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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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尾 声

自“九.一八”事变后。在蒋介石不抵抗政策下,日本鬼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占领了东北三省和蒙疆全境,使关东三千万同胞沦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关东乱成一片。爱国志士组织起来奔赴国难;投机政客浑水摸鱼,把手伸得长长的企图摄取政治资本;土匪强盗趁火打劫,大发国难财。东响水当然也就卷入了这个旋涡。

“抗日救国”这声势浩大的潮流把那些借机掠夺地位、荣誉、金钱的马巡队、保卫团、警察、驻军里的头头也触动了。他们出于个人的利益,纷纷投奔了当时最为显赫、名噪一时的救国义勇军。这些鱼肉乡里的地头蛇一爬动,又牵扯动了各个地方的绅缙富户。他们为了保住自家的财产、生命也像洪水裹挟泥沙一样被带进了大浪中去。这股大浪涌啊,也涌进了东响水,涌进了玉龙书的家门坎。那时声明狼藉的玉龙书正蛰居斗室无路可走呢,闻讯后立即到救国义勇军的第三大队去找老相识栗子成,栗子成知道他当过局长,深明法律,当即委他做了稽查处处长。

提起这位臭名昭著的玉龙书,自从那次在星星哨想枪杀陈品三未遂,又被小堂倌一伙教训了一顿,失掉了几乎全部财产之后,同陈品三狼狈逃回了东响水老家。他满以为归家之后他老子还会像过去那样信任他,小水仙还会像过去那样与他勾打连环。可事情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不但他老子对他没个好脸,就连那几个小兄弟也对他非常冷淡,至于小水仙那就更使他哭笑不得了。原来小水仙自从由陈品三口中得知刘玉娘死信之后,觉得张善童可能也是凶多吉少,精神上就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后来小堂倌一伙又硬从她手里夺走了张起忠,使她全部计划都落空了,竟疯癫起来,整天里唱喝喝的哭笑无常,饮食无度。玉龙书逃归之后,她一见到玉龙书竟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向玉龙书要人,闹腾得简直不成体统。吴天同见这个家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就按照自己早已规定好的道道把家分开来,除老六仍与老子住在老宅子外,其余五股都搬到自己分得的窝堡里去居住。

玉龙书原来本是东响水民众有口皆碑的头面人物,这一狼狈逃归自然要减去一大半威风。再加上张善童夫妇失踪后人们的猜测与传说,都认清了玉龙书的真实面目。所以,玉龙书这个名字竟一迭变成了人人唾骂的狗屎堆。玉龙书本人呢?正是做贼心虚,无颜见江东父老。更担心毛家再次来追问春秀的消息,因而惶惶终日,坐立不安。一天,他三侄吴振民来找他,说有人正在招兵买马准备抗日救国。并告诉他说,各地方的知名人士、乡绅财主也都参加了抗日的队伍。玉龙书听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真好像即将溺死于汪洋大海里的人又捞到了一根稻草,忙命令龙王盖给他整顿行装,打算再出去狠狠捞上他一把,然后衣锦还乡。也是他时来运转一顺百顺,竟当上了处长。这一来,他的威风又上来了,就连他那只瘸腿走起路来也不再一瘸一点的啦。

玉龙书依附了栗子成之后真正是臭味相投,栗子成敬他当过官,他为栗子成出谋划策。他向栗子成献策,说双阳武装实力雄厚,应当派人前去联络,倘若能说服那部分武装来参加三大队,那就可以与其他人分庭抗礼。栗子成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听了玉龙书的话不由得喜从天降,立即派人前去双阳游说。结果是马到成功,双阳全部武装一致同意参加义勇救国军,要求栗子成去双阳点编队伍。栗子成知道玉龙书对双阳情况熟悉,就派他领五百人为前部,自己统率大队随后起拔。玉龙书听说叫他为前部从心底里乐开了花,他马上点队出发,取近道奔张家崴子走了下去。他一到张家崴子立即派出二百人把郎三家团团围住,亲手毙了郎三和炮头,抢走了郎家全部财产和金香玉。同时把郎家的男人全部看押起来,把凡是十二岁以上的女人全部交给部下轮流受用。

郎家的这场弥天大祸,被郎家的亲眷连夜去双阳报告给了郎兆芳与郎兆继两兄弟。郎氏兄弟悲痛之余想出个报仇雪恨的办法。他兄弟二人把在双阳的同伙全部动员起来,分头宣扬玉龙书带领一千多人马要来血洗双阳,眼下已经到了张家崴子,天亮前就能到达双阳。并宣扬玉龙书发誓要把双阳城杀个人丫不剩。双阳各界人士对玉龙书恨入骨髓,听到了这个消息真是人人丧胆,个个消魂,就连夜去县公署请愿,要求政府布置武装保护双阳。县公署的一些旧有吏员都晓得玉龙书的狠毒,一致央求县长出面与各个武装力量联络,连夜把双阳城保卫起来。他们把战斗力最强的驻军布防在城北的石头山上,居高临下堵截由二道弯子攻来的敌人。又把警察队作为驻军的梯队随时补充驻军的不足,马巡队担任机动应援,保卫团分驻东南西三面以防不测。

