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党报国 民族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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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最后的乐章

同世界上其他事物一样,人的生命也是数量和质量的统一。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对待生命质和量的态度,是人生观的反映。

“科学工作者是没有八小时工作制的。如果一个人对社会什么贡献也没有,就算是长寿又有什么用?生命是有限的,但让有限的生命发出更大的光和热,让生命更有意义,这是我的夙愿。我生命的意义就是为祖国和科学献身。只讲生命的质量,不求生命长短的数量。活着干,死了算!”这是中国科学院沈阳自动化研究所原所长、国家“863”计划先进制造技术与自动化领域首席科学家蒋新松院士经常说的一句话。1997年伊始,滴水成冰的东北大地是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因超负荷劳动,蒋新松的糖尿病、心脏病日趋严重。同事们、领导们把他送进了医院。高干病房整洁宁静,但他的心情却无法平静:“863”计划、清华大学的授课大纲、国有大中型企业“九五”技改攻关项目、太平洋上6000米水下机器人的工作进展……让他的心飞出了医院,飞出了国门。面对这位特殊的病人,医院在无奈之下破例同意蒋新松把计算机“请进”病房。手一接触键盘,他的心就平静了,开始全身心地与电脑“对话”。病房里不时响起嗒嗒嗒嗒节奏欢快的击键声,好似为漫天飞舞的瑞雪伴乐。在欢快的击键声中,在电脑吞吐他的指令和思想的过程中,蒋新松的身体得到了较快的恢复。

1997年3月中旬,蒋新松踏着春风赶赴北京,同各界人士交流和探讨如何采用高科技解决事关共和国兴衰的国有大中型企业发展的问题。站在国际科技和经济的制高点上,他渐渐形成了新思路。3月12日,他参加了“863”计划会议,当天午夜12点他给沈阳自动化研究所所长写信,建议“拿出一点钱,开展先进制造方面的预研,如能先走一步,就能领先”。3月15日,他将一份20万字、有关发展新兴产业的建议报告报给了国家科委。3月17日,他又撰写了《肩负时代的使命 迎接信息时代新的工业革命》的报告。3月19日,清华园的学子们本以为四处奔波、十分疲倦的蒋老师难以登台为他们讲课了,然而,蒋新松却准时地走上了讲台。精彩的学术报告似清泉、似春风滋润和吹拂着学子们一颗颗兴奋、进取的心灵,赢得了掌声阵阵。

在京的十几天中,他的工作日程排得满满的:白天,他像不知疲倦的拓荒牛,在大学、企业、研究所勤奋地耕耘;夜晚,他坐在计算机前继续描绘着科学的蓝图,以一个战略科学家的目光,审视着、修改着依靠科技改造国有大中型企业的新途径——一种把现代高科技的敏捷制造技术和新型的虚拟企业动态结合的方式。这个方案在他的头脑中定格、成形。

3月25日,蒋新松乘机回到沈阳,一进家门便操作计算机查找资料,打印工作报告。然而,此时此刻,嗒嗒嗒嗒的击键声,却令女主人张丽珠坐立不安,她几次劝丈夫早点休息,担心他又会累倒!他却头也不回地说:“好,好!现在一些国有大中型企业遇到很大压力,辽宁又是大中型企业集中的省份,困难很多,帮他们摆脱困境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夫人望着丈夫雕像般的背影,不忍再打扰,只得在一旁静静地陪着,直至午夜。

3月26日5点,蒋新松照例起床继续伏案工作。早饭后他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出现在研究所,课题组的年轻人没料到导师刚出差回来,一早便来听取他们的工作汇报。上午,他又参加了6000米水下机器人的技术讨论,当大家谈到5月份再赴太平洋进行科学试验时,他鼓励同事们放下思想包袱,他说有成绩是大家的,出问题由他这个首席科学家承担。最后,为活跃会议气氛,他笑道:“活着干,死了算。”这掷地有声的话感染了每一个人,大家心里都热乎乎的。

3月27日至28日,蒋新松参加了国家科委在辽宁省召开的“863”计划征求意见座谈会。会上,他全神贯注地听取国有大中型企业代表的发言。近年来,国有大中型企业面临的挑战已成为社会焦点问题,为此,蒋新松做了长期的调研、思考和实践。会上,他就我国制造业面临的内外形势及应对策略,做了《抓住机遇,参加全球化敏捷生产体系》的报告,报告立即引起人们的关注,辽宁省政府准备几天后请蒋新松做专题报告。连续几天,他书房里的灯光总是在大楼中最早点亮,最后熄灭。

