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决战2
速度。
对于骑兵来说最大的利器，是速度。但在冲破皇甫嵩军右翼骑兵后，吕布军的速度不可避免的减缓了下来。他们需要等待再次助跑，发起冲锋。但就在这时，皇甫嵩军步卒如鬼魅般出现，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徐荣会将骑兵安置在左翼，用以突破皇甫嵩骑兵，从而绕后击溃皇甫嵩中军。
这样的战术，毫无遮掩可言。
因此，皇甫嵩精心挑选了一支三千人的步卒，躲藏在己方骑兵之后。在骑兵溃败的同时，他们便迎难而上，冲向吕布军。通常来说，步卒是会畏惧高头大马上的骑兵的。但这支皇甫嵩的心腹步卒，表现出了悍不畏死地冲锋精神。
他们冲锋到吕布军身前，长戟立起，直刺战马的眼睛。这样避免了被吕布骑兵居高临下击溃，同时利用战马的兽性，逼退它们。
一时间，人仰马翻。
吕布当即喝令，想要率军脱离与皇甫嵩步卒的接战。但也就在这时，原本已经溃散的皇甫嵩右翼骑兵，再次集结起来，从两侧包向吕布军。这样一来，吕布军彻底陷入重围之中。
“可恶！”
吕布驱马，想要突破敌人的封锁。他挥动长戟，挑飞敌人，扔入敌阵之中，压倒一片。吕布随即前驱，但皇甫嵩步卒立即再次围拢过来，将吕布团团包围。
远处。
徐荣很清楚地看到了吕布所面临的困境。这是出乎了徐荣意料的做法。以步兵形成阻碍，包围骑兵，在过去是从未出现过的战法。所谓兵者诡道，临阵机变最为重要，就是在这种时候，考验将领的能力。
徐荣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徐荣想要借骑兵优势绕后击溃皇甫嵩不成。这样的话，最好的结果，也是吕布军被敌人拖住，而徐荣军的中军因为体力和人数的劣势溃败。而最坏的结果，是吕布军溃逃，敌人从左翼包围过来，彻底歼灭徐荣军。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此刻的徐荣，就像掉入猎人陷阱的猛兽，空有一身蛮力，却无法使出。
“将预备队派上去！”徐荣命令。
预备队，是最后的底牌。谁先使用，就意味着谁先陷入崩溃的边缘。皇甫嵩咬着牙，宁愿冒着阵线溃散的危险，也没有援助自己的中军。徐荣却不得不早做打算。
“派到那儿？”传令兵友好的提问。
这个问题让徐荣一怔。
派到那儿？正常情况下，当然是援助吕布。但这么做真的有效吗。吕布军已经陷入敌人的包围，若是无法解救他们，反倒可能将最后的力量投入泥沼之中。
“让他们护住我军左翼！”徐荣确认了自己的命令。
随后，徐荣率领自己的亲兵，来到混战的中军。现在还不是溃退的时候，他们还需要继续坚持下去。徐荣在战场边缘逡巡飞驰，一边奔驰，一边鼓舞士气，呐喊道：
“兄弟们，还能坚持吗？！”
“吼！”
已经疲惫不堪的徐荣军发出震天怒吼。
人群中的庞德此刻已浑身鲜血，战甲破碎。庞德自己并没有到力竭的地步，但他很清楚，有不少士卒已经开始意志溃散。过不了多久，就算他们自己不想逃，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转身后撤。
“兄弟们，将军来了！”庞德一刀砍倒身前的人，“坚持住！将军在看着我们！养兵千日，此乃我等用力之时！”
“吼！”
徐荣的亲自督战，总算将原本处于溃散边缘的中军阵线拉了回来。
“都尉，我们撤吧！”魏续在吕布耳边高声道。
“撤？”
数次突围不成的吕布，神智有些涣散。
“没有援军，我们必死无疑。是时候撤退了！”魏续一脚踹开身旁步卒，再次靠拢吕布，“敌人前后包围，现在向左边突围，离开战场还来得及！”
吕布眼睛明亮起来。
他似乎从魏续的话里看到了希望。围三缺一，这是兵家战术。正常情况下用来疲敌，消耗敌军意志的方法，此刻对吕布来说，却是一条生路。没有援军，再这么继续僵持下去，吕布军只会被皇甫嵩全歼。
但……逃……
吕布有些犹豫。就在不久之前，吕布还深陷重围，是徐荣救了他一命。此刻，他却要抛下徐荣逃跑吗……别多想了，一个声音在吕布耳边响起。徐荣不过是看重你的勇武。若是情分，夕阳桥一战，若不是你死命拖住皇甫嵩，徐荣早就输了。何待今日？
再说受困之事儿，不是徐荣安排你留守外围，你又怎么可能被困？
以奉先你的勇武，竟被人派去做收拾残局之事儿，不觉得羞愧吗。莫非，你已经习惯了给人当狗，还是一个比你年齿还小的家伙？
“都尉，别犹豫了！徐荣已经输了，你再犹豫，我等死矣！”
“下令吧！”
催促声不断在吕布耳边响起。吕布深吸了一口气，纵目朝中军望去。他看不到徐荣的身影，但也能猜到徐荣一定还在拼死一战。吕布咬紧嘴唇，眼中浮现悲愤之色，厉声道：
“撤！我们向右突围！”
“诺！”
早已失去斗志的吕布军精神一震，开始朝着右边冲去。皇甫嵩军看上去没没有阻拦他们的意思，仅以小部分骑兵驱赶、撕咬住吕布军，余下的停顿片刻，转而朝徐荣中军进军。
“很好！”
