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降天序幕(2)
皎月的光华,未能照亮冰冷的楼阁,四处都挑着稀稀落落的灯火。
天家厮杀许久,天界动荡,无人幸免,这里没有百年后的繁盛,没有高楼殿阁,雕梁画栋,只有黑暗与血腥侵蚀着每一寸血肉,于是,夜里,人们只祈祷自己能活到明日。
“你……你要干什么?!”
一个满脸横肉的战将惊恐道,看着眼前缓缓走来的人,被五花大绑的身子急忙向后蠕动。
“看不出来吗?”
夜偃瞟一眼道,此时已俨然一副少年模样,他玩弄着手上的匕首,黑发高束,笑容染着顽劣气,一把抓过那战将,将刀尖抵在他脖子上,道:“来,给你个选择,想活还是想死?”
见事情还有转机,战将立马脸色大改道:“活活……我想活!”
夜偃点点头,轻啧两声问:“想活啊?”
战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却听见对面人哼笑两声。
“行。”夜偃道,随即利落起身,战将难以置信,那人难不成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了?正想着,忽然脖间一紧,一只手拖着他往什么地方走。
“你!你干什么……咳咳咳咳……”
闻言,夜偃耐心地停下来,侧头轻笑道:“不是你说要活?放心,底下那只发情的老母兽不忍心吃了你,约莫着,你该能捡回来半条命。”
战将闻言浑身战栗,拼命挣脱,突然,那人蹲下身来,笑吟吟地望着他:“啧,你这人就奇怪,不是最喜欢在淫窝里混吃等死吗?看我想的多么周到,特地挑了个母的在下边等你。”
战将瞪圆了眼睛:“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
夜偃自嘲似的挑挑眉,笑道:“我不是谁,只是一条烂命罢了。”他顿了顿,回过头来客气地问面前打哆嗦的男人:“你主子是谁?”
“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主子,看上了他一双眼睛,派我过来取。”
“唉?”夜偃将战将的头按在幽深不见底的地洞边上,笑问:“怎么,不打算说?”
看见那丑陋又怪异的母兽,底下的战将吓得脸色死沉:“说说说……我说!我主子叫戚璃!”
夜偃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一脚将战将踹下深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兰羡尔抱着袖子站在原地,脸色甚是阴寒。
原来阿璃的眼睛不是意外,而是夜偃这家伙害的。
巨大的深渊里传来惨叫声,以及……奇奇怪怪的声音,突然,漆黑坑洞旁出了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难不成是那战将爬上来了?
兰羡尔疑惑,决定凑近一点看看。
忽然:
“两个狗东西,就知道追着我跑,让你追上老子就不信……”
刚刚从洞底下爬上来的夜偃:……
正巧看到他爬上来的兰羡尔:……
一刻钟后。
兰羡尔掸了掸袖子,看一眼地上被打趴下的夜偃原身,又看看刚刚远去的“少年夜偃”,不由调侃一声:“你这出现的地方,还真是奇特。”
“过奖过奖。”夜偃只觉骨头都散架了,干咳两声,咧嘴笑道:“要不是外边那两个狗东西追我,我绝不会失手没掌握好方向,打扰那洞里的人……”
兰羡尔没继续跟他贫,恹恹侧了侧脑袋:“交代吧,阿璃的眼睛是不是你弄的?”
闻言,刚刚嬉皮笑脸的人突然脸色一变暴起:“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是我!我就算再混蛋,怎么可能对他下手?”
兰羡尔一把将他按回原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冷冷道:“抱歉,亲眼所见。”
“不是,不是……云轻你听我说!”
“……”
夜偃说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暴露了什么,看着对面飞射过来的眼刀才反应过来,立马坦诚道:“呃……我承认,我学过卜术,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兰羡尔挑挑眉,也没打算再追问什么,放下防备地坐下来,半信半疑看向他:“那你为什么跟在阿璃身边?你难道不知道,同主宰者命格之间……”
“我知道。”夜偃声音沉了沉,正色看向她道:“你放心……要是我们中间肯定有人要死,那个人只能是我,我本来就烂命一条,死了也不可惜,倒是他……”
就夜偃话语顿住的同时,一旁的坑洞就又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声音:
“是这里吗?你确定那崽子跑这里来了!?”
“废话,我卜出的东西还能有假?”
夜偃闻声脸色猛地一边,像听到了瘟神一般,不敢声张,只好压低声音:“带我走带我走!别把我交给这两个玩意……”
兰羡尔漠然瞧他一眼,后者更加心急起来:“云轻……你相信我,我不是元厄那边的……”
“哦?那你是哪边的?”
兰羡尔依旧保持见死不救的姿态,眼看着底下人就要找上来,夜偃更加心急:“我我我……”
他语无伦次地来回望,终于,断断续续的句子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在找元厄的下落……我得杀了他!”
兰羡尔猛地怔住。
不久后。
“死老头,你不是说夜偃在这里吗?怎么除了这些恶心的东西什么也没了?!”
“不不不……不对啊……应该是在这里的……”
……
*
四下皆黯,夜凉如水,夜偃被兰羡尔拖在路上,总有种劫后余生之感,缓过神来,又开始无聊地瞎扯:“唉?你听说过金银台擂赛吗?”
“没。”
“啧,告诉你,如果那地方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闻言,兰羡尔恹恹打量一眼这泼皮,瞥过去的眼神将质疑与不屑推向了高潮,夜偃自觉自尊心受挫,猛地暴躁起来:“唉,你可别不信,要不是我现在没了灵力,不一定被你们按着打!”
