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命不由己
张律师来的第二天，李静决定离开别墅。她站在楼梯小屋的门口，看着满地狼藉，眼前出现的是范丞忻救她时的样子。
她蹙眉，把要掉下来的眼泪仰头憋回去。不想再哭了，哭让她身心疲惫，明天奶奶会出院，要把房间收拾好。
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范丞忻被鱼吓得躲在墙角的情景又闪现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连眨几下眼睛，戴上手套后走到门口，打开了门，让屋子里难闻的气味消散。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咦，有灯亮，开门了，这小姑娘回来了？”男人的声音。
李静正在扫客厅的垃圾。
“回来干什么？还住在这里，不怕呀？”女人的声音。
李静抬头，是之前和爷爷关系不错的刘爷爷家的儿子和儿媳。
“这小姑娘真是胆大，不是有个很有钱的男朋友吗？怎么还回来这里住？”儿媳问。
“谁知道。有钱人家的少爷会喜欢这种人？那只有电视剧里才有。”儿子回。“哪个男人会啥也不图，就给钱。”
“赶紧早点搬走得了，前几天那件事都影响我们这栋楼的房价了，还以为这里死了人呢。”
李静拿出黑色的大垃圾袋抖开，把茶几上的脏东西和包装袋收进去，又把地上扫成一堆的食物包装袋铲到里面，丝毫没有理两位的闲言碎语。
儿子和儿媳撇撇嘴，拉开铁门走出去。同时，站在铁门外的三个人走进来，顺便给了那对夫妻一个白眼儿。
“李静，我们来帮你。”
李静抬头，是林小胖，文宣，慕雪儿。三人笑着走进屋。
“去别墅没人开门，打电话你没接，就想来这里看看，没想到你真在。”慕雪儿说。
“我没听见电话响。”看到他们，李静的心即暖又酸。
“我们来帮你打扫。”林小胖说着拿起了扫帚扛在肩膀上。“怎么干？你指挥。”
把扫帚扛在肩上的林小胖，很像猪八戒。
“还能怎么干，全部打扫干净呀，要一尘不染的。”文宣挽起了白衬衫的袖子，走进爷爷奶奶的房间开始收垃圾。
“简单。”林小胖跟进去，开始扫地。
李静看着他们，眼泪忍不住。
这三个好朋友，还是通过他熟起来的。
慕雪儿给李静擦着眼泪。“别哭，有我们呢。”
李静点了点头，哭着笑。
四人从上午打扫到了傍晚，又进行了全屋消毒后，回到了别墅。
这是李静在这里的最后一晚。
明亮的客厅沙发上，四个人围坐在茶几四周，手里拿着啤酒。
文宣拿起茶几上的赠与合同看了看。
“这别墅既然在你的名下了，没必要回楼梯小屋住，这也是你应该得的。”
李静苦笑。“接受了就不能理所当然恨他，不恨他就放不下。”
“可是，你上学后奶奶怎么办？她一刻都离不开人呢。”林小胖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喝了一口手里的啤酒。
他很心疼李静。
“医生建议我买台家用呼吸机，有突发情况可以先给奶奶用上。还要请个专业护工照顾，暑假这段时间找好吧！”
“要好多钱，你哪里有那么多钱？”慕雪儿很担忧，不用范丞忻留给她的钱怎么去负担。
“我有10万，先用着，没了的时候再说。”
“咖啡厅的收益你不用吗？”文宣问。
李静摇头。“他的钱再也不用了，以前还算个女朋友，现在都分开了，还有什么理由用他的钱。”她喝了一口啤酒，脸已经红了。
文宣看了看她手上的那枚戒指，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早点儿面对，就早点解脱。”两行泪在弯弯的双眼里落下。
三人坐在沙发上没有再说话，他们回想着，其实一直都对范丞忻了解的不多。他的家庭，财富，人际关系，知之甚少。
他突然出现在学校，和他们相处了10个多月，又突然消失，好像没有出现过。
有些人注定只是擦肩而过，他就是那个人吧！
牛津市的天就像我的心，阴的让人窒息，凉的深入骨髓。
自从决定要逃出去，我收敛了脾气，隐藏情绪，装作慢慢在恢复。
很多问题摆在我面前。
没有电话，没有钱，绿卡，身份证都不在，每日被困在这个房间出不去。
如何逃出去？如何上飞机？什么路线回去？
这些问题让我一筹莫展。
妈妈自从那天来看过我之后就没来过，每天都是打电话给Lucy问我的情况，有时候视频一下，我心里的疑团不给我解答，我过的迷茫无助。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人，叫了十几年的爸爸突然说不是我的爸爸，他们之间离了婚好像又那么多纠葛，我夹在中间一头雾水。
对李静的思念和担心每日都让我失眠，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记得她的电话号码，那样我也许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可是离了那部手机，我什么都不记得。
悔恨，懊恼，一周时间，我好像瘦了十斤。
坐在床上，拿着妈妈给我的备考书籍，我一字也没看进去，脑子里想的是逃出去，眼前看到的是李静的影子。
我无法静下心来。
门开了，不用看也知道是Lucy，能进这间卧室的只有她。
“丞忻，老爷来了，在书房等你。”
我翻身下床，接过她递过来的皮外套穿上，下身就运动裤吧，不想换了。
