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镉绿涌动
不过关于分手这件事，时至今日再次和他相遇，越发疑点重重。
钱云巧和汪凝都问过她分手理由，樊大校园贴里至今还有各种版本流传。
有人说：江学姐高调告白，也是主动分手，毕业就分手的魔咒并没有被打破。
有人说：是邵许峥学长提的分手，邵学长以学业为重去德国做交换生，怎么可能延续异国恋情。
有人说：江学姐和邵学长门不当户不对，匹配度不高，不是一类人。
黑料说：江学姐或邵学长作为众人追求的风云人物，断然一方劈腿，才导致恋情告吹。
总之各色说辞经常会被翻新，这个话题讨论度也是经久不衰。
邵学长多少优秀，一路直博，成为三甲医院医生。
江学姐多少出色，自己开工作室成为老板，合作的名家也是不计其数。
总之包装着过分夸大的真实。
二人CP粉后援会组织把二人在不同场合的活动照片搜集来P在一起，在后援群里流传，成为精神寄托。
毕业头两年，钱云巧还会拿这些事儿和图片来打趣江楚努，而她回应好友的也是上面三个版本的杂烩，一笑置之，未做过多纠缠。
可如今经隔了流年和沉淀的睿思，她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他邵许峥都是个永不掉价的黄金绩优潜力股啊！
自己当年会这么没有眼力？这么倒胃口？这么世故？
自己可真真是应了东坡先生《题西林壁》里的喻景于人状态了。
当年自己是当局者‘只缘身在此山中而不识庐山真面目’，如今自己倒成了旁观者清醒地目睹六年前的自己，那所思所想所为，还真是不珍惜，糊涂账，肆意张扬，身在福中不知福。
耳畔是他有条不紊的料理动静，江楚努不自觉被吸引过去：“其他地方都没整理，厨房倒是一应俱全。”
她打开冰箱都被震惊了，“食材怎么会这么齐全？”
“嗯，医生的饮食要非常规律，因为随时都可能有紧急事件发生，奋战在一线动手术，饭点已经不规律，不能因为我吃坏东西或者身体不适耽误要事，所以我基本都是自己做。”邵许峥一边撒调味一边说。
“啊……是。”江楚努突然看到一瓶老干妈，拿起来问：“你还喜欢呢？”
邵许峥往冰箱处看了一眼，“我记得是你爱吃，就习惯了。”
啊……我爱吃，是了……
江楚努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一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已经出炉。
摆上流理台的时候，色香俱全，江楚努微微讶异。
“要不要尝尝味？”邵许峥递过筷子。
“好呀，那我尝尝。”说完江楚努吸溜了一口面，入口即化，嚼劲十足，连咸淡都适中，“邵许峥。”
“嗯？”
“你厨艺这么好啊！”
“出国做交换生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做吃的，外国的饮食习惯不太适合我们的中国胃，还要吗？”
江楚努摇头，正打算放下筷子，却见邵许峥接过她用过的筷子无比自然地吃起了面条。
江楚努再次惊呆，樱桃小嘴微张，颇有不解之意。
再怎么曾经是初恋男女朋友的关系，如今六年时光飞逝，再见已是恍然，他怎么可以如此自如？
察觉到她的僵硬，邵许峥抬眸看她，目光如夜色般深沉：“家里目前只有这一双筷子。”
“啊……哦，咳咳，那个，你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江楚努匆忙离开，输密码，进自己家，反手甩上门的时候因为没控制好力度差点把自己耳朵震聋了！
——江楚努！你出息点，怂什么啊？心跳怎么突然变快了？
——刚搬家只有一双筷子很正常啊！家里就一个人，只有一双筷子再正常不过了！
——呵呵，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你在想入非非什么啊！这可是当年被你抛弃的人！你觉得人家还会吃回头草再喜欢你？你以为你是天仙下凡？
——是有点啊……