翌晨,鸡刚叫过三遍,东方天际刚出现鱼肚子白,北面石头山上就响起了枪声。霎时间整个双阳就如同爆豆一般响了起来。到天亮时玉龙书的进攻部队就被顶了回去,顺着来路纷纷逃窜。石头山上的驻军部队与后续上来的警察队见玉龙书的人马被击退了,居高临下冲下石山追了上去。当玉龙书退到二道弯子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七八名护卫。他用望远镜回头瞅了瞅,见郎氏弟兄的两骑马已经追上来了,他忙勒转马头逃进二道弯子屯内。玉龙书的三侄见敌人追上来了,忙隐身在道旁的大榆树后面瞄准先头的一个,一枪给撂下马去。追来的第二匹马上的郎兆继见哥哥郎兆芳被躲在树后的人打死了,就同发了疯似地冲上来,一阵乱扫把吴振民打死在屯子头的粪堆旁边。他打死了吴振民之后,死盯着玉龙书追了下来。他边追边瞄准射击,结果由于他受伤的胳膊使不上力,枪弹不是远了就是近了,没有击中玉龙书的致命所在,有一枪却打中了玉龙书的左踝子骨。玉龙书身子一抖,几乎由马上折下来。他忙把马嚼环一勒踅进一所庄院的房子后面,他偷眼往追来的方向看了看,见追上来的只是郎兆继一个人,胆子立即大了起来,就命令手下的几个人还击。在一阵稠密的子弹呼啸声中,郎兆继一个跟头栽倒在血泊里。

这次玉龙书本来安的是血洗双阳报仇雪恨的茬子,结果,不但搭上了三侄的一条性命,自己的左脚齐踝子骨处整个卡折了。玉龙书率领残兵败将取近道走山路到了岔路河南十几里远的野猪沟,天就黑了下来,当晚他们就宿在野猪沟一带。晚饭后玉龙书秘密打发六名亲信,叫他们分作两伙偷进岔路河镇内,一伙去绑架陈品三,另一伙去乔家客栈接卢英贤。半夜过后,陈品三被绑架来了,玉龙书验明了是陈品三正身,二话没说就命令手下推出去枪毙了。另三个人回来向玉龙书报告,说卢英贤早已嫁给了岔路河新任校长作小老婆了,并打听得那位新任校长也姓吴。玉龙书听了这段报告,脑袋不由得轰的一下子。可他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并且自我解嘲地叨念道:

“事有先后,这事却怪不得我,更不能算我不人道私通……”

玉龙书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局外人是不能知道它的涵义的,只有方才死去的陈品三和玉龙书本人才会明白就理。

第二天,玉龙书在官地遇上了栗子成的大队。他向栗子成谎报了损兵折将的原委,并诋毁之前去劝降的人吃里爬外,与双阳武装勾结陷害三大队。栗子成没认清玉龙书的阴谋,反倒把前去劝降的人给枪毙了。

玉龙书回到老家东响水,左脚流脓淌血,由踝子骨处整个烂了下去,左腿只剩下个光秃秃的干腿棒子,再也不能跨马从征了,只好在家里养病。古语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时运不济喝口凉水也塞牙。玉龙书这二次出头残废归来,若能安居家中治伤养病倒也罢了,可偏有些事缠绕着他,使他无法排遣——三弟妹三天两头就来向他讨儿子,一闹就是个小一天;三混子到处扬言,“早晚非把他弄死给儿子偿命不可”;毛家虽然已经知道了春秀的下落,并且曾偷偷去串过亲家,却故意常来询问春秀的消息。所有这些,使玉龙书食不甘味、寝不安枕。更有一件使他惊心动魄的大事,吓得他心惊肉跳、惶惶终日,预感末日就要来临了。

原来头天早饭前刘老万慌慌张张跑来告诉他,说邱荣前天晚上整整摆渡一宿土匪。那些土匪中有男有女,有中国人也有韩国人。每个人都是双家伙,并且在那帮土匪中还有原来焦家店那个小堂倌和张善童的儿子张起忠。

玉龙书对刘老万向他说的事,开始时只是变毛变色地听着,后来却坐不稳站不牢慌作一团。最后听说“小堂倌”、“张起忠”也在那伙人里,竟吓得他惊叫一声昏了过去。

那末,刘老万说的这部分人倒是些什么人呢?又为什么到东响水一带来活动呢?原来这部分人都是在日本鬼子制造出“九.一八”事变后,不甘心当亡国奴,拿起武器赴国难,反抗侵略的爱国志士。他们当时置身于大小真假不同的抗日队伍里,奔走呼号,浴血奋战,为保卫祖国、保卫民族不怕流血牺牲,冲破艰难险阻,目标只有一个,把侵略者赶出去。后来,随着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日本侵略者的大举进攻,那些发国难财投机分子、卖国求荣屈膝投降认贼作父的汉奸,相继逃的逃降的降。大浪淘尽泥沙,剩下的该是金子。邱荣摆渡过来这一百四、五十名韩国人、中国人男女,正是大浪淘出来的金子,真正的爱国志士、反抗侵略的民族英雄。他们从各个地方、不同的队头自然地聚拢起来,结合成一支志同道合的抗日队伍。他们到处惩办汉奸,铲除恶霸,伸张民族正气。

