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京深秋的晚上
那天晚上,顾老爷子非要周鱼鱼和他一起走,周鱼鱼有些尴尬,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她妈看见自己和顾家的人走在一起,更因为那只不停叫嚷的鹦鹉。
从广场到小区门口,那只鹦鹉便没有停过。
“孙媳妇儿!孙媳妇儿!”
顾之戈跳起来要打那鸟:“嘿,你这破鸟!我今天……”
顾老爷子护得凶,眉眼一瞪:“你个小崽子,你敢!”
顾之戈这才弱弱收手,抱着自己的飞机,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周鱼鱼。
只见她也没好到哪儿去,周鱼鱼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咕哝了一句:“不是说动物不能成精吗?”
那天的新闻全是关于国庆的,字里行间都洋溢着一股喜庆与愉悦,周鱼鱼练着练着就累了,刚想进屋休息,就听那边那鸟又叫起来了。
“周鱼鱼周鱼鱼,谈恋爱谈恋爱!”
那鹦鹉就在阳台上,上蹿下跳地叫着,叫声像个小娃娃,尖厉刺耳。
周鱼鱼脚一滑差点摔倒,转头就朝那边叫起来:“再叫我就捶死你!”
这声儿要是被她妈听见,那岂不是完蛋了,周鱼鱼急得又要往这边爬。
好在顾之戈也听见了动静,他迅速钻了出来,一把拿下那鸟笼威胁:“破鸟,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或许是听懂话了,那鸟这才叽叽喳喳几声,不再叫了。
世界安静,周鱼鱼一颗心才终于放下,龇牙咧嘴朝顾之戈做口型:
“管好你家鸟!”
生怕她又翻过来,顾之戈慌忙给她鞠躬做手势道歉,也不敢说出刚刚自己为了惩罚这鸟,便把它带进卫生间感受这天地精华气息,顺便边上厕所边给它吐槽了一番周鱼鱼和陈汶易的事儿,没想到这鸟居然记住了,这才冷不丁在外面叫唤起来。
直到睡到床上,周鱼鱼的耳边还能回想起今天顾之戈那句“不能谈恋爱”以及那只鹦鹉叽叽喳喳的“谈恋爱”。
她心里烦躁,“啪嗒”一声打在枕头上:“谈个锤子恋爱!”
国庆节活动规模不大,就在小礼堂举行,节目也是精简从优,但是依然抵挡不住大家的热情,早就在自己班级的位置坐下等待了。
活动还没开始,现在还是主持人热场,女主持人之一是陶颖,只见她一身大红色礼服,格外喜庆,微笑着举起麦克风。
“在这个金秋十月,我们欢聚一堂,用中华儿女的情怀,抒发对祖国母亲的热爱,大家好,我是主持人陶颖!”
她甜美、大气的声音顺着麦克风回荡在礼堂里,一众师生都欢呼鼓掌起来。
和那次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现在的陶颖依旧美丽,却不再是学生模样,浑身散发着自信又迷人的气场。
“哇,她真的好耀眼。”周鱼鱼直勾勾看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一旁的白芝却没有接话,一直扭来扭去,怎么坐怎么不舒服。
“你咋了?”周鱼鱼凑到白芝耳边问她。
白芝穿着昨天刚买的新裙子,小脸有些红:“我……紧张。”
周鱼鱼说:“你紧张什么,咱又不去表演。”
“我……待会儿要去还陈汶易胸牌了,我怕我说不清楚。”白芝手绞着衣角,小女生模样。
周鱼鱼一愣,确实没想到她竟然胆小成这样,慌忙伸手抚慰:“别担心,别担心,我在呢。”
现在还有人去上厕所,周鱼鱼看了眼周围:“芝芝,你要不要喝水?或者我去买点儿口香糖给你,你嚼着就不紧张了。”
白芝抬头看了眼她,点了点头。
周鱼鱼这才低着头出了小礼堂,外面没有多少人,大多都是上厕所和买东西的,金秋十月的北京还吹着凛冽的秋风,吹得她的头发丝儿都飘起来。
小卖部就在百步梯下面的左下角,周鱼鱼动作很快,几乎是像放飞的风筝一样跳到了小卖部。
在饮料柜台转了转,周鱼鱼突然想起一件事儿,之前陈汶易喷到自己身上的牛奶好像是这里的三元牛奶,白芝之前也念叨着这个牌子,可以买回去拿给白芝,然后再让她送给陈汶易。
这么想着,她拿了三盒牛奶,又拿了口香糖,就准备去付账。
前面有个人,戴着青色的卫衣帽子,嘴里哼着悠长的小调儿,咿咿呀呀的。
周鱼鱼一直对这样的北方小调无感,但是从顾之戈口里哼出来就不一样了,醇厚的京片子,竟然意外顺耳,也很容易辨识。
“顾之戈?”周鱼鱼探头。
顾之戈也转过头来,眉毛一挑:“嘿,周鱼鱼,买东西啊?”
顾之戈大手一挥:“阿姨,这儿一起结了。”
“欸欸欸,干啥子这么好,你是不是又想加害于我?”周鱼鱼警惕心倒是强。
顾之戈一个白眼,啐了一口:“电视剧看多了吧你,不要我结账我可走了哈。”
他作势要走,周鱼鱼这才觉得便宜不捡白不捡,猛地一把拉住他。
“欸,大锅大锅(大哥),你来你来。”
顾之戈:“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
两人提着东西出去,刚走完那百步梯,就瞧着一群扛着摄像机的人,刘家悉还举着话筒,好像在说些什么。
“快……”
周鱼鱼的“跑”字还没出口,那边已经发现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围了过来。
刘家悉一副记者的架势,把话筒递到周鱼鱼跟前:“你们好,我们是秋月广播部的,二位方便做一个简单的采访吗?”