——他一开始不是很冷淡的，都是你自己道歉了他才礼貌了！别自作多情！
——还有，你才是学姐诶，拿出当年的气场啊！怎么感觉这六年虚晃，光长体重反而缺心眼了呢？
——江楚努你真的时隔六年再次心动了吗？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要在一棵树上挂住两次……
虽然这棵树现在真的长得太好了……又高又大，枝繁叶茂，还高耸入云……
这都什么事儿啊！太尴尬了！
气场呢？镇定呢？果然遇上邵许峥的事儿就不会出现这些玩意儿。
江楚努双手抓着衣角跑进浴室，她打开盥洗室水龙头开关，对着镜子拍拍自己的双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还会有比邵许峥更帅的人出现的！
还会有比邵许峥更有魅力的人出现的！
你一定会找到比前任更好的现任！
她不断给自己增强心理暗示。
叮——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信息：你的包落在我家。
“……？”
江楚努脑内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下一条短信进来：这是我的号码，记好，我在门口，给我开个门。
江楚努顿时醒悟，飞也似地跑向玄关，开门。
只见邵许峥脱了开衫毛衣，只着一件水蓝色薄款衬衫，前襟扣子随意解开了两颗，露出了挺括的锁骨，手里提着她的金紫胭手包立在门口，眉目清朗，疲顿感仿佛也消弭了不少。
这个人往你跟前一站直接可以拍画报了。
那暗夜天幕上的月光透过窗户折射进来，成为了天然打光屏障。
邵许峥似乎总是这样，耀眼到让人移不开眼。
然而大部分展露在外的性子却是淡谧的。
江楚努慌忙接过手包：“谢谢！那个，我……我最近工作压力大，忘性大……”
“别把自己丢了就成。”
“嗯？”
“天冷，进去吧！”
江楚努一步三回头地进屋，直到关上门从猫眼看到邵许峥也进了屋，才把心落回了肚子里。
但是邵许峥，你这样究竟是何用意呢？
江楚努病愈上班，工作室的同事们都来慰问。她一一报以平安，大家便也安心去工作。
天日愈发短暂，不到下午五点天色已经垂暗。
江楚努、钱云巧、汪凝三大合伙人在员工都下班后在小会议室开了个简单的内部总结会。今年过年早，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旧历新年，年底联合尾牙会也会根据此次的先行会议来落实。
江楚努率先询问：“凝姐，此趟出差帝都，可有收获？”
“有两个关键点。第一，程非医疗大厦在樊州落户，对接医院是樊州一医，我们将参与主题版面设计；第二，欧兰连锁饭店和‘加号’每餐有深度合作，第三家合资分店落户帝都，我们也拿到了设计加装权。”
“哟，这是梁昊牵头的吧？”钱云巧抖抖眉，激动道。
“可能有助推一臂之力，但是现在这两个大项目，我们年后就要忙起来了，你俩谁去帝都出差？一个盯合资餐厅，一个在樊州盯医疗大厦项目。”汪凝按了按太阳穴，看向二人。
“楚楚留这儿，我去帝都。”钱云巧慌忙自荐分配。
江楚努抬眼瞧了钱云巧一遭，没反驳。
汪凝见她面色不如意，开口：“其实我想医院项目任务比较重，毕竟官方，合作的企业也比较多，要不这次交给云巧？云巧你也该多拿重项目了，每次都分配给楚努，再能者多劳我们江总也不该这么拼命了！再说她大病初愈的……”
钱云巧语气透着坚定：“楚楚不方便坐飞机，凝姐，相信我，楚楚这次说什么都得跟这医院项目。”
“为何这么笃定？我俩一人一票，最终一票决定权还在楚努，楚努拿主意。”
钱云巧放下记录的笔，恰提着一口气打算反驳。
江楚努已经先她一步不耐：“凝姐你怎么了？医疗项目难度大我去盯，有什么问题？”
这是‘指桑骂槐’，汪凝懂，钱云巧也听得出来。
“楚楚你理直气壮嫌弃我都不带给face的！”钱云巧委屈。
“公司的大项目不是让你拿来练手的。”江楚努的口吻非常公事公办。
江楚努想钱云巧八成是清楚青年医生就是邵许峥了，当时把她忽悠走了，可她岂是愚昧之辈，回家稍微一琢磨也就对上了。