在东响水,他们曾枪决了亲日韩国人头子朴英哲,清了发土匪财的柳青林家的底,惩罚了杀人犯焦三,救护了张善童儿子张起忠。在星星哨他们劫夺了玉龙书的赃物,充实了军饷。

后来,他们听说磐石李东光是真正抗日的,就前去投奔。因为半路上消灭了一小股日本侵略者的警备队,暴露了目标,引起侵略者的恐慌,派出十倍于他们的侵略军协同投降的汉奸队伍来围追堵截。他们分析敌情,权衡轻重,认为只凭他们这百几十人的热血孤军,周旋于大量敌人之间是难以成功的。最后决定把队伍开赴老白山区去投奔周保中领导的抗联队伍。

前天晚上,邱荣是焦家店小堂倌把他找去摆渡的。在队伍到来之前,小堂倌告诉邱荣,说柳青林家在闹土匪、三江好的时候,不但自家没损失什么,相反,柳青林却用美人阵迷魂住了土匪,“逗”了不少财物。事后,柳青林还洋洋得意地夸耀说:

“没啥,谁他妈也拿不去一块碴儿,临走都得给我留下,多多少少咱还得逗他点儿‘嘎码’的。”

因为柳青林得便宜还卖乖才把他家清了底,把清来的财物充作军饷了。小堂倌还告诉邱荣,说韩国人头子朴英哲是日本鬼子的腿子,他强制这一带韩国人入日本籍,因而他们队伍里那三名由南韩国跑来的女学生把朴英哲枪决了。

邱荣听了小堂倌的话,也明白了柳家被清底、朴英哲被杀并不是土匪干的,而是小堂倌他们干的。他听了这些事,对小堂倌他们这伙产生敬意。他又问小堂倌,为什么不治治玉龙书呢?小堂倌说,玉龙书的事总没弄清楚,所以没动他,早晚也是个事,玉龙书也逃不出去。

邱荣与小堂倌在渡口一直等到二更多天队伍才来到。邱荣在小堂倌帮助下,一船一船往东岸摆渡。在他摆第三船的时候,发现一个青年妇女抱着张起忠,他想仔细看看起忠长什么样了,可夜黑、风大、水急,只在那妇女上岸的时候看了一眼,见起忠确实长高了。

邱荣把那一百五十多人全部摆过东岸,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让小堂倌给了船钱,然后告别了邱荣向东开去。

邱荣回到家,把摆船的事与小堂倌告诉他的事全都说给他姥爷了。他姥爷刘老万出于好心告诉了玉龙书。可他说到关于玉龙书的事,却没有直说,只不过是拐弯抹角地吐露出一点点。哪知,只那一点点,玉龙书已是承受不了啦,当时几乎吓昏过去。从那开始,玉龙书病势加剧,折腿化脓流血,连病带吓,没过几天就两手一扎撒,扔下龙王盖到五殿阎君那儿当局长去了。他临死前,忍着疾病与折腿的剧痛,给小水仙留下一封信。内容是:

“张善童在我去双阳的那天早上,身背百斤重的一块美玉,由我亲自护送,经由大梨树那条通往龙宫的光明大道,给龙王爷献宝去了。你小水仙若是真心爱他,就请你到水晶宫找他去吧。我敢说,龙王老爷一定会可怜你的一番痴情,会把你们俩送回阳世,成就你们的美满姻缘。那时候,你们就可称心如意地席卷我家的所有,远走高飞,到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去安根立业、以乐天年。”

小水仙经过几次打击,刚刚平静下来。可经这封揭穿老底的信一刺激,她一想善童,二恨玉龙书,又疯癫起来,整日里哭嚎连天,哭笑无常,饮食无度,严重时候竟脱得上下无条线地可院乱跑。吴天同既想死去的儿孙,又担心出门当差的老四,又悲痛分崩离析的家庭局面。他老迈年残,经不起精神上的折磨,抑郁成疾,没多久也就驾返瑶池了。

后来,听说小水仙的疯癫病似乎好了些,可病好之后竟变成个郁郁寡欢的痴呆相,终日里也说不上一句话,整年累月也见不到她一丝笑容,更不知为啥出现了一种怪脾气——从接到玉龙书那封绝命信之后,她再也不喝井里的水了。五冬六夏天天自己亲手到门前河里去用水壶拎水煮沸后饮用。哪怕是大雨后的浑浊泥汤,或是开河时河水满是马粪牛粪,便也照样饮用河水。

小水仙这种奇特的改变,引起了好奇人们的评论。有人说她是要效仿炎帝的女儿,化精卫衔石填海。也许她也真是恨海难填!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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