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谈判
拦路抢劫还在继续，已经快半个月了，佣兵封锁了帕格诺，所有人都无法进出城，作为一座有着数千居民的城市，其规模已经不算小了。
但是这些城市都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没有多少生产能力，尤其是农业方面，城外的物资送不进去，城中的垃圾堆积如山。
而在几条重要的道路上，马格努斯又闻到了熟悉熟悉的血腥味，没人愿意自己的钱财被抢夺，冲突伴随着流血，惨叫给这座城市添上了更浓重的阴霾。
所幸这帮士兵不仅尽职尽责，而且真的是“毫无人性”，说是抢钱就只是抢钱，因此大多数人的性命都还在。
这算幸运吗？还是说不幸中的万幸……
帕格诺正在死去，每一个见到这座城的人都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佣兵们长达半个月的拦路抢劫让这座城市处在饥饿的边缘。
这不是马格努斯自佣兵拦路抢劫以来第一次进城，但是如今帕格诺的情况对比起上次来说坏多了。
肮脏的烂泥街道空无一人，阴暗处的角落里流浪汉与乞丐正在分食老鼠，稍微大一些的动物早就连骨头不见了，现在就连这些小东西也愈发难找。
街道两边的民居中，无数双眼神盯着这群佣兵，尤其是佣兵头子马格努斯，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佣兵头子就算有千军万马护着他也一定死了无数次，更何况马格努斯现在身边只有不到一百人。
但幸好佣兵头子身边的弓箭手看上去就非常不好惹，让所有帕格诺居民的暴力冲动最终都变成脑中幻想。
当佣兵一行人来到教堂区时，这里女神米尔米迪亚的布道已经结束了，但是聚集起来的民众并未如往常一样离开，他们在等着修士发放食物。
帕格诺的米尔米迪亚教会一直都有着在布道后免费发放食物的做法，除了一些虔诚的信徒是为了“圣餐”，其他大部分领取食物的人都是流浪汉或乞丐，但是现在的队伍里有着许多手艺人甚和小贩。
佣兵的出现让聚集在这里的人群发生骚乱，他们当然知道是谁让这座城市陷入如此苦难，一部分人因恐惧而开始逃窜，还有一部分则是心生仇恨不退反进，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米尔米迪亚的子民们，退后，马格努斯队长是来找我的。”
修士罗德里戈.波吉奥是这座教堂的负责人，见到佣兵们到来，罗德里戈上前与马格努斯见面。
如果只看穿着，那么人谁看米尔米迪亚教派的修士都不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们是僧侣，洁白底色的修士长袍上有一个大大金色太阳，这是米尔米迪亚的标志，不过最显眼的则是应当是修士长袍下的锁子甲和手中的长剑。
米尔米迪亚是战争女神，他的教派更像是军队，就连米尔米迪亚教派的圣典——《战争之书》，都是由十二场女神领导伟大战斗组成的。
“罗德里戈修士，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些，我们是来邀请您的，不是抓捕，别让大家误会。”
修士模糊不清的话差点让其身边几个狂热的信徒直接暴走，还好有弓箭和兵刃，虽然不能把理智还给他们，但是却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是的，信徒们，我们将遵循米尔米迪亚的教导，结束这场罪恶的、毫无意义的冲突！赞美米尔米迪亚！”
罗德里戈对信徒大声呼喊，这一切都将在米尔米迪亚的指引下结束，修士的呼喊得到信徒们的符合，一时间赞美神灵的祷告纷纷响起，整个教堂区都沸腾了起来。
“好了，马格努斯队长，来吧，让我们一起在米尔米迪亚的见证下结束这一切吧。”
‘不愧是神棍，这职业素养一看就知道是专业的，什么时候都能忽悠人，也能跟自己所信仰的神灵蹭上关系，看来你这波是为他人做嫁衣咯。’
马格努斯知道系统气泡讲的是事实，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冲突，拦路劫掠的每一天都让他筋疲力尽。
