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特拉比松
想起这些，阿莱克修斯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纵使冰冷的海水拍打在他的身上，也无动于衷。
他的眼前就是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亚大教堂上闪耀的穹顶在黑暗中格外显得靓丽，宛如一座为船只护航照亮的灯塔般，而这座照耀基督世界的灯塔却被基督同胞摧毁。
早些日子，来自全世界的商人都巴不得来到这种城市；而如今，他们不得不逃离这个危机四伏的都市，逃离战火。他们会逃到萨洛尼卡，或者是士麦那，或者是尼西亚。
“大人，城市怎么了？”一名年轻的士兵摘下了沉重的头盔，露出一张希腊人的面孔，他的腰上还挂着一把上了鞘的突厥式弯刀，背上挂着一顶诺曼式的盾牌。
这名士兵，阿莱克修斯认识，但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在与热那亚人谈判陷入僵持时，双方剑拔弩张，这名士兵毫不犹豫地挡在他的面前，深怕阿莱克修斯受伤。
“城市被拉丁人围攻，很可能已经沦陷，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大人，去色雷斯！号召那里的罗马人解救城市！”士兵话音刚落，一位水手极力反驳：“你脑子被门夹了？那里太远了！海面上很可能会遭到拉丁人的截击！更何况色雷斯人愿不愿意帮助我们都是个问题。”
（博斯普鲁斯海峡是必经之路，这里被威尼斯舰队重兵把守，凡来路不明的船只皆可击沉。）
“那去萨洛尼卡，这是帝国第二大城市，借助源源不断的税收，罗马人一定能卷土重来。”一名水手建议到。
“不行。”阿莱克修斯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盘踞在伊庇鲁斯的米海尔·科穆宁·杜卡斯伯爵早就趁机独立，以伊庇鲁斯为中心向四周扩张。如果去萨洛尼卡，恐怕是凶多吉少……况且，拉丁人的重骑兵只需要几天便可抵达这座城市，四周几乎是无险可守。”
众人听完他的话，脸色不由得沉重起来。
阿莱克修斯说的没错，萨洛尼卡作为帝国的第二大城市确实有钱，但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想想，那些拉丁人怎么可能会放弃这块肥肉？盘踞在伊庇鲁斯的独立政权怎么可能不会进攻这里？一直以利益为重心的威尼斯商人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极佳的海港城市。
“那去摩里亚？尼西亚？还是士麦那？”众人纷纷讨论起来，有人建议去摩里亚，因为这里远离君士坦丁堡，只要专心经营摩里亚，凭借这里山多地狭，足以抵挡拉丁人的重骑兵，来日反攻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很快遭到了一些贵族的反对，因为这里土地并不肥沃，人口稀少，唯一的经济来源商业也可能会被霸占地中海海上经济的威尼斯人截断，最终落得个不攻自破的下场。
有人建议去尼西亚，这里是帝国在安纳托利亚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兵源地，依靠还算不错的经济基础来抵抗拉丁人也许比较稳妥；但很快遭到了一些水手的反对，因为这里离君士坦丁堡实在太近了，拉丁人的骑兵甚至一天都用不到就足以兵临城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怎么可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呢？更何况，盘踞在安纳托利亚中部的突厥人也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块肥沃的土地。
去士麦那？这与去尼西亚没什么区别。
在众人激烈讨论之际，阿莱克修斯也在心中盘算着去向。他十分清楚帝国如今已四分五裂，如何在这四分五裂的地方稳固起自己的政权才是最重要的，在十字军围攻君士坦丁堡之前，已经有很多土地的贵族处于半独立状态，手持兵权向四周扩张，尤其是西小亚细亚一带。
国家意识在这一刻几乎荡然无存，贵族只要保住自己的财富与土地，向那些西欧人臣服也是能接受的。所以，只能靠自己。
大约做了十几分钟的思想斗争后，阿莱克修斯向船上的每一个人宣布了自己的去向：
“先回特拉比松，其它的以后再说。”
这一建议，被部分的贵族、水手和士兵反对。
“大人，你想坐视罗马人被拉丁人蹂躏吗？拉丁人来势汹汹，他们甚至可以比提尼亚进军，打到锡诺普，我们不能躲在偏僻地带苟延残喘！”一名小贵族反对了阿莱克修斯的建议，他的话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大人，实在不行我们就寻求保加尔人的帮助，他们虽然可恨，但至少与我们信仰一致，自然不愿意看见异端在这片土地上肆虐。我们甚至可以寻求那群突厥人的帮助，他们肯定也不希望一群拉丁人抢夺自己的蛋糕。”
“是啊！虽然那些突厥人可恨，但至少他们还没有与拉丁人结盟，对他们来说拉丁人目前还是他们在土地利益和宗教领域上的敌人。我们寻求突厥人的庇护，足以自保。”
反对声、反对声、反对声，阿莱克修斯的耳朵里充满了反对声，他虽然对这些莽夫的反应感到愤怒，但此时也无可奈何，毕竟他自己也跟这些人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不能说服他们且一意孤行，把这些人惹怒了说不定自己脑袋都可能保不了。
阿莱克修斯如果不想惨死在自己人手中，那么他必须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这些人。于是，他提了提嗓子，向众人解释道：
“我的兄弟们，我明白你们难堪之处，我也不想坐视同胞兄弟受苦受难……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有现在有几斤几两？不管我们是去萨洛尼卡、士麦那、雅典还是尼西亚，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号召所有罗马人团结起来。试想一下，假如我们去了摩里亚（今亚该亚），我们该如何举起反抗拉丁人的大旗？我们连凑集武器装备的资金都不足，海上贸易线被威尼斯人死死控制，难道我们只能在这座小小的地盘上苟且余生吗？这与那群只敢躲藏在安纳托利亚山区的突厥人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阿莱克修斯下意识偷偷瞟了一眼众人，见众人有些犹豫，他自己也知道刚刚的话起到了些作用。
“寻求保加尔人的帮助有用吗？我们怎么能保证他不会与拉丁人结盟，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起瓜分罗马人的土地。我想在场的各位都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被拉丁人和保加尔人踩在脚下，被这些邪恶贪婪的蛮子像猪一样用麻绳捆着，卖到萨拉森当奴隶？男人的胡须被拉丁人做成牵狗的绳子，女人和小孩被卖给威尼斯人当一辈子的奴隶，一个罗马人卖两个杜卡特（威尼斯货币）？我相信你们都不希望在天堂看着这可怕的一幕竟会在自己的子孙后代发生。”
阿莱克修斯说完，向已经完全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的城市的方向望去，随后又看了看这些人，道：
“如果你们不希望这场自上帝创世以来从未有过的悲剧将在其他城市再度上演，就回特拉比松，有实力才能拯救罗马，避免又一座座伟大工匠们呕心沥血的城市被毁灭而战！才能与那些自称是‘主最虔诚的信徒‘却又完全违背圣意的异端作战！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回特拉比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