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们谈个小目标
暖色灯光源自巨型环状吊灯，棕色全木地板，古典样式的办公桌大得就像一张床。将近三十平的办公室没有任何其他的椅子，看来我是非站着和他说话不可了。除非，我打开侧面的门，到休息室同他躺着谈。
“你就是郭季军？”
丁义秋，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还算紧致的脸方方正正，黑框眼镜有点王正科的官气，只是那两个下巴出卖了他，他有点发福了。不过与一般的那些“总”相比，他的身材还是相当出色的，毫无发胖的迹象。人要是过了三十岁，发胖几乎不可避免。能够保持体形的人，要么就像高云馨那样根本不吃糖，节食饿肚子，要么就需要不停地运动。
丁义秋显然属于后者，虽然我不知道他做的运动是什么，但我敢肯定他做到了经常锻炼。
“是我。”毕竟是应聘，我还是很讲礼貌的。
丁总捋了捋八字胡，眼神里颇有厌恶：“高家待你不薄吧，怎么反草了。”
“我要是这种小人，哪里敢来见丁总。高家内斗，把我当盲肠给切了。”
“盲肠？”丁总冷笑道，“你来找我，想要什么？”
嘿！这人怎么跟高云馨一模一样的口气，记得大丽花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是开口就问“你要什么”。
“当然是来投奔。因为丁总是高翔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而你一定想知道这笔单子是怎么丢的。”
丁总坐在原地，右手抚摩着下巴。丢掉外贸液货代理订单一直是他耿耿于怀的事情，虽然我没有对陆海集团做太过深入的了解，但无论是前台小姐的美貌还是这间办公室的豪华，都告诉我丁总应该都是一个讲面子的人。
“好啊，说说看。”
“话有点长，能坐着说吗？”
丁总抬了抬眼睛，孙小姐心领神会，从休息室搬出来一张红木圆鼓凳子，自回前台不提。
我取出手机，当着丁总的面关掉，摆在桌子上。
“说白了也不难，法国人喜欢浪漫，不想费神。我本就是学化学的，船上的事情我也很熟，写出一份让法国人省心的服务清单绝不是难事。只要执行者足够细心把法国人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哪有抢不来的道理。”
“就是这样？”
“当然。法国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哪有不贪便宜，不贪舒服的。”
我望向丁义秋的诚挚的目光，就像看着露涵的眼睛一样，那么纯洁清澈。事实上，关于这件事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那，你怎么才能挽回这一单呢？”丁总插着手指，身体向我倾斜。身体语言告诉我，他起了兴趣。
“丁总，如果是你，会反悔一份刚刚谈好的合同吗？我没有把握逆转这件事的结果，但我可以为您逆转将来的单子。”
丁义秋有些失望，但这就是事实。如果他是个理性的人，就可以接受这个事实。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人中吕布呢？”丁义秋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
“呵呵，人生自古谁无死，穿上龙袍骑上貂蝉，我若是董卓，也算不枉此生。”
“好！”丁总大笑，“我喜欢用快刀！虽然有割破手的危险。明天就来上班，仍是做代理，工资……高云馨给你多少？”
“一万五。”
“就一万五！”丁总爽快非常。
高云馨确实给我这个数，我也不算骗你，对吧。
“丁总，有一位老先生托我将这张纸条交给您。”我摸出纸条，故意扭过头去。
“你没看过？”
“师傅没发话，怎么能看呢。这是做人的信用啊！”
丁总点点头：“够机灵，有规矩，不错。”
张开纸条，只一眼丁总便站了起来。看得出来，师傅是个极有份量的人。
“哎呀，你不早拿出来，做代理屈才了。”
我笑笑，早拿出来你就看不起我了。
丁总的眼神也很真挚，甚至有一些羡慕，我不知道具体的原因，那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感觉，就像我感觉老人家会影响我下半辈子一样。有的人说，人生的成功并不在于努力，而在于选择。所以爱因斯坦说，成功是99%的汗水加1%的天份。也许那1%的天份就在于选择吧。
“你知道吗？这件事我先后找了你师傅三次，他老人家都不肯出山。”
“师傅身体不好，丁总见谅。”