这些士兵机械且无情的执行着他的命令，因此他必须在场监督，从而避难发生难以挽回的灾难。也就是说他得见证每一次抢劫，每一个人或是赤裸直白、或是小心藏匿的怨恨，如此下来所遭受的精神折磨难以想象。
佣兵头子在心中安慰自己：各取所需，但是不管怎样，只要能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就行。
佣兵、修士以及还有胆子和力气来看热闹的市民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朝着帕格诺的城镇议会前进。
“阿戈斯蒂诺.皮埃尔.帕格诺，皇帝挂件佣兵团很高兴再次与你见面。”
镇长先生站在城镇议会那高高的窗口前，但是从他的脸色来看，这次相见对于我们的镇长先生来说并不是令人高兴的事。
议会大殿是帕格诺镇除了教堂之外最壮观的建筑，这处建筑不仅高大，而且还有厚实的实木大门与岩石墙壁，马格努斯的部队缺少用于攻城的器械，拿这种近乎是要塞的房屋束手无策。
镇长和城市的大部分议员都躲在里面，尤其是镇长阿戈斯蒂诺，发现事情不对第一时间就带着家眷、仆从来到这里。
“以米尔米迪亚之名诅咒你！匪徒马格努斯，你伤害了她的善男信女，神罚必将降临。”
“佣兵，愿你被邪神拖去地狱，那里才是你的家！”
箭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吓得这个老东西差点直接去见神灵。
这场景不是第一次放生，马格努斯曾在拦路劫掠后的第一周就试图绕过镇长阿戈斯蒂诺，与帕格诺城镇议会谈判，但是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最后同样的诅咒与辱骂也是从这个窗口传出来的，而“皇帝挂件”佣兵团则是还以箭矢。
“低贱的佣兵，帕格诺家的人绝不向你这种人低头！”
不过镇长的嘴还是在弓箭的威胁下不得不闭上，尤其是罗德里戈修士的出现后。
而当这位米尔米迪亚的修士表示他愿意代表教派调停帕格诺镇与皇帝挂件佣兵团之间的冲突时，阿戈斯蒂诺直接咒骂罗德里戈是叛徒。
就在老家伙准备关上窗户与这帮匪徒对抗到底时，房屋里的其他议员显然对阿戈斯蒂诺有异议，他们冲到墙边，有的与镇长争吵，有的想直接与佣兵谈判。
“你们这帮蠢东西，平时毕恭毕敬，现在居然想背叛我。我是帕格诺家族的阿戈斯蒂诺，这座城市是我的，天生就是我的，谁也不能忤逆我！”
屋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阿戈斯蒂诺的气势格外的壮大，声音足以让屋外的人听的一清二楚，看来是在指责其他人。
“没有攻城器械他们是打不进来的，也不可能永远占据着帕格诺。他们就像害虫，像天灾，总会过去，待到那时我要亲自看着这群匪徒被吊死！”
“我们的储藏室粮食充足，我们的酒窖里堆满酒桶，我们能在这里面等到救助，提利尔有数不清的佣兵团，总有一支能为我们击败这些暴徒！”
不过阿戈斯蒂诺毕竟统治帕格诺多年，余威不减，屋子里其他人的异议渐渐表少，看起来马上就要消失。
“先生们，我是皇帝挂件佣兵团的长官马格努斯.沃哈玛。”
又到表演的时间了，镇长的话有一部分确实是他所担心的，夜长梦多难免生变，必须得尽快解决问题。
“我们夺回了帕格诺的荣耀，驱赶了威胁她的怪物，为此血流不止，三十个兄弟再也无法与我等饮酒高歌！”
“但换来的是什么？傲慢、欺骗还有弩箭！”
“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是这样吗！”
“不过即便是这样，你们依然有机会拯救自己。我依然遵守米尔米迪亚女士的教导，以女神之名，面对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帕格诺！”
“如何回应？帕格诺！”
无视气泡打出的“佩服，佩服”，马格努斯的声音越来越大，同时这番发言让一起来的民众开始倒向佣兵一方。
无论双方谁对谁错，民众只想这场冲突赶紧结束，他们也开始呼喊让议员们出来谈判。
于是屋内的争执声越来越大，听起来镇长的叫吼声已经无法压制其他人的声音。
“我们必须谈判！”
