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学杨志北寒卖书 游张垣鹿鸣开眼
第十三章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自从廖中华和徐三虎在校外租了房子,引起很多住校生的热议,有一些同学也都跃跃欲试,校外租房不仅不用来学校上晚自习,还可以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这是很多同学梦想的事情,可是都不敢迈出第一步,而廖中华和徐三虎无疑是他们理想生活的先行者。
一直沉默寡言的燕北寒,对校外租房表现出了高涨的热情,这个酷爱艺术的文艺青年,他不仅追求独立、自由的生活,想让自己有一个不受干扰搞文创的私人空间。他也认识到自己的文化课程基础一般,但美术方面还是相当有优势的,而美术方面的实践在学校的课程设置中严重不足,这就让燕北寒萌生了牺牲文化课时间来加强自己艺术修养的念头。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和学习内容,只有让自己的特长得到显著的提升,自己才可能在高考的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打定主意的燕北寒详细地询问徐三虎租房的细节,从房子位置,到房屋租金,再到租金交付方式,事无巨细,燕北寒都一一打问清楚。当燕北寒掌握了这些租房攻略后,开始在一些偏僻的巷子里寻找房子,功夫不负有心人,燕北寒在周末连着转悠了两天后,看到了有一个排子房的单间在出租。燕北寒找到房东后,说明来意,房东要求房租每月三十,一次交三个月。燕北寒摸摸自己的口袋,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就和房东磨了起来,经过一番好说歹说,房东同意一次收两个月的房租,燕北寒千恩万谢地答应了下来,他告诉房东回去筹钱,最晚三天就过来交房租拿钥匙。房东答应了他的要求,喜不自胜的燕北寒回到学校开始凑房租。自己的口袋里一共还有四十几块,远远不够两个月的房租,再说还得留点零用钱,因为家里的生活费是按月给的,这才过了一半,外边租房的事也不能让家里知道,所以也就没有和家里要钱的理由。
回到学校的燕北寒眉头紧锁,苦苦的思考着如何才能凑够这六十块钱的房租,首先想到的是和同学们借,可大家的情况基本都相差无几,把钱借出去就没饭吃了,再说这个钱就是借了也一时还不上,只能从牙缝里省,每个月还个十块八块的,等攒够还人家钱的时候下一期的房租又该交了。借不是办法,只是权宜之计,还得想个稳妥的办法,既不用借也能解决当务之急。
燕北寒经过一番思考后,还是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只能求助同学了,首先想到了家境富裕的赵永年,赵永年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回绝了燕北寒,他正攒钱准备买个随身听送给王秀秀,所以这个忙帮不了。被赵永年回绝的燕北寒满脸羞涩,他是一个不愿和别人轻易开口的人,总觉得开口借钱有伤颜面,今天被逼无奈第一次张嘴,就被人家给无情地拒绝了,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沮丧的燕北寒也不打算再张口借钱了,自己另想办法。
两天过去了,钱的事还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燕北寒在课桌前转着手上的铅笔呆呆地坐着。忽然他眼前一亮,看到了自己刚上高中时新买的《英汉互译大辞典》和《汉语大辞典》。这两本书是在县城的新华书店买的,当时花了四十多块钱,这两本大部头工具书在班上一共也没几本,每当有人需要查阅字词的时候就轮流和他来借。爽快的燕北寒总是来者不拒,解决问题后同学们都笑呵呵地来还书,眼里带着艳羡的眼神。对,便宜点把他们卖了吧,自己用的时候再和别人借,放在别人手里和放在自己手里是一样的,卖了还能解决一下当务之急,燕北寒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王禹,你不是早就说想买本《英汉互译大辞典》呢吗?”燕北寒停下手里转着的铅笔,用胳膊肘碰了碰同桌。
“是啊,早就想买了,我妈听说要二十多块钱,觉得太贵了就让我和同学借着用,我也没好意思再和家里说这事。”王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说到家贫时孩子们脆弱的自尊心还是很受伤害的。
“那你觉得多少钱就不贵了?”燕北寒兜起了圈子。
“不是说我觉得多少钱不贵,那就是差一毛钱新华书店也不卖给我呀。”王禹说道。
“你说的也是,新华书店肯定不会便宜卖给你,人家那是定好的价,都是死的。但你要买我的那不就好商量了吗?”燕北寒看着王禹说道。
“你的?你从哪弄的?你有吗?”王禹不解的问道。
“这不就是我的吗?”燕北寒指了指自己放在桌子上的辞典说道。
