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烟白迷雾
江楚努在看到邵许峥的那一刻，异常镇静。
刚才隔着一扇门，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急出一身虚汗，但是此刻，就算结果再坏，她都能接受。
最亲最爱的人离自己而去，这种感觉如果再来一次，会怎样？
她无法想象。
还会不会有人拼命拉着自己不让自己随着去了。
“楚努姐，快救救我哥！”少年激动地喊。
江楚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迅速拨通了120急救电话，挂断电话，看着少年，不怒自威：“你哥？你对你哥做了什么！大年初一让他倒在血泊中，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趁早做好觉悟！”
邵许峥脑袋缝了好几针，轻微脑震荡，没有威胁生命。
江楚努在医院守到大半夜，被邵许峥的惊醒起身弄醒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江楚努迷蒙着惺忪睡眼慌忙去扶他。
邵许峥留意到了她，颇有几分吃惊：“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还好意思问！是我把你送来医院的，这么大人了自己还是医生，怎么脾气见长了？家里已经是战场了，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还和亲弟弟打架真是出息了！”江楚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通数落，完了又觉得自己对病人太苛责，轻咳一声掩饰自己。
邵许峥感觉头一阵晕痛，一摸，果然缠着纱布。
“轻微脑震荡，还好，虚惊一场。”江楚努接了杯热水递给邵许峥。
邵许峥点头致歉：“现在几点了？”
“呀，这么晚了，都快一点了。”
“你回家吧，太晚了，有开车吗？”
“没，我跟救护车一起来的，邵许峥，樊州你有家人吗？哦，那个把你打到脑震荡的亲弟弟？”
“楚努……”
“怎么？我说错了吗？”
“他人呢？”喝了水，他的嗓音终于圆润饱满了许多。
“被警察带走了。”江楚努故意说，一屁股又坐回凳子上。
“什么？！”邵许峥的瞳孔倏忽睁大，江楚努感受到了邵许峥的愠怒之色。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报警了！”
“胡闹！我刚把他从警局捞出来！”邵许峥差点气急攻心，挣扎着就要拔掉手上的针管去找人。
生生被江楚努按住了。
“邵许峥，你脑子真的坏了？”
邵许峥真是拿江楚努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着她这恶作剧的表情，无奈道：“逗我很好玩？”
“试过才发现不好玩。”
邵许峥语气软下来：“很抱歉，刚才冲你急了。”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亲弟弟。”
“你不知道的事，有很多。”
是啊，看来真的很多，不知道你家不能有饭桌，不知道你还有亲弟弟，都这么大了，跟你长得还挺像，虽说没有你帅，身材也不如你，脑子应该也不如你。
夜凉如水，江楚努在病房暖黄的灯光下注视着邵许峥些许苍白的面容，轻叹口气：“如果我真报警了，你会恨我？”
“我恨我自己。”
“我不知道你们兄弟俩有什么故事，如果你没打算告诉我，我也不会过问。”
“如果我非挑一个人讲我的故事，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但是，不是现在。
楚楚，现在的我也一团糟。
依然一团糟地呈现在你面前。
就像当时和我重逢时的你一样，虽然你只是突发状况。
但我不是。
重逢的时机倒是突发状况。
所以有点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还没准备好，一切都还没准备好。
对不起，楚楚，让你见到这样糟糕的我的一面。
——原来需要这样的情境来让我感同身受。
江楚努抬眸看他，他的唇色依然惨白，可是眼神却明亮真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她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却越来越想搞懂他了。
过去的初恋，美好的一切，真的是童话啊，在社会中遇见，原来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要走，前路通往何方呢？
还是个未知数。
对于工作室的合伙人来说，是没有春节假期这一说的。
尤其是公司面临资金链紧缺的时候，江楚努和汪凝在工作室加班加点，在外头跑融资，忙得脚不沾地。
正月初七，冬雨再次降落。
汪凝站在会议室大落地窗前眺望雨雾中的樊州，“楚努，明天员工都上班了，云巧你还不告诉她真相？”
