以挤羊奶。”
但是我来澳洲不是为了挤羊奶的!
我有点索然无味地跟在温添乐身后,觉得澳洲的太阳都不如昨天迷人了。
温添乐说:“要不要骑马,我教你!”
“不要,会摔断脖子。”
“挤羊奶?”
“不要,会被踹。”
“拜托牛才会踹!那...摘樱桃?那边很多水果啊。”
“不要!我不要!”
我想去澳洲的集市,想去澳洲的城市!
温添乐转头,让负责人离开。然后偷偷在我耳边说:“带你出去!”
我诧异地看她,“真的?钱呢?”
温添乐笑眯眯地说道:“我有啊,我有黑卡,全球可以用。你想去哪里都成!还可以去欧洲啦,去美国啦,有钱行遍天下啦!”
温添乐对于自己财产颇多很是满意,有点沾沾自喜的得意。
年幼的我真是胆大,反正除了激动一点儿在异乡的胆怯都没有,只问了一句,“那去收拾东西?”
温添乐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有钱买就行啦!”
有道理!温添乐真的好棒!
童话里的英雄总会带上自己的好伙伴闯荡世界,而我也隐隐被传染上了这种孤勇精神,幼稚地想要跟温添乐一起,环游世界。
童话里没有人心险恶,现实里的罪恶层出不穷。
我跟温添乐躲开负责人的视线跑出了农场,去了城市里,由于没有身份材料而被酒店拒绝入住,还很悲催地被进行了身份调查。
我们坐在酒店的大厅里,看着人来人往,有点灰心,恨这个世界规则太多,凭什么小孩就不能开房!
这时候温添乐想到了一个主意,她看准一个长相老实的国人,拦住他用英文对他说,“您能假装是我们的父亲帮我们开一个房间吗?我们会把所有费用都交给您,并且会给您一百美元的小费。”
那男人是个韩国人,回了一句“OK”并且微笑着点了头。
我跟温添乐对视一眼喜不自胜,觉得遇到了成全环游世界之梦路上的好帮手,就像是七个小矮人或者花精灵之类的。
只是没有想到,看似老实忠厚的东方脸背后隐藏的是龌龊肮脏的心眼。
那天晚上我们洗完澡后好好享受了一番晚餐服务,正当眼皮昏昏沉沉就要睡着的时候,感觉房门上被感应卡“滴”了一声,我们瞬间警醒了许多。
白天那个韩国人走了进来,身上裹着浴袍,脸上还是白天的笑,只是在走廊夜灯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恐怖淫邪。
他把门吧嗒一声合上,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脚脖子把我往后扯,把我睡衣扯到肩膀下,我拼命挣扎,一边打一边咬一边叫仍旧没有任何用处。温添乐也吓坏了,拼命去推搡他去咬他却被他一巴掌拂到了地板上。
我看着关的严严实实的门,心里绝望了。一刻钟前还庆幸酒店隔音好,现在却恨不得它的隔音劣质到违规。
什么环游世界大美梦,现在我想要的不过是勖茂森别墅里的一个房间而已,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呆在那里的农场,为什么不给羊挤挤奶,为什么不摘摘樱桃。现在澳洲的樱桃应该红的发紫吧。
门又被推开了。
十几名澳洲警察冲了进来,对着我身上的人大吼,一连串英文我完全听不懂,只是觉得有救了。
身上负重感减轻的时候,我还在庆幸,还好进来的不是勖茂森。
不然大概会恨我一辈子,带着他唯一的女儿入了险境。
温添乐爬上床颤颤巍巍地把我的衣服扶上去,牵住我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她说:“回去回去,我们回去。”
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害怕地在颤抖,只是仍旧温暖坚定。
警察把我们送到了农场门口,把我们交到负责人的手上,说了几句话。
负责人的声音也温暖又亲切,含着隐隐责备,“你们不该这样。”
温添乐说:“请不要告诉爸爸。”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
勖茂森什么都不知道地陪着冯春娇逛了八天,春风得意地回来了,大概之前酒店的负责人打电话给他过,他知道我们出去过,但不知道遇险的事,只温柔地责备了几句。
*
回到勖家,温添乐一直陪着我,她一停不停地跟我讲话,试图把我的注意力从澳洲酒店里转移过来。
她大概是低估了我的承受力,我的生命本就是一张揉皱了的旧纸,只是在勖家的熨帖下才显得干净整洁,而里面的筋骨脉络早就破碎残缺。
我闭上眼的时候仍旧能回忆的起来那晚上粗糙的手掌,还有不堪的啜泣,但是睁开眼,我的世界又恢复了道貌岸然的规整。
温添乐不放心我,怕我胡思乱想,每晚上都坚持跟我睡在一条被子里,并且任由我把冰凉的双脚架在她的温暖的小腰上。
想想也真是划算。
*
除夕前一天温云霞来接温添乐的时候,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温云霞居然自己走了。
温添乐笑眯眯地说:“我们可以一起过年啦!”
我惊喜万分,追问她用了什么理由,但是她三缄其口,搞得神秘兮兮。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的。
除了我,勖茂森跟冯春娇也同样很高兴,趁着除夕前,冯春娇带着我们去逛了商场,买了无数好看的衣裳裙子。
冯春娇对我和温添乐一样好,买的衣服一样多,买的零食也一样多,就连分一块蛋糕,也要不偏不倚切成同样的大小。
仿佛我跟温添乐是她的双生子,她同时爱我们两个。
新衣服买了许多,我跟温添乐挑了同样的裙子穿上才回了家,勖茂森见了,连连夸赞:“真是我可爱的小公主们!”