周鱼鱼干笑,心里暗暗腹诽“你不是学生会的吗,怎么又成广播部的了,您老还真是身兼多职啊”,面上却笑开了花回道:“方便方便。”
“二位今天对我们这个国庆节活动有什么感觉?”刘家悉把话筒递到了周鱼鱼嘴边。
“嗯……很青春,很激动。”周鱼鱼舌头有点打结。
“那你呢?”镜头又对着顾之戈。
不同于周鱼鱼的忸怩,顾之戈仿佛常年生存在镜头之下一样自然流畅,淡淡一笑:“一个字儿——牛!”
“那你们最期待什么节目呢?”
“当然是有我发小儿参加的朗诵《我爱这土地》。”顾之戈说的是军师。军师本是个替补,谁想到有同学因病无法上场,军师这才上了场。
话筒又回到了周鱼鱼这里:“那你呢?”
周鱼鱼也想学顾之戈一样放松、自然一点儿,笑了笑:“我也期待他发小儿的朗诵。”
很认真的回答,很认真的儿化音。
其他人憋住了,后面那摄像小哥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待两人走远,周鱼鱼才反应过来问顾之戈:“刚刚他笑啥呢?”
顾之戈双手插兜,心情也不错,随口应道:“我哪儿知道。”
周鱼鱼:“……”
谁知道两人再回来时居然错过了军师的诗朗诵,已经上了高三生的大合唱了。
周鱼鱼弓着腰钻回来,慌忙把牛奶递给白芝:“芝芝,拿着,待会儿去给胸牌的时候把这个给他,他应该喜欢喝这个。”
白芝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周鱼鱼头一昂,扬扬自得:“那当然咯,也不看我是哪个。”
两个姑娘想得好,却没想到这活动后面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活动,比如给高三优秀学生献花奖励,全体演员合唱《我和我的祖国》等等,拖得周鱼鱼都昏昏欲睡了。
也不知道上面进行到哪个环节了,周鱼鱼眯了眯眼,却突然看见刘家悉从前台跑了过来。
他弓着腰,眼睛在三班寻了寻,面上也一片慌乱:“咱班女同学谁有空,长得比较秀气的,帮个忙。”
顾之戈旁边的袁志和方启几乎是异口同声,指了指前排的周鱼鱼:“班长,这儿这儿,周鱼鱼可以。”
刘家悉一瞧,一把抓住了周鱼鱼,拉着她就往后台跑。
周鱼鱼都蒙了:“咋子了?咋子了?”
直到那束花抱在怀里,周鱼鱼才明白眼前的状况,原来接受褒奖的高三学生都是需要人去献花的,总共五个学生,这边却因为沟通不当只安排了四个女同学献花。
刘家悉这才临时抓人。
抱着那花,周鱼鱼站在幕布后面:“班长……我不行啊!”
马上就要上场了,刘家悉哪管得了那么多,推着她就往台上跑:“哎呀,你可以,反正陈汶易也认识你,你献花就可以了。”
周鱼鱼已经和其他四个女生被推上台,听着陶颖喜气洋洋地喊道:“请为我们优秀学生献上花束!”
抱着那束花,周鱼鱼都快哭了。
她花粉过敏啊!献个锤子花啊!
上场的时候,陶颖好似认出周鱼鱼了,朝她微微一笑。
只不过周鱼鱼现在根本笑不出来。她顾不了那么多,现在就想把这花送出去。
好在陈汶易就站在第一个,他瞧见周鱼鱼,明显乐了。
和别人温温柔柔递花不一样,周鱼鱼几乎是把花塞到了他手里。
“你这是不乐意?”陈汶易歪头。
花粉细细微微地往鼻尖里凑,完蛋,快憋不住了。周鱼鱼摇了摇头,终于别过了头,震天动地的一声喷嚏成功释放。
陈汶易呆了,台上的人也呆了,台下的人更是一阵沉默。
最后才是一阵爆发的笑声,此起彼伏,停不下来。
没想到这时,陶颖举起了话筒,站到周鱼鱼旁边拍了拍她,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咱们周鱼鱼同学这喷涌而出的气势真是气壮山河,让现场气氛又热了起来!来,同学们,让我们为周鱼鱼同学鼓掌。”
一顿忽悠,下面人也都热情欢呼起来。
周鱼鱼皱着眉头,看着陶颖,她还在笑,肩上的鬈发微微闪着光亮。
陈汶易看着周鱼鱼走下台,脸色倒还好,只是眼圈红红的。
袁志和方启在一旁说悄悄话。
“你看陈汶易盯着周鱼鱼看呢。”
“哎哟还真是,你说他俩……”
话还没说完呢,一旁的顾之戈突然开口了:“还钱。”
“什么钱?”
“刚刚的两瓶水、两个小面包,还有一盒口香糖。”顾之戈眼也不眨地算道,“还有上学期买的早饭……”
袁志蒙了:“不是,顾哥,怎么说起钱了,这多不亲切呀!再说了你不是说你请吗?”
