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5000年:资本秩序如何塑造人类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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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也是开始

1453年5月29日,清晨6点,君士坦丁堡迎来了最后时刻。

在土耳其人攻城的炮火声中,守城士兵绝望地嘶喊。城门一破,奥斯曼军队潮水般涌入城市。君士坦丁十一世战死,他的尸体被插在一支长矛上。

在逐渐展开的屠城和劫掠行动中,凄惨和哀恸之声响彻云霄。

许多基督教徒不由自主地来到圣索菲亚大教堂,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上帝。土耳其人用利斧砍开4英寸厚的木门,手无寸铁的基督徒束手就擒。

下午时分,穆罕默德二世来到圣索菲亚大教堂。他匍匐下来,将一捧尘土倾洒在自己的头巾上,以示真主伟大。随后,他策马穿过惨遭蹂躏的城市,在他身后,土耳其人点燃篝火,伴随笛子和鼓点载歌载舞,庆祝胜利。

黑夜潜入了教堂的穹顶,遮蔽了圣母圣子的肖像,也遮蔽了地上的血迹。

拜占庭消失了,作为贸易中心的地中海将落下帷幕,中世纪彻底结束。

君士坦丁堡陷落的消息就像一块巨石坠入地中海,很快掀起了惊涛骇浪。1453年7月,噩耗抵达热那亚,许多人号啕大哭,或哀悼自己父亲、儿子、兄弟的死亡,或为自己财产损失捶胸顿足。大街小巷披麻戴孝,各种消息飞短流长。

当整个意大利沉浸在极度悲伤中,有一线曙光正在茁壮成长。

这线曙光就是哥伦布。这一年,出生在热那亚的哥伦布已经快两岁,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父亲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是一个玩具船锚。

热那亚盛产精明的商人和资本家,但他们要依靠海员们一次次勇敢的航行。默默无闻的水手和技术高超的航海家,才是热那亚最宝贵的财富。附近海湾巨大的造船厂,城里为数众多的制图社。许多热那亚市民从事海上冒险事业,他们中的佼佼者成为各国商船的指挥员,成为西班牙、葡萄牙的海军将领。

在欧洲各国,只要跟水沾边的事,就有热那亚人参与。在这个盛产海上英雄的城市,哥伦布的出生理所当然。

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使欧洲有充足的理由去畏惧更富庶、强大的奥斯曼帝国。为了洗刷上帝的耻辱,夺回圣城、圣地,他们寄托于未知世界,希望通过一条通往东方的新航线,找到传说中的基督王约翰,一起夹击强大的敌人。

当然,比这些光荣梦想更具吸引力的,是对贵金属和商品持续不断的欲望。

长期以来,南亚的香料、中国的丝绸、印度的花布、锡兰的珍珠等,这些商品是欧洲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就连庄严的天主教堂,成千上万的香炉里烟雾缭绕的神香,也是不远万里从东方而来。

想想吧,一件中国浙江生产的丝绸到达欧洲,要经过多少双贪婪的手。

从狭小闷热的织坊出发,到宁波港口装船出航,穿过马六甲海峡、霍尔木兹海峡,在巴格达、大马士革中转,然后抵达贝鲁特和特拉布松,最后经热那亚、威尼斯商人的手卖给德国、英国商人。当丝绸转到欧洲贵族手上,已经是两年后了。两年里,这些丝绸不仅要经历重重税卡,顶着暴风雨、沙尘暴,还时刻面临海盗和沙漠悍匪的威胁。

但尽管如此,利润仍高得惊人。麦哲伦率5艘船启航,最后只有一艘歪歪斜斜地回到港口,超过75%的船员客死他乡。但这艘小船载满丝绸、肉桂和豆蔻,老板一算账,竟然还发财了。生命在这本账里毫无价值,利润高于一切。

如此高额利润必然充满血腥的争斗。热那亚人、西班牙人、法国人、葡萄牙人对巧取豪夺的威尼斯睥睨视之,对土耳其、叙利亚和埃及更是仇恨异常。

然而,这一切都在1453年之后的几十年里变得更加艰难。

君士坦丁堡陷落后,热那亚、威尼斯等在黑海的殖民地、贸易据点相继丢失,土耳其人兴高采烈地在黑海、地中海里游荡,把欧洲人的喉咙掐得死死的。伊斯兰世界就像铜墙铁壁一样把东方和欧洲断绝开来:不准信奉基督教的船只、商人在红海出入,欧亚贸易也必须通过土耳其和阿拉伯的商人、经纪人进行。

欧洲人无可奈何,只能咬紧牙关任凭“中间商赚差价”,大量贵金属外流。

欧洲教皇和国家不仅感到尊严上的污辱,还有经济上的切肤之痛。

地中海的商业成本越来越高,欧洲人只好把眼光望向茫无边际的大西洋。

哥伦布来到葡萄牙后,立刻被浩瀚的大西洋吸引。热那亚是航海世界,可比起里斯本即将开发出的巨大航海潜力,它不过是个内河小港口。随着阅历日丰,他清醒地认识到,世人以上帝之名去干许多事,却必须以黄金、白银来衡量这些事的结果。如果一个船长两手空空回来,那他这辈子就别想再登船。

在西班牙国王的支持下,哥伦布有了展示自己航海才华的机会。

1492年8月3日,又是一个清晨,太阳第一缕光线刚刚冲过地平线。新任西班牙海军上将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从修道院里庄严走出,登上圣玛丽亚号。

巨大的白帆绣着十字符号,在晨风中鼓了起来。

哥伦布身姿挺拔,右手抚在胸前。哥伦布怀里,揣了两本书,一本是《圣经》,写满上帝的旨意,一本是《马可·波罗游记》,书中东方世界满地黄金。

哥伦布并不知道,他站在一片新大陆的彼岸,他将亲手打开近代史的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