一直密切观察着战场的皇甫嵩心里一动。原本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喜色。他双目放光，死死盯着撤退的吕布军，嘴角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吕布军的溃败，已经意味着，这一场战争的胜利，由他握在手里。
皇甫嵩高举起手臂，指向中军，喝令道：“传我命令，全军出击！一举击溃敌军！”
呜呜呜
咚咚咚
鼓点声再起，如阵阵雷霆，激荡人心。
皇甫嵩后备军，右翼步骑混合，纷纷朝着徐荣军的中军扑去。徐荣预留的左翼护卫，当即上前，想要拦住对方。但在敌人的优势兵力面前，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听到鼓点声，身处中军的徐荣抬起头来。
他有些困惑，也有些了然。皇甫嵩敢于全军进攻，一定是吕布溃退了。果然，还是无法信任吕布。对于战场来说，个人的勇武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与之相比，勇气和信心才是获胜的关键。
像此刻站在徐荣身旁的士卒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没有过人的武艺和胆识，只是因为徐荣在这里，才没有撤退。
但他们才是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
“兄弟们！”
徐荣高举起满是鲜血的长剑，“你们害怕吗？”
“与将军同生共死！”庞德当即大声回应。
“与将军同生共死！”西凉卒厉声怒吼。
“很好！跟我上，击溃他们！”
徐荣劈倒身前的皇甫嵩士卒，奋不顾身开始向前突进。几乎与之同时，徐荣军后方，也响起了进军的鼓点声。密集的鼓点，如阵雨倾盆，萦绕着整个战场。
是时候，决一胜负了！
徐荣冷酷地盯着远处的皇甫嵩帅旗，大口喘气。
哒哒哒
马蹄声起。
战场边缘，突兀地出现了一支骑兵。他们高举着的，是徐荣军的旗帜。领军在前的韩浩很清楚局势的危机，不顾一切地加快了策马速度，催促将士们奋尽。
“兄长，我来晚了！”
韩浩在心中默念道，同时高声怒吼：“全军，随我冲锋！”
韩浩军如猛兽下山，突入皇甫嵩左翼。
在韩浩奇军突出的那一刻，皇甫嵩就知道自己败了。他已经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底牌，徐荣却还留有后手，皇甫嵩觉得自己输得并不冤枉。真的不冤枉吗？皇甫嵩怆然苦笑。
若是……只是说若是……在数天前，能够进入洛阳，得到补给，倚城而守，还是出城作战，都将立于不败之地。但可笑至极，公卿们竟然觉得徐荣军可以一触即溃，定要皇甫嵩先行击溃徐荣。
当然，若是击溃了徐荣，皇甫嵩就没有领军进入洛阳的理由了……
好打算！
机关算尽，反而竹篮打水一场空。
“撤吧，将军，我们输了！”丁爽紧咬嘴唇，目光悲愤。
韩浩军已经击破皇甫嵩左翼，向中军进发。全军溃败，只是时间问题。但皇甫嵩不愿认输，不愿后退。这一退，整个大汉都要拱手让人。这让皇甫嵩有何颜面，去洛阳面见天子？
丁爽顾不得那么多了，命令两个亲兵，上前拽住皇甫嵩。不顾皇甫嵩的叫喊挣扎，一行人朝洛阳逃去。
主将离开战场，对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
这更进一步导致了战场的倾覆。
夕阳西下。
余晖若血，覆盖大地。
洛阳城头之上，年幼的汉帝刘协默默注视着下方逐渐接近的溃兵，神色没有变化。他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了身旁之人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下方。败兵来到近前。丁爽朝城楼高喊：
“快开城门，西凉军就要追来了！”
城楼上的人没有动静。
莫非，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不肯让皇甫嵩进洛阳？丁爽正要开口斥责怒骂。随即，丁爽看清了站在汉帝刘协身旁的人，一道冷流从头到脚，流遍丁爽的身体。
扑通。
皇甫嵩坠落下马。年迈的老将军仰头看着城头上的天子，老泪纵横。
“臣嵩有心杀敌，无力回天，愧对陛下！愧对先帝啊！”
城头上的李儒看到这一幕，只是冷酷地咧了咧嘴，冷笑。李儒摇了摇头，叹息。皇甫嵩并没有输给徐荣，他输给的，只是这满朝公卿。皇甫嵩直到此刻还不明白，他所效忠的天子，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满朝文武，都想从他身上切割撕啮下一块血肉。
如果明知道深爱之人即将死去。
无论如何嚎啕大哭，挣扎吵闹，都无法改变事情的结局。与之相比，握住她的手，默默地陪同她走完这最后一段旅程，才是正确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