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八重关山
“八重关山作家最畅销新人奖，恭喜！”他走上台，脸上是温柔的得体笑容，对着话筒说起早就准备好的感谢词，大家都微笑注视着他。
所有人包括他都仿佛是上了发条的人偶，各自出演着自己的角色，他的发条仿佛只拧到这里，有些疲惫。
在说到最后时他松口气看向台下，所有维持美丽笑容的人偶中有一个人不同，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他，激动感谢欣赏欣慰，各种美好情绪在她眼底激荡。
八重关山像是被她目光击中后融化，笑容填上十分真心与羞涩，微微颔首后说了声谢谢在热烈掌声中走向那个女人。
越是靠近他脸上的表情越是难以言说，他微微瞥眉嘴角却是在笑，眼底担心温柔都有，递出一张纸巾后他轻声问道。
“怎么哭了，当初说要和我签约的时候不是夸下海口，说我的小说以后会备受喜爱拿奖无数，怎么刚刚开始就哭成这样？”
“我就不能喜极而泣吗？关山太太您太牛了，您是这个。”锻雪接过那人递来的纸巾还举起大拇指。
“谢谢你。”八重关山道谢。
锻雪摇摇头拍了拍对方的臂膀。
“这都是您自己的功劳，是金子总会发光，您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创作，获得更多人的喜爱和赞赏。”
这就是他的编辑，温柔且不喧宾夺主，是一个总在适当时机推上他一把的人。
他有着伴随出生而同行的窒息阴影，如大山一般，是他这辈子都无法翻越过的大山，锻雪温柔是告诉他不需要翻过大山，只要找到自己的路就能快乐活下去的人。
不想告诉她，不想让她知道更多他的事。
不是因为疏远或者不够亲近，纯粹是因为他的自卑胆怯。
却在他意料之外的那天，自卑与胆怯全部化为嫉妒与暴怒将她推至千里之外。
那个和他长相无二的男人手中捏着他还未成册的稿件递给因为遗忘再度返回的锻雪手中，落日的温柔余晖大力倾洒，多么温柔和谐的画面啊，如果不是被他这种善妒易怒的作者看见，别的作者怕是要倾其所有也要将这气氛唯美的画面写得淋漓尽致才作罢。
只是偏偏让他看了去，脑子里登时怒火上窜，他走下楼急切的要破坏这个场面，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事与愿违两个人并肩出去，他却不敢再做出更多举动来，怕被那和自己长相无二却各个地方压他一头的人比了下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心中无声的暴跳如雷。
再次见她，他看向自己的倒影。
“你和他单独聊过了吗？”
锻雪思考一下，才想起他意有所指点点头微笑到。
“他很健谈而且优雅。”
他的自卑从此转换成暴怒，对着亲近之人竖起利刃，两个人就此吵架了。
他则是怨天尤人整日浑浑噩噩，谁知道还有更大的噩耗接踵而来。
他不停的挂断电话，直到拨打的人备注从他的双胞胎变成了“小阿雪”后才犹豫几下接起。
还没等问怎么了，对方先开口了，声音带着磁性低哑。“喂，是弟弟吗？”
八重关山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简直没有语句能描述他此刻的糟糕心情。
“怎么是你打她的电话。”
“你听我说，你要冷静一些，锻编辑她在去单位的路上出了点事，现在她的情况有点不太乐观，你可以到中心医院去，我已经通知过她的家人了。”
电话那头的男音稍显急切担忧，八重关山收起他的心思从床上坐起，手心已经布满滑腻的冷汗。
他去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他看着白墙急匆匆的医生护士，和满身鲜血的双胞胎哥哥，还有哭泣叔叔阿姨，那个女人走也走得十分果决温柔，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或者是还没来得及留下，他几乎祈求这是一场噩梦了。
“快点醒来吧，求求你了，老天爷，让我快点醒来吧……”
很显然祈求上天无用，日子没了谁都要继续活下去。
他疯了似的打听前因后果，知道她是见义勇为后替人死去，他开始不想张嘴，怕开口就是怨毒的诅咒和气愤的骂声，他都不知道多久没从声带震动发出声音来了。
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直到她葬礼的那一天。
他一直忍着思念没有哭，去参加葬礼时除了带上那一束向日葵和他们俩共同签名的书就没有再带别的了，看见那张灵堂上的照片后他如被大山压弯了腰的老人，终于证实了她的死亡，他落了泪，几乎停不下来的泪。
后方有响动，他扭过去看，碰见了意料之外的人，那是她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另一个女人。
那女人面无表情，看见他扭过头后往后退了两步，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他看向那女人逃跑的门口，不敢开口，不敢动作，怕张口就是不堪入耳的吼骂。
