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却说那季妮用过早饭后,和峨眉派的那几个女弟子一起离了城,往梅心山庄去了。
到了地方,胡瑞珠拿出请帖来,季妮只管跟在她们后面,说跟她们是一起的,那守门的侍从果然不来拦她。
进了庄门来,但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再往里走,是几间矮小房舍,过了房舍,转过一个垂花门以后便见到里面是抱厦楼阁,花园游廊,应有尽有,庄子内四处都栽种着梅树,此时又正逢梅花开放的时节,一时只见满园红梅,美不胜收。
宴席是摆在一带水池旁边的,来了约有两百多人,美酒佳肴流水似的上,而季妮也总算又见到了梅冰林——但见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罗裙,头上簪金带银,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看见季妮时,眼神凝了凝,但很快又恢复常态。梅冰林的身边还时时跟着一个穿黑袍的男人,那男人眼下青黑,皮肤苍白,个子瘦高,让季妮想起了养蛊的司徒步……两人很有些相似的地方。那男人又低头同梅冰林说着什么,梅冰林点头笑笑,一派温和谦逊的模样。
季妮坐在席间,几次想上去同梅冰林说话,但那穿着黑袍的男人寸步不离的跟着梅冰林,叫季妮便有些踟蹰。
而后季妮又见梅冰林在阶前讲话,说的什么“各位英雄好汉,感谢你们今天拨冗而来,今天我们梅心山庄能请来你们,真的万分荣幸……我初任这庄主,又逢爹娘乍然离世……”总之是一大通的场面话,讲完梅冰林又到席间来,一桌一桌的敬酒,甚而是一人一人的敬酒,唯恐有一丝不周到的。
季妮与峨嵋派弟子们坐在一起,她看梅冰林敬酒,便想着等她敬到自己这桌来,正好同她说话……于是也不急了,吃起菜来。
几个道姑也边吃边讲着闲话——“这梅心山庄的暗器做的一向就好,如今也传了好几辈人了,到了前庄主梅铄的手里,经他做出来的暗器,那真是他要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只是想不到,竟死的这么突然……”
“可不是吗?如今把庄子交给这小辈,也不知她撑不撑得起她爹打下的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呢!”一个长着一双丹凤眼的道姑说到。
“她撑不起还能让给你不成,我看你啊,是又犯了红眼病了!”
“燕晓青你!”
“怎么着怎么着!被我说中了,急跳脚了?”
“你这蹄子嘴贱瞎说!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那丹凤眼的道姑站起来怒视着燕晓青,举起酒杯要砸她。
这几个道姑都是些年轻女孩家,平时便有些龃龌,在一起难免不吵嘴斗气的。好在有胡瑞珠这个二师姐压着,“行了,这是把平时练功的功夫都拿去练嘴皮子了?个顶个的牙尖嘴利。在外面都给我收收!要丢了峨眉派的脸,回去有你们好看的!”
“二师姐!燕晓青她……”
“你也不要计较了,她年纪小,说话难免没轻没重的。”
燕晓青犹自嘀咕道:“谁没轻没重了……”
这会子功夫那梅冰林已敬酒敬到她们这桌了,她率先和胡瑞珠说了些客套话,紧接着便请全桌人共饮一杯。众人给她面子,都喝了,只燕晓青没喝。梅冰林便亲自到她面前去给她斟了一杯酒,道:“江湖儿女,没有不能喝酒的,你若不喝了这杯,可是不给我面子了。”直弄得燕晓青也不好意思了,只说“我才刚喝了一杯,你就来敬酒,都不给点缓缓的时间。得!我就干了这杯!”说着便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这时季妮举杯上来,道:“冰林,好久不见。”
那梅冰林这才看向季妮,道:“确实好久不见,你我也该叙叙了。”
两人说着便往水池旁走了,季妮道:“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好着呢。”梅冰林神色淡淡的。
季妮又问:“前日你送我桃枝,是什么意思?”