“怎么?你要卖?你不用了?”王禹惊讶的问道
“嗯,我也不怎么用,我看你学习这么好,一直也想买本属于自己的工具书,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就卖给你吧。”燕北寒说道。
“那,你准备卖多少钱呢?”王禹试探着问道。
“你看着给吧,咱俩又是同桌,价格好说。”燕北寒说道。
“你光卖一本还是两本都卖呢?”王禹又问道,看来是真动心了。
“两本都卖。你要是喜欢就都拿去。”燕北寒咬咬牙,下了狠心。
“好吧,那我看看兜里有多少钱,够不够买你的书。”王禹说着开始摸自己的衣服兜。中山服上衣的四个口袋,校服裤子的两个口袋,都摸遍了,一共掏出来十二块六毛钱。王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燕北寒,“就这么多了,这点钱买你两本书肯定不够,你这一本都二十多呢,还都八成新。”
燕北寒酸楚的看着王禹,自己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来,狠狠心说道:“有多少算多少吧,既然说了卖给你,你就拿着吧。”说着把两本书给王禹递了过去。
捡了个大便宜的王禹满心欢喜,高兴地说:“真的卖给我了?以后不会反悔吧。”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都卖给你了还有什么反悔的。”燕北寒说道。
“那我就真拿着了,钱给你。”王禹喜滋滋地接过早就梦寐以求的两本书,把一把凌乱的钱递给了燕北寒。
燕北寒把钱拿到手里,心里想着这王禹是个好学生,比自己爱惜这些书,对这书来说也算给它们找了个好的归宿,也能发挥它们的价值了。燕北寒数出十块钱装到了兜里,把剩下的两块六又递了回去,“留个零花钱吧,都给我了明天买块橡皮都没钱了。”
王禹看着燕北寒递过来的钱,眼神里充满了感动,自己心里明白就是这钱都给人家,买一本也合适,现在拿了两本还把零头给退了回来,这就是半买半送了,他知道善良的燕北寒怕他一分不剩,万一遇到用钱的地方就抓瞎了。这人真讲究,值得当个好朋友。王禹心里想着,也没客气,把钱接了过来,当下感激的对燕北寒说道:“这书就当我替你保存着,你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拿。”
燕北寒把自己的两本书换了十块钱,又在座位上开始低头思考,还能用什么办法再凑点钱来完成他的租房大计呢?身后走来的鹿鸣看到了在座位上愁眉不展的燕北寒,就走了过来戏谑的问道:“燕大师,老衲看你眉峰紧蹙,印堂发暗,双目无神,定是遇上什么事了吧?为老衲详细道来,老衲为你除忧解烦。”
“卧槽,什么时候成神棍了。”燕北寒看看鹿鸣,调侃了回去。不过鹿鸣这无意之言也确实说中了燕北寒的心事,当下这点事还真是挺心烦的,哎,找个人聊聊也好,想着就把鹿鸣叫出了教室门外。燕北寒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的都和鹿鸣说了,也告诉了他自己现在面临的难处。鹿鸣略一思忖,从兜里掏出来二十块钱,说道:“把这二十拿上,连你的带卖书的,这不就够了嘛。”
“你把钱给了我你怎么生活?”燕北寒迟疑着,没有接鹿鸣手里的钱。
“你只管放心拿上,我有呢,既然我能把钱给你肯定不会让自己去受饿。”鹿鸣满不在乎地说着。
“你真有呢?要是因为我挨饿了,我可就成罪人了。”燕北寒仔细看着鹿鸣的表情。
“真有,你把钱拿上,等下午放学我和你一起去交房租。”鹿鸣说道。
燕北寒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接过了鹿鸣手里的钱,心里想着自己的小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还是挺激动的,等搬过去就请鹿鸣他们到家里来做客。
好不容易盼到了下课,燕北寒喊上鹿鸣兴奋地往巷子里走去,当他们走到那个出租屋的时候看到有人已经搬了进来,正在收拾屋里的东西,怒气冲冲的燕北寒嚷嚷着要去找房东说理,新的租客告诉他们房东租完房子就走了,在这里也等不到他。空欢喜一场的燕北寒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嘴里愤恨地诅咒着这个不讲信用的房东。鹿鸣劝道:“想租房子还是比较容易的,哪天有空再出来找,这么大的县城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出租房子。”在鹿鸣的规劝下,燕北寒心中的气也消了不少,觉得租个房子太费周折了,要花时间到处去找,还要想办法凑房租,想着出来租房的念头也就有点低落了。
返回学校的路上,燕北寒和鹿鸣闲聊着,给鹿鸣讲到了和父亲去张垣市里卖麻油的见闻,城市里有十几层高的楼房,楼房里还有电梯,大街上跑着公交车还没有人售票,街头有人在用大哥大打电话,这些新鲜事物,在闭塞的农村长大的鹿鸣也就在电视里看过,就是来了中都县城也没有这些稀罕东西。鹿鸣一时听的心痒难耐,就问燕北寒:“你说咱们要是去了张垣市会不会走丢?咱们能记住路吗?”