这就是她用生命换来的结果，温柔且柔软的生命换来的就是在乎她的人失魂落魄黯然神伤，而害她的人毫无悔过之心，被她所救之人不懂感恩。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吗，将可爱之人淘汰毁灭，冰冷之人苟活。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是拉着浮板在冰冷海面漂流的人，从她死去那一刻开始，那个让他喘息的浮板彻底断裂，他彻底沉入冰冷海底，月亮从水底往上看去，被波纹荡漾着扭曲歪斜，没有个模样。
他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不敢张开嘴，怕这抓着浮木剩下的最后一口气，被绝望淹没，他终究是挺不住感觉窒息吐出气来，气泡从他口中脱出上浮消散，毫无踪影，他赶紧捂紧嘴巴，怕那救赎带给他的东西全部消失殆尽。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他这种只会嫉妒和自卑的人名满天下赞誉无数，而温柔无私的她却死得悄无声息。
他声带震动，念了声她的名字。不是叫她编辑也不是小阿雪。
“锻雪…”
空气安静，没人回应他。
却脑中闪过对方娇俏的指着自己的画面，提议把自己写成炮灰女配。
……
“要不取我的名字吧，我就想在……”
八重关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次次修改着小说，把和锻雪同名同姓的美艳女人想向心中的她靠近。
不要消失，不要消失，哪怕是在我的世界，在不同的世界，留下她的痕迹吧。
这么想着，暴怒却不停侵袭他。把他一次次变成了被附身的怪物，他不停的修改修改，键盘和笔尖都有些不灵敏，一地的草纸笔记。
一点都不像她，没有一点像她，这世界不会再有人像她了……
好想见她……
想再见她
还能再见她吗，想听她说最后一句
…
哪怕是一次，最后再和我说句话吧……
他这个世界的肉体像是被折磨得不行，他被双胞胎哥哥送去医院，没有食欲没有精神，他睡了觉，醒了睡睡了醒，做梦了，灵魂像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是有她名字的世界，他则是进入了除了原著作者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和自己表面毫无关系的另一个自己身上，那个人善妒伪装易怒。
有她名字的那个女人在这场梦中，实在是像她，太像了，像得让他晃神，可是那女人亲疏有别恭敬有礼的态度让他犹豫，就算名字一样，性格一样，灵魂不一样那不是还不一样。
他在这世界翻手云覆手雨，只想加快进度让这本书照着本来的剧情推进，不管其他。
在书页上的大结局时，那个让他一直刻意忽略的“锻雪”，做出了那个举动，为了别人选择了牺牲自己。
像，实在是太像了，像得他暴怒如雷如鲠在喉。
临时改变了阵法实施，阻止了扶光阵的最后爆发开启了传送阵，将灵脉脆断的她传送回手中，他仔细看了那张脸一会，后借用传送阵回到崖上，做出一副从天而降的姿态就行。
他做出了决定，要将这像极了她的灵魂豢养，不要再像她一样从他身边消失。
结果却是一步错步步错，仿佛是有人故意与他作对，他是原著作者，他便是说一不二的天道，还有谁能匹敌？
是天道，是世界的逻辑。
还有一个个他亲自写的角色，和意外真的进入他书中的她。
“真的是你？”
“关山太太，停下吧。”是温柔且担忧的劝诫。
他入魔一般笑了，只要他们两个还在一起就好了，其他人全部都不在也无所谓。
是魔障太深了。
最后她落着泪痛骂他，那群角色，那群人拼尽全力将他压回那链接两个世界的镜子。
“不要忘了我……”他最后只说下这句话，泪眼婆娑的醒来他已经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那个和他长相无二的亲人正担忧非常的看着他，见他醒来他舒了口气。
“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还好你醒了，如果醒不来，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和妈妈交代……”说着竟然哽咽了一下。
“锻编辑她也不会想看你这样的。”
“是啊，她不想看我这样，谢谢…哥你照顾我……”他躺着，消瘦且形容枯槁，这一句让那人愣了一下，两个人就此冰释前嫌。
两个人下次去看锻雪的时候，那个被她所救的女人正蹲在那里哭得抽噎可怜。
八重关山上前，眼中没了恼怒愤恨，眼中不知在看哪里，仔细抚摸回忆，回忆那个世界中那女人温柔的苦口婆心。
“她对我说，她的选择从来不是为了让谁感激涕零，或者让谁有所改变，只是单纯的那么选择了而已。不要自责不要逃避，好好生活，当然，我…也一样……”
那女人抬头，眼尾带泪，抽噎一下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我会竭尽全力的努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