“我反悔了。”
“……”
直到下了台,周鱼鱼这鼻子还一直发痒,根本顾不上别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了,扭扭鼻子咳嗽几声,拿起那牛奶就狂喝起来。
“你跟他在台上说什么呢?”白芝问。
周鱼鱼摆手,没当口回答,还是狂喝牛奶。
等到活动结束了,周鱼鱼这才觉得舒服一点儿。
其他人都在有序离开,周鱼鱼和白芝却不动。
军师表演回来,站在她们后面:“走啊,还干吗呢?”
“你们走,我们还有事儿。”周鱼鱼头也不回。
顾之戈跟在军师后面不说话,抬眼看了眼还在台上和别人说话的陈汶易。
周鱼鱼早调查好了,陈汶易是这场学生活动的策划人员之一,所以他一定会待在这剧场直到最后。
果不其然,最后只剩几个人了,陈汶易在台上收捡道具,周鱼鱼觉得是时候了。
“芝芝,就是现在!上!”周鱼鱼推她。
白芝脸色有点儿白,看了那边一眼,刚想站起来却又坐下:“不行,我得上个厕所先。”
周鱼鱼的心也紧张得快跳出来了,却也只能顺着她:“快去快去,我帮你盯着他,别让他走了。”
白芝这才放下东西,快马加鞭地去了。
周鱼鱼坐在椅子上,还觉得身上有点儿痒,干脆直接站起来抓痒,谁想到这一站刚刚白芝放在自己身上的牛奶就掉下去了。
“欸,我的奶!”周鱼鱼叫。
那奶往下跑,周鱼鱼也跟着追,最后掉到一人脚下,被一双好看的手捡到。
“你的牛奶吗?”陈汶易问。
周鱼鱼愣了,也不知道怎么说:“……那什么,给你的。”
“你买给我的?”陈汶易又问。
“不是不是,是我朋友给你的,她知道你喜欢喝这个,虽然是我给的钱,也不是我给的钱,但是……”
越说越说不清,周鱼鱼干脆不说了。
陈汶易也不再问了,看着她还有点红的眼圈问了句:“你过敏好些了吗?”
“你啷个晓得我过敏?”她太过震惊。
“猜倒是不难猜,只是你说话太好玩儿了。”陈汶易抓住她的口音不放。
看着他笑,周鱼鱼也呆愣了几秒,突然明白了白芝这紧张到尿急的感受了。
这人还真是有让人神魂颠倒的魔力。
“咳咳咳……你等会儿哈,我朋友有事儿找你。”周鱼鱼拖住他,回头看了眼门口。
白芝还没来,周鱼鱼只得让陈汶易坐在一旁等。
他坐着自己站着,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许尴尬。
“要不然我给你报段我们重庆的菜名儿嘛!”实在没话说了,周鱼鱼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陈汶易这下是真忍不住了,乐得直拍大腿,摆手劝她:“得了得了,你歇会儿吧。”
他坐到旁边一个位置,把自己刚刚坐的位置给她。
周鱼鱼哪敢坐,正巧白芝回来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迅速把白芝推到座位上,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刚出礼堂门口就觉得空气好了不少,鼻子也舒服多了,她深吸一口气,伸着懒腰,谁知道这一伸就打到了人。
“哎哟,不好意思哈。”
没想到居然是陶颖,陶颖换下便装,脸上的妆还没卸。
“没事儿,没事儿。”陶颖准备要走。
周鱼鱼却一下叫住她:“学姐等等,刚刚谢谢学姐,我真是太丢人了。”
“处理突发情况是我的本职工作。”
等陶颖走远,周鱼鱼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而那边,礼堂里只剩两个人。
刚刚才拾起信心的白芝一下就破功了,心跳如擂鼓,感受到陈汶易坐在旁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
倒是陈汶易更加大方:“是你找我?有事儿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白芝深吸一口气,终于敢转头看他了。
“陈汶易学长你好,我叫白芝,或许你不认识我,但是我一直记得你,上次你的胸牌被我捡到了,现在还给你。”
白芝拿出胸牌,看似淡定,但其实心里早就疯狂大叫了,刚刚那段词明明练了无数遍,可还是乱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陈汶易看着那个胸牌,这才恍然大悟:“啊,我的胸牌原来被你捡到了,我都丢了一个多学期了,还以为找不回来了呢。”
他礼貌地接过:“谢谢。”
“不用……”
白芝笑了,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他又道:“不过时间已经太久了,我已经补办新的胸牌了,这个没用了。”
也不是什么拒绝的话,但白芝突然就觉得失落不少,好似失去了什么东西,导致她后面还要再说些什么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得干笑几声,猛地站起来和他告别。
“既然这样,那学长我先走了。”白芝转头就走。
“白芝。”
他却突然叫住了她。
就像雨滴突然滋润了干涸的大地,白芝的眼睛一下亮了,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白芝转过头来,只听他道:“下次和妈妈多交流交流,就不会有上次的事儿了。”
只是一句简单的劝慰,白芝却像是突然在跑道跑了十几圈,然后终于在终点喝到一瓶冰水那般爽快畅意,头不晕了气不喘胸也不闷了,至少他还记得自己!那么一切便都是有希望的!
