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薄荷洋红与你
她在邵许峥的床上做了一分钟的思想建设工作，最终没法放空自己，便猫着腰出了卧室，却没想到，周六大清早，家里居然静悄悄空无一人，医生是怎样的上班时间啊？
遥遥看见流理台上留了醒酒汤和白粥，江楚努走过去喝了醒酒汤，没动白粥，提起在茶几上的包飞也似地离开了邵许峥的家进了自家门。
江楚努一身酒味虽然消散了点，但是身上味道更奇怪，她先彻底洗了个澡，等她洗完澡出来已经九点多了，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毫无停下的征兆。
不多时，家里的门铃响了，江楚努头发吹到一半，慌忙起身去开门。
结果钱云巧丧着脸立在门口，顶着两个比煤球还大的黑眼圈，齐耳短发在后面绑了个鬏，最夸张的是她白色的薄款羽绒服后背着三根荆条，一脸无辜地瞪着水汪汪的小眼睛瞅着江楚努。
江楚努登时泄了气。
她让开一条道让钱云巧进去，趁她换鞋的空当说：“放下吧！演廉颇呢？”
钱云巧语气讨好：“楚楚。”
“你想起什么了？”
“我昨晚做了个梦，”钱云巧放下荆条，随江楚努盘腿坐到乳白色沙发前地上铺的软垫子上，“梦里我居然看到了邵……许峥？”
江楚努乜一眼钱云巧，摇了摇头，她起身从冰箱里拉出两听啤酒，一听递给她：“你没做梦，多谢你昨晚的好眼力了！”
“果然是他……我就知道！”钱云巧一拍大腿激动地咕咚了一大口啤酒，冬日喝冰啤，真是刺激。
“你才发现？”
真是高估她。
听到啤酒易拉罐被捏爆的气声，钱云巧机械地转头，呵呵赔笑：“楚楚，江总，您大人有大量，那荆条我都背了一路了，你就原谅我吧！我错了真的，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喝醉就不着边际了，况且我一直都对你俩的事比较热心……”
“不长记性的钱大小姐，你又不是居委会大妈，能别掺和了吗？我给跪了！至于原谅你，”江楚努看了一眼玄关处的荆条，“看你明天能不能上社会版新闻头条了。”
“别呀楚楚，”钱云巧边说着边从茶几餐食盘上抓了一大块面包片，大快朵颐起来，“你说你和邵学弟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
江楚努无语凝噎，拍了一记她吃面包的手：“还吃，冬天囤肉，你看看你那脸圆的，还有你那脖子，都快没影了！”
“哎呀，你就让我放纵一下，到了春暖花开之时，我会减肥的。”
“你知道头以下看不出脖子会成为什么吗？”
“什么？”
“贡丸。”
钱云巧突然噎住，剧烈咳嗽起来，手里的面包片突然就不香了。
江楚努一脸得意的报仇微笑：“多喝点水，美容减肥。”
“江楚努你这毒舌的坏丫头！”
二人在屋子里窝了大半天，实在受不了饥饿，需要吃点热食，干面包真的会吃到人倒胃口的！
可惜江楚努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奇女子，冰箱里除了啤酒就是水，于是乎到了晚饭饭点，两个宅女终于决定忍受寒冷出门觅食。
刚出家门，迎面就看到邵许峥下班回家。
“邵许峥？天哪！这怎么回事啊！”钱云巧再次跳脚，指着俩人一顿惊呼，“你你你，你们……”
江楚努无奈地拉下钱云巧指人的手，故作镇定道：“啊，我忘记说了，对门就是他，我新搬来的邻居。”
“什么！邻居？”
“好久不见，学姐。”邵许峥终于插缝打招呼。
“啊——好久不见，邵学弟，你……不是我们昨晚刚见过……哈哈”感受到江楚努的眼刀射过来，钱云巧赶紧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去吃晚饭，要不，一起？”
邵许峥看了眼江楚努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惬意浅笑：“好啊。”
江楚努：“……”
交友不慎！二人真是把她当空气……
坐在慧芳私厨菜馆里的时候，江楚努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因为毕竟今儿个一大早自己可是从邵许峥的床上醒来的，虽然没什么事情发生。
