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话说上回安荣扯着季冰,央求他带自己到中原去,季冰却借此想出一条毒计来,便与安荣道:“我可以带你去中原,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季冰附耳说与她听,只道是:“你只需去跟你们门主说‘中原武林的几大掌门人打上来了,现正在五里外的沙丘旁扎营’即可!”
那安荣睁圆了眼睛,道:“此事真的假的?”
季冰意味深长的笑道:“只要你说了,假的也就成真了……”
两人分别后,季冰快马赶回跟班们的驻扎地,命大家燃起炊火来,又专门挑了一个机灵跟班,将他打伤,命他往东边逃窜,若遇见人便说天雷门内已打起来了,之前被梅心山庄的庄主梅冰林掳走的中原侠士们果然都在这里。
那跟班去后,季冰又吩咐剩下的跟班们在耳朵里塞好碎布,做完这些便带着人到那天雷门的林子外面叫嚣起来——但听他大喝一声,道:“天雷门内的乌龟王八们,快给老子滚出来!”又命跟班们也一起骂,一时骂声四起,什么脏的臭的都有人骂出来。
不一会儿便有十七八人并二十几匹狼簇拥着一位老妇人走了出来,那老妇人座下由一匹野狼驮着,生就一副刻薄嘴脸,薄唇瘦骨,出来便道:“何人敢在此叫嚣?”
季冰狂妄大笑道:“是你爷爷我季冰在此!还不快来拜见?!”
“大胆!”一天雷门弟子看不过季冰这轻狂样,当即提着一把古琴飞身而出,指着季冰喝道,“凭你是什么无名小卒!也敢来我门前叫嚣?!今日必叫你有来无回!”说着奏起乐来。
幸好季冰早有防备,耳朵里拿碎布塞了,是以还能抵抗,他一见这人要奏乐了,便忙带着跟班们后退数步,又喊道:“我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我乃青城派掌门亲自任命的大前锋季冰!马上几位掌门人就要过来了,今日势必清除掉你们魔教!还天下一个盛世太平!”季冰说着指向身后炊烟升起的地方,他目力极好,远远看见那里果然有人赶来了,正是吴仁年等三位掌门人带着二十来位弟子而来。
季冰见人来了,知道计谋得逞,于是拔剑与那提琴的弟子斗了起来。那提琴的弟子身法不足,叫季冰一近身来便落了下风,偏季冰又是个身法极快的人,一下给擒住了。季冰夺过那把古琴来望地上一摔,又踩两脚,道:“你门中就只有这种把戏吗?”
那天雷门的门主仇美丹想是忍无可忍了,拿出一管萧来吹奏起来,一时魔音贯耳,塞了碎布也不管用了,季冰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激烈涌动起来,不一会便两耳流血,眼前也发眩。
跟班们因事先有过嘱咐,眼见着不对,纷纷逃了,只一两个不济的,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季冰看吴仁年等人来了,也不强撑,往地上一躺,装作个昏迷的样子。
那仇美丹见到旧日将自己赶出中原的仇人,已是恨得不行了,两帮人不由分说便打了起来。季冰便趁这乱斗时爬起来跑了,跑出去没多远就见安荣牵了一匹骡子在那儿等着自己,两人骑上骡子走远了。
行了一路,汇合了逃走的跟班们,季冰一行人坐在黄沙上歇息。那安荣总缠着季冰问些中原的事,季冰爱搭不理的,只愁无处找季妮去,不禁唉声叹气。
安荣便问:“你为何事叹气?”
季冰道:“我师傅尚且还没有下落,不能带你回中原去。”
安荣便道:“那可不行!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帮你传话给门主,你就带我去中原!”
季冰道:“去中原是迟早的事,只是……只是你知不知道百花宫在哪儿?”季冰歪头看着安荣,目光一错不错的,那是怎样一张鬼斧神工的脸,叫安荣看得一时红了脸,安荣道:“我听师姐们说过,百花宫在沙地的最西边。”
如此一行人牵着骡子往西去了,行了有八个白天,才望见了这片沙地的尽头——那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层层叠叠的大山,苍黑似铁。看不见一个村庄,看不见一片稻田,那些裸露的岩石,峭壁,无一不在诉说着此处的贫瘠。而在那山脉底下,正是百花宫的所在。迎着风沙,季冰只能看见那里一个一个的土屋,靠着一面峭壁底下而建,也瞧不清其它。
季冰命跟班们在原地等着,还照天雷门时那样,打算自己先去探一探究竟。
那安荣是非要跟着他的,于是也来了,谁知才走进这魔教周边,却发现这周围沙地下栖息着有许多毒虫,偶尔几株绿植也全都是剧毒的毒草,叫人几乎不能下脚,如此把个百花宫围的跟个铁桶似的。
季冰问那安荣:“你的笛声能够令蟒蛇沉睡,是不是也能叫这些毒虫走开?”
那安荣道:“我试试吧。”于是取出竹笛来吹了一支安魂曲。
一曲作罢,季冰拿根棍子点一点沙地,立即有一支毒蝎子顺杆爬上,季冰忙扔了棍子,道:“这曲子为何对它们没用?”