在外面焦急等候白芝的周鱼鱼,直到后来的许多年都还记得那天的情形,记得白芝有些轻快地从剧场门口出来,眼波婉转羞涩,小脸似红非红,一把冲出来就抱住了自己,笑得比任何一天都要开心。
国庆的这几天假期,周鱼鱼过得不是很开心,林晓萃和周年生怕她无聊,连着七天都给她安排了行程,第一天长城,第二天故宫,第三天就爬香山,生怕她这小身子骨不够折腾的。她碍于父母一片好心不敢拒绝,只能每天嘻嘻哈哈地跟着去,然后蔫儿着回来。
这每天累成狗,自然也不能在阳台练习普通话了,周鱼鱼干脆也学着顾之戈一样,搬了张躺椅出来,瘫在那儿小憩,顺便听听顾老爷子时不时吼两嗓子北京小曲儿,或者是顾之戈和他妈在里屋的捧逗式斗嘴,倒也十分有乐趣。
久而久之,竟也觉得这京片子十分有韵味儿,下意识就去跟着学了。
只是她有点儿纳闷的是,不知道为什么,顾之戈再也没来阳台听过相声了,甚至有时候在路上碰见他,即使没有他妈妈在场,他也没有和自己打过招呼。仔细算起来,从那次活动之后,他俩好像一句话都没说过。
就连白芝都发现不对劲了,她翻着漫画书问周鱼鱼:“你和顾之戈吵架了吗?我怎么感觉他对你有敌意,看你的眼神总怪怪的?”
隔着锅贴、生煎包、豆浆、油条,周鱼鱼终于看到最那边吃焦圈的顾之戈,他和他那群哥们儿正说话呢,表情淡淡的。
“哪个晓得哦,我没有惹他啊。”周鱼鱼也一脸蒙。
正巧早自习铃声响起,一群人前后拥着进教室,周鱼鱼正好在顾之戈的后面。
他今天还穿着那次在小卖部的青黑色卫衣,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卫衣帽子上有一点卫生纸黏着,应该是刚刚吃早餐别人不小心弄上去的。
也没有多想,周鱼鱼伸手给他拿下。
顾之戈感觉到异样,转过头来看她。
“帽子上有纸。”周鱼鱼把那纸秀给他看,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顾之戈却是没什么表情,甚至眼神有些冷漠,扫了她一眼,然后加快了脚步,迅速回到了位置上。
白芝都忍不住抖了抖:“看吧,我就说他恨你。”
周鱼鱼火了,皱着眉头腹诽:“招谁惹谁了?”
那天早上抽背古文,周鱼鱼再次被语文老师逮住了,不仅古文没背下来,普通话也被抓住说了一堆。
周鱼鱼被叫去了办公室。
“周鱼鱼,你怎么回事儿?我叫你练普通话,没让你学京片子啊,你现在的普通话怎么越来越奇怪了,就之前学校庆国庆那个纪录片,我看见了你在里面的采访了,刻意学京片子导致你现在普通话就是个四不像。”语文老师摸摸自己的秃顶脑袋,有些头疼。
“不是……王老师,我也不是刻意的。”周鱼鱼也觉得委屈。
“我知道。在北京嘛,多多少少都有些北京话口音,但你要知道,这北京话它也不是标准的普通话,要学普通话还是得字正腔圆,不要刻意学他们的发音。”这王老师还算通情达理。
不等她接话,他又开始了:“王老师不是为难你,而是你的语文成绩实在不错,作文也总能得高分,我想到时候你可以往汉语言方向发展,但是你要知道,这个方向多多少少对普通话是有要求的,所以老师才要严格要求你。”
这番良苦用心,周鱼鱼现在才明白,默默点了点头。
“那你说,你这普通话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来弄?”王老师把问题抛给她。
周鱼鱼抠着手,突然脑海里就回想起刚刚顾之戈看自己那个眼神,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她搬出了他。
“王老师,这个都怪顾之戈,每次我练习普通话,他都在我旁边捣乱,听相声,打乱我的节奏。”
“是吗?”王老师问。
“对头……对呀!”周鱼鱼激动了,看见王老师瞪眼的动作才马上住了口。
“这小子!就是贼机灵多,看我收拾他!”王老师咬牙。
于是乎,顾之戈就被叫到了办公室,和周鱼鱼一起站着。
即使一起站着,顾之戈也和周鱼鱼隔了一条嘉陵江。
“顾之戈,你小子不要仗着成绩好就欺负人家女同学,周鱼鱼多好一丫头。”王老师教训着。
顾之戈听这话都蒙了,他寻思这几天自己都没和周鱼鱼说过话,怎么就欺负她了。
“老师,我冤枉。”顾之戈辩解。
“行了行了,我也不听,从今天开始,你就负责周鱼鱼的普通话,顺便把你嘴里那团水也吞下去,别给我含着水说话,怪听不清的。”王老师直截了当。
顾之戈:“?”
“好嘞!”周鱼鱼倒是答应得爽快。
马上上课了,王老师让两人回教室了。
周鱼鱼走在前面,不管后面的顾之戈。
“这是唱的哪出啊?”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追上来问她。
这下轮到周鱼鱼对他来上这一发冷漠又暗含恨意的眼神了,只见她淡淡看了他一眼:“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下课后,军师晃悠悠过来找顾之戈打诨,却发现他站在走廊边,背靠着墙,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教室里面。
“嘿,哥们儿你这是看什么呢?”军师眯了眼,凑过去问他。
顾之戈却似没听到一般,没有答话。
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里面周鱼鱼和白芝正坐一起说话呢,一手拿着一盒牛奶,一手拿着一颗奶糖,嘴巴没有停过。
军师啧啧嘴:“这姑娘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咋这么爱吃,也不注意点儿形象。”
“她不注意形象的事儿多了去了。”顾之戈轻哼一声,想起某个夜晚,迷迷糊糊的姑娘穿着睡衣,湿着头发来阳台取衣服的情形——
“妈,我的校服呢?”周鱼鱼突然扯着嗓子喊。
里面的人好久才回了一句:“早给你收进来了!”