见过大世面的燕北寒笑了笑:“走不丢,咱们随便在大街上转悠,想去哪就去哪?等想回家的时候咱们坐个公交车去汽车站坐车就行。”
“那要不等你有空带我去张垣市看看?我还没去过呢,我自己也不敢去。”鹿鸣试探的问着燕北寒。
“这有什么难的,这都不是事,明天不就周六吗?明天下午放学咱俩就去张垣市。这房子暂时也不租了,趁手里有钱,玩他一圈去。”手里有钱的燕北寒也激发起了玩的念头,豪气地答应着。
第二天中午,鹿鸣和燕北寒坐上了去张垣市的班车,当客车行至坝头的时候,刚才还明媚的天气居然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滴,在坝头一带,由于海拔落差较大,这里有自己的小气候,经常出现极端的雨雪天气。下坝的公路公路也逐渐蜿蜒曲折起来,整个路面都顺着山势往坡下延伸着,公路两边开始出现陡峭的山崖,司机挂上了低速档,小心谨慎的驾驶着。车子继续前行,过了坝头的时候天上又是阳光明媚,车外的温度明显的高了许多,空气开始湿润起来,山顶的绿意也明显的浓郁起来,公里两侧的草木叶子也都比坝上宽阔了好多,即便是一样的树木长势也明显不同,这里要茂盛很多,山峦上还多出了好多坝上地区没有的花花草草。从没出过中都县域的鹿鸣,开心的看着窗户外边,这一切都是这么新鲜,只是耳鼓膜嗡嗡地响,耳朵听不清声音,有点耳聋的感觉,这是海拔落差带来的不适反应。
当班车进入市区的时候,大街上的车和人都多了起来,一排排的楼房都整齐的排列着,商场的音箱里播放着港台的流行音乐。看着这喧嚣热闹的城市,鹿鸣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不够用了。到站后,鹿鸣跟着燕北寒从班车上下来,茫然四顾,根本辨别不清方向,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燕北寒身后。
按照计划两人第一站要去的地方是人民公园,燕北寒带着鹿鸣去公交站牌坐2路公交车,鹿鸣这才知道公交车不是招手即停的,需要找到公交站才可以上车。上车后更是让鹿鸣大开眼界,果然没有人在售票,上车的人都主动往车门口一个透明的箱子里投钱,每人一元,走在前头的燕北寒往投币箱里放了两元钱就拉着鹿鸣往里走去。鹿鸣小声的问燕北寒:“那要是有人不往钱箱里投币怎么办?”
燕北寒说:“那司机就不让他上车呗,这还用问。”
鹿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司机在监督着人们投币呢,怪不得没有逃票的。接着又问道:“那如果没有零钱怎么办?谁给找钱呀?”
燕北寒有点无奈:“坐公交车是要自备零钱的,没有零钱不能坐,你要是愿意可以把大钱投进去,但是没人给你找钱。”
鹿鸣对这城里人的精明啧啧称赞,没钱不让坐,投多了不给找,这去哪说理呢。当走到站点的时候,车上的语音播报系统开始报站,鹿鸣又担心了起来:“这个喇叭它是怎么知道走到哪里了呢?会不会报错站找不到人民公园呢?”就在鹿鸣忐忑不安中,喇叭里响起了女高音清晰的报站声“人民公园到了,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注意脚下安全。”
因为正好是周末,公园里的人很多,有大树底下偎依在一起的情侣,有围绕在父母身侧蹒跚学步的儿童,也有精神矍铄的老年人在锻炼身体,还有一些中老年人演奏着乐器围在一起唱二人台。这些都是小县城里不曾有过的镜头,这一切都让鹿鸣觉得稀罕。
在公园里的清水河畔,几个人脖子上挂着照相机,向来往的游人招揽着生意,鹿鸣被这美丽的景致吸引了,想着要把这美好的瞬间留下,就和燕北寒商量着要拍个照片留念,毕竟是第一次到真正的城市里来。燕北寒也觉得想法不错,二人就向身边张望起来。这些精明的生意人,很快就看出了他们的想法,不远处一个脖子上挂了两个相机的中年男子,颠颠地跑了过来,热情的问道:“你们是不是想照个像留念呢?”