但她突然又想到昨晚香岸酒馆里邵许峥那冷淡撇清关系的样儿又忽的不是滋味了。
加之昨晚自己那丝毫不逊色于神经质钱云巧的醉后胡言乱语功力，真是今儿一天每每想起来都数度让人汗颜！
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不无道理啊，和钱云巧混在一起久了，优点没寻个一成，虽然那丫头也没多少优点，但是缺点却像了个十成十。
然而钱云巧这厮完全不知道她此刻如坐针毡的窘境，还很热情地和邵许峥聊上了……
“邵学弟，你怎么当医生啦？我是有通过朋友圈啊什么渠道听说啦你好像一直在念书，时间真是太快了，而且你没回家乡哦？打算在樊州长久发展了？”
“钱云巧，你真是居委会大妈。”江楚努暗自怼钱云巧。
邵许峥倒是笑笑：“没事，再见都是缘分，对，我打算留在樊州，还要读博。”
“哇，高材生就是不一样，我真的，以后我说出去都有面子，樊大学神风云人物，樊州一医青年才俊邵许峥是我学弟诶！”
江楚努默默吃菜，她已经压制不住钱云巧的洪荒之力了，她选择当透明人。
“诶，不过医生工作够忙的，周末也上班？”
“倒不是，看排班情况，今天我是去学校做一个汇报演讲。”
“哦哦。”
邵许峥看江楚努一直低头吃菜，问：“吃素了？”
江楚努差点噎住，瞪了邵许峥一眼。
钱云巧笑：“没呢！食肉公主江楚努怎么可能吃素？”
江楚努没脾气了，装咸鱼。
邵许峥却笑了，这晚上他笑的次数真是过多频繁了，江楚努严重怀疑邵许峥是不是有双层面具，医院初遇时的公事公办严肃，搬家时突然又温和，香岸酒馆恢复了淡漠疏离，今天这晚餐上又热络，她听到他寒暄似的问：“你们呢？怎么样？有什么发展？”
“我们啊！就一起开了个工作室，做自己感兴趣的事业。”钱云巧回。
“那很不错。”
“我们是乙方，商人，不能比的。”
邵许峥低头一笑：“没有那么算的。”
冬日本是阴寒，这家私厨菜馆的菜肴做得极好，当地人回头客特别多，食客众多，私厨馆也不开暖空调，因为老板信奉自然韵味，喜欢夹着雪粒子的门口带动的风铃声，也喜欢食客们裹着羽绒大衣暖热了肠胃开始脱外套，而不是陷入暖烘烘的糟糕的空气里，还得开很多排风扇。
但是邵许峥似乎不知道自己的颜值多么招摇似的，看他今天心情格外舒畅，笑容时常洋溢在脸上，犹如春回大地，坐在窗边的位置和背后的玻璃窗上的贴画融为一体，雨势依旧，却在窗格上打上凌乱的记号，他仿佛是私厨馆里亮丽的风景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若行走的雕塑。
他连吃饭都斯文讲究，他是左撇子，还照顾了她们俩的用餐习惯，让出了上菜位，体贴绅士，好多年轻女人已经往他们这桌递了多少眼神了。
真是打哪儿招人惦记，这么多年，不知道有没有过女朋友啥的？
江楚努思绪乱飘，终于忍不住，不自然地环顾一圈，放下筷子，道：“邵许峥，你别那么笑。”
邵许峥不解：“怎么？”
江楚努不争气地皱起了眉。
“噗哈哈！”钱云巧差点笑喷，“邵学弟，你太帅了！哈哈哈，这里美女很多的。”
邵许峥的疑惑霎时如雾退散，嘴角的弧度更加明媚，盯着江楚努的眼神像是要滴出蜜来。
江楚努招架不住，偏头嗔怪钱云巧：“巧巧，食不言，寝不语。”
“楚楚害羞了！”钱云巧朝邵许峥挤挤眼。
邵许峥了然点头。
“巧巧！”
“完了！我感觉我回家又要背荆条了！”
邵许峥再次疑惑。
“哦，有那么个东西。改天可以去楚楚家看看。”
吃完饭钱云巧识趣地脚底抹油溜走，邵许峥埋单，钱云巧不做电灯泡识趣打车离开，因为这家私厨馆离宣宁佳苑很近，江楚努和邵许峥便散步回家。
邵许峥自然地把里道让给了江楚努，左手撑伞，伞沿倾向她一侧。
江楚努倒是没注意，因为她一心在思考如何终结掉彼此之间的尴尬，整理掉这几天的混乱，或者说是解决自己的别扭，因为她看邵许峥好像完全云淡风轻的样子……
夜凉如水，路上车辆也少，人行道上没有突然窜出来的摩托车需要英雄救美，也没有小偷出来抢劫，直到进小区门，两人都保持着舒适的距离，没有一人先开口。
邵许峥刷门禁卡，江楚努进楼里，邵许峥跟着进去，按下电梯。
“邵许峥。”江楚努想了一路，似乎组织好了语言。
“嗯？”
“昨晚……”