那安荣道:“因为它们灵智未开,所以没用。”
两人无法,不敢擅动,只得先回去了。
回去后吃过午饭,午饭用的是干粮和水,季冰嚼着那烟熏的肉干,当即又想到一法——那就是烟熏!于是便带着安荣并几个跟班,一人拿了一个火把,季冰一个人拿两个,兴冲冲又往百花宫来。
才靠近百花宫,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拿着一个篓子在沙地上不知扒拉些什么。
季冰仔细认了认,认出是季妮来,喜出望外,忙丢了火把,自沙丘上滑下来,一面跑一面喊季妮。季妮回头看时,季冰已到眼前了。师徒两个重相遇,自是说不尽的欢欣喜悦。然而对于季冰而言,则又多了一层失而复得的感情。他细细查看着季妮,见她一身粗衣麻布,不着鞋履,脸色惨白,季冰心道必是受了什么嗟磨,否则这风吹日晒的不会如此,当即心疼不已,甚而到要落泪的程度,道:“师傅这番受苦了。全怪我那日先弃了师傅而去,否则,不至于此!”
季妮放下篓子问他:“你如何来了?”
季冰道:“我往洛阳去后,久见师傅不来,便折返回去,谁知那梅心山庄早已人去楼空了……”他少不得要将经过细细道来,几人于是一面说一面找到一个沙丘上坐了。
讲到天雷门一桩事时,季冰得意洋洋,好不痛快。
季妮道:“你得罪了他们,往后可得躲着点了。”
季冰便说:“谁怕他们?不出两年,待我内功再上一层,想来就是他们该躲着我了。”少年意气,在季妮面前,他倒不曾消减。是以夸下这海口来。
季妮听了便笑,季冰又道:“师傅,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
季妮道:“走是不难,只是有许多中原侠士尚且还在那山上受苦,须得把他们救了,一起走才好。”
季冰道:“师傅说的是,只是该怎么做才好?”
季妮思索一阵,亦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来。便道:“此事先不急,待为师好好想想……”说着走下沙丘,季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见她苦恼沉思的样子,便道:“师傅,那些人与我们素不相识的,何不撒开手去,管他们作甚?”
季妮道:“当中有几个好汉,很是个人物,人品武功俱都不错。只可惜遭此劫难……我们若能施手一救,真不失为一件功德……”一面说着一面拾起篓子。
季冰见那篓子里零星装了几只毒蝎子,便道:“师傅捡这个干什么?这些蝎子可都是剧毒的!当心蛰着。”
季妮笑道:“不怕,这个是拿回去做药的。”说着俯身在沙地上又捡起一只毒蝎子来扔进篓里。
季冰见她手法娴熟,丝毫不怕,不禁怪道:“师傅,您不怕被蛰着吗?”
季妮这才将缘故道出:“你有所不知,我来这百花宫以后,每天少说与一二十种毒物打交道,多时五六十种也是有的,初时还每日有一粒解毒丹可用,现不用解毒丹已可解百毒了。”
季冰道:“这从来没听过……”
季妮一面抓蝎子一面道:“你自然没听过了,这是百花宫内一种锻体的功法,若入了门便可百毒不侵。”
“那师傅现在入门了吗?”
季妮道:“还未……或许还差点吧。”
季冰又道:“师傅本不是百花宫的人,为何他们肯将自己的功法传与师傅?”
季妮听见季冰问,便少不得将自己拜入司徒学林门下一事说出。季冰便道:“俗语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于我的教导之恩,徒儿一刻也不敢忘记。那同样的,师傅如今虽拜了那什么司徒门下,但我想师傅心中一定也是一刻都不曾忘记过师公的,师傅根本不必为此烦心。”
季妮随即又剖白道:“徒弟,如今你也大了,内功上修了那《阴风鬼域》,偏了我心源流派的正统,而且你的轻功步法和剑法早有所成,如今便是我,也未必及得上你……”
季冰道:“正因为有师傅的教导,我才能学成武功,也才有今日的造化。师傅何必妄自菲薄?”
季妮便道:“徒儿,你能这样想,很好。”又道:“你从拜我为师以后,我从来只教你学武,不曾教过你为人处世的道理。现在想想,连我自己在这方面亦有许多不足之处,本不配为师,更何论教人……但你也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既当你一日的师傅,就负有一日教导你的责任。你从前在霍安城外的城隍庙内故意挑拨我与梅冰林的关系,梅冰林已告诉我了。为师细想过此事,本不想怪你的。但你今日既能有这番想法,那我少不得责罚你一顿,也叫你涨涨记性才好。”说着便捡起之前季冰扔在一边的火棍,命季冰背过身去,狠狠打了他五棍,以示惩戒。
这方把这一桩事情揭了过去,季妮也放下心中芥蒂。
季冰挨了五棍,心里也说不清是委屈还是什么,只觉得季妮适才那番剖白的话,莫不都是为了打他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