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有一点执着，有一点无奈
忍下了心中的不快，孟浩不想与他计较措辞是否妥当。毕竟王德柱比自己小了十一岁，孟浩也少了许多往日的莽勇。而且他也没当过兵，更不懂得什么是“保密条例”。
或许，自己的父亲做事的确是过于刻板了。如同他的铁青的，坚毅的下巴一样。
“我们这样的人都只为了钱，都过得糊涂了。现在想起来别说是你，就是我自己也难以置信。我们都早已想象不到，想象不到过去人的，”孟浩笑着，用筷子夹起一根油条塞在嘴里，“信仰。”
虞越见孟浩神情有些低落，就骂着王德柱：“你爸才‘保密局’的呢！净瞎说！”
王德柱很是不悦，但见虞越明亮的眼睛中射向自己的犀利眼神，只好呵呵地笑了笑，再低头吃豆腐脑。
“钱就是信仰！攒钱买车、买房、娶媳妇，不对吗？”王德柱抬起头笑着对孟浩说，但是先偷看了一眼虞越。
“当然对了！”孟浩挺直身子，大声说，“要不吃什么、喝什么啊？”
“行了，别理他。”虞越吃着油条，笑眯眯地看着孟浩，“那就再说一遍。说着说着，就想起来了，肯定还有落下的！我就喜欢听当兵的事。”
“呵呵。”孟浩使劲想了想，“敌机战队来的时候，就像是，就像是，”往日似乎说了多次的小故事，不知怎么今天难以轻松地说出来。
咳嗽一下，觉得眼睛有点迷蒙的孟浩，低下头带着歉意说：“我去喝口水，噎着了。”连忙走去自己的那间值班小屋。
“呵呵，今天的好像还真没听过。”王德柱笑了，“像什么，无非就是像飞机那样，哦不，像密集的鸟群那样，排着队飞来……，呵呵。”
“老实呆着吧。”虞越低声骂着。
平静了一下的孟浩，再次若无其事地坐回小圆桌，继续三个人的联合国会议一般的早餐。
“像什么？”虞越笑着继续追问。
“小孟，孟浩！”隔着玻璃窗，有人叫着。
“是贺璧贺经理！”虞越起身踮起脚，看了一眼窗外。
“哦。”孟浩赶紧小跑着靠近窗台，推开窗户。
寒凉的秋风立刻扑个满怀，孟浩笑着问：“贺经理，什么事？”
“七楼楼长让你找她一趟！她特意让你去，说是看你稳重！”烫发被风吹得凌乱，贺璧只好一边说着，一边捋着头发，“我急着去趟街道办事处，你吃完了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就这么稳重？才四十三！也是啊，已经四十三了，能不稳重吗？”孟浩暗想着答应连声，再目送这个一身黑色正装、身材丰满的女人远去。她左手扶着前襟、右手按着头发，迈着坚定的步伐，踩着“嘎噔”作响的半高跟鞋，穿过秋风，去了停车场。
“行了，关上吧。”虞越有些不悦了，“这才几点啊，还没到上班时间呢。”
孟浩连忙关好窗户，那份清凉和新鲜与室内重新隔绝。
看看左腕的手表，孟浩笑着说：“那就等会儿，你也用不着生气。”
虞越脸上露出开心的神色，呵呵地笑着；王德柱却低下头，使劲地喝豆腐脑，再偷眼看她。
孟浩心里轻叹一声“还应该怎么小心地避开烦恼啊？”
“看我干什么？”虞越呵斥着王德柱。
“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去地下室的物业办公室？你今天不是在那里值班吗？”王德柱脸上带着笑容，但是眼神极为专注，“我正好和你同路。”
“同什么路？你不是昨晚在那边值夜班了吗？”虞越喝问。
“工具落在那边办公室了。”王德柱呵呵地笑。
“自己拿去。”虞越不再理会。
孟浩闷头吃完庄重的早餐；“我吃好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虞越不满地说。
“习惯了。”孟浩笑着说，“我回屋待会儿，也还得整理一下。你们慢慢吃。”
王德柱见孟浩离开，不禁松了口气。
他刚要再说话，却见虞越已经站了起来：“快点吃，我去厨房刷碗，你一会儿把自己的碗拿过来。”
回到小屋的孟浩在电脑椅上发了会儿呆，就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小阳台透进来的新鲜阳光和空气，随着秋风一起涌进来。
身上只穿着衬衫，感到寒凉是应该的。
孟浩赶紧抓起那件西服，却猛地发现西服的后背还有泥污。
都是真的，连同自己被真实地打倒在地。
孟浩苦笑一下，拎着西服去到洗手间，用湿毛巾擦拭。
“我帮您吧。另外一套也脏了吗？”虞越站在洗手间外说，“就是太着急，我应该早点去再给您领出一套来的。”
王德柱“呼噜呼噜”喝着豆腐脑的声音传来。
“小点声，文明点懂不懂？”虞越不耐烦地说。
王德柱喝豆腐脑的声音顿时减轻许多。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谢谢了。”孟浩笑着说。
“我帮您吧。”虞越笑着挤了进来；隔壁的“呼噜”声，立即一点都没有了。
“不用！”孟浩不禁大喝一声，喊完立刻觉得失礼。
虞越满是惊讶和委屈的眼中，已有泪花。
孟浩愣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
停了片刻，虞越恢复平静，又笑了：“您不是从来不说‘对不起’吗？”
孟浩稍瞥她一眼，不敢再盯视她。
转过身子一边奋力擦拭，他一边清楚地说：“从今天以后，可以说了——早就应该说的。”
***
推开屋门来到室外，孟浩觉得今天的秋风还真的很大。将西服扣子扣好，他低着头快步走着。
又没记清楼号，他小跑着到值班室的窗户底下叫：“哎，小，小王！贺经理说的那个楼号是多少？”
王德柱还没来得及走近，虞越已经像是随同窗户进来的秋风一般迅速地，逆向冲到窗台前大喊：“七号楼！”
见孟浩回身和她打了个招呼，又示意她快点关好窗户以免被寒风吹到，虞越心满意足地盯看着他的身影远去，直到不见。
“太冷了。”王德柱不满地说。
“回自己屋去！”虞越干脆地说。
王德柱犹豫一下。
“我要去地下室上班去了，快点回自己屋！”虞越一边将琐碎物件收进挎包，一边说。
王德柱下了很大决心，似乎想要说什么。
“千万别说。说了咱俩都难看！不是你，就是我，肯定在这里不能再见了。”虞越紧盯着王德柱的眼睛说完，径自出门而去。
“砰”的一声，值班室的门被虞越狠狠地关上；王德柱哀叹一声，只好转去自己的小屋，关好屋门。
入眼尽是凌乱，他懒得再去收拾，就双手抱在脑后躺在被垛上。
虞越“嘎噔”作响的半跟鞋的声音，从值班室外消失于秋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