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庆祝你妻离子散
人有悲欢，怆然垂泪。然而悲伤至极，竟而反笑。脑袋，身子，骤然空空如也，一腔血肉，精气魂魄俱化无形。恸哭之意充塞胸前，欲哭无泪，欲呼无音。
颤抖的双手在狭窄的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的寻找一个寄托。直到夕阳垂下，碧落黄泉，再难分辨。
倏忽一阵晚风，人声如故，市井嘈杂。冥冥中，我叫出来的人竟是黄师傅。
他看着我，就像看着一面镜子。
“老板，二锅头。再来二斤小龙虾，三两猪头肉，半斤炒田螺。”
黄师傅平静的给我倒上一杯酒，脸上既没有悲喜，也没有哀怒。
“我老伴跟我离婚了。”
我听得脑袋一懵。只想起自己当初确实这样给他建议过。
黄师傅举起杯子，往我桌上的塑料杯子上碰了一下。大排档的环境脏乱污浊，桌子也永远蒙着一层油渍，又腻又滑。黄师傅这一碰不要紧，软不拉叽的杯子一下子就翻倒在桌上，泛泛酒渍，滴滴落下，宛如清泪。
“我们分了两套房子，我一套，她一套。”黄师傅闷了一口酒，爽得叹了出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小小也抿了一口。好辣！
黄师傅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二十年夫妻，值两套房子。”
“两套房子。”
“两套。”
我突然哈哈大笑，一口将杯中二锅头全部吞下去。喉头，气管，食道，胃里，全是辣气，烧辣的感觉就像心血在燃烧。
“我错了师傅。我真的错了！”
“没有！你没错！我要感谢你的！”黄师傅又闷下一口酒。一手拍着我的肩膀，一边哭笑，“我儿子有房子了！他能结婚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什么事情都没有儿子娶媳妇结婚重要！”黄师傅将塑料杯同我碰了一下，一边笑一边嚼着猪头肉。在我眼中，这笑意却比嚎啕大哭更绝望百倍。嚎啕大哭不过是哭个力所不及，这大笑却是笑自作聪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知道吗？”黄师傅又饮一杯，“如果我老伴没有逼我离婚，上个月文件一下来，拆迁之前离婚的都不作数，我还不知道上哪去给小儿子弄婚房去，你说我运气好是不好？”
“好！很好！”我也敬了他一杯，一饮而尽。
“好极了知道吧！”黄师傅拍手大笑，笑得我满腔凄凉尽化狺狺狂笑。
“来！黄师傅，庆祝我们，妻离子散！”
“对！妻离子散！”
“再庆祝我们，孤独终老。”
“对！孤独终老。”
眼前酒瓶不知怎的，已乱成两个，黄师傅敬酒，我就喝下，抓不住酒杯，索性就抓起酒瓶子。
“来！干！黄师傅。”
“好徒弟，师傅佩服你一语成谶！料无不中！”
“不不不！黄师傅。”我吐出三分酒气，辣的全身上下一个激灵，“不是我料事如神，是你能够顺应时势。离婚能分房子咱就离婚，吃软饭能分房子，咱就吃软饭。什么来钱干什么，对不对？”
“不对！”黄师傅翻着白眼，一吐浊气，“不能这样子。”
“哈哈哈哈！不这样不行嘛！你看你不离婚了吗？”
“是啊，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撞上黄师傅的酒瓶，发出清脆的碰瓶声：“我也一样！我不想干这些事情，可不行啊！干别的赚不到钱啊，我怎么办啊。”
“那就再干得过分一点！”黄师傅醉语连篇，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你不是跟我说过吗？遵纪守法，其他的都能干！”
“对！师傅，那个靠温度差偷油的法子，是不是你发明的？”
黄师傅楞了一下，大笑道：“对！就是我告诉赵总的！可我让他防贼没让他做贼啊！”
“你看看，你都说出来了，人家能不给你个面子？这世上做贼容易，做人难啊！做贼有钱，做人穷啊！那你还做什么好人，整一个彪子嘛你！”
黄师傅哈哈大笑：“对！你全TM对！”
“可我把露涵弄丢了……”
“你说的，这世上没有偶然。有其因必有其果！所以也不要伤心，你看我两套房子，身价千万，我多开心啊。”
“开心！”
“喝酒！”
“干！”我当着他的面灌下了整瓶二锅头。接下来，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头疼！干渴！
我意识到这是宿醉的典型症状，回想起来，断片前我是跟黄师傅在一起。理清头绪，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这是宾馆的特征。再一看，果然四周都是暖色墙壁，上面是两大筒灯，旁边是透明的卫生间，对面则是一块电视墙和实木壁桌。那个桌子上的是……
DV摄像机？
我吃了一惊，一摸身上，是穿着内衣的。这才放下心来，抓起这台DV机。
机器竟然还是在工作！我停止录像，察看存储空间，发现这台机器竟然是从进门开始录制的，前面那个人就是不省人事的我，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扛着，直接甩到了床上。这个人……
熊经理！高翔公司的人。
“当心点，别让他把自己噎死。”
这是持机人的声音，好耳熟啊。
须臾，熊经理取来垃圾桶，将我身上的外套统统扒下来，裤子鞋子也都脱掉。持机人也把DV机放到了电视墙下边的板桌上。那个清瘦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DV机里。
“我来吧，你去照顾那只老醉猫。”
“是，小姐。”
高云馨完全没有客套的意思，独自给我盖上被子，找了张凳子坐在一侧。画面里看不到她的头，只有一双长腿与浅浅白裙，不过那也足够认出她了。她将我微微侧倾，这样当我呕吐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吐进垃圾桶里。
在DV机下，她就这样看着我，坐了两个小时，几乎一动不动。
我合上DV机。高云馨这是想告诉我，昨天晚上她没动我一根毫毛，而是守着我，等我酒劲过了才走的。再拆开储存卡的位置，果然这是双卡DV机，另外一张储藏卡已经被取走了。这份拷贝纯粹是为了维持我们两的清白，毕竟几个小时的录像不会说谎，那天晚上确实没有女人靠近过我。
苦笑。这个高云馨手段确实高我一个档次。没错，DV机可以还我们清白。但前提是我能得到一个解释的机会，就现在露涵的状态，恐怕会直接发疯。
犹豫之下，我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昨天晚上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高云馨打了个哈欠：“店主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就去接你了。”
“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为什么？你的通讯录里把我拉黑了还记得吗？我的电话就在那一组里分着，店主一开机首先就看到我的电话，所以打给我了。”
我头皮一麻，五雷轰顶。这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那……没事了。”
“你不说声谢谢吗？”
“对！谢谢你。”
高云馨笑道：“谁对你好，谁给你考虑周全，知道了嘛？”
“是！高大小姐思虑最周全了。”
高云馨突然冷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我夸你思虑周全，心细如发呀。”
没什么意思？才怪！
挂掉电话，我果断来到前台。
“小姐，请问1808号房间开房的身份证信息是谁的？”
前台小姐有些奇怪：“先生稍等我给你查。嗯……两个人，郭季军先生，还有高云馨小姐。”
高云馨你的思虑可真是够周全的！我没有打电话，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说这样登记是为了遵纪守法。如果登记人与实际不符，我们两个可能被当成卖淫嫖娼的抓进派出所。
问题是，如果赵露涵看见这条信息会怎么样？
现在的情况下我根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