温添乐抱住我笑得一颤一颤,好像在哭一样。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都想着刘辉,那个死去的我的生父。
他酗酒,吸毒,发疯的时候还会打我,但是他清醒的时候也会哭。他抱着我哭着说,“我真是个渣滓。”
是啊,他真是个渣滓,比起勖茂森来连渣滓都比不上,但是为什么我想他了。
他会抱着我哭也会抱着我笑,会把我捡瓶子换来的钱抢走也会把仅剩的几个硬币全都郑重其事地交给我。
他会爱我。
除他之外,没有人爱我。
温添乐被我吵醒,意识不清地嘟囔着:“你干什么啊?”
我没说话,她也没问,不久她就睡着了。
除夕那天整个勖家都热闹非凡,管家和佣人们赶早起来布置好了家里,然后都为盛大的年夜饭做准备。
我跟温添乐在沙发上看新找的悬疑剧,冯春娇走过来一看很惊讶,“现在的小孩子喜欢看这个?看得懂吗?”
其实看不懂,但我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温添乐倒显得自然多了,一点儿没有撒谎的痕迹,“看得懂啊。”
在这方面,我远远不如温添乐,她永远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
勖家坐落在半山腰上,整座山都是勖家的,从这里往外望可以看到对面的高楼。
晚上勖茂森安排了烟花,就在对面的高楼顶层燃放。
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美丽的烟花,先开出一朵,在遍地开花,一炮接响一炮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温添乐拍我的肩膀,“赶紧许新年愿望!”
我双手合十:希望一直如此,不要改变。
那晚上温添乐听完我的愿望之后,懒懒散散地倚在床上好似在叹息,“你应该实际一点。”
我问:“你呢?”
“我?我希望下次考试能进前十。”
温添乐的成绩真是太绝了,不是说太差的意思,而是太分毫不差的意思,每门功课的成绩都刚好跨过老师在试前说的门槛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躲过了加倍的寒假作业。
我叹为观止,暗自羡慕她的好运气。
但是上课仍旧是她的痛处。
也不知道是谁的特意关照,新学期的任课老师格外注意她的功课,几乎每堂课都要请她回答问题,温添乐也能回答得清楚,但是一到习题作答的时候她就不行了,回回踩着门槛过。
几年下来,任课老师也管不了了,纷纷在办公室里讲都是天意。
就连温添乐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也用天意来安慰自己,“起码还过得去啦。”
小升初的时候,温添乐竟然长得比我高了,笑嘻嘻地蹭过来,“你是不是营养不良啊。”
我白她一眼,明明吃的一模一样!
温云霞最近几年忙于照看生意场上的事情,干脆把温添乐放在了勖家,温添乐每日与我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而我们的秘密也互相交通。
我让温添乐约陆深一起去书店,她却无聊地看了我一眼,有点残忍地说:“他跟新女友在温哥华呢。”
我变了脸色,忙追问:“新女友?什么时候的事?”
“哎呦拜托,就是期末的时候啊,你没看到他每天下课都跟隔壁班女生一起回家?”
我当然没有,我全身心准备升学考试,哪还有什么心思管这些。
温添乐却不在意地摆摆手,“你放心,保准过不了几天就分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深已经交过两任女友,最后都不了了之。
我叹气,为他的花心感到难过。
温添乐笑眯眯地抱住我,“想不想去挪威?”
有了澳洲的前车之鉴,我只想待在勖家一动不愿意动。
温添乐安慰道:“爸爸在挪威有雪场,是私人的,很安全。”
我开始心动了,但想到陆深,问了句:“陆深什么时候回来?”
每当我提到陆深,温添乐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闷闷回道:“大概一周后吧。”
对了,我想起来了,一周后有一场商界晚会,名流富豪都会出场。为此冯春娇早早的就把我跟温添乐的晚礼服准备妥当了。
温添乐嘀咕了一句,“那里都是拜高踩低的人。”
我不以为意,人是利己动物,拜高踩低是人性的本能,就算是一视同仁也不过是炫耀的一种罢了。
但不管怎样,门面功夫都是要做好的。我担心温添乐过于耿直,说些叫人难堪的话,于是叮嘱她千万不要冲动,她有点不耐烦,“知道啦。”
但是她还是让我大开眼界。
她对着珠宝商的夫人说:“阿姨,您脖子上的金链子很土豪哎,像狗链子一样。”
她对银行家的女儿说:“你身上的皮草太土了吧,我们家乡下来的佣人看起来也没有这么庸俗。”
她对房产商的女儿说:“你的爱马仕是春季的哎,可是现在不是夏天吗?难道你特意在过季便宜的时候买?”
她对走红毯的女明星说:“你的胸快要全都露出来了,还不如全部露出来在上面写个价格也让人看得明白点。”
“......”
我听得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直视对面那些明艳夺目的女人敢怒不敢言的面孔。
温添乐仿佛没有察觉似的,还在四处挑剔,说话的时候脸上笑意盈盈的让人不忍苛责。
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只是因为温添乐是温家和勖家的孩子。
对面的人不仅不能生气,还必须赔笑着说是。
笑话!谁敢甩嘴脸给她看!家族产业还要不要做下去了!
温云霞跟勖茂森冯春娇狭路相逢,只是点了点头就错开了,仿佛只是没有深交过的老相识。
但仅仅这转瞬即逝的一幕,也足够我胆战心惊上许久。
回到勖家,温添乐瘫躺在床上,“累死了!”
我看她一眼,坐在化妆镜前摘自己的项链,有点没好气,“你累什么累,跟你说话的小姐们才累!”
温添乐就这么望着天花板,“她们可巴不得我跟她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