全身还湿答答的小姑娘这才“哦”了一声,进了屋。
月华如水,瘫在躺椅上一直没睡着的顾之戈这下再也睡不着了。
他咳了几声,有些尴尬:“还挺热,还是进去睡。”
……
“怎么着?你见过?”军师贱兮兮地拍顾之戈。
顾之戈眉头一皱,一手拍回来:“你帮我把周鱼鱼叫出来。”
“你自个儿怎么不去啊?”军师捂着胸口。
顾之戈望了眼旁边,有些漫不经心:“我不能和她说话。”
军师:“……”
说是说,军师还是把周鱼鱼叫出来了。
周鱼鱼拿着牛奶出来,站在顾之戈面前:“叫我干啥?”
军师站在顾之戈旁边,和他一样悠闲地盯着她。
顾之戈转眼盯军师,眼神明显。
军师反应过来了,瞪大眼睛:“怎么,还不让我听啊?”
顾之戈头一摆,军师摆摆手:“得得得,两个不能说话的人还要二人空间,我走还不行嘛!”
军师走了,周鱼鱼挑眉:“咋?这是准备求我了?”
也没心思和她斗嘴,顾之戈盯了眼她手里的牛奶:“那牛奶真那么好喝吗?”
周鱼鱼一愣:“挺好喝的。之前看陈汶易喜欢喝,我也尝了尝,没想到还可以。”
“上次你买那牛奶也是给他的?”顾之戈又问。
周鱼鱼晃了晃,才想起来他说的上次是那次在小卖部。
“不是我,替别人买给他的。”
“谁?”顾之戈直起身子。
周鱼鱼吸着牛奶,警觉起来:“咋子?你问这些干啥子?”
他又软下身子靠着栏杆,咳了几声:“没什么,就是再提醒你一下,谈恋爱我是会去告状的。”
听完这话,周鱼鱼乐了:“不是我说,你从哪儿听说我谈恋爱了?再说了,要说谈恋爱这个话题,最有发言权的难道不是你?你看看你那些迷妹一堆堆的,喝我的水吧,我的比较甜。”她捏起嗓子学女生们的腔调。
顾之戈“嘁”了一声,凉凉回道:“我跟你能比吗?小爷我定力十级,好吧,不像某人,一盒牛奶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我必须认真告诉你,这牛奶是真的很好喝。”周鱼鱼脑回路清奇,执着于此。
顾之戈:“反正我也劝过你了,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既然王老师让我管你的普通话,你就做好准备吧。”
他抬腿就走,周鱼鱼蒙了:“不是……这要准备啥?”
正走着的少年停了,转过身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终于又露出了他那贱贱的笑容。
“当然是准备接受我的关爱啦!小丑鱼!”
周鱼鱼:“……”
其实周鱼鱼还是没懂顾之戈的意思,但是她能感觉到,顾之戈好像不恨自己了,再也没有拿早上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直到有一天。她在阳台上练习的时候,看见他没有拖着收音机出来了,而是拿了一本书出来坐在那儿。
晚上下了点雨,淅淅沥沥的。
顾老爷子在客厅看《新闻联播》,声音开得有点大,趁着这个机会,顾之戈朝那边喊:“周鱼鱼,把书翻到第三十六页。”
“啥?”周鱼鱼有点听不清楚,站过去了一点。
只见他把书打开,然后比了个“36”的手势。
“哦哦。”周鱼鱼下意识地点头,乖乖翻到了第三十六页,也不去想他的书怎么和自己一样。
翻到之后,周鱼鱼拿起来给他看了一眼。
顾之戈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手势给她。
周鱼鱼看懂了,让自己跟着他一起读呢。
他清清嗓子,大了声音:“夜,漫过路灯的警戒线,去扑灭群星。”
他的声音清晰清亮,伴随着点点雨声,飘进了耳朵里。
周鱼鱼顿了顿,慢慢跟着他读了起来。
“我们很孤寂,然而正是我单薄的影子,和你站在一起。”
“我们……”
还没有跟读完,里面顾老爷子喊起来:“大孙子,你在外面和谁说话呢?”
“和娇娇儿说话呢,我教她念诗呢。”顾之戈回答得很快。
娇娇儿?周鱼鱼突然抬起头来,这是说的她?
“嗐,娇娇儿懂什么诗啊!它叽叽喳喳够累了,别让它累着了。”顾老爷子又喊。
“原来说的是鸟啊……”周鱼鱼眨眨眼睛,低声嘀咕。
这首《北京深秋的晚上》有六小节,等到念完外面的雨都小了点儿了。
“这首诗好好练练,明天我来检查。”顾之戈合上书,直接往里面走。
“等等。”周鱼鱼下意识地喊住他。
顾之戈回头看着她。
阳台上绿植不少,绿油油的枝叶之间,周鱼鱼看见他的脸若隐若现,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你……读得很好。”
平常就看他整天听听相声玩玩模型,嘻嘻哈哈的,没想到念诗这种酸溜溜的文青操作他都会。
周鱼鱼本来是想让他难堪的,这下栽进去了。
“你学得不太好,不管你怎么练习普通话,一定要记住自然,刚刚你念诗就有点刻意。”他十分不客气地点评。
“行吧……我会努力的。”
他正准备进去,周鱼鱼又叫住了他。
“咳咳……天冷了,还是把娇娇儿带进去吧。”
那边人一愣,伸手拿下鸟笼子,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关心鸟都不知道关心一下你顾老师。唉,人哪!”