六年未见，邵许峥成熟了，披着白大褂一时间没认出来也很正常，钱云巧这兜不住事儿且提着劲撮合人的性格仍然一尘未变，但有时候，这的确让人力不从心，浮起一丝厌怠之意。
而且钱云巧的确还没有独立处理过这个量级的大型项目。
所以她公事私事混概迁怒于她了。
众所周知，江楚努老板工作上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六亲不认女强人型，不容许任何无知的犯错。
“好了好了，咋的了这是？你俩有什么心气不顺的？现在也不着急定下来，年后还有一个月，我们再商议，实在不行，我去也可以。”汪凝出来调和气氛。
“巧巧，抱歉。但是，就算你把他对上号了，以后也别替我做决定。”江楚努站起来打算离开。
她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学生了，爷爷年事渐高，家族企业里一摊子事情等着她陆续上手学习经营，而这个和志同道合姐妹一起创业的公司她也不打算放弃。
所以，她的每一天都是掰开三天在用，她肩上担负的责任太重，这六年来她不曾允许自己松懈下来分毫。
可是如今，在这事业转型的关键分水岭时期，感情又来横插一脚，她委实有点分身乏术。
她的恋爱经验还处在学生时代那唯一的一次初恋，同一个人再次降临她的生活，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是犹如当年那般不管不顾地勇敢前进，还是驻足观望，她自己都没理清楚。
所以如果现在有人把她赶鸭子上架，她会心气不顺。
从小富饶的生活和优秀的履历让她的脾气秉性近乎直恳，或许再过十年，她的棱角也会被磨平，她会圆滑世故，但至少现在，还没那么迫不及待。
或许口角间我们伤害的，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挚友，亲人，爱人。
人生总是这样，讽刺又无奈。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面具太多了，她不想戴着面具活着：表面一套，暗地里一套，内心里又是一杆秤。
至少目前，这是真实的她，她没有因此脾气秉性和三观而遭受过巨大的挫折。
“得，我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钱云巧道。
汪凝听了个七七八八，虽猜不透具体事宜，但到底是混迹社会场的精英，劝架有一手：“看来你们遇到了重要的人事，如果不想我继续追问，就暂停火线，握手言和啊！你俩一对活宝，每个季度总要折腾上一回，让姐姐去休息了可好？我可是连续出差一周的空中飞人！不体谅我这老年人，二位于心何忍？”
“我没想和她吵。”
“好好，那楚努，你到底意下如何？”
江楚努看着憋着一股气的钱云巧，打结的神经瞬间疏通，大病初愈加忙碌一天脑子宕机，战火烧伤友军，还是得收敛收敛自己了，瞧把云巧那丫头气得……
“依巧巧的意思。”
钱云巧挑了一下眉，抬头望向江楚努，真是双子座的江楚努！瞬息万变的！不定期抽风综合征！或许白富美都有这样的任性一面……
但是自己，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估计是这么多年被江楚努这个没心肝的Boss调教出来的！
汪凝笑：“那好，我去反馈给客户，云巧你整理下会议记录，下个月年底尾牙会的时候做汇报。”
“什么？怎么又是我？为什么总是我做苦力？”钱云巧耷拉着脸哀嚎。
“没为什么，楚努是二分之一主投决策者，我俩出资比例差不多，但我是前辈，况且我已经磨破嘴皮子搞来了项目，那最后剩下的我们钱总，是不是该做做案头工作了？”
“啊！苍天啊！万恶的金钱社会和阶级社会啊！”
江楚努和汪凝相视一笑，离开了小会议室。
真正好友间的突发性斗嘴置气都是这样，转瞬便可烟消云散，感情也可能越吵越好，时间教会我们的，是成熟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