“……”
“还有,我……”
夜偃说到一半,兰羡尔便不由分说封住了他的嘴,拉到一旁,一众黑影来势汹汹,朝远处高阁方向飞奔而去。
看到这一众,夜偃更加激动了,忙挣开她的手:“戚……戚雪!”
兰羡尔闻言一惊,想起神月曾经流传已久,扑朔迷离的旧闻,两人立马动身,赶忙追着黑影走了。
神月初平,首殿戚无韶虽丧夫,却一人领兵,带着戚氏在天界一方奠定地位,成为一方首殿。
然而,其膝下一儿一女,脾性却大相径庭,戚璃平和柔婉,戚雪野心勃勃。
最初,她因为戚无韶立戚璃为少殿而发动过一次反叛,本以为那次起兵万无一失,却不想,自己真是小看这个弟弟了,到最后反受其害,被戚璃亲自平叛后,关在监牢里,一直未放出,当然,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追到一半,只见周围再次变换场景,光影明灭,陷入暗处。
“这狗东西,为了向元厄示好,不惜取下阿璃的眼睛!”夜偃恨得咬牙切齿。
兰羡尔沉思,倒也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夜偃再次见到戚璃后,自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违背了元厄的意愿,然而,这毫无疑问给了戚雪搭上了卜族势力的机会,对于她这样有野心的人,又怎么会对这次机会置之不理?
“这就是你杀元厄的原因?”
夜偃闻言犹豫地摇了摇头:“差不多,但也不全是。”他顿了顿,稍稍严肃地看了看她:“我不想再给人当刀使了,之前,我觉得这命够烂了,能拉上几个人陪我死倒也不错,反正我也不在乎,但现在却不行了,万一我成了傀儡后,刀尖对准的是戚璃怎么办?”
“……”
静默许久。
“你知道元厄在哪吗?”
夜偃摇摇头:“以我的能力,根本卜不到他。”半晌,他又接道:“但我在云荒时候,发觉那里已经有卜族渗入,而且,有一个地方我怀疑的厉害,没有名字,但旁人都叫它什么‘兵械阁’,要不是上次去打探的时候被撞见,我定能找到些什么。”
“带我去。”
兰羡尔想也不想道,可对面的夜偃尬笑两声:“呃……那个地方我记得我画在什么上面,我给忘了……”
兰羡尔:“……”
另一头。
“你行不行啊!找到那小崽子没?”
“你别催我!”
柳漾着急忙慌地摆弄着棋盘,上面悬浮的满是浅金色符印,耳边又响起萧水华念经似的唠叨:“等我找到他,一定要把他扔下天界去,让他离神月远远的!这个小崽子……”
柳漾听得耳朵起茧子,不由抱怨:“你这么念叨有用吗?”
“没用!因为没用所以我才要念叨!这个阴魂不散的小崽子,缠着我们少殿下,神出鬼没的。哪里都有他!”
哪里都甩不掉他。
自从他将眼睛受伤的戚璃送回来,就一直阴魂不散,尽管守卫再森严,他都能想办法混进戚璃在的地方,百余年来,夜偃就是这样,不厌其烦地藏藏躲躲,然后露出顽劣可恶的笑,将萧水华这些忠心耿耿的老头耍的团团转。
云荒炽日。
云丝缭绕,扶桑天河的流水声远远传来,却打破不了局面的诡谲。
不速之客远道而来。
兰羡尔:“怎么又是你。”
战泽西:“……”
“啧,看来我布的局还挺不错,竟然把你们都引过来了?”
夜偃躲得老远道,有点想看看这两人谁胜谁负,不由心潮澎湃。
“你布的局?”
兰羡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冷冷望一眼夜偃,后者得意地笑了两声:“那个羽化阵是假的,我设着骗你们的!”
“……”
兰羡尔漠然而视,神色有些不对,突然没由来地问了他一句:
“你把灵力封了?”
“是啊,我现在应该不受那狗东西的控制了……唉,你怎么了?!”
久违的恐惧爬上心口,弯刀一般刺过来的,是无形的禁术,兰羡尔只觉双手最先灼痛,接着十魄动荡,精血直逼心口。
束魂!
元厄发现她回来了!
昏沉与胀痛交接而至,眼前缭乱,握着匕首的手已经有松脱的趋势。
她面色僵白,身体不由控制一般,拿着利刃的手却猛地砍向身旁的战泽西。
不是我!
她想呼喊,想摆脱这无形的噩梦,却总是不听使唤,僵持之下,她猛地半跪,抓住那一丝清醒,将刀锋正正对准自己,利落下刺。
臆想当中的痛楚与死亡没有来临,她垂下眼睫,却见一双瓷白细长的手紧紧抓住那匕首,鲜血发疯一般溢出来。
她愕然抬头,不知是清醒还是昏沉,对上一双静谧若寒潭的冰色眸子,身子像是溺进了一汪海水,兀地软塌。
手上匕首掉落,声音都沉闷的可怕,垂下头,鼻尖嗅到一股浓烈的腥味,眼前微微清晰,那是握了匕首,从而沾满鲜血的一只手。
“喝我的血。”
战泽西道,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又像是轻柔至极的诱哄。
兰羡尔昏昏沉沉,全身充斥着拒绝,动作迟缓地别过头,还未转过,便被一个强劲的力道掰回来。
接着,苍白的双唇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覆上,带有腥甜的液体被迫渗进口内,后颈被一只温润细腻的手覆上。
片刻,双眼褪去了阴霾,骤然明亮,不知在什么作用下,兰羡尔意识猛然清醒,唇边微凉,竟是挂着丝丝血渍。
对面,战泽西由半跪起身,挂满鲜血的一只手垂着,却明显可见其恢复之快,两人目光对上,他唇边,同样挂着殷红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