周鱼鱼:“……”
又念了几遍,周鱼鱼这才收书进来。
周年正走过来:“鱼鱼,你在外面跟谁说话呢?”
林晓萃披了披肩,在沙发上看书,周鱼鱼很机灵:“我读书来着,隔壁那鹦鹉老是学我,我跟它吵了一架。”
周年满脸黑线:“吵架这点儿倒是随你妈……”
林晓萃眼一瞪,周年便觉得受到千万点伤害,摆摆手不说话了。
“这雨下了就冷起来了,鱼鱼以后早上要不让你爸骑自行车送你,免得起那么早。”林晓萃建议。
“欸,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周鱼鱼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周年更不想起早床,顺着话就说下去:“对对对,让幺女儿自己锻炼锻炼。”
林晓萃:“周年我说你……”
不想再听他们斗嘴,周鱼鱼赶紧猫进了卧室。那天晚上,那首诗她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觉得满意后才躺下。
而顾之戈也确实是说到做到,自那之后便天天来阳台上教周鱼鱼。有时候是诗词,有时候则是时事新闻,倒也不觉得枯燥,效果也很显著,至少绕口令能读清楚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期中考试之后,那天顾之戈没有来上学。
周鱼鱼和白芝端着饭盘在食堂里找位置。秋月的食堂建设很不错,菜式多样,味道也很不错。周鱼鱼的期中成绩不是很好,她自己也清楚,为了多些时间学习,便和家里说了自己以后都在学校食堂吃饭。
找到一张桌子坐下,白芝还没吃两口就叹气。
“咋了这是,不合你胃口?”周鱼鱼挑青椒吃。
“不是,我昨天看见他们高三贴出的期中排名榜了,陈汶易发挥得不是很好,他以前都是榜单前三的。”白芝叹气。
“那这次呢?”
“排到第十了。”
周鱼鱼:“学霸的世界我不懂,打扰了……”
白芝放下筷子:“我主要怕他心情不好,再说马上就是他生日了。”
“你啊别想多了,他都要成年了,这些事儿知道自己调节的。”周鱼鱼劝道,挑起她碗里的青椒。
白芝看了周鱼鱼一眼,默默摇头:“鱼鱼你不懂这种心情的,就是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时刻关心着他的喜怒哀乐的感觉。”
“我要这破心情干啥子?”周鱼鱼皱眉。
怀里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周鱼鱼放下筷子,拿出手机看。
是班级群的消息,学校广播站要招新的广播员,时间地点都通知了。
看着发光的屏幕,周鱼鱼皱了皱眉,突然开口:“芝芝,你说我去竞选播音员好不好?”
白芝吃饭的动作一顿,扬眉:“你是认真的?”
“那当然了,我现在不仅没有椒盐味儿的普通话了,而且还人美形象佳,当一个播音员不在话下!”
周鱼鱼很有自信。
白芝咬咬筷子,“呃”了一声,正准备开口。
“欸,学校之后要举行黑板报比赛,之前文艺委员不是来找过你吗?你考虑得怎么样?”周鱼鱼看着班群的消息又问。
白芝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得了吧,她也就看见我平时爱写写画画的,我那个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的,加上期中考试我考得也不好,还是好好学习吧。”
白芝这人什么都好,但总习惯性地怀疑自己。周鱼鱼刚想给她打打气,却看见一群男生过来了。
“这里有位置。”袁志和方启端着碗过来,坐在两人旁边。
几人也不搭话,各说各的。
“今天怎么没看见顾之戈?”袁志问。
“不太清楚,不是听军师说他生病了吗?”方启回。
“什么病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袁志转头:“嘿,周鱼鱼你怎么抢我台词儿啊?”
懒得和他斗嘴,周鱼鱼又问:“生啥病了?我咋不知道?”
这下方启蒙了:“顾之戈生病你为什么要知道?”
“对啊!你想干什么?”袁志反应快。
“我……不说算了。”周鱼鱼摆手,默默低头吃饭。
周鱼鱼本不想问的,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了,放学的时候堵住了军师。
“军师,顾之戈生什么病了?”
军师正要去看顾之戈,摆摆手:“前些天他不是一直咳嗽吗?好像是吹了风受凉了,结果昨天发了高烧,我正要买东西去看他呢,不然咱俩一起?”
周鱼鱼这才想起,昨晚他在阳台上读书的时候好像是一直咳来着。
“嘿,水煮鱼,走不走啊?”军师挥手。
“啊……我不能去,你自己去吧。”周鱼鱼反应过来,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和顾之戈住对门,那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呢。
军师面露失落:“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没劲。”
他挥手要走了,周鱼鱼突然喊住他:“等会儿,你要去的话帮我带点儿东西。”
军师敲了敲顾之戈家门,来开门的居然是他自己。
“你怎么来了?”顾之戈脸色病白,有气无力的样子。
“来看看你啊,你生病了怎么一个人啊,你家里人呢?”军师提着一袋水果。
顾之戈直接往卧室里躺:“我妈还上班呢,我爷给我买吃的去了。”
“你可倒好,今天出期中考试成绩了,全班被骂得狗血淋头的。”
军师也坐不住,直接在他房里转起来,摸摸这个模型,碰碰那本漫画书的。
顾之戈隔空骂他:“把你的脏爪子给我放下!”