燕北寒说道:“照相多少钱?”
摄影师道:“现照现取的十块钱一张,普通彩色五寸照片五块拍一张洗两张,三天后来取。”
燕北寒向鹿鸣问道:“你说咱们照哪种?”
鹿鸣犹豫了一会说:“现拍现照这个太贵了,十块才一张,要不咱们照那个普通的吧。”
燕北寒说:“照普通的今天拿不上,三天后才能取呢,咱们还得来一趟。”
摄影师马上接口道:“照普通的你们也不用再跑一趟,给我留个地址,留下邮费我洗出来就给你们寄过去了。”
鹿鸣问道:“那照片寄到我们中都县,邮费得多少钱?”
摄影师说:“一块钱就够了。”
鹿鸣和燕北寒合计了一下,决定照普通的照片,摄影师开始让他们选景。燕北寒和鹿鸣在清水河边合了一张影,在柳树下合了一张影,二人又分别单独照了一张。一共拍了四张,摄影师告诉他们一共给他们洗八张照片出来,他们付了钱,在摄影师拿出的一个小本子上写下了邮寄地址。
鹿鸣和燕北寒兴致勃勃地在人民公园玩了一个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二人又坐公交车去了展览馆,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瞻仰了树立在展览馆门前的毛主席像,这是一尊毛主席的全身石雕像,毛主席昂首挺胸,背靠展览馆,面向万人广场,身上穿着小翻领双排扣的长大衣,自然下垂的左手拿着八角帽,右手向前抬起,像是在对广场上的人群挥手致意。燕北寒拉着鹿鸣对着毛主席雕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逛完展览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燕北寒带着鹿鸣去街角的一个山西一绝饭馆里吃了碗刀削面。吃饱喝足的二人找了一个小旅社,从来没有在旅社住过的二人,心里都透着激动,给老板付了十五元房费后,老板带着钥匙把屋门给打开,屋里有两张床,电视柜中间摆着一台电视机,边上放着一个暖壶两个茶杯,还有一个洗脸盆架,这就是屋里的全部陈设。关上门后,燕北寒开始摆弄电视机,电视机是黑白的,只有三个台能看,屏幕上还满是雪花,燕北寒把电视机上的两根天线抽出来不停的变换着方向,一番摆弄后效果依然不佳。鹿鸣把暖壶里的水倒了两杯,给燕北寒递过去一杯,俩人捧着茶杯,看着黑白电视,在这城市的小旅社里度过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次旅途之夜。
第二天早上,鹿鸣和燕北寒早早就起来了,用房间里那满是污垢的脸盆和毛巾胡乱地洗了把脸,就往大境门赶去,这是他们出行的最后一站。刚下公交,远远地就看到巍峨的长城巨龙般盘旋在山顶,随着山脉一直向远处延伸。走到近前,大境门门楣上“大好河山”四个遒劲有力的黑色大字便映入了眼帘,俩人花两元钱买了门票,就踏入大境门登上长城,这气势恢宏的长城彻底把二人给震撼到了。看着古朴的青砖,整齐的垛口,高耸的烽火台,畅想着三四百年前古人的智慧。由于长城没有全部开放,游客只能限制在一个大约五公里的长度上游玩,即便是这样,他们也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走了一个来回,从长城上下来时已是疲惫不堪。
张垣市的愉快之旅在鹿鸣和燕北寒的兴奋激动中很快就接近了尾声,二人在恋恋不舍中坐上了返程的班车,这一次城市之旅给二人在同学面前多了无数的谈资,也激发了他们要去大城市闯闯的美好愿望。这次的旅程基本是完美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鹿鸣和燕北寒在公园拍的照片直到高中毕业也没有等来,那美好的瞬间未能给保留下来,只能印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二人揣测了无数个可能,也不愿相信那个摄影师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