“李梓萌和刘军呢？”我问。
“都在中国，刚怀孕不能坐飞机折腾。”
还活着就好。
“丞忻，不要和你爸硬来，他……”
“当你背叛我的时候，就该知道你再也没资格和我讲多余的话了。”我推开大门，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Lucy呆愣原地，望着他冰冷的背影，欲哭无泪。
趁着这机会，我仔细观察这城堡。
我在最里面的那间房，经过五间房后是电梯间，再往里还有房间，但是看不到走廊尽头。
我住在八层，除了在我门口的两名保安人员，还有十名保安人员。
保安刷卡进入电梯，按了3楼。
出电梯后，门口全是保安人员，黑压压的排在两边，一水的黑西服套装，白衬衫，墨镜，脸上没表情，站的笔直。
气势真的很压迫。
左拐，走到一个双门前，两名保安一人推开一边的门，我走了进去。
这是书房。
进门右手边是弧形窗子，左手边和正对面都是书墙，中间一张大大的书桌，那个男人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眼神犀利地看着我。
这是分开快一年，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印象中，虽然我们一直聚少离多，可他给我的感觉是温暖的，对我很好的，说过爱我的爸爸。
可此时，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冷漠，有不屑，就是没有父子之间的那种爱。
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身高一米八左右，一身灰西装，白衬衣，没打领带，头发很短。
他站的很恭敬，没有看我。
妈妈那天不让我再叫她爸爸，后面视频又改口说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我现在也真的很难叫出口。
“爸。”我叫的毫无温度。
他不屑地扯了一下嘴角。“想通了吗？”
“想通了。”我眼睛扫了一眼那个正在看我的陌生人。
他长脸，额头宽而饱满，一对剑眉看起来很凌厉。眼神平淡，看不出任何心思。鼻头圆厚，嘴小。
长相三分庸七分凶。
爸爸向那个男人伸出手，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把一根雪茄放在他手指间，点燃。
爸爸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烟圈。
这个男人的做派真的不是我印象里的爸爸。
“给你介绍一下，我收养的义子，比你大十岁，是哥哥，现在负责公司的日常管理。”
他语气像聊天，只是在告诉我这件事。
男人走到我面前，伸出宽大厚实的手，脸上露出微笑。“初次见面，我叫范成锐。”
我没理那只手，看向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的陌生人。
以前我觉得他们想我回来是因为想把所有给我，现在我觉得我是抢夺东西的工具。
“既然你有义子，有我没我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何必还要这样困住我，我走了不是更合你意？我不要你的财产，你放了我。”
爸爸哈哈大笑，范成锐低头冷笑。“这可不一样，没你没保障，没你公司无法活下去，你才是我的财神爷。”爸爸起身，一手举着烟，一手掀开桌子上的平板电脑。
我蹙眉，他们的鄙视，傲慢，让我怒火中烧。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把我困在这里干什么？”
“就按你妈妈说的，好好呆着，好好上学，以后为我打天下。你们谁的本事大我死后就把我50%的股份给谁。你比你哥哥有优势，因为你会得到你妈妈20%的股份，你哥哥就有点惨，所以，我先给他10%，剩下的10%靠他自己。”
我冷笑，这状况让我捉摸不透。
“我不是商业奇才，不一定就会管理公司，就能为你赚钱。”
“能赚钱更好，不能赚钱就养个废人，反正也不用我养，等钱来就行。”
我说不出话。
“还有那个李静，有什么好，知道你现在年轻，遇到喜欢的抗拒不了。但是，要找，也要找个对你有帮助的，而不是一个什么都要靠你的。你房间里现在有个女孩，和她交往一下，对你有好处。不是我心疼你，而是别的人心疼你。”
无力再与他争辩，毫无意义。也不想再与他说话，越了解越迷惑，我不想再深入，只想离开。
走出他的书房，Lucy站在门口。
“我房间是谁？”我问Lucy。
“樊诗蕾。就是你在国内见到的樊总裁的女儿。”
“给我妈打电话。”进入电梯。
“现在吗？”
“难道是十年以后？”
Lucy失言，拿出手机打了几次，妈妈没接。
“继续打。”我推门而入，Lucy站在门口。
樊诗蕾坐在床上，正在东张西望。看到我进来，连忙起身。高级的瓜子脸上挂着甜美的笑。
“hi。”她冲我打招呼。
“不要浪费时间，我没精力应付你。”我把外套脱下丢在沙发上，双手揣进裤兜，冷冰冰地看着她说。
“我没让你应付呀，但是，你如果想出去的话最好配合我，否则你永远也找不到你的李静。”她背着手站在我面前，眼里带着笑，笑里带着说不清的情。
我头有点儿疼，半窝在沙发里，闭着眼揉着太阳穴。
“不要说废话，你是我爸安排的，你爸和我爸是朋友，你又怎么会站在我这边。”
