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醉酒
常乐天吃完午饭,只觉春困乏力,便在客栈里歇息了半个时辰,睡醒了又去庙会上逛。下午庙会上的人少了许多,一问之下,原来卖东西的和游人多是赶早不赶晚,是以下午远没有早上热闹。常乐天仍兴致勃勃的东逛逛、西看看,直到傍晚庙会散了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他中午去的那家酒馆虽小,风味却极佳,一尾清蒸鲈鱼更是鲜嫩可口,常乐天晚间特地又去那里吃。小二倒还认得他中午来过,便给他又推荐了几道菜,又问他喝不喝酒。常乐天未曾饮过酒,他常见父亲与二叔对饮,这时倒想学大人一般喝酒试试,便要了一壶。那酒是当地土酿,常乐天第一次饮酒,哪里识好歹?学着他父亲喝酒的模样一仰脖灌下去,只觉辛辣呛口,不禁咳嗽了好几声,皱着眉头吐出了舌头。
旁边桌上一个二十四五岁、浓眉大眼的青年见到他的狼狈相,忍不住“嗤”的笑出声。常乐天红了脸,半是羞愧,半是喝酒呛的。他为了掩饰难堪,起身叫道:“小二哥,我的菜好了没有?”小二笑道:“公子,已经在锅里了,马上就好。”常乐天便坐了回来。
菜既然还没上来,他一时无趣,便东张西望四处看看。隔壁桌刚刚笑他的那个青年和一个四十来岁穿着蓝色布衣的中年男子共坐一桌,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常乐天见到那男人的蓝布衣衫甚是眼熟,不禁一怔,随即想起这便是上午一木道长拿石子儿打小蟊贼穴道时在自己身后低声叫好的那个人,那一招叫什么来着?----对,好像是叫“弹指神通”。
只听那青年说道:“明天早一些出发,黄昏时候就到了吧?”中年男子“唔”了一声。那青年道:“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他说完又问道:“你看见人来齐了吗?我只见到七八个,也没看见堂堂崆峒派掌门长什么样子。”中年男子道:“我看见了,他路途最远,不过就来得最早,我听说他三天前就到了。他还真是迫切......”那青年轻声道:“我真想能早点到----”
那青年话音未落,门外也有一人大声说道:“我真想能早点到,看看给我什么宝贝----”接着一个猥琐瘦小的黑衣汉子和一个油滑青年走了进来,先前的二人立即住了口,互递了一下眼色,低下头不再说话。
常乐天的菜这时也上来了,他也就不再理会别人说些什么。小二给常乐天推荐的几道菜对了他的胃口,他甚是喜欢,最后菜吃了个碗底朝天,那壶酒他慢慢品慢慢喝,竟也感觉到入口绵香,不知不觉也给喝了个精光。
这酒初喝时不觉,不料后劲极大,常乐天在回客栈路上已经开始周身发热,面红耳赤,身子轻飘飘的,如踩在棉花堆上。他摇摇晃晃扶着墙,正自难受得想吐,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我家公子十七八岁年纪,书生模样,这是他的画像,你见过没有?”常乐天一呆,认得那是家中罗管家的声音,他登时酒醒了三分,忙转过身缩到墙角。过了片刻,果然见到罗管家带一个仆人从旁边这间客栈出来,这客栈不是常乐天投宿的那一家,他们自然是没有问到。他见罗管家又去另一家客栈询问,忙慌慌张张向相反方向跑去。跑得急了,哪里还顾得上仪态?有道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
他这时酒劲发作,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不多时已跑到了渡口。胸腹间一阵翻涌,他扶住一棵树,“哇”的便吐了起来,吐完之后,方觉舒服了些。天色渐暗,他见海边停了一艘大船,四顾无人,便上了船。他低声唤了几声船家,只想给船家银两让他连夜开船,哪知唤了几声也没人应。那船甚大,他没见到人,转了几转便下了船舱。船舱内黑漆漆的,依稀可以看见有一个大木箱,他便藏在了木箱之后。倘若罗管家追踪到这里,不仔细找的话也不一定能发现他。
这一坐下来,酒意顿时上涌,常乐天已醉得睁不开眼,加上游玩一天,身上乏得厉害,不一会儿他便瞌睡连连,竟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睡着了。睡梦中似乎有人声和海浪声响,船身摇晃,便如一个大摇篮一般,他翻了个身,睡得更熟了。他是生平第一次饮酒,醉得着实厉害,这一觉好睡,天都亮了犹未醒来。
他一夜安睡,天光后却噩梦连连,一时梦见自己被捉了回去,一时梦见被逼着和丁家姑娘成亲,洞房花烛夜,他挑开新娘头上的红盖头,哪知新娘奇丑无比,忽然化作一条大蛇向他脸上咬去。常乐天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只觉脸上微痛,他猛的睁眼,却见一个少年公子满脸惊疑不定,正自一手拍他脸颊,一手摇晃他身子。
那公子见他醒来,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船上?”声音甚是清脆。常乐天揉了揉眼睛,正欲说话,忽听得海风阵阵,海浪声声,那船只显然在前行,他失声叫到:“哎呦,这船开啦,这是要开到哪里?”他起身想推开那公子,那公子早已皱眉闪身避开。
常乐天上得甲板上,果然见到四下里全是茫茫大海,抬头看看日头,辨得方向,大船却是向东南方缓缓行驶,他不禁不知所措、目瞪口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那公子也上得甲板上,向常乐天厉声道:“我刚刚问你话你没听到吗?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船上?”日光下,常乐天见他十八九岁年纪,面如冠玉、眉目如画。
常乐天正欲答话,忽然左边船舱里竹帘一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走了出来。他见到常乐天,也是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那公子大怒,向这汉子发作道:“温老三,你怎么办的事?我包你的船,现在船上怎么会有别人?你别告诉我你也不知他是谁!”