江楚努埋头翻报表数据：“我们还差600万。”
“难道你要跟江董事长开口吗？”
“我……”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江楚努按下接听键：“厉百晟，什么事？什么！”
会议室里的暖气那么足，江楚努却感到寒意从脚尖漫到颅顶。
她一下子站起来，由于太过用力，座椅和地板发出渗人的摩擦声。
她差点重心不稳。
汪凝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出什么事了？”
“巧巧安眠药服用过量……”
江楚努和汪凝赶到樊州一医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半。
手术室外，厉百晟满脸憔悴迎面走来，江楚努小跑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
“楚努！冷静。”汪凝及时拉住了江楚努，“厉百晟，因为你撤资，我和楚努已经好几宿熬夜融资了，这个春节就没安生过，现在你还整这一出？”
“楚楚，我没想伤害她。”厉百晟摸着嘴角的血渍信誓旦旦。
“闭嘴！厉百晟，我们不熟，你别这样称呼我，真是让人恶心！你不给我们‘E朝’留后路，不给巧巧留退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江楚努控制不住自己的战栗，跌坐在手术室外长廊一侧的等候椅上，双眼通红，死死盯着亮红的“手术中”三个字，“凝姐，给钱叔叔廖阿姨打电话，快。”
“不能打！”厉百晟蹲下来祈求江楚努，“楚楚，是我考虑不周，我明知道巧巧那么爱我，我不该……”
“你不该？”
“厉百晟你又出轨了？”汪凝从二人的对话听出所以然，一针见血。
“我哪儿知道巧巧这么受不得刺激，她平时挺没心没肺的，果然这样极端的人最可怕……”
——‘啪’，江楚努手起刀落，又是一掌利落的巴掌甩在同个位，“你是不是还想说你给过巧巧选择的？让她离开你，是她死皮赖脸离不开你，爱你爱到没自尊，没骨气，失去自我，是她咎由自取，活该被你轻贱？三分三合，你知不知道巧巧为你……”
“楚楚！”厉百晟惊呼抓住江楚努的手。
江楚努嫌恶地甩开：“你滚！我原来以为你是……才无情无义罢了，看来，你就是人渣！人渣中的灰！”
江楚努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半蹲的厉百晟，冷笑道：“凝姐，打电话！”
“医院里不能争吵不知道吗？都安静点！”有护士过来维护秩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汪凝边走向楼道口打电话边跟医护人员致歉。
江楚努吝啬给厉百晟任何一抹眼神，只是盯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久久失神。
钱云巧为厉百晟打掉过一个孩子，在他们第一次分手的时候，除了江楚努，没有任何人知道。
第二次分手是因为她，那时候江楚努刚认识厉百晟不久，也是他和巧巧第一次复合不久，因为厉百晟移情别恋爱上了她，姐妹情差点被舆论辣手摧毁，莫名其妙被冠上横叉闺蜜感情的罪名，当时无辜的江楚努断绝了和厉百晟所有的交情。
虽然钱云巧从来没有怀疑过江楚努，她知道厉百晟花，但是她太爱厉百晟，也是她替厉百晟求情，入股‘E朝’，鉴于厉百晟的‘改邪归正’，江楚努终于松口。
当时汪凝深眉紧锁说：祸害遗千年。
没成想，果然一语成谶。
江楚努怎会不寒心？怎会不心疼钱云巧？
厉百晟求饶无果，愤懑离去，却在二楼拐角遇到了一个久违的人——邵许峥。
邵许峥有一丝惊诧。
厉百晟回头看了一眼江楚努，她正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俩，神色严肃。
他未说只字片语，眼中阴鹜散开，快速离开了医院。
邵许峥则径直朝江楚努走去。
“你没事吧？”
江楚努摇头：“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明天出院，打算回一趟办公室，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看看。”
江楚努了然，这才坐到等候椅上，平复情绪：“刚才动静有点大，没控制住。”
“发生什么事儿了？”
江楚努看向手术室，闭了闭酸胀的眼睛道：“巧巧她，过量服用安眠药，正在抢救。”
“刚才那个人干的？”
“跟他脱不了干系！”江楚努咬牙切齿。
邵许峥捧住她的双肩，轻轻安抚：“会没事的。”
“你去休息吧。”
“我陪你等着。”
“不用，巧巧父母马上来了。”
汪凝打完电话回来，手术室外只余下江楚努一人形单影只坐在等候椅上，膝上多了条毛毯，她正打算走过去，却一阵犯恶心。
她撑住门框，顺了顺嗓子眼，缓解了两秒，才走过去问：“人渣跑了？”
江楚努点头。
“叔叔阿姨赶来了，别担心，手术会成功的，巧巧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