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千金入府事难平
穆家扇坊的画坊内，穆瑶身体前倾，将上半身贴近桌案，手指捏着的刻刀在平滑的纸板上顺畅的游走。
“穆瑶姐，刚刚太太派人请少爷回府了，咱们这波折式扇骨的镂空花纹，没有少爷在旁，怕是不能最终确定图案呐！”
临时派给穆瑶做助手的学徒一边帮穆瑶按住纸板，一边用眼睛打量穆瑶已经画好的其他几组图案。
“赶得及，这是最后一组。等下你带着我刻好的这几组图案回府去，让少爷挑选一组便可，只要少爷定案了，今晚我们就连夜赶工先做出个成品看看。”
穆瑶头未抬，手里的刻刀也不停，只是在听到太太请少爷回府时，心里动了一下。她想起，今日是程小姐进府小住的日子，眼神不免有些黯然。
“不用那么费事，我过来选就好。”穆瑶正在专心刻画，忽听穆楚宁的声音在房外响起，手一哆嗦，手指差点被划伤。
“瑶儿，小心点。”穆楚宁见状，一步便跨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夺过穆瑶手里的刻刀，将穆瑶的手指抬至自己面前：“有没有伤到？”
穆瑶急忙抽回手，低头，脸颊微红：“我没事。”
小学徒甚是机灵，缩了缩脖子，抿嘴笑着悄声退出了房。
“少爷，被人瞧见了不好。”穆瑶嗔怪。
“太太不是请你回府吗？今日程小姐进府，定是要你去迎接的。”
穆瑶转身不看穆楚宁，自顾自的又拿起了刻刀。
“我是要回去的，只是要你与我一同回去。”
“少爷玩笑了，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没做，你瞧，这几组波折式的扇骨图案我已经刻好了，少爷便看看吧，用哪个比较好？”
穆楚宁接过一叠纸板，专心的挑选，翻阅的手在一组似柳叶花纹的纸板上停住：“这个好，用这个做扇骨，甚好。”复又仔细瞧了瞧：“线条流畅，柔中带钢，我们这次的摆扇以梅花做主题，扇骨就是要突出刚柔并进的效果，瑶儿，这个好。”
穆瑶点头，似早有预料：“我也觉得这个好。”
将纸板抽出，穆瑶又将纸板上的花纹图案在桌案上比量了一下：“大小还需要调整。”
“可以。”穆楚宁双手背后，点头：“眼下有件更要紧的事要做。”
穆瑶回头不解。
“回府！”
“少爷请便吧。”
“你不与我一同？”
穆瑶知道，这个时间回府，必定是要去向程小姐请安的，她又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与她人有说有笑！
“少爷没看到这扇骨还有要修饰的地方吗，少爷自己回去吧。”
见穆瑶说话冲的很，穆楚宁也不急，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瑶儿在担心？”
“你说我为何要让你与我一同回去？”
见穆瑶不答话，穆楚宁继续说道：“程家小姐入府，并非我的意思，只因着我娘生病，我才会答应的。等我娘病一好，我会立刻请娘让她离开的。”
“如果我就这样回去了，你可还有心思在这里画骨图扇？”
穆瑶始终面无表情的低首，心里却被穆楚宁的话温暖着。他是这样为自己考虑，顾及自己的感受的。
穆瑶默默收好纸板，穆楚宁退后一步，弓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刚刚踏进府门，穆瑶便感觉门房有些异样。他先是恭恭敬敬，陪着笑脸向穆楚宁问安。等目光移至穆瑶身上时，脸上却多了几分不自在的复杂神情。
“有事？”穆瑶与门房关系不错，平日都是说说笑笑的，今日见他这副表情，便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少爷，穆瑶姑娘，府里来客人了。”边说他边向宅院里使眼色。
门房嘴里的客人自然就是程郁娆。
穆瑶看了看穆楚宁，刚刚还一脸温柔对着她的大少爷不知何时已经面无表情，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
门房还想继续说，只见程郁娆已经从穆家二太太的房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红衣裳的丫鬟。
“楚宁，你回来了。”
程郁娆见到门口三人，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刚刚听二太太说，今晚安排了宴席，我知道扇坊事情多，本想着不用这样麻烦，又不是生人，可二太太……”
程郁娆说话间，灵动的大眼睛快速扫过穆楚宁与穆瑶，目光瞥见穆瑶头上那抹绿，随即迅速移开。
“程小姐不用这般客气，今日宴席实属应当，我娘还请程小姐多陪陪。”穆楚宁话虽客气，表情却冷淡至极。
“少爷客气了，郁娆自然是会好好陪伴太太的。”似乎并不介意穆楚宁的冷淡，程郁娆笑容温婉继续道：“你就是穆瑶吧？我们见过了。”
