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火光之下立誓言
穆瑶低头，唇触到温热的粥，这粥虽夹生，可在她看来，却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她一口一口将粥喝完，冰凉的身体慢慢变得暖和。
仅仅一天的时间，她的心经历了无数次的矛盾挣扎，这对于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女而言，实在是极难背负的压力。
穆瑶将空竹筒捧在怀中，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 走到草垛边，缓缓屈身，靠着草垛，闭上了眼睛。
或许只有在梦里，穆瑶才能毫无顾及的和穆楚宁相聚。
元宵佳节桥头赏灯，那不经意的一跌，跌进了穆楚宁的怀里，也跌进了她自己编制的美好的梦境。
穆楚宁承诺一起看一辈子的花灯，穆瑶在梦里拼命点头。可画面一转，二太太的脸便出现了。
二太太冷笑着，对着穆瑶，提醒她，她与穆楚宁永远没有执手相伴的可能。
穆瑶额头冷汗涔涔，身体微微发热，她猛的睁开眼睛，竟是一场梦。
天色不知何时已暗了下去，几片梅花瓣随着冷风飘进房内，飘落到穆瑶的身上。
“少爷。”穆瑶轻轻的唤着，她多期盼明天早点到来，这样，说不定穆楚宁又会出现了。
而再次跑去做粥的穆楚宁此刻正紧锁着眉，站在穆府厨师的房间里。
“王师傅，这粥要怎么做？”
厨师王师傅为难的直嘬牙挠头：“少爷，您就饶了我吧。我不能教您，君子远庖厨，太太知道了会扒了我的皮。”
“我在难为你吗？”穆楚宁一挑眉，脸色沉了下来。“此事你知我知，你我若不向旁人去说，谁会知道？”
“少爷，太太昨儿就吩咐了，不许私下给穆瑶姑娘送饭，您这……”
“我娘吩咐了什么，还需你同我再讲一遍？”穆楚宁在下人面前一向威严，此时沉着脸更让王师傅发寒了。
穆楚宁见王师傅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却也不打算投降，只轻轻叹了口气：“既然王师傅为难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你。”转身，欲推门而走。
刚行了两步，忽然停下来问：“王师傅你是兰陵县人？”
如逢大赦的王师傅正抹着额头上的汗，庆幸大少爷没为难自己，忽听问话，一时愣了：“是啊，少爷。”
“还真是巧了，最近迎宾楼新来了位厨子，听说是你同乡。那手艺可是一绝，你去吃过没？”
“没，小的哪有那福气能去迎宾楼。”
王师傅不解其意，心想大少爷难不成是想邀自己去吃酒！
“他做的冰糖肘子和秘制莲藕吃上一口真的让人难忘，我爹和我娘想必一定爱吃。”
“老爷和夫人是最爱吃这口的……”说到一半，王师傅忽地明白了穆楚宁的意思，脸一下子就白了：“少爷，我在穆府十来年，尽心尽力……”
“嗯，这些年辛苦你了。”穆楚宁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手上动作不停，推开门……
“等等，少爷。”
半晌，穆楚宁从王师傅的屋内走出，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
月亮已经悄悄爬上了树梢，穆府陷入了夜晚的静谧。
前院角落专供主子膳食的厨房里，穆楚宁正弓着腰，将怀里的一堆柴火一股脑的搬到了炉灶旁。
他继续着前一次的烧火技能，为了不让生火时断了柴，他将两捆柴都搬到了脚边，铺开一捆，一根一根的往灶里放柴火。
生火确实是他的硬伤，在试了几次后，穆楚宁终于在将自己呛到流泪的一团烟雾中看到了火光。
慢慢的，火苗越来越大，逐渐填满了整个炉灶。
按照王师傅的步骤，穆楚宁将水烧开后，将米倒入锅中，用勺子搅拌。
小半个时辰后，像模像样的粥就出锅了。
将热气腾腾的粥装入新的竹筒后，穆楚宁将脚下铺开的柴火归拢到一起，放在灶边。
推开门，一阵寒风扑面袭来，穆楚宁急忙护住怀里的粥，生怕被风吹凉了。
穆楚宁毕竟是少爷，不懂厨房的事，他在烧火时，炉灶里的柴火并没有完全烧尽成灰，有几根玉米杆烧了一半，还有零星火苗在窜动。
冷风灌进时，火苗被吹起，顺着风势摇摇晃晃的飘了出来，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炉灶旁的那半捆柴火上。
这一微小的细节穆楚宁并没有看到，他捧着爱心粥，脑子里都是穆瑶的样子。
此时已过二更，为了不惊动旁人，穆楚宁脚步放的很轻。
来到柴房门口，穆楚宁轻轻唤了一声：“瑶儿，睡了吗？”
安静的夜里，突然传来响动，本就警觉的穆瑶身体一抖，猛地睁开眼睛：“是谁？”
“瑶儿，是我，我来晚了。”
竟是穆楚宁，穆瑶有些意外，这个时辰，他不睡觉又跑来陪自己，还真是有心人。穆瑶心下一动，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只是这夜太黑，将她那清丽迷人的笑掩盖掉了。
穆瑶依旧装出一副厌烦的样子：“少爷怎么又来了？”
“我又重新做了粥，你饿坏了吧，冷不冷？”
两人说话间，厨房内的那团小火苗正用顽强的生命力点燃了灶旁的剩余柴火。火苗渐渐变大，成了一团火球，将漆黑的厨房照亮了。
“大半夜的送什么粥，少爷丫鬟，总是要避嫌，没得被人瞧见又要生事。我说了不喝，不要再送了。”
“今儿你脾气怎么这样大，我可是一刻都没耽误，这次一定不会夹生的，快尝尝。”
穆瑶没起身，没靠近窗边，只是远远的和穆楚宁对话。她无法面对一个如此深情又用心的穆楚宁。
“我脾气一向如此，少爷不知道吗？少爷不用再为穆瑶费心了。走吧。”
半晌，穆楚宁都没再回话。
穆瑶将身体向窗边倾斜着，半点动静也没了。
“这人是生气了，走了？”穆瑶心想，走了也好，自己想要的不正是这个结果吗。
今日，穆瑶的眼泪很不听话，总是说流就流，毫无征兆。
穆瑶刚欲起身走到窗边，便闻听前院厨房方向有人声，脚步声，乱作一团。
“不好了，起火了，后厨起火了……”
穆瑶心里一沉，后厨，起火。穆楚宁不会又跑回厨房了吧？
穆瑶心跳加快，她脑子里全是穆楚宁的安危。
正想拍门叫人，忽听穆楚宁深沉的声音响起。
“瑶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也知道你为何如此对我。但你就是你，从来不是什么下人。我会竭尽全力，给你一个不用因身份而受辱的未来。也希望你正视自己的感情，瑶儿，相信我。”
穆瑶先是怔住：“还好他没事，还好他没走。”
随后在听完这番告白后，穆瑶心里一紧，一股暖流伴着强大的安全感贯穿进了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原来他都了解，他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他了解自己为何为难，他了解自己的心意，他更了解自己害怕又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付出，考虑，保护她脆弱不安心灵的穆楚宁，她怎能忍心放弃。
穆瑶相信爱情，相信这世间一切的美好。她更相信穆楚宁给自己的承诺，相信他说到做到。
“瑶儿，前院出了事情，我得去瞧瞧，相信我的话，等我。”
听着穆楚宁急促的脚步声远离，穆瑶来到窗边，从那道隔不住两个相爱之人的窗间将粥捧了进来。
“嗯。”穆瑶在穆楚宁没有听到的身后，坚定的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