“绝不同意，阿戈斯蒂诺阁下说的没错，这帮暴徒亵渎了女神，更侮辱了帕格诺，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绝不会与匪徒妥协！我们可以雇佣特伦公爵领（Duchy of Terenne）的部队，公爵大人一定愿意帮忙击败这些匪徒。”
“谁能保证他会放过我们，他们毫无荣耀与信用，上一刻为我等挥剑，下一秒拔剑相向！”
“帕格诺正在陷落，没了她我们什么也不是！”
争吵进行的更加激烈。
“先生们，他们有巴多里奥的遗体！”
随着那几乎是尖叫一般的女声，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接下来是很小声的交谈。
之后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无论屋外民众的呼喊，佣兵的威胁，还是修士的呼吁似乎都被那房屋所隔绝。
马格努斯在此情形下心中积攒着怒意还有委屈，甚至是懊恼，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游戏里不是这样的。
罗德里戈.波吉奥修士向佣兵告辞。
“马格努斯队长，看来我等不能结束这场罪恶的冲突，流血还将继续，我先回去了。我将祷告、忏悔和自我鞭笞，愿女神宽恕我的罪。”
随着修士的离去，聚在这里的人群也三三两两的散去。不过就在马格努斯也即将离去的时候，那扇窗户又打开了，一个人出来了，他坐着吊篮，被人从上面给放了下来。
“帕格诺的男人在萨苏里奥森林里死绝了吗？还是这房子里面根本没有男人！”
“比安卡.贝拉多娜，沃哈玛大人。”
这个女人穿着一身黑衣，被裹得严严实实，就连面容也被黑色的面纱遮住，眼睛红红的，不知是没睡好还是留了太多泪，浑身都透露着悲伤。
她丝毫没有被马格努斯的嘲讽和怒气影响，行礼时大方严谨，一看就知道是个家教良好的贵妇人。
“我不是大人，一个小小的佣兵团长怎么能被称为大人呢。女人，告诉我你来做什么，我给他们机会谈判，不是让他们用来羞辱我的，我要与主事的说话算话的谈！”
马格努斯很生气，感觉受到了愚弄，直接握住了剑柄。他并不是对女性有偏见，但是这儿有，他还没见到过能做主的女人。
“还是说他们觉得把你送给我能平息我的怒火，能抵扣我的佣金？恕我直言，从身材上看你不值这个价。”
‘你瞎啊，这姑娘肤白貌美身材好，你要不行换我上，我上我真的行，肯定能冲！’
比安卡听不见系统气泡的话，不过即便她听见也一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而马格努斯的话让其眼神从悲伤变成了怨恨，很明显能感受到她的怒火，但她没有爆发出来。
“我的丈夫是巴多里奥，帕格诺的前治安官。”
“抱歉，夫人，我还以为……算了，我为我的无礼而道歉。”
现在马格努斯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个叫比安卡的女人愿意来到自己面前了，来到这个随时可以对自己不利的佣兵跟前。
“我丈夫的遗体在你手里，现在他的妻子希望拿回他的遗体，你认为这可以吗？”
面对这样一个愤怒的下一秒就要拔剑的男人，她已经表现出极大的勇气了。可这不能打动马格努斯，她不能给这个男人他想要的。
“回去吧，比安卡夫人，看在你亡夫的份上我不会伤害你，请你安分的等接下来的事儿过去，我会把他还给你的。”
佣兵不准备将对话继续下去，转身准备离开。
“你不会走的！你没发现这里只剩你和你的佣兵了吗，行动告诉我你非常想要谈判，比其罗德里戈修士和那些愚蠢的民众来说，你更加想和谈，所以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比安卡夫人上前拦住马格努斯，伸手想要抓住他，但是被佣兵躲开，不过这还是成功阻止了对方的脚步。
“这屋子里的人都是本城身份最尊贵的人，他们信仰虔诚，待人和善，都是优秀的好人。你围困我们的城市，时间超过两周了，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们，是为了赶尽杀绝吗？”
她的话让人听起来感觉是被害者对施暴者的控诉，马格努斯觉得很不舒服，但是随即想到确实如此。像是被戳穿真面目后的恼羞成怒，马格努斯用了更加粗暴的语气回应她。
