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跟踪狂
廖彬彬和何乐宇先把萧子言送回家,顺路去超市给何乐宇的小外甥买尿布和奶粉,回到家已经是饥肠辘辘。洗过手,刚坐下来准备吃晚饭,突然隐约传来小提琴悠扬的声音。还未等廖彬彬细细品读,宝宝的啼哭声瞬间撕破夜的寂静,四野皆动。
何乐宇抚额摇头,“哪里来的琴声?”
廖彬彬闭目静听,琴声很有穿透力,能穿透婴儿吵闹的哭声,并不是音响的效果,“流浪者之歌,有个音错了。拉琴的人应该在你家门口。”
何乐宇倒吸一口气,“我做错什么了?”
“琴不错,是把好琴。”廖彬彬又补了一句,答非所问。
“好什么琴,这演奏没有情感空有技巧,浪费一把好琴。”何乐宇放下筷子,“走,出去看看。”
廖彬彬已经换了家居服,盯着一桌子的菜发出饿狼般的绿光,他的懒癌发作,事实上他今天所有的力气都用在逃跑上,现在只想躺平不动。
“在你家门口,是找你的。”
何乐宇只能打开门看了一眼,立刻折返回来,“廖廖,找你的。”
正把一大块红烧肉往嘴里塞的廖彬彬差点没噎着,他赶紧把肉吞进肚子,扒拉几口饭,丝毫不敢耽搁,就怕何乐宇的姐姐下楼索命。
他边擦嘴边起身,“我想,我应该知道是谁。”
天已黑透,路灯昏黄,寒风萧瑟。
女孩安静地站着,抬起琴的手又落下,直视向她走来的廖彬彬,目光饱含热切,又带着一丝稍纵即逝的畏惧。
廖彬彬瞥了一眼她的琴,果然是好琴。斯特拉迪瓦里的小提琴,价值不扉。
他抬步往前走,步伐很慢。谈小周略有迟疑,但很快跟了过去。
廖彬彬走到小公园,找了一处干净的木椅坐下,“引子和幻想回旋学过吗?”
谈小周点头,架起琴。
月光挣脱乌云,笼了她一身的清辉,女孩稚气未脱的脸上仍是没有笑容的阴沉和平静。在女孩缓缓地抬起手臂,熟悉地架起小提琴。陡然间,阴沉的气质随着她拉弓的动作变得明亮起来,平静的脸庞浸润了几分月光的柔和。
空旷的小区公园,树影摇曳,只有谈小周单薄的身影和她缓缓拉开的琴音。
如果说先前的《流浪者之歌》是每个小提琴独奏者必练必选的曲目,圣桑的这首《引子和幻想回旋曲》也是一样的,这也是圣桑为萨拉萨蒂所谱写的曲子,而萨拉萨蒂正是《流浪者之歌》的作曲,两首曲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同样是华丽的技巧,但都不适合谈小周的气质。
并不是说所有的经典曲目都适合每个人小提琴演奏者,个人气质与经历,都会在演绎同一首曲目时,有着独特的个人理解。
很显然,谈小周的技巧没有问题,但她传递的情感却是空洞的,甚至是没有情感的拉弓机器。
而没有情感的演奏,就是噪音。这是廖彬彬的艺术准则。
一曲终了,廖彬彬懒散地瘫着,打了一个呵欠说:“随便来一首莫扎特、贝多芬或者海顿,你熟悉的曲子。”
谈小周想了片刻,再度搭弓揉弦,又是一首世界名曲在月色下缓缓道来。
廖彬彬从第一个音出来,就知道她拉的是贝多芬最著名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独奏部分,这首曲子被誉为协奏曲之王。很符合谈小周的选曲风格,都是音乐史上重要的作品,也基本上是这个专业的学生必学必会的曲目。
没有意外的稳,廖彬彬在技巧上挑不出毛病。
“克莱采尔练习曲,你随便挑一首。”廖彬彬就像是语音点歌台,他不会因为听不下去而做出切歌的举动,但他从头到脚都在表现着同一个感受就是“难听”。
谈小周轻松地完成后,试探地问道:“这算是面试?”
廖彬彬说:“不算,就是怕吵着宝宝,顺便让你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情。现在,你都演奏完了,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在门口拉琴,宝宝会哭。”
廖彬彬以为谈小周会据理力争,但她没有。她收好琴盒,踩着月光转身离开。这让廖彬彬有些费解。
何乐宇在门口等他,见他一个人回来,就知道那个叫谈小周的女孩没有最终达到他的要求。其实廖彬彬看似懒散,但他对于音乐有着独特的个人理解与坚持,不会因为他处于事业的低谷而自我放弃。
“那女孩跟了咱们一下午,这样就走了?”
廖彬彬也觉得很诧异,“可她确实走了。”
何乐宇耸了耸肩,晃了晃手机,说:“我刚问过她们学校弦乐系的教授,这孩子得过不少国内比赛的奖项,老师们普遍都看好她,国内不少古典乐评人也对她推崇备至,学校推荐她参加国际大赛,但她都没有去。这孩子平时也不大跟同学交流,话很少,说是年幼时有自闭症。”
廖彬彬回想谈小周的动作举止,说道:“确实有点不太一样。”
何乐宇抱胸靠着墙,“对了,我那天问你,安如失踪,她的违约金也是你付的吧?”