军师这才讪讪收回手,一屁股坐到他床上吐槽:“你这儿的小玩意儿也太多了。”
“送完东西就走,小爷我忙着呢。”顾大爷脸色苍白,语气却依旧嚣张。
“还有东西呢!”军师眼睛一亮,才想起周鱼鱼托他带的东西,在兜里掏了掏,一根巧克力棒和牛奶,还有一板薄荷糖。
顾之戈皱眉:“哪儿来的这些女孩家家的东西。”
军师说:“周鱼鱼托我带给你的,看你生病了,你不要的话……”
顾之戈:“拿给我。”
军师一个白眼:“口是心非。”
那边周鱼鱼害怕军师在顾家待的时间久,便拉了白芝出来消磨时间。
白芝也烦忧缠身:“鱼鱼,你说我送什么礼物给陈汶易啊?”
“蛋糕呗。”周鱼鱼想不到其他的了。
“那太俗套了。”
正好走到新华书城周围,白芝眼睛一亮:“不然送书吧,我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多有纪念意义。”
两人进了书店,慢悠悠地逛着。
周鱼鱼没有多大心思,心里总挂着顾之戈,之前在阳台念书的时候他穿的真的不多,秋老虎来势汹汹,不感冒才怪呢。
她正想着呢,眼睛却看到了一本书——《舒婷的诗》。
周鱼鱼拿起来看了看,里面好多自己都念过了。
“你这本不错。”白芝转过来,看了眼她手里的书。
“可以,很文艺,很适合练习普通话。”周鱼鱼答道。
白芝却笑了:“傻鱼,舒婷的诗不光是用来念的,最重要的是诗里的感情,细细品才能品出来,浓烈又内敛,正好是……”
说到一半,她却住嘴了,笑了笑,手里还拿着几本漫画,加上这本,一起付钱去了。
周鱼鱼也起了心思,想着挑几本播音方面的书,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多准备准备总是没错的。
又逛了会儿,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周鱼鱼才和白芝道了别回家,没想到正在电梯里遇到了熊静。
对于对方的孩子,两位妈妈倒是一致得出奇,不冷不淡,礼貌却有距离。
电梯里有点安静,周鱼鱼想想还是开口了:“熊阿姨,生姜可乐水可以温胃祛寒,天冷了可以多喝点儿。”
熊静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个,愣了愣才答:“阿姨知道的,谢谢关心。”
电梯到了,两人各自进屋。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星星满天,周家父母少见地坐到了阳台上,十分浪漫地看起了星星。
周鱼鱼拿着书从卧室出来就看到这幅场景。
“那什么……爸妈,外面凉你们进去看吧。”周鱼鱼说。
“进去看哪儿看得到星星,我们不冷。”周年头也不回。
“可是我要在这儿念书,怕吵到你们。”周鱼鱼不死心。
“鱼鱼你念你自个儿的,别管我们。”林晓萃挥手。
这哪行啊!周鱼鱼急了:“哎呀,你们进去嘛,让我一个人在这儿。”
“为什么?”老两口异口同声。
周鱼鱼皱眉:“我不管……请你们安静地离开,阳台我占了。”
“你……”周年站起来。
“算了算了,自己生的女儿,不能打不能打。”还是林晓萃懂理,拉着周年进了屋。
阳台终于只剩周鱼鱼一人,她往那边站了站,拿出了《养生大全》,扯着嗓子读起来。
“一般若不慎染了感冒,需要迅速添加衣物,或者服用一定的感冒药和冲剂,成年人可以自我治疗之后再看效果,不用非跑去医院……”
还没念完呢,那边就有人回了:“今天怎么改读这个了?诗呢?”
周鱼鱼一顿,打眼往那边一瞧,顾之戈拿着花洒正在浇花,身上披着一件衣服。
“感冒症状好些了吗?”她问。
顾之戈手上没有停,声音也大了些:“感冒好多了,就是牛奶不太好喝,你的口味还真不符合我。”
“还挺挑……”
凛风吹来,周鱼鱼咳了咳:“今天收工了,这天儿真冷啊,晚上得多盖点儿。”
她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
顾之戈笑了,拿下娇娇儿的笼子:“娇娇儿,这下有人可算知道关心我了。”
“顾之戈,等等。”周鱼鱼突然喊住他,语气正经。
顾之戈眼皮一跳,吞了口口水,却故作镇定道:“干吗?”
周鱼鱼咳了咳:“你说我去学校广播站竞选播音员行不行?”
顾之戈回头一脸迷惑。
她继续说:“今天班群里发的,广播站在招人,你觉得我能去试试吗?”
