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次我在八舅家玩了两天,认识了一个叫陈大步的孩子,我俩用竹子和绳子做成简易的弓,在箭头上套上子弹壳,然后去射小盛屯学校的玻璃。由于是周末,学校里看不到一个人,后来被我表妹告发,八舅把我喊回去狠狠训斥了一顿。从此,那个表妹就成了我最烦名单里的一员了。
我离开八舅家的时候,还是表姐送我。
那时候我太小了,竟然忘了那六棵树的事。表姐带着我是下午三点多出发的,就算再慢,一个半钟头也到我家了,我家住在依龙镇。想不到,我们刚刚走出几里路自行车的链子就断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只能推着走,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好像走了很远,累得我满脑门都是汗,终于看到了一个屯子,我们拐进去,只找到了一个修鞋的,他等于跨行业帮我们把链子接上了。
这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还刮起了风,但不是很大。表姐带上我,加紧朝我家骑。
两旁的庄稼黑糊糊的,叶子在“噼啪”作响,如果有人藏在里面,他根本不需要屈腿,他的头顶刚好跟玉米持平。
我坐在后座上颠来晃去,黑暗突然让我想起了那六棵树,头皮顿时炸了一下,开始在心里默念小人书《水浒传》里武松写在墙上的那六个字——杀人者武松也。杀人者武松也。杀人者武松也……
鬼知道当时的我为什么会觉得那有用。
表姐应该跟我一样害怕,她不说话,屁股离开了车座,用全身的力气在蹬车,车速越来越快,颠得也越来越厉害。
骑着骑着,自行车突然就平稳了,接着,那排白杨树就在路旁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如果不算那棵小树,很像一只手断了根无名指。
我全身都绷紧了,大脑也是空白的,只盼着快点离开此地。
事与愿违,“咔嚓”一声,我们的自行车链子又断了。业余的就是业余的。
表姐担心链子卡进车轴里,那推都推不了了,她大声说:“下来下来。”
我就从后座上跳下来。
表姐也下了车,蹲下去拽了拽那条链子,着急地说:“完了,骑不了了。”然后她推着自行车就朝前走去。
我很怕被她落下,冲刺一般追了上去,其实她离我也就三步远。我们一起快步朝前走,我始终没敢朝旁边看,但还是用余光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玉米都在摇来晃去,唯独那排白杨树直僵僵地立着,纹丝不动。
我可能是太恐惧了,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冒出了一句:“芬姐,你说的事是真的吗……”
表姐有些警觉地问:“啥事?”
我说:“就是死人的事……”
表姐立刻打断了我:“这种时候不许胡说。”
我就闭嘴了。
走着走着,表姐突然停下来,我抬头看了看她的脸,她的脸在月光下黑糊糊的,我小声问:“芬姐,你咋地了?”
她说:“我憋不住了。”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很麻烦,因为必须要等她上完厕所我们才能继续赶路。接下来我才知道,我再小也是个男的,表姐要解手,我肯定不能跟着,就是说,我必须独自面对那排白杨树。
表姐说:“你等我啊。”然后就朝旁边的玉米地跑过去了。
我吓得不行,压着声音喊她:“芬姐!”
她回过头来说:“干啥?”
我说:“我害怕!”
她说:“那我也得去啊。”
没等我再说什么,她已经跑过路边的壕沟,钻进玉米地里去了。玉米地太深了,她钻进去之后这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其实她也就去了一分钟左右,但是对于我却像过了好几年那么长,全身一直在抖。
她也慌张到了极点,来到我跟前的时候还在系裤子,然后推起自行车就走:“快快快!”
说是走,她其实是在跑,我跟不上她,一路都在喊:“芬姐你等等我!”
后来她直接把我抱到了后座上,推着我朝前跑……
从那以后,不管谁提出要带我去八舅家,我死活都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