我隐约知道师傅要我来找丁总是为了筹措资金，也就是让他名下的某家公司上市。这其中是有诸多疑点的，师傅不用手机，传递消息靠纸条，怎么可能管理一家金融中介机构。要知道金融机构最重要的就是效率！另外，公司上市的资格是公开的，有专业的证券公司代理这种生意，就算师傅经营了一家这样的公司也没理由找我来做。
所以，这其中一定有一个不得不让我来做的理由。
丁总笑笑：“长江后浪推前浪，有些事年轻人来做也未尝不可。”
“丁总是要在美国上市吧？”
“不全是。”丁总摇摇头，“我是碰上了麻烦，所以才想用上市来缓解困局。”
麻烦？仅次于高翔集团的物流巨头，他的麻烦恐怕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解决的。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师傅让我过来了，听到这个由头，就不要放过机会。医院催款的信息现在就在我的手机里，我不想父亲就这样被丢出去。
“那，您想我帮你解决麻烦还是讲故事上市？”
“可以都要吗？”
“那就先说麻烦吧。”我对讲故事已经知道一些，麻烦倒是知之甚少。
丁总将烧滚的开水倒入茶壶，缓缓而谈：“钦江是座很小的城市，几乎没有什么产业。但是出海的位置还不错，所以才有物流和炼油两大产业。”
没错，集装箱和液货是价值最高的货物，钦江没有工业，导致集装箱只能做过境，而高翔代理液货，所以做得比陆海大。
“不瞒足下，我也有往危化品发展的想法。”丁总面露难色。“只是最近频频受挫，我怀疑高翔在算计我。”
“商业竞争从来残酷如此。再说，被高云馨算计也不奇怪呀？”
是啊，我都被她算计了好几回。
丁总苦笑：“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小生意就像自行车，哪里都能走。大生意就像卡车，路如果窄了车就没法开了。这么大的摊子，一旦抛锚，那点钱就全赔进去了。”
“然后呢？麻烦是什么？”
“集装箱业务越来越不往钦江走，外贸单子也在萎缩。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卖楼了。”
额……我将这间豪华版公司环视一圈，如果把海富中心卖掉的话，应该是陆海集团利润最高的一笔买卖。
“丁总，恕我直言。卖楼可是一桩不错的买卖。”不知怎的，我就想起那间五洲酒店，这样的房子放到几年前造价也不过千万，但现在只要出手，不过亿都不谈价。
“就拿高翔集团名下的酒店来说吧，其实位置都不太好，偏僻。可你要知道，等将来城市人口增加了，这些地方就都成了中心区，他直接一个倒手，利润何止十倍。”丁总如果想要上市，光凭在维京群岛注册一家公司是不够的，他必须有足够的利润。如果今天这件事是高翔集团来做，那么一年卖一栋楼，就可以满足最低利润250万美元的门槛。
丁总听得频频点头。他既然想着上市，自然也打听过相关的信息。其实外企在美国上市很容易，公司资产只要求1亿美元，股票市值1亿美元，前三个财政年度的盈利至少为200万-250万美元，三年累计盈利650万美元。
250万美元什么概念？不过是天门市二环内一套房子的成交价而已。
“另外，高翔集团还以员工宿舍的名义，手上屯集了上千套小户型房子，可卖可租。我想，高云馨的投资方向，也许还包括了某些商品房。高翔集团名义上是综合物流，实际上资金已经向房产过渡了。”
“说完了？”丁总似乎有些不高兴。是的，这些他都知道。“我是企业家，不是炒房团。”
“丁总为人，我非常钦佩，但是这不能帮你赢。”我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
丁义秋那浓眉大眼的脸庞这一刻正气凌然：“人，总是要有点信念的。”
我有点混乱了，难道我在保时捷车里看到的是幻象？须臾，我冷静下来。人总是多面的，一个好色的人未必不是一个好人。哪怕他是个坏人，也未必就一定要做坏事。
“好！我尊重您的信念。虽然今天的见面是师傅的意思，但既然我已经是贵公司的雇员，就一定会做好本职工作。一个星期后，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故事。”
“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上市，还是麻烦？”
“上市。”丁总补充。
“好，上市。资产、市值、盈利、持股人数问题都不大，唯一的问题是，您必须让维京群岛的陆海物流股份有限公司看起来市场前景广阔，看起来是个优质资产，这样你才能募集尽可能多的资金。”
“尽可能多的意思是？”
“那个三年亏了三十亿的什么壳都募集了十亿美金，您这怎么着也得二十亿。”
丁总笑了：“你当美国人是傻子吗？”
“美国股民当然不是傻子，但股票经纪人会把他们忽悠成傻子的，只要佣金足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