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把失去的拿回来
谈小周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角,在她出事之前,她在看外网的新闻,都是关于莫斯科爱乐下周举办的肖斯塔科维奇纪念音乐会演出的相关信息。这场纪念音乐会,原本会由廖彬彬与莫斯科爱乐合作演出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一大提琴协奏曲,由于之前安如曝光廖彬彬殴打的事件,以致以乐之乐的巡演取消,廖彬彬的个人信用问题受到多方质疑,莫斯科爱乐用另一名大提琴演奏家叶松替换廖彬彬。
可是,今天早上她遛狗时遇到了叶松,这个本该在莫斯科做各种演出排练的大提琴演奏家,已经被世界级指挥大师德莫科维奇除名,不再由他演奏肖斯塔科维的第一大提琴协奏曲。而叶松觉得这是德莫科维奇的个人偏见,毕竟德莫科维奇与廖彬彬是忘年交。在古典音乐圈,廖彬彬深受大师的喜爱,从他的恩师瑞典大提琴演奏大师艾里克曼,到指挥大师德莫科维奇,都对他赞不绝口。德莫科维奇的交响音乐会,每次都会邀请廖彬彬担任首席大提琴,除非廖彬彬有重要的演出推不掉。
显而易见,廖彬彬现在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也没有像舒林对外宣称的他在养病。三天前,廖彬彬和何乐宇联袂演奏的那首勃拉姆斯A小调大小提琴双协奏曲,让许多人再次看到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廖彬彬。他的专业素质无可挑剔,他的演奏水准一如既往。
谈小周的心情很复杂。
在此之前,她对廖彬彬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叶松。
叶松说,廖彬彬参加的所有比赛都是刷脸才拿到的第一,他与诸多的大师关系密切。
叶松说,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比廖彬彬更出色。
叶松说,只要没有廖彬彬,他就能逆风翻盘,他会比廖彬彬更早成为大师。
叶松说,帮他拖住廖彬彬,让他无暇他顾。
谈小周不觉得自己做到了,但廖彬彬确实没有离开。
叶松说,让廖彬彬没有办法出国,这样他或许还能继续回到莫斯科,演奏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一大提琴协奏曲。
可谈小周不知道该怎么做!
“廖廖,你……”谈小周轻咬下唇,内心激烈地抗争着,最终避开廖彬彬探究的目光,轻声说了一句:“我,我饿了!”
廖彬彬微微扬眉,谈小周的性格一向如此,除非她主动交代,否则再怎么问也没有结果。
“买饭这种事情,我们可能需要一个跑腿的。”廖彬彬打开门,一个背着双肩包的男孩跌跌撞撞地进来,“而且还是免费的。”
他就是撞到谈小周的人,音乐学院作曲系研究生任硕。
“饭点到了,小周同学饿了,你去买饭。”廖彬彬没有跟他客气,事实上从谈小周从治疗室出来,他就把任硕当跑腿的使唤。
任硕很听话,问了廖彬彬和谈小周的饮食禁忌就走了。
半个小时后,任硕把一份咖啡、三明治送到廖彬彬的手上,给谈小周的则是一份皮蛋瘦肉粥。
“我不吃皮蛋。”谈小周看着碗里接近黑色的奇怪物体,深深地蹙眉,“你刚刚并没有问我吃不吃皮蛋?”
任硕确实是没有问,他只问了葱姜蒜这类的禁忌,“那我帮你挑掉!”
“不要。”谈小周摇头,“有味道,不吃!”
任硕只能再出去买。这次买的是牛肉蛋花粥,谈小周也有些不太满意,她不爱吃鸡蛋,即便是为了每日的营养所需,她也会把蛋黄扔给八度,这蛋花粥看着都是蛋黄的样子,十分没有食欲。但任硕已经跑了两趟,她只能假装满意。
“你把皮蛋瘦肉粥吃了,不要浪费。”谈小周刚坐起来,头有点晕,吃得很慢。任硕看不下去想喂她,被她冷漠地避开,抬眼望着他,满满的都是防备。
任硕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年龄的女孩身上却有着如此浓重的阴霾,整个人散发着与世隔绝的清冷。
谈小周并没有为自己的冷漠道歉,她直接对任硕说:“我不习惯面对陌生人,请你离开,以后也不要再来。今天是意外,我也有错,你不用耿耿于怀。”
任硕望向廖彬彬寻求帮助,但廖彬彬只是对他礼貌地微笑,他只能拿着那份皮蛋瘦肉粥转身离开。
“对学长这么不友好,谈小周同学你这样会没朋友的。”廖彬彬等门关上后,才轻声叹气,“他只是想表达一下他的歉意,你没有必要拒人于千里。”
谈小周艰难地用左手喝粥,“我说了,我也有错。”
“可你确实没有朋友。”廖彬彬住在谈家的这些天,几乎是和谈小周形影不离,从来没有见过她单独出去过。他去大剧院排练,她跟着,他到医院照看小圆,她跟着,就像她之前跟着他到处跑一样。
谈小周假装喝粥,拒绝讨论这个话题。
“看来,没有朋友的你,这几天都需要我这个唯一的朋友来照顾了。”廖彬彬解决掉三明治和咖啡,伸了伸懒腰,“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我要照顾你,还要帮言言照看小圆,可是你要三天后才能出院。我现在是哪里都不能去了!”