常乐天忙向二人连连作揖:“两位,实在抱歉,在下昨天被人追赶,慌不择路,藏到船舱里躲避。因为酒喝多了,所以睡着了......”那公子向温老三怒道:“你们开船前没有四处查看吗?多了一个大活人也没有发现!”温老三自知理亏,吞吞吐吐辩白道:“查看是查看过的,定是我们去补充粮食的时候他上船的。”那公子“哼”了一声,厉声道:“船上没留人吗?是不是偷懒睡觉了,还是喝酒去啦?”温老三低声道:“公子息怒。”他低声向那公子说了几句话,那公子向常乐天横了一眼,竹帘一挑,两个人先后进了船舱内。
常乐天咕哝道:“这么凶,火气这么大----”他自知偷上人家包的船是他不对,伸手入怀,昨天他走得仓促,衣物等都留在了客栈,幸而银两等贵重物品都藏在怀里,他摸了摸银两还在,心道:“大不了赔你些银子。”他四下里环顾一番,只见大海茫茫,无边无际,却不知这船是要开到哪里去。
过了一会儿,那公子又掀帘走了出来,原本绷着的面皮儿这次缓和了许多。常乐天道:“请问公子,这船是要开到哪里?”那公子不答,半饷才叹了口气,说道:“这里的海上,海盗四出。倘若我不是有要紧的事,根本不会坐船走海路去广东----我包了船去广东寻人,我找了一年多都没有头绪,这次是要绕道去求一个高人指点。船来不及送你返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唉,此去路上多凶险,你知不知道?”常乐天见他说得诚恳,甚是感激,他稽首道:“多谢公子提醒!我等这船靠岸的时候便上岸去,自行返回。”他顿了一顿,说道:“我叫常乐天,公子怎么称呼?”
那公子说道:“我.....我姓洪,叫洪海。”常乐天见他比自己略大一两岁,便拱手喊了他一声“洪大哥。”洪海微微点头示意,“嗯”了一声。他停了片刻,目光炯炯的看了常乐天一会儿,问道:“常公子刚刚说被人追赶所以才躲到船上,不知道追赶公子的仇家是什么人?”他见常乐天面露尴尬之色,轻笑道:“公子一介书生,怎么会有仇家?”常乐天“噢”了一声,说道:“也没什么仇家,是我自己贪玩,从家里偷偷溜出来游山玩水,现在家人追过来了,我不想回去,所以才要躲开他们。”洪海微微一笑,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时那温老三走出来,说是备好了早饭,让洪海过去吃。洪海对常乐天道:“常公子也过来一起吃罢。”常乐天从怀中摸出一包银子,捡了一块递给洪海,道:“我坐了你的船,又吃你的饭,这银子给你。”洪海摆手道:“不必了,刚刚多有冒犯了,让你见笑,当是赔罪罢。常公子请----”常乐天不愿占他便宜,便把银子丢给了温老三,道:“这船费我出一些吧。”温老三大喜,不住口的称谢。他原本因常乐天被洪海训斥,这时见洪海对常乐天已不再责难,又得了银子,自是喜出望外,因而服侍得格外殷勤。
用完早饭,温老三收拾了碗筷去了。常乐天见洪海眉头深皱、面有忧色看着温老三出去,低声问道:“怎么?”洪海也压低声音道:“我看这个温老三不像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