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千帆过尽”的相亲
盛夏午后，热辣的太阳烫伤了空气，也把所有的人都赶回室内吹空调。发廊里只有老板娘芳姐和洗发妹瑶瑶，两人窝在沙发里，困顿的打着哈欠，听着扰人的知了声声，欲睡不能。
门上的风铃一阵清脆的叮铃铃，风风火火的徐晓破门而入：“迟了迟了，拉直拉直，快点儿，快点儿。”半长的头发湿漉漉的披肩散着，径直坐在旋转椅上：“帐记我妈头上。”
瑶瑶走近徐晓，一脸八卦：“又去相亲啊？”
徐晓哀怨的瞅她一眼，不说话。
瑶瑶乐了，发廊里所有的人早就习惯了徐晓这一套：最恨自己的自然卷，最爱顺长乌黑的直发飘飘。她来发廊就一件事：必定是要把头发一次性烫直，必定是有重大场合要参加。当然，十次中有九点五次是要相亲。不过说实话，清汤挂面的直发确实很适合她，显得灵动又温顺，比她平时扎得弯弯曲曲的马尾要文静漂亮很多。
芳姐来了兴致：“你妈这回又从哪儿给你淘来的人？”
“好像是她们单位同事的儿子的朋友的同学，那个绕，我也记不清了。说是品性好、帅、热心、踏实、勤奋，还有什么来着，反正优点多得不得了。”徐晓不由得撇撇嘴，哪里有这么好的男人？真的有，还用得着相亲？早被美女们生吞活剥了。
芳姐皱眉头：“你最好赶快找个男人，一相亲就来拉直，不知道这样最伤发质啊？你嫁不出去，连头发都跟着遭殃，平时懒得也不说做做护理。”
瑶瑶扑哧乐了，徐晓翻个白眼：“笑什么笑？你们以为我愿意去啊，都是我妈神经。”
芳姐也翻个白眼：“虚伪，不愿意去每次还来整头发？骗谁啊！”
徐晓摇头晃脑：“这你就不懂了吧，就算不想去，也不能坏了名头，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展现出咱们女同胞最美的一面，把遗憾和悲伤留给男人……”正说得神采飞扬间，忽一声惨叫：“啊——烫着我了！烫死了烫死了！姐姐，你小心点儿啊！”
芳姐无奈的放下夹板：“你晃来晃去的跟半瓶子醋似的，我再小心也白搭，是你自己碰上来的。”
“你对我怎么这样啊，烫的要是别人你肯定不这么说。”徐晓的声调带着委屈，这一下烫的着实不清，眼泪忍不住的掉了出来。她看着镜子里正面色凶恶瞪着自己的芳姐，就觉得她手中鳄鱼嘴似的夹板像刑具，不由缩着脖子往一边儿躲。
“躲什么躲？又不是没被烫过？夹了一半儿了，还夹不夹？”芳姐无视徐晓的瑟缩，一手举高温度高的可观的夹板，另一支手毫不客气的拽她的头发，动作颇为凶悍，其实根本没有多大劲儿。
徐晓不由自主的被拽正，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半儿是根根儿顺直飘逸的头发，一半儿是乱七八糟好像梳都梳不通的蓬蓬卷发，简直就是“阴阳头”。摇杆一挺，“大义凛然”：“夹！谁怕谁！”
芳姐手指轻戳徐晓的后脑勺，带着娇纵的笑意：“没见过你这样的，纯粹被你妈惯坏了，就知道傻疯傻乐混日子。赶紧找个婆家嫁了，正正经经的过日子，我像你这个岁数都当妈了。”
徐晓嘴里一口气向上吹起额头留海的发丝：“切！姐姐，你过时了，现在的时代是‘先成功，再成婚’，明白？”
说话间，风铃响了，推门而入的是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健康的麦色皮肤，五官端正，目光星亮，长得并不是多么帅气英俊，英挺的气概却令人无法忽视。
徐晓不由得也多看两眼，这个帅哥二十七八的年纪，却像个学生般清爽干净。
芳姐撂下徐晓，殷勤的迎了上去：“小顾理发？”
对方见发廊里只有徐晓一位客人，笑着点头：“嗯，芳姐不忙？”
“不忙不忙，瑶瑶你给徐晓拉头发，我给小顾洗头。”芳姐把手中的夹板塞给一旁的瑶瑶，领着帅哥就往里走。
徐晓瞪大眼睛看着她，再看看举着夹板望着自己发呆的瑶瑶，很是不满大声：“喂，老大，我的头发还没完工呢，你就不管了？”
芳姐挥挥手：“不是有瑶瑶嘛，她也行。”
徐晓急了：“她怎么行？她才来几天，这玩意儿都没碰过。”瑶瑶连连点头，她确实刚来店里没多长时间，目前只帮客人洗过头发……
“干什么总有第一次嘛，瑶瑶，你要是能帮徐晓做完头发，以后就不用洗头了，直接给我打下手——小顾，还理寸头？”
芳姐话说到此已经不打算再搭理徐晓和瑶瑶了，只是认真的招呼帅哥。瑶瑶已是热血沸腾，看着她的第一单“生意”，目光亮得发贼：“徐晓，要不，试试？”