3月29日星期六,按日程安排,蒋新松应鞍钢总经理的邀请走访鞍钢,商谈“九五”技术攻关问题。清晨5点,中国科学院沈阳自动化研究所还在静静的夜幕中沉睡。他像往常一样,轻轻起床,悄悄披衣走出卧室,来到书房。台灯亮了,计算机又响起轻捷、明快的嗒嗒的击键声。在这美妙、熟悉、悦耳的音响中,蒋新松立即进入了科学家、组织家、管理家的角色,修改他尚未完成的研究报告。

7点,他草草完成了早餐的“进口”任务,又回到计算机旁,再度进入角色……

7点25分,一辆奥迪轿车来到楼下,蒋新松整顿好厚厚的稿纸起身。突然,胸口刀绞般的剧痛使他猝然跌倒。汽车风驰电掣地驶进了辽宁省人民医院。医院对他的诊断结论是:心前壁大面积梗死。经过一个多小时全力抢救,蒋新松挣脱了死神的纠缠,他脸色苍白,额头冰凉,浑身软弱无力。他让妻子把手放在自己宽大的额头上,神志清醒地微笑道:“我又捡回一条命,这回出院后,我一定陪你去度假。”

下午,蒋新松苍白的脸上浮出了红晕,额头也变得温暖,他便开始活动起四肢,并对医生说:“大夫,您看我哪天能出院?”“什么时候出院,我们会告诉您,您现在唯一的任务是静静地躺着。”大夫用命令的口气告诉他。自动化所所长送走医生后,蒋新松握着所长的手谈起所里的工作,谈他采用敏捷制造技术和虚拟企业联盟改组大中型企业的设想。

傍晚,在夫人的照料下,蒋新松美美地喝了一碗米汤,不久便入睡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睡得这么早、睡得这么香,”夫人说,“没想到这竟是他最后的一个夜晚……”

3月30日是一个星期天,凌晨4点多,蒋新松像往日一样醒来,和守护他的所长助理王刚谈起工作,嘱托王刚把正在修改的那篇研究报告的主题定为“大中型企业面临的问题与机遇——世界敏捷制造技术的发展与对策”。

窗外,天边一轮红日徐徐升起,阳光透过窗口洒进病房,洒在蒋新松的身上,他觉得暖融融的,把目光投向窗外:春风拂过的树枝在伸展着冬眠后的身姿,那么富有诗情画意。“阳光、生命、事业!”他默默地感慨。忽然,他想起了浙江大学校庆的事儿,让王刚回所里买4月初去浙江的机票。

当时针指向14点,蒋新松的病情急剧恶化——大面积心梗,他神志开始昏迷。所领导迅速赶到病房,看见几位医生正有节奏地用力按压老所长的胸膛,轮流做人工呼吸。在大连火车站,在北京地铁站口,在出国考察的归途中,蒋新松曾多次出现过虚脱和晕倒的情况,每次都是躺一会儿或吃几片药,然后就能站起来同大家谈笑风生。此时此刻,大家是多么希望老领导能再一次站起来……但遗憾的是,虽经全力抢救,15点29分,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中国机器人之父”蒋新松的生命定格于66岁。然而,他开创的事业,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蓬勃发展——“机器人革命”将影响全球制造业格局,而我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机器人市场。

“他多次说早晚要死在工作岗位上,没想到竟应验了……”在1997年4月2日的追悼会上,泪眼模糊的张丽珠泣不成声,“蒋新松的生命观,实际上是把个人的生命同祖国的命运紧紧地连在一起,实现了自我生命价值和社会发展的高度统一。”

4月3日,蒋新松准备参加浙大建校100周年校庆的机票作废。4月6日,黄山天低云暗,中国系统工程学会和中国化工学会在这里联合举行“过程系统的先进控制、优化与CIMS高级研讨会”。当秘书长沉痛地宣布蒋新松因突发心脏病逝世的消息时,在场的数十名专家和企业家无不惊愕哀叹。

科技部原部长朱丽兰对蒋新松做出了高度的评价:“蒋新松绝对是一位科技帅才,是难得的战略科学家。他代表了这个时代的一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