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没有公平
天黑了，夜降临了，我仰望天空，在心里默叹一声，高考真的能改变寒门子弟的命运吗？高一的我们已经知道——大学毕业就是失业，若果真如此，高考跟命运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起苏晨说过的一句话，考不上大学的人会有遗憾，考上了大学的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肖莹松开我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望向天空，说：“现实很不公平，为什么别人家很有钱，我家一贫如洗？”
我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东西是公平的，一是生死，二是你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至于出身，它根本不存在公平，这不是我们所能改变的，更不是我们抱怨命运的借口。”
其实，肖莹比我幸福多了，她家虽然不富裕，但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很少吵架，她没有灰暗的童年，父母尽力呵护着家里的这个唯一的独生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她幸福的让我羡慕，她却还不知足。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家庭都一样吧？
在我们看来，幸福总是别人的。反过来说，在别人眼里，我们都是幸福的。
前面说过，我的童年是在母亲的训斥和体罚中度过的，在我不堪回首的七年童年里，曾经有两次被揍的经历令我终身难忘，一次是我妈把我打到鼻孔喷血。
当时，我被吓懵了，我扯开嗓子大声哭喊，哭声惊动了隔壁邻居家的一位老太太，她大步地冲进我家。
老太太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赶紧扔下手里的半碗面条，走过来推开了我妈……她把我抱到他们家，为我清洗了鼻血。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常流鼻血，流到失血过多昏厥，爸爸听说这事儿后匆匆从青岛工地赶回了家，带我去了医院，检查报告显示——我鼻骨轻微碎裂。
还有一次，我妈差点拿被子闷死我，悲剧即将上演的时候，邻居老头儿正好去我家串门，看到了那惊悚的一幕，他及时地救了我一命。
生命结束未必是一件坏事，一个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事后的几个月里，他一直活在恐惧里，担心某一天又会噩梦重现——死于母亲手里……
后来，那个孩子长大了，当他再回忆起那些往事时，他才明白，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死亡的恐惧，就如同《鲁滨逊漂流记》的一句“台词”。
两次“救”我的好心邻居是一对老夫妻，他们是两位慈善的老人，如今他们都已与世长辞多年，每逢清明节回家，我都会到他们的坟前给他们送些纸钱，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报答他们对我的救命之恩，如果那两次是我的死期的话，那么是他们救了我的命。
在老婆婆坟前，我问自己很多次，如果那一次不是婆婆救我，我妈会打死我吗？虎毒不食子，家庭内部的仇恨能让一个母亲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她为什么如此恨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我上辈子欠她的吗……
我问了自己无数遍，最终没得到一个答案。
我很清楚，母亲是爱我的，她受家庭的影响太大了，是爷爷奶奶们太偏心了，是我家里当时太穷了，她才会变得如此”暴力“的。
受童年悲惨经历的影响，我想将来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家里没有痛苦，更没有仇恨，我想给儿女们快快乐乐的童年……
小时候，我恨过我妈，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或许是长大的原因吧，我渐渐淡化了对她的仇恨……
命运对她不公，她嫁错人了，嫁给了一个几乎被父母遗弃的男人，这个男人兄弟姐妹四个，他排行第二，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两个妹妹，他在兄弟姐妹中是最不被父母看好的一个，父母眼里根本没他这个老实巴交的儿子。父母不疼他，从小到大，哥哥和妹妹们很少干农活儿，他几乎跟父母一起做尽了家里和地里的累活儿、脏活儿。
这个男人结婚后，父母对他们一家人完全不管不问，几个月不踏进他们家门儿半步，不帮他们照顾孩子。
他老婆照看孩子吃不上饭也没人管，他家里很穷，日子过的十分艰苦，为了养活老婆孩子，他背井离乡，一年四季外出打工。
妻子抱怨这个男人的父母偏心、无情，父母照顾他哥家的孩子，又为他两个妹妹借贷款做生意，而父母却看不都不看他们家人一眼，是个正常的女人都会觉得不公平……
后来，他妻子的脾气变得暴躁无常，他儿子遭殃了，成了妻子出气的最佳工具，她把积累在心里的怨气全部洒在了儿子身上，把儿子从一岁揍到七岁。
是的，是他妻子一手毁了他儿子的童年。
儿子没有快乐的童年，没有伙伴，别人家孩子有的所有快乐都与他无缘，他想过逃离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有几次甚至想过自杀，他抱怨过命运对他的不公，为什么把他生在一个这样的家庭？
他的这个儿子就是我。
肖莹在我面前抱怨说老天不公平，对我李小枫来说又何曾有过公平？
我掀开后背上的衣服，让肖莹看我后背上的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那是被我妈用鞭子抽出来的，无数条伤痕互相交织在一起。当初每一条伤痕诞生的时候都很痛，痛到了骨子里，我无法逃避这一切，这是命运的安排，小小年纪的我只能接受，我是跑不掉的。
肖莹站在我的身后颤抖着手摸着我背上的一条条伤痕，它们凹凸不平，深深地印在我的皮肉里，她沉默了很久后开始哭了……
大滴的温暖液体滴在我的后背上，又慢慢地流进我的心里，温暖了我的心窝。
肖莹抱着我哭的很伤心，我不敢转身为她擦眼泪，我怕一回头眼泪就很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强忍着眼泪，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转身吻了吻她满脸泪花的脸颊，说：“肖莹，不要抱怨生活，世上有很多人不如我们，你知道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肖莹擦擦眼泪，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