“程小姐好。”穆瑶屈膝福了福，向程郁娆问好。
“听说之前皇上赐金匾时，便是你发现了问题并顺利解决的。我心生敬佩，便想着有机会定要向你学习一下，如果方便，我去扇坊帮忙可好？”
“程小姐谬赞了，上次之事都是少爷的功劳，穆瑶只是从旁协助而已。”
“穆瑶姑娘怎得这样谦虚。”程郁娆热情的拉过穆瑶的手：“你不会是不欢迎我去学习吧？”说完还调皮的看了看穆楚宁。
“程小姐说笑了，我娘的病还需程小姐多加照拂，扇坊之事，日后有机会我们再说吧。”穆楚宁见穆瑶颇为尴尬，无法作答，便抢过话来推诿：“我娘就拜托程小姐了。”
“穆大少爷别一口一个程小姐的叫我，这样听来生分的很，叫我郁娆即可。”
穆楚宁只点头微笑，程郁娆哪怕今天是仙子下凡，也再难从他嘴里多抠出一个亲昵的字：“是穆某人欠考虑了，程小姐家世不俗，初来穆府，还是要敬重些的。我还有事先回书房，这院里仆从我已命他们悉听差遣，请程小姐自便。”
说完冲程郁娆点了点头：“瑶儿，你也过来一下，刚刚的图案还有些问题。”
穆瑶再次屈膝行礼，告辞。
看着穆楚宁与穆瑶远去的背影，程郁娆脸上的笑却始终未退，她向身旁的丫鬟红袖吩咐道：“你去查查那个叫穆瑶的丫头，还有，晚些时候，准备好燕窝，给大少爷送去。”
“是，小姐。”红袖清脆的应了一声，提步出去了。
三人各自散去，却不想这深宅大院却是多事之地，总有些好事之人在角落窥视主子的一举一动，这些人多半喜欢将主子的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刚刚的一幕，正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今夜的穆府出奇的安静，月依旧高悬于空中，偶尔可以听到有乌鸦落在树梢，嘎嘎的叫唤两声。
穆瑶与燕儿并肩从库房捧着几匹布料出来，借着盈盈月光，可以看出布料的表面泛着淡淡的亮色。
“穆瑶姐，你瞧这料子多好。二太太对那个程小姐可真好，我都没见太太用这种名贵的料子做过几件衣裳呢。你说那个程小姐该不会真是要给少爷做媳妇的吧？”
燕儿手里捧着两匹布料，她个子娇小，布料的高度正好与她下巴相齐，看上去有些费力。她扬着下巴，头转向穆瑶，迫切的等待穆瑶的回答。
穆瑶心里咚的一下，像是被燕儿敲痛了，表情一凝，竟不知要如何答她。
“那个程小姐看上去是挺漂亮的，可和你比，我总觉得是不如的。”
“别胡说，小心被旁人听去，是要受罚的。”穆瑶急忙开口阻止，她可不知道这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接下来会不会说出不分轻重的话。
“喂，你们听说没，那个程小姐其实就是我们未来的大少奶奶。”
穆瑶与燕儿路过洗衣房后门时，听到几个下人正在议论程郁娆。两人脚步不禁停了下来，燕儿更是往洗衣房的方向凑了凑，竖着耳朵仔细听。
“她要成了大少奶奶，穆瑶那个丫头可就要被赶出府了吧。”
“也说不准的，看少爷那么喜欢穆瑶，说不定要纳她做妾的。”
“做妾？她也配？”突然，一个清丽的女声打断了下人们的闲话，正是程郁娆的贴身侍女红袖。
她手里正端着一盅冒着热气的燕窝，站在洗衣房的进门处，厌恶的看着扯闲话的下人们。
“你这叫什么话，穆瑶姐怎么不配？”
燕儿闻言，再也忍不住了，绕过后门，冲进洗衣房，与红袖面对面的站立，一时间竟形成了对峙的状态。
穆瑶拉都拉不住，只得跟着冲过去。她放下布匹，想去捂燕儿的嘴，却被燕儿一把推开：“少爷喜欢的是穆瑶姐，你们家的程小姐从中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穆瑶上前去捂燕儿的嘴，不许她再说一句话：“红袖，你别误会，燕儿不懂事，不要听她胡说，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我们还有活，先走了。”穆瑶拿起布匹就想离开，她不愿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口舌之争上，况且，这些下人的话虽不受听，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话没说清楚，你们就想走？”
红袖并不认识燕儿，但见穆瑶跟在身边，便很快明白过来，不屑的打量了一眼穆瑶与燕儿：“哼，我当是谁呢，原来穆府的丫鬟都这么没有规矩的！穆瑶，听说你在穆府很多年了，怎么还唆使身边的姐妹讲主子的坏话。”
很明显红袖是想将责任推到穆瑶身上，她轻轻瞥了一眼燕儿，却并不放在眼里：“我们小姐可是你们家太太请来的贵客。”
“红袖，住嘴。”
程郁娆严厉的声音骤然想起，打破了有些混乱不受控制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