徐晓一阵瑟缩，再看老板娘一边低声热络的和那个“帅哥”聊天，一边给他洗头发，态度好得不得了，心下不禁愤愤：见色忘义的家伙！
再这样耗下去真的要迟到了。徐晓闭紧双眼：“好吧，姐姐我就当为你的‘革命事业’壮烈了，瑶瑶，你要永远记得我。”
“放心吧！”
瑶瑶是极认真的，然而毕竟是第一次，偶尔会夹掉几根儿头发，偶尔会烫着徐晓的头皮，偶尔会烫焦头发……
徐晓惨叫声连连，瑶瑶更紧张了，忙打开话匣子，试图用谈话吸引徐晓的注意力。
“徐晓，你多幸福啊，那么多人关心你，给你张罗着介绍朋友，你看我，就没人管。”
“对我来说反而是负担啊，我又不打算在这里成家的，要不是为了我妈，真不想去，今天相完，还有明天中午一场，后天晚上一场，累死！”
“不在这里成家？那你去哪儿？”
“回北京呗，这个丁点儿的小城市，连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都买不到，在这里结婚？我这么多年的学都白念了。”
旁边的芳姐忍不住插嘴：“那你上学念书是为什么？”
“改变命运呗。找更好的工作，去更好的城市发展，找更好的男朋友，住更好的房子，过更好的生活呗。”
瑶瑶有些糊涂：“在这里就生活得不好了？”
徐晓摇头：“那倒不是，瑶瑶，你是愿意找个城里人在这里安家落户，还是找个同乡回乡下？”
瑶瑶咧嘴笑：“能在城里落脚当然好了。”
徐晓双手一摊：“呐，就是这样的嘛，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嘛，婚姻改变命运，女人干的好不如嫁的好。瑶瑶，说不定你会被一个腰缠万贯的有钱人看上，嫁过去每天的任务就是花钱，到时把你父母接来，你这一辈子不就OK了？”
芳姐皱眉：“这哪里是找对象啊，分明是在找条件嘛。过日子是要讲感情的。”
徐晓乐了：“姐姐，现在的婚姻几个能白头到老？你找个创业青年，陪他打拼到人老色衰，然后被狐狸精第三者插足、扫地出门，还不知道给谁培养了男人，冤死了。倒不如趁着年轻找个条件好的，不管怎么样，自己享受一下人生，先。”
芳姐总觉得她说得不对，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忍不住还是要劝：“其实咱们这里的小伙子也不错，你要遇到合适的，也接触一下嘛，在哪里不是生活，大城市多吵啊，上下班都要两三个小时。”
“问题是一个看对眼儿的都没有啊。现在的男人但凡有些经济基础和能力、又长得差不多的，就张狂得不得了。”
“人人都忙着相亲，大多是走过场，我对这一套都疲了，就当去蹭饭。‘过尽千帆皆不是’，我看相亲呢，就是坐着看那一千张帆从眼前一个个的开过去，然后发现，都不是自己要上的船。”
说完，徐晓低从包里拿出文件开始看。一会儿要赶着去公司开会，然后再去咖啡屋应付那个相亲男，晚上还要迎接从总部新来的副总经理，一大堆事儿呢。
做完头发的徐晓急匆匆的走了，芳姐摇摇头：“这孩子，在北京呆了几年怎么跟变了个人儿似的——小顾，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想吗？”
顾为安微微一笑，无法掩饰眼中的轻蔑：“像她这样女孩子确实很多，想靠婚姻一步登天。”
芳姐叹口气：也难怪，徐晓的父母离异多年，她对男人的映像是那个出轨后抛妻弃子的父亲，怎么会对婚姻有好的憧憬呢……
徐晓下班后到了约好的咖啡屋，介绍人张阿姨已经到了，她身边有个男士，只能看到背影。徐晓大大方方的走过去，笑容矜持、有礼：“张阿姨好，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张阿姨亲切的挽住徐晓的胳膊：“我们也是刚到。晓晓，来，我介绍你们认识，这是小顾，顾为安，我儿子的同学，很优秀的年轻人。”
相亲的双方互视之下忍不住都有些发怔，顾为安站起身，向徐晓伸出右手：“你好，叫我小顾就好了。”
徐晓忙与对方握手寒暄：“你好，我是徐晓。”
她的面前赫然站着高出自己一头的顾为安，徐晓当然不会忘记：中午在芳姐发廊里见过的帅哥，芳姐还为了给他理发把自己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