“为什么要这样？你和你的士兵到底想要什么？”
“我告诉你为什么！规矩改了，从阿戈斯蒂诺那老东西撕毁契约的那一刻开始，规矩就变了。现在我拿到的一切都是挥剑所得，不是你们支付的酬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夫人。”
马格努斯没有拔出剑，只是把带着鞘的长剑立在两人中间，希望借此可以吓唬她，以结束他们的对话，但这并不起作用。
“再说了，我还没得到我想要的！芜菁、面包、麦酒，我要这些有什么用。钱币连一个小匣子都装不满，里面铜币一抓一大把，甚至连银子都没多少。我要黄金，黄澄澄的金子。夫人，你们把它们藏得太好了，我们至少没在你们的房子里找到金子！”
“黄金，是的，佣兵不为神灵信仰英勇献身，不为身份义务挥洒热血，你们唯一为之奋斗的只有黄金。”
“你这么说可是伤了我的心。我们都是信神的好人，不然怎么能战胜怪物呢，而且信仰帮助我们夺回了你的丈夫。夫人，赞美女神米尔米迪亚。”
比安卡夫人是一位虔诚的信徒，马格努斯的样子只让她感到了被欺骗与冒犯，这个男人从心底不信神。
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的人该受到神罚。众神无所不能，伪信是对神灵最大的冒犯，你迟早会为伤害神之信徒而付出代价。
“两千金克朗是吗？”
“那是原价，打破契约需要支付违约金，这是最常见的商业规则，你应该知道的吧？”
马格努斯不认为这个女人能做决定，但是想着她能回去报信，就还没有转身离去，佣兵是真的想和谈。
“开个数吧，你这贪婪的渣滓！”
“你的前半句能让我听不见你的后半句话，比安卡夫人，我可真是太大度了，真是一个好人呢，你说是吗？”
‘我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贱啊！’
那是因为谁啊混蛋，整天跟你阴间对线我想不贱都不行啊。
马格努斯阴阳怪气的样子让对面的女人牙痒痒，她平时结交的都是有教养、身份尊贵的人，从不会这样讲话。
“如果我的巴多里奥还在，你这个低贱的佣兵连我的面都见不到，那会像现在这样胆敢冒犯我。”
“我们的镇长说一部分遗体只能换一部分赏金，一颗高贵的脑袋居然只能换五分之一的赏金，这太不公平了！而且我认为如此勇敢与高贵之人不应该被低贱的贩卖。”
“得加钱！”
马格努斯亲手将装有头颅的袋子递过去，比安卡先是面带疑惑，准备伸手去接住，但是当听完佣兵的话，伸出的手像是触电般缩了回来，这下她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了。
佣兵笑盈盈的看着这位假装坚强的女人，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多余的胆量亲手接住亡夫的遗体，不，是一部分遗体。
“米尔米迪亚啊，你的羞耻心呢？你的荣誉呢？你的良心呢？愿女神审判你所作的一切！”
比安卡的眼神先是惊恐，随后是愤怒，她不会市井街道上的下流话，所以没法讲出带有屏蔽词的话语。她不停地向女神祷告，然后以巨大的勇气接住了丈夫的头颅，即便她的双手因害怕而抖得要命。
“巴多里奥阁下有个好妻子，我居然有些羡慕他了。”
“开出你的条件，渣滓，与你多待一秒钟我都会感到罪恶，那是灵魂被玷污的感觉。”
不，灵魂被玷污不是这样的感觉。
“行吧，遗体是属于你的，但是袋子不是。希望你还回来的时候袋子里装满了金克朗！”
“米尔米迪亚啊，你疯了吗？那绝对超过了一千金克朗，这个价格我们是不会同意的。”
比安卡的反应早在马格努斯的预料之中，
“或者等价交换，用阿戈斯蒂诺镇长的人头换前治安官巴多里奥的人头。”
“阿戈斯蒂诺身份尊贵，家族历史悠久，血脉更是可以牵扯到无数大人物，如果杀了他，你会为此给自己惹上大麻烦的，沃哈玛先生还请你……”
“我的耐心不多，明天早上给我答复。期待与您的再会，比安卡.贝拉多娜夫人。”
佣兵临走之前再次戏弄了一下这位贵妇人，
“啊对了，有个混蛋说你其实长得还算顺眼，所以如果你要是愿意，用你自己抵扣那一千金克朗我也没有异议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