梅冰林看着她似有若无的冷笑了一下,正襟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所以送你桃枝,以报答你当日在霍安城外的城隍庙内救我之恩。”
季妮听了这一席话,不解其意。梅冰林又道:“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给别桌敬酒了,等敬完了我们再说话。”说完她便转身走了,虽穿着一身红衣,举止言谈,自在和煦,但此时季妮看她,却平白显出些孤傲气质来。
季妮想不到,猜不着,这一年,梅冰林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变得与从前判若两人?这一对原来的知心好友,因为当年季冰的那一点小心思,早在季妮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已经背道而驰了,真可谓是造化弄人啊。
季妮回了席间,才刚坐下,胡瑞珠便失手打翻了酒壶,一壶酒尽皆泼在了季妮身上,季妮几乎是本能的跳开,把手搭在了腰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带剑进来,这时却见胡瑞珠已软倒在地上了。紧接着就像是铁锁链舟似的,席间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了。季妮闻得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股怪异的花香,才走两步,便觉眼前一阵眩晕,立不住脚了,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说:“是迷魂散……”才听见这四个字,季妮也扑到在地,成了那众人当中的一个,失去意识,动弹不得了。
再醒时,是在一个昏暗的地牢里,阴寒刺骨。耳边听得一阵阵的哀嚎声,季妮被惊醒了。睁眼看见一身红衣的梅冰林,还有那个在宴席上就一直跟在梅冰林左右的黑袍男子,两人正站在她面前。但听那梅冰林说:“她身上没有内力,放了她吧。”
穿着黑袍的男子头上带了一个兜帽,叫季妮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说:“不行,放了她必定走漏风声,先把她带上。等我们进了金州的地域,再放不迟。”
季妮想站起来,但觉全身酸软,使不上劲儿,手上脚上都各挂了一副熟铜的镣铐。季妮又打量起四周来,耳边凄惨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叫季妮无法定下心神来。但见这地牢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武器,而此前被邀请前来赴宴的各位武林英雄们,竟一个个都被一条有拇指粗细的铁链给穿了琵琶骨,正一个挨着一个地排坐在一起。而另一头,是几个黑衣仆役正把着一个大汉给他穿琵琶骨,那大汉季妮认得,是青城派出名的内功高手朱一康。
季妮扶了墙站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冰林!你究竟要做什么?”
梅冰林见她起来了,冷冷的望着她,道:“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管。”
季妮见她对自己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心下微寒,道:“你们适才说什么金州……难道……难道他是魔教的人?你和魔教有勾结?”季妮指着那位黑袍男子,探询的目光在梅冰林和黑袍男子之间来回扫视。她早觉得此人奇怪了,尤其是在宴席上看见此人同司徒步如出一辙的惨白面色,青黑眼窝时……她就已在心底埋下了猜疑的种子。
这时但见那梅冰林勾起嘴角笑道:“真是料事如神,你竟只听见金州二字就能猜出司徒先生是魔教的人?”
季妮心神一震,道:“他果然是魔教的人……”
“没错,司徒先生是百花宫的右护法。”
“你竟投奔了魔教!”
“没错,当初我走投无路,连你也不肯收留我时,多亏了有司徒先生救我于水火之中,还帮我报仇,设计杀了那天师,夺得了庄主之位!”
季妮听了这一席话,心中既困惑又苦涩,她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骗了你!冰林,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把他们都放了,否则你以后在这武林当中将没有立足之地啊!”
梅冰林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向季妮,她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清楚谁骗了我,谁没有骗我,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对我说教!”
季妮听着这话,心中又气又恨,道:“枉我念着旧日的情谊,拿你当个人物看!你竟这样背恩负义!我是不配给你说教了!既如此,你杀了我吧!又何苦送什么桃枝,打什么哑谜!”
梅冰林道:“你说我背恩负义?我送你桃枝,正是为着你当日收留我在城隍庙内的恩情!是你自己蠢……呵,你也不必在我这里寻死觅活的,早晚,咱们自有一死的时候!”说着又吩咐那正在穿琵琶骨的仆役,道:“日落就走,你们动作麻利点!”说完与那黑袍男子离去了。
一时天黑了,庄外停了二十来辆马车,每辆车装十多号人,也就装满了。
梅冰林也换了身装束,穿了一件棉布衣裳,装作一个运货的行脚商,载着这两百来号人,一路往西去了。
而季冰这天依照嘱咐带着白薇上了官道往洛阳去。
他一路走得极慢,等过两天,竟还不见季妮追来,想回转去找,又怕季妮是追过头了已往前去了。
到第四天时,按捺不住,季冰丢下白薇,独自一个快马飞奔回了不岁城。
找到城外那梅心山庄时,一看,竟已人去楼空了。
季冰自是不甘心的,当天他把个梅心山庄里外都翻了一遍,竟叫他寻见了庄里的机关门路,找到了不少地牢,只是牢里都是空的,仅有一间地牢尚且还关着一人——但是那人也早就死了。
季冰稍一查看,见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男人,瘦骨嶙峋,是被活活饿死的。尸体也早已臭了,季冰想得知此人是谁,找了周边的人家询问,都无人敢顶着这恶臭进来认人。最后还是报官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