邵许峥垂眸看她，静等下文。
“酒后吐真言，对，昨晚我说的就是心里话。”
邵许峥轻轻浅笑，没有丝毫意外。
江楚努是一个怎样的人？邵许峥不能用一句话概括出来。
但是她可以扭捏一次，却不会矫情二次，事不过三，她的可爱完全是她自己所不知的，只有被她真心对待过的人才能感受到，她就是这样一个直线球进击型的人，她坚守她的准则，她有底气宣扬她的哲学，如果错了，她就道歉，她就是这样干脆，又清冽迷人。
“你不惊讶？”
“惊讶什么？”
“你？我是不是又被你看穿了？”江楚努觉得懊恼，她觉得时光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六年前，她真的是霸气侧漏的姐姐，现在怎么感觉身份互换了，她觉得邵许峥简直脱胎换骨了，完全掌控了所有的节奏，拿捏得无懈可击。
“没有。”
“邵许峥，你不要回答的比我提问的句子短。”
“好，你想问什么？或者，我想知道你什么，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还想问我搬到你家对门的用意何在？是巧合？还是计划？其他等等……”邵许峥看到江楚努的表情变化过于丰富，停止了继续。
“还说你没有看穿我？”
“我没有。”看着江楚努愠怒的小脸，他投降，“上面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我都可以告诉你。”
叮——电梯到达6楼，进来四五个年轻人，邵许峥的回答被打断。
江楚努靠后站了站。
前方男子伸过手搂向身边女伴的臀部，邵许峥急忙转身，面对江楚努站立，二人距离急速拉近，迫使江楚努抬头看他，她轻声问：“你干嘛？”
江楚努的余光飘向邵许峥的肩后。
邵许峥伸左手虚虚捂住了她的眼睛。
叮——电梯到达10楼，那四五个人猴急地走出电梯，电梯门再次阖上，江楚努拿下邵许峥的手，问：“你刚才干嘛？”
“江楚努，你包里防狼喷雾带着吗？”
“嗯？”
叮——电梯到达12楼。
邵许峥拉住江楚努的手腕，带出电梯，径直走向她家门前。
“邵许峥，怎么？干嘛问我这个，难道刚才……”江楚努突然双手捂嘴惊奇道。
邵许峥点头。
“我……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的确没遇见过刚才那样打扮流里流气的人。”
江楚努按密码，开门。
“自己小心，晚上不要太晚回家。”
“嗯，但是邵许峥我不是学生了，我都28了，你还以为我有多稚嫩呢？社会上的事儿……我可比你早入社会。”
简言之，她没有那么需要全方位保护到看不得脏事儿，听不得噩耗。
噩耗这个事情，14岁的时候都经历过了。
内心有多少铜墙铁壁刀枪不入，或许早就驻扎了。
只是你——邵许峥，当年生生打破了这些坚硬的躯壳，照耀了我的生命。
这些，你都还不知道呢！
她还不领情……邵许峥无奈。
“我知道，女孩子不要强调年龄，你不是说你永远18岁，在我这儿，就得呵护着。”
邵许峥19岁时她对他说的话居然还记得。
是记性好？还是念旧？还是……什么其他？
“诶？邵许峥你干嘛你要进来？”江楚努刚恍惚就被邵许峥钻了空子。
“我来看荆条。”
“什么？”
“钱学姐刚才吃饭的时候说的，她放在你家的荆条……”
“呀！邵许峥！不给看！”江楚努推搡着邵许峥的背，把他赶出了家门。
不过，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想到刚才电梯里那一幕，想着如今邵许峥就住在对面，为什么那么安心呢？
江楚努还没在沙发上坐定，手机WX提示音显示好友申请——一片深藏蓝的头像，只有色彩，没有图案，WX名（SXZ），她点了通过。
很快他的消息弹出来：住在对门是巧合，医院相遇是命运，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在线，晚安。
——我想我该感谢命运让我这么快再次遇到了你，虽然我还远不及完美，但是我会向你靠齐，等我。
江楚努没有回。
命运？什么命运？好运？还是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