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后记一 天理昭彰(后续彩蛋结局)
高梁河之战之后,太宗皇帝性情变得日益猜忌多疑,尤其将《金匮之盟》(赵匡胤、赵光义的生母杜太后,由赵普记录的临终遗诏,嘱太祖死后传位弟弟)昭示天下之后,太宗等于认同了传弟不传子的盟约,由是更是对其弟魏王赵廷美(排行老四)百般猜忌,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太宗寻他一招之错,罢免了其开封府尹之职,贬谪西京(洛阳)留守。赵廷美和楚王赵元佐二人平日最亲,赵元佐乃太宗长子,文武兼备,是太宗心头肉,也是未来皇储的首选,他得知四叔被贬出京,不免心中不平,临别之时前去为他送行,叔侄二人对酒畅叙离别之情。说到动情处,赵廷美不禁泪流满面:“此一别你我怕是再难见面。”
赵元佐道:“四叔何出此言?”
廷美道:“我的傻侄儿啊,你以为德昭和德芳(太祖之子)二人是怎么死的?德昭他无缘无故怎么就自刎了,德芳他身体比我还好呢,大活人一个,怎么说病就病,说死就死了呢,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你认为都只是巧合吗?”
赵元佐皱眉道:“不论他们如何,可您毕竟是父皇的亲弟弟啊。”
(后来太宗曾否认二人是一母所生,说他是乳母所生,但无从考证。)
廷美自嘲道:“呵呵,他当日既能对你伯父下手,我又岂在话下?”
赵元佐闻言脸色大变:“您是说,先皇是父亲所害。四叔您是醉了吧。”
廷美大笑:“我醉?我比谁都清醒。你若不信自去问他便是,看看我这位三哥如何骗得你这亲生的好儿子。”
赵元佐顿觉心底堵了一个巨石,只低头默默饮酒。尽管之前元佐耳朵灌满了关于父亲继位不正的种种传闻,但从内心深处他仍然不愿相信,相信自己为之深深敬爱和崇拜的父亲能做出那些事情。
二人间一时气氛僵住。这场别酒,最后却喝得不欢而散。
此番分别之后,赵廷美又先后两次被以谋反的罪名,贬谪到涪陵和房州。最后于太宗雍熙元年(公元984年)在房州,忧愤成疾,吐血身亡。他临别所说“再不能见面”,不想一语成谶。元佐听闻四叔死讯,痛心疾首。想起送别那日他所说一切,更忍不住心中的猜疑,想要探个究竟,于是暗中思了一计。
单说这一日,元佐前去后殿给太宗请安,见礼已毕,依惯例二人要讨论时政,其间太宗发现元佐总是走神,嘴里还经常嘟囔些什么,便问他道:“元佐,今日你为何总是心不在焉?”
元佐答:“不瞒父亲大人,孩儿是在为昨日所遭所遇激愤不平!”
太宗又问:“哦,是何事让你如此?”
元佐道:“昨日孩儿去给宋太后(太祖妻子)问安,恰巧遇见她手下侍从正在审问一个姓刘的太监,那刘太监因贪污府库被抓,太后命我替她监审,刑问之下,刘太监他挺刑不过,竟然编造出先帝驾崩前一段所谓的隐情。”
太宗故作镇定:“是何隐情?”
元佐道:“原来此人之前是在御膳房听差,他只说,先帝驾崩前日,内侍王继恩特意将五坛父亲所献陈年蒲中酒送至御膳房,上面还有晋王府专用的火封(封口蜡),王继恩一再吩咐,特供皇上饮用,不得擅动。那刘太监觉得蹊跷,只说王继恩从未问过御膳房之事,为何今日如此上心,结果数日之后,先帝就先逝了。就在先帝驾崩当晚,王继恩和御医程德玄又来到御膳房要将所剩几坛酒全数拿走。那刘太监说,他为防事有变故,牵连到自己,便私自留下一坛未开封的,将其装在漆盒之内,埋于御花园景逸亭后。父亲您说气不气人,这狗奴才不知受了何人指使,他这么一招供,岂不是将弑兄的嫌疑嫁祸给您。真真恨不得将此人万剐凌迟,方解我心头之恨。为防止谣言外传,孩儿便下令杖毙了他。”
又道:“父皇从小教导孩儿孝悌忠义,您又岂能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奈何坊间多有恶人造谣,说甚先帝驾崩当晚烛影斧声,先帝如何骂你,还有还有…很多龌龊言论简直让孩儿难以启齿。”说至此更是痛哭失声。
太宗看儿子如此赤诚,也很是动容,便在一旁劝慰道:“儿你不必在意那些别有用心者的谣言,做大事者岂能无人非议,当年汉武帝,唐太宗在位之时不也是非议不断吗。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相信自有汗青还皂白。”
元佐哭道:“孩儿只是替父皇您鸣不平,只可惜孩儿一己之力难以平息谣言。还望父皇您如实告诉孩儿,先帝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何这么多年您一直对孩儿讳莫如深?”
“唉”,太宗深深叹了口气道:“其实,其实先皇确非病死,而是另有隐情。”
“哦,是何隐情?”元佐忙问。
太宗道:“你可记得先皇身边曾有一位韩贵妃啊?”