顾之戈愣了,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
其实周鱼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说自己的想法,可能是因为他这几天悉心的教授,自己的口音才慢慢消失,自己告诉他也只是因为“尊师重道”。
对面人没有开口,周鱼鱼慌忙开口解释:“你别担心,我最近经常练习,还买了书回来看,就算失败了也没事儿,没人知道是你教的。”
这话说得……一下激起他的胜负欲。
“试一试又没事儿,再说你普通话可是我教的,怎么可能失败!”他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再说……阿嚏!”顾之戈打了个喷嚏。
“行了行了,你快进去吧,多穿点儿,别又感冒了。”
顾之戈揉揉鼻子张张口,还想再说点儿什么,看见周鱼鱼的眼神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拿着水壶进去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周鱼鱼便看见了裹得像粽子一样的顾之戈,他缩着脖子在前面走着,熊静在旁边一直念叨着什么。
周鱼鱼不敢走上去问,只得等他进了校门才追了上去。
“你吃早饭没?”周鱼鱼不知道问什么,只得随意扯话题。
顾之戈像是知道是她一样,也不看她:“吃了,就是我家的糖饼没你家的粥香。”
他们家喜欢吃面食,熊静早餐也总是面条、饼子这些,顾之戈有些腻。
相比而言,隔壁就丰盛多了,精致的南方早点五花八门,香味直往这边飘。
“你要是喜欢,我让我妈多做点儿,明天给你带过来。”周鱼鱼忙说。
顾之戈看着她:“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我还有点不习惯。”
周鱼鱼一愣,好像是有点明显了。
“咳咳……你不是因为教我普通话才吹风感冒的嘛,我周鱼鱼不是用完就丢的人,知恩图报是我的美好品质。”
“用完就丢?”顾之戈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也不再纠结那么多,顾之戈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是一个U盘。
“这是个啥?”周鱼鱼抬头问。
只见他双手揣进风衣兜里,一副拽酷的模样:“这次真的是给你的礼物了,自个儿回去看。你不是要去竞选播音员吗,这个应该能帮上忙。”
那天中午,周鱼鱼本想回去吃饭,顺便看看U盘里到底是什么,偏偏白芝想去送礼物,硬拉着她一起,她只得作罢。
白芝把书包好,还写了一张精美的卡片,装进了袋子里。
那卡片白芝没让周鱼鱼看,她说那是秘密。
周鱼鱼也不在意,吃完饭就和白芝去了高三的教学楼。
“鱼鱼,我好紧张啊,你说他会不会不收啊?”白芝一路上都在担心。
周鱼鱼只得安慰:“放心,我看陈汶易很好的,女生的礼物一定会收的。”
白芝这才轻松了点儿,两人到了五班门口。
这次的情景好像和上次没有什么区别,陈汶易依旧不在,高三的教室依旧是书本漫天,安安静静的,只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白芝往里面探了探确认没人之后,一脸失落。
“不如放到他课桌上?”周鱼鱼提议。
想着反正有署名,白芝也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时正好有人进教室,居然又是陶颖。
她看了眼周鱼鱼:“怎么,又来给陈汶易送礼物啊?”
白芝有些羞涩,捏着袋子不说话。
“那就麻烦学姐你放到他桌上了,谢谢哈。”周鱼鱼拿过袋子递给了陶颖。
陶颖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好嘞。”
送完东西,白芝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周鱼鱼却不走,又叫了声“学姐”。
陶颖走过来:“还有事儿?”
周鱼鱼看了眼白芝,白芝也很有眼力见儿地先走了。
“学姐,我听说广播部在招播音员啊?”周鱼鱼笑得谄媚。
“你想来?”陶颖开门见山。
被这么直接戳穿,周鱼鱼有点尴尬,正色回道:“我想试试。”
“可以啊,你到时候来参加竞选就行了,我要不是要准备艺考,也不会这么急着找播音员。”陶颖点头。
没等周鱼鱼回话,她又道:“竞选那天别像今天一样就行。”
“今天怎么了?”周鱼鱼打量自己身上的校服。
陶颖笑了笑:“别像今天一样紧张,说话都打战。”
周鱼鱼:“是有点儿……”
总归不是很熟,周鱼鱼又问了下竞选注意事项就走了。
刚走没多久,刚到学校的陈汶易就看见自己桌上的东西了,喊了一句:“这是谁的东西?”
陶颖接话:“还是上次那个,高二3班的周……”
还没说完,陈汶易脱口而出:“周鱼鱼。”
“她刚送完走了。”陶颖走过来,眼神看了看,“这姑娘挺坚持,送的啥啊?”
陈汶易却是一把将东西放进了课桌。
“我没想看,只是觉得她挺有意思的。”陶颖一愣,自个儿给自个儿台阶下。
陈汶易笑笑不说话了。他摸了摸那袋子,不知道为什么还能感觉到之前那瓶香奈儿的香味儿。
高二不上晚自习,下午放学,陈汶易就去找了周鱼鱼。
他站在百步梯下,在人潮人涌中找寻着她的踪迹。
不一会儿,周鱼鱼就下来了,她和白芝说说笑笑着,然后在百步梯上面分了道。
想着快点回去看U盘里的内容,周鱼鱼下楼梯时几乎是健步如飞,两步并作一步了。
“你急什么呢,跑这么快,小心摔倒。”陈汶易从树下走出来。
周鱼鱼被他的声音吓一跳,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周鱼鱼笑了笑。
“我在等你。”
周鱼鱼皱眉,下意识回道:“等我干啥?”
陈汶易向她走近了一步,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只听他开口:“你怎么知道过几天是我生日?”
“芝芝告诉我的啊。”周鱼鱼如实相告。
他“哦”了一声,抓了抓头发:“那什么……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礼物?”
周鱼鱼蒙了蒙,反应过来:“那个啊,那个不是我送的啊,是芝芝送的。”
陈汶易有一瞬间的呆愣:“不是你送的?”
他这个问句让周鱼鱼不知所以了,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自己送他生日礼物?
“呵呵……那什么,你的生日礼物我过几天给你补上好吧,我现在确实有事儿。”周鱼鱼实在不想再耗下去,转身要走。
“等一下。”陈汶易喊了句,直接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