“错。是我自己要来这里的，我爸不知道，你爸只是配合我，因为我和他说我喜欢你。”
我睁眼，打量着她。
身高1米70左右，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五官立体，黑色卷发披肩，眼神灵动，自信洒脱。
这样的长相是不缺男朋友的。
“你喜欢我，然后来帮我去追我喜欢的人？”我微蹙眉，心里有些烦。
“那谁知道在这过程中你会不会爱上我。”她说着又坐上了我的床。
“我不喜欢别人坐我的床，更不喜欢陌生人进我的私人空间。赶紧走。”我下逐客令，不想再与她多说话。
敲门声，Lucy走进来，看了看樊诗蕾，点了一下头。
“你妈妈说来和你吃晚饭。”
“嗯。”
Lucy走出去关上了门。
“给。”她手上拿着一部手机。
我惊喜坐起身：“他们没有搜你的身？”
“搜了，但是我放内衣里面了，搜不到。”她有些得意，居高临下的站在我面前。
我咳嗽一声，没搭话。
只可惜，这里没有网络信号。
“你先偷偷拿着，我会找机会带你出去，咖啡厅有网络，我试过了，也许你可以联系到李静。”
“我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但是我知道，我是你唯一的希望。”她在我面前踱步，举手投足洒脱又带点儿女孩的妩媚。
不知她能不能帮到我，但是我不想留后患。
“我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你不用费心了。”我把手机放在旁边，靠在沙发上。
她耸耸肩，不以为然：“随便你。那我走了，我就住在你看见的那些房子里的白色那栋，我明天再来找你。”她说着突然俯身，与我的脸近在咫尺。
我没躲，眼睛也一直盯着她。
只是，在这一刻，我的眼里看到的是李静。
我蹙眉，心揪的紧紧的。
她没有继续向前，只是停在那里一直看着我。
可能我的反应不是她想要的，她尴尬一笑，走出去了。
而我的心开始自责，和任何一个人有接触我都觉得对不起李静。
“Lucy。”我冲门口喊了一声。
她走进来。
“以后不许她进这间房，我也不想见她。”
“好。”
“他们走了吗？”
“走了。”
“那个义子，范成锐，你知道吗？”
“知道。”
“真是越了解越觉得可怕，你什么都知道，但又对我全部隐瞒，你的城府真的很深。而我曾把你当成姐姐看待。”现在看Lucy，背脊发凉。
“但我从没主动做过一件背叛你，出卖你的事。给你喝那杯迷药，是因为命令，也是因为我知道这样才是对的。”
“算了，我为什么要跟一个雇佣保镖讲真心。”我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子前。
樊诗蕾刚走出城堡门口，坐进了保镖为她打开车门的车里，驶入了我只能远远望着的城市。
今天没下雨，但阴天，云层很厚。
正是黄昏时分，晚霞穿过云层缝隙散落在草地上，宛如游戏仙境里的画面。
我揣进裤兜里的手攥着那部手机。
晚上8点，妈妈来和我吃晚饭，我第一次走进五楼的餐厅。
长方形的木质餐桌上，白银色的烛台点着蜡烛，白色玫瑰花摆在两边，精美的器皿上摆着精致的西式甜品和西式餐食，还有两块提拉米苏。
我和妈妈坐在餐厅里吃着牛排。
“妈，你最近在干什么？”我食之无味，看着那两块提拉米苏更是如同嚼蜡。
“在为你顺利进入牛津铺路。”妈妈喝了一口红酒，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我低垂着眼，握住妈妈放在桌子上的手。“妈，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知道你和这个人，还有那个我不知道的生父到底有多深的恩怨，也许你受到了很多伤害，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真的不想做任何人的复仇工具，我想安静的过日子，我不想卷进这场纷争里。”我很诚恳地看着妈妈说，视线是模糊的，食指扫掉眼底的泪珠。
妈妈望着我，蹙眉，怨恨的眼神里，两行热泪流下来。
“没有人把你当工具，要怪就怪我当初私自把你生下来。”
“妈，过去我们不提也不想了，就看未来，我们回去找李静，去一个小城市，或者小镇，一起生活。我们可以开家小店，也可以过的很幸福的。”
妈妈紧抿双唇，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这是她第一次打我，我眼里蒙上了怨。
“你怎么那么没出息？你才十九岁，就为了一个女孩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管，父母不要，财产不要，把本来是你的丢弃掉，应该是你的拱手让人？”
“父母？哪个是我父母，是今天下午坐在书房自大地说我是赚钱工具的？还是现在坐在这里让我替她复仇的？”我摔了手上的叉子，站起身：“我只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这有错？你认为这是没出息，去帮你报仇就是有出息？”我低吼，心里的难受无法形容。
“你太让我失望了。”妈妈眼里全是无奈。
“那你就失望透顶吧！我一定要回去。”我一脚踢翻椅子，走出餐厅，没有去管妈妈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