廖彬彬沉默,靠着大门另一侧的墙。
两个人站在门的两侧,脚底铺满落叶,头顶朗朗月色,凭添了几分落寞与萧瑟。
廖彬彬笑了,“你和言言的本来也应该我来赔,但我是真的没有钱了。看着一年都在演出,可这些年的积蓄也没剩多少。”
“那么我们现在确实没有钱租工作室,你有什么打算?”
“你不会真的想借谈小周翻身吧?”廖彬彬不否认谈小周有完美的技巧,而她虽然没有参加过重要的国际比赛,从音乐学院老师的评价中可以知道她确实受到一定的关注,而且风评很好。“别闹了,这次重组四重之后,我不希望再有成员的更换,谈小周从技巧来说更适合独奏,这也就是说她会有离开的那一天,这就不符合我的心理预期。而且我有言在先,成员之间最好不要再有除了友情之外的其他情感。”
何乐宇陷入沉思,望着月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理解廖彬彬的防备感,没有人可以在相处两年女朋友离开前黑自己一把,还能笑对人生,心无介蒂。
第二天一早,保姆买菜归来,看到门口蹲着一个背着小提琴盒的女孩。从早上呆到晚上,安安静静,问她找谁她也不说。
廖彬彬和何乐宇为了让她知难而退,极力避免和她见面。因为实在是不忍心这么对一个女孩视而不见,还是一个学习音乐的女孩。这不符合他们一向的绅士作派,可这也是避免直接伤害的办法。
第三天,冷空气来袭,寒风凛冽,廖彬彬实在是看不过去,给了她一首曲子的时间。她弹完一首曲子就走了,十分爽快。但隔天她还是照常出现。
在何家的这些天,除了给大提琴涂松香、透气之外,廖彬彬几乎不能碰琴。何乐宇也是一样。有一天,宝宝被抱出去散步晒太阳,两个人立刻把家伙拿出来,痛快淋漓地练了三个小时。
从那天之后,连续的阴雨,宝宝没有出门,廖彬彬和何乐宇手痒受不了,只能背着琴出门,目的地是萧子言所在的音乐学院。不出意外,后面还跟着谈小周的smart。她依然是每天来,毅力惊人,但只要廖彬彬抽时间听她拉一首曲子,拉完她就走,也不会多说什么。
今天是周末,学校的学生并不多,但琴房练习的人却很多,楼下还有许多排队的人。
廖彬彬脸上蒙了一个硕大的口罩,遮住他大半张的脸,一路走过,极力避免和人有眼神的接触。
但他穿着得体的三件套西装,身形挺拔,很难不吸引回头率。有人纷纷猜测,这是新来的老师,还是什么著名演奏家到学校参观。
何乐宇觉得要等到琴房,可能要到午饭时间,但也不排除有人不吃饭的可能性。
廖彬彬打了电话,萧子言在家带孩子不能来,但她跟教务处打了招呼,开一个小排练室给他们用。
“来,我们来二重。”何乐宇掂了掂肩上的琴,一边是中提琴,另一边是小提琴。
两个人很是痛快地练了几首弦乐二重奏的曲子,没有在家时刻意压低声量,但排练厅的隔音没有琴房好,等他们背着乐器推开门,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闻声而来的学生。
大门一开,廖彬彬眼前有白光闪过,所有的人都拿着手机都在拍。他忘了戴口罩,已经躲闪不及。
但廖彬彬还是迅速把口罩带上,把头压低,飞快地离开排练厅。
直到坐进何乐宇的车里,廖彬彬还是心有余悸地四下张望,直到确实没有学生跟来,他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看到快步赶来的谈小周,忍不住露出无奈的微笑。她还没有打退堂鼓。
何乐宇没有立刻开车,“看看刚才那些学生,你要是在这里开课,肯定会很受欢迎。多次国际比赛大提琴组的第一名,师从大提琴演奏大师艾里克曼,就读于茱丽亚、柯蒂斯和巴黎音乐学院的大提琴系,博士,演奏家文凭,巴黎音乐学院客座。这一系列响当当的头衔,足以辗压弦乐系的教授。”
“可校长不喜欢我是真的!”廖彬彬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谈小周轻敲窗户给打断了。他打开车窗,谈小周把手机递了进来。
她手机上显示的是弦乐系的学生群,有人把廖彬彬和何乐宇演奏的二重音频上传,后面一片赞誉之声,后面是他和何乐宇出排练厅的照片,评论依然是各种帅气,但也有人认出他来,有一部分人表达对他的喜爱,也有一部分表达对他殴打女友的唾弃,甚至开始主导后面的评论。
廖彬彬把手机还给谈小周,说了一声:“谢谢。”
谈小周说:“不客气。其实你没地方练习,可以到我家。”
廖彬彬哭笑不得,露出轻佻的表情,“同学,你在邀请一个男人去你家,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谈小周不为所动,冷冷地把话扔回去:“在我的地盘上,你才是危险的,不是吗?”
廖彬彬被她一记直球打得无话可说,只能说:“等我身无分文的时候吧!”
谈小周急急追问:“那你还有多少钱?多久能花完?”
廖彬彬表情一僵,他很想说他现在就快没钱了,可这么丢人的话,他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实在是没有脸说出口。
何乐宇放声大笑,对谈小周竖起大拇指,“同学,我不怕危险,你带我回家吧!”
廖彬彬又想打孩子了,但他只能打何乐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