“你想去哪?”谈小周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要去哪?”
廖彬彬耸了耸肩,“我哪也不去。”
“真的?”
廖彬彬神情复杂地看着谈小周,“这个时候,你不用给你妈找个电话吗?学校那边应该已经通知家长了。”
谈小周说:“我妈这个时候还没来,只能说明她没接到电话。她太忙,没有时间管我。就算她接到电话没有出现,也是很正常的,她可能不在国内。”
廖彬彬对谈小周的家世充满好奇,他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会让一个曾经患有自闭症的孩子独自居住,而且据谈小周所说的信息,她的母亲没有再组家庭,但母女俩却不住在一起。但他没有刨根问底,他自己的家庭问题就已经是一团乱麻,再不合理的相处都是有可能存在的。
等萧子言把小圆接走后,何乐宇再度来到医院,脸色并不是很好。谈小周已经睡下,廖彬彬在走廊发呆。
何乐宇在他身边坐下,语气压着一丝愤懑,“小圆的事情,你还是不说吗?”
廖彬彬侧头睨他,“你应该已经问过言言了,干嘛还要问我?”
“她什么都没说。”这才是何乐宇最生气的地方。
“很正常,你们分手后就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可以共事,却不能相问。”廖彬彬有时候也很奇怪,他们分手的过程并不是十分平和,可以说何乐宇恨萧子言,但是为了四重奏,他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之后每一次的矛盾,都是以何乐宇的再次妥协告终。可以说,没有何乐宇,四重奏早就不存在了,也不可能有这一次的巡演计划。
“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何乐宇冷哼,“以前是,现在也是。”
“大宇,你不觉得言言有事瞒着我们吗?”廖彬彬终于向何乐宇说出他的猜测,“突然回国,突然一个人带孩子,甚至拒绝婆家的帮助,这和她之前把小圆扔给婆家带的处理风格截然相反。她一向标榜独立完美的女神形象,不曾为了家庭妥协,这次却妥协得如此彻底。她一定有不想我们知道的事情,尤其是不想让你知道。”
“你这是在安慰我?”何乐宇侧头望向多年的挚友,“言言是怕我知道太多,所以她不敢面对我。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廖彬彬回望过去,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可我从来没有看透过她。”何乐宇自嘲地笑了起来,“不过,这么多年,我也没看透你,虽然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可一直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我们都不小了,梦想一直都有,但路途还很遥远,眼下又是这样……看,小周同学又伤了,半年的期限也越来越少。在现实面前,即便是一只脚踏进大师殿堂的你我,也不得不低头。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岁月不饶人。”
廖彬彬长叹一声,“可是我不会放弃!如果你累了,你不想再坚持,我能理解。回到国内,你有更多的机会施展你的才华,不管是中提琴还是小提琴,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只要你何乐宇点头,国内任何一只管弦乐团的首席,都会为你敞开大门。”
“等安如的事情过去,你还是以前的你。其实也不用等这件事情过去,已经有许多人在等着你点头。只要你点头,肖斯塔科维奇的纪念音乐会,还会有你一席之地。”
两个成名已久的演奏家,只要他们愿意,都可以在各自的领域熠熠生辉。
“你,都知道了?”廖彬彬本来不想说这件事情,“谁告诉你的?舒林?还是徐然?”
“老德给我打电话,让我说服你去莫斯科。”何乐宇说,“老德对叶松很不满意,他说没有你,第一大提琴协奏曲可以从曲目上取消,任何人都取代不了你的位置。”
廖彬彬并不以为然,“那就取消吧!一开始是我,因为安如的事情,换了叶松。现在老德不满意叶松,想让我回去。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被人说是靠老德的关系才重返舞台。既然叶松不行,那就不要演奏这首曲子,留白才是对我能力的最大肯定。更何况,小周还躺在里面,你让我怎么走得开?”
“你说说,对谈小周同学你是什么样的态度?”
廖彬彬说:“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她收留了我。我在她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却一走了之,你不觉得这样很渣吗?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我相信她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可现在她受了伤,脑子有问题、右手也有问题。你还记得,我那把琴,为什么要叫我曾失去的左手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希望你记住,我们都不小了,每一次成员的变动都是一次伤筋动骨。我只想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谈小周真的可以吗?她一旦成为以乐之乐的一员,就不会再离开吗?”何乐宇的目光是坚定而认真的,“你能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的成员变动吗?”
廖彬彬看着他,最默契的伙伴有时候也会起冲突,虽然他们的目标一致、梦想相同。
“我不能……”
何乐宇似乎早就知道答案,目光平静,“那就去莫斯科,把失去的重新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