元佐道:“孩儿记得。”
太宗道:“那韩妃原是南唐派到我朝的奸细,换句话说乃是他们所施的美人计,想要搞乱我大宋朝纲,适逢我大军兵临江宁,眼看南唐就要亡国,她见奸计不成,于是心生歹念,那时先帝对她格外恩宠,于是她趁二人欢好之机,在胭脂水粉中添加了慢性毒药,那毒药在先帝体内日月累计,最后致死。事发之后,经程御医查实了罪证,韩妃自知难保性命,便自缢身亡。按理说是当将此事公布天下,可毕竟此事于朝廷,于先帝而言都是一桩丑闻,韩妃可是你伯父枕边之人,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有损先帝的名声。所以我才将他真正死因隐瞒了下来。其实为父我不过是代人受过,背负骂名,背负世人的猜忌,这一切都是为了成就先帝一世英名。”
元佐激动地上前抱住太宗的衣襟,哭诉道:“父皇您顾大体识大局,却唯独委屈了您自己啊。”
父子二人抱在一起,畅诉过往心结,一直聊了数个时辰,元佐才起身道别回了自家王府。
可就在他走后不久,太宗即率领一众侍卫太监到在御花园景逸亭,他一声令下,众人锹镐齐下,在亭子后挖掘开来,不多时有人禀告挖到一个约有十寸见方的漆盒,太宗上前接过漆盒,禀退了左右,亲自打开,见里面还有一个略小的漆盒,再开、里面仍是一个小的漆盒,如此数次,最后打开最里面一个,见盒子内放有一张信纸,打开纸观看,上赫然有四个血书大字:“天理昭彰!”
太宗见字惊得面色惨白,见他后退数步,一个踉跄跌倒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有元佐的耳目将景逸亭后发生之事如实禀告他得知,元佐闻言,顿时感觉父亲高大的人设骤然崩塌,想到九泉之下的先帝,想到自己的几位堂兄,堂弟,尤其是想到冤死的四叔,元佐不禁嚎啕大哭起来,哭了许久,突然又仰天大笑,笑了再哭,而后又抽出腰间宝剑,见了人二话不说,便一路追砍,众人疑他是患上了失心疯,忙去禀告太宗。太宗得知此事,派御医前去诊看,奈何身病好治,心病难医。太宗万万未曾想到,他费尽心机,将一切阻碍其传位给儿子赵元佐的人,害的害,杀的杀,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本想是扫除了一切绊脚石,为他铺就了一条康庄大道,却最终害了他。人说“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果如是也。
——背叛是一种卑微的罪,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对于背叛了它们的人,源自身体和灵魂的记忆会不断的修正他们现实的感受,告诉他们那不过是假象,不过是骗局。因此对于他们而言,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快乐,信任和安全感。那些过往记忆就像蛊虫,不断地侵蚀他们“活”的真诚!他们甚至可以变得伟大不朽,但却无法找回本属于他们的真诚快乐!就好像赵光义,好像朱棣…
白乐天有诗道的好:
周公恐惧流言日,
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
一生真伪复谁知?
太宗皇帝自己所作的诗中所云:
报应终还有,
邪求不易寻。
忩忙谁正定,
须是合天心。
至于说,太宗其人他究竟算不算是一位好皇帝呢,依秋梦愚见:仅凭一件事就可以让他彪炳史册,这件事极具开创意义,超过太祖甚至之前所有皇帝,那就是:自他开创的时代,通过获取知识改变命运,真正不再是为少数贵族和阶级所独享的特权!在他之前虽然科举考试已经制度化了,但真正通过科举录用的官员数量有限,而且对于参加科举考试有诸多身份限制,而正是他极大放宽了科举制度的身份限制,增加了录取的名额,大力兴办教育,使得寒门出贵子成为可能,无数平民子弟借助科举考试实现了自身的价值,纵观古今中外,还有什么是比这更为伟大的进步吗?此项改革的另一个直接后果是众多科举背景的官员形成了新的文官阶层,这个阶层成了制衡皇权的重要力量和政治稳定的基石。不管他最初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但在客观上,他的这项改革,真正从制度上终结了唐末以来军阀纷争的乱世,并且极大的促进了中国的民主人权和法制。一句话概括其功绩:兴文治,定太平。
至淳化五年,这一年的年底,太宗的生日,举朝欢庆,可太宗却早早称醉退至寝殿,只留下吕端一人在身旁。
太宗拉着吕端的手走到铜镜前,看了看镜中彼此,慨叹道:“老了,老了。”
吕端不语。
太宗又道:“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吕端道:“陛下何错之有?”
太宗道:“不然为何我感觉自己身边可以信赖的人越来越少,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吕端道:“您既为君王,享万乘之尊,就不能再作自己了。所谓“孤家寡人”,不孤家何以家天下,不寡德何以德万民?”
太宗独自走到窗旁,望向窗外冷冷的夜色怅然道:“有的时候,我还是挺想做回我自己的。”
吕端不语,也默默望向窗外,这时窗外飘起雪花来,望着飞雪,二人都不禁想起同一位老友。
次日,史官将重新修订的《太祖实录》交太宗阅之,见有载鲁王程子逸处,太宗唤其问道:“果有此人乎!为何寡人罔闻之?”
史官欣然会意,尽删其事迹!再修国史全无涉猎。
单说太宗,他望着漫天飞雪中史官远去的背影,仰天叹道:“义兄,我赴浊流,君归菩提,你我也算各得其所矣!”
大雪漫苍天,老僧扫庭院,小沙弥问:“为何不待雪停时再扫?”
老僧道:“落雪时扫的是当下,雪停后扫的是过往,当下不扫净,何以扫清过往!”
小沙弥又问:“那您究竟是扫没扫干净呢?”
老僧慨叹道:“我岁岁如是扫,奈何这雪年年如是落!”
此后还有后记交代精彩故事,并补上彩蛋结局。且末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