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灵魂信仰
第一章 死亡
考古证据中对死后世界的想象
基于斯堪的纳维亚地区丰富的考古发掘,学术界可以勾勒出关于死后世界的想象的演进,也发现人们亟欲解决人生最初以及最终的大哉问,即理解死亡,并且接受死亡的宰制的证据,也就是没有了生命的身体。正如葬礼习俗各异,对死后世界之观点也各自不同。在此,近年来的文献记载正好足以补充说明。
年代最古老的新石器时期日耳曼坟墓,要溯至公元前3000年初期,那是个小房间,以若干壁龛石砌成,上头铺着一块压顶石,侧边有个门。在这个空间里,死者或坐或卧,有些简单的家用器具陪葬,例如陶制的碗盘、武器或是样式很原始的饰品等。毗邻这个小房间的,则是一个较大的房间,所谓的“巨室”(Riesenstube),是石器时代坟墓的基础形式;那是集体坟墓,埋葬了二三十人,或70人甚至是100人,是一座很宽敞的建筑物,比起单纯的小房间,这个坟墓更像真正的居所,而不只是间小屋,有的犹如陋室,也有的富丽堂皇。死者的安息所是生前居处的复制品。坟墓是要保护死者,使死者在某种程度上延续他的生活。如果肉体得以保存,灵魂也就不会灰飞烟灭;它固然暂时离开了,但是会经常回来,而坟墓就像灵魂的居所,使它能够继续存在。为死者摆设的死后世界的陪葬品以及刻在墓碑上的原始符号,都证明了一个有系统的灵魂信仰。房间里有使用火的痕迹,也是证据之一:让死者享有光和热之类的生命元素。
除了土葬之外,尸体火化也相当常见,尤其是在北欧青铜器时代。火化习俗约略溯至公元前2000年,到了公元前400年才消失。我们从字源学可以发现,身体(生命,Leib,Leben)有“持存者”的意思,而古日耳曼语的“躯体”(lik-hamo)则只是指“外壳”,对“持存者”的存在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生命和身体的对立告诉我们灵魂不朽的信仰一直维持不变,不管“外壳”是否腐烂或被烧毁。随着火化习俗而来的,则是坟墓的形态转变:在青铜器时代晚期,坟墓愈来愈小,最终变成刚好装得下焚化后的骨灰的方形容器;骨灰也可能装在陶罐里。后来骨灰也会装在木盒子里,或是没有任何容器就直接埋在地下。因此,坟墓不再布置成房子的样子,因为人们既不这么想也不会这么盖了;而坟墓里再也看不到工具和器具。人们不再相信自己的身体仍然会持存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比较崇高的想象,认为人死后只有灵魂继续存在着。随着身体的火化,死者心爱的财物也被火舌吞噬,灵魂再也不会被拘禁在人世间:人们固然关心不再到处游荡的死者,却也更关心灵魂再也见不到的那些活着的人。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坚持历史悠久的习俗,虽然以酒食供奉死者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以前是正式的死者习俗,现在则只是怀念和爱的象征。把陪葬品一起火化,跟着他到那更美好的死后世界,在那里供他使用,这个想象代表信仰的另一个阶段。陪葬品的处置习俗直到北欧异教时代结束之前都存在:在英灵神殿,每个人都拥有摆在火葬的柴堆上的东西。(Yngl. S. Prol.)
在铁器时代(旧铁器时代约为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5世纪,新铁器时代则是5至10世纪),受到古罗马的影响,非火化的土葬开始普及。虽然火化并未停止,土葬却渐占上风。但是这仅止于吸收外来的流行做法,并未真正融合到当地的习俗中。人们除了将尸体掩埋在土丘里以外,还有地下墓穴。坟墓在多数情况下各自独立,尸体安放在木棺里,一般以铰链和铁钉组合,还装有抬棺用的铁环。有时候,尸体或坐在小凳上,或躺在垫子上,安置在华丽庄严的木头斗室里。死者会穿着寿衣,佩戴饰品,宛如赴宴一般,也有酒食、棋具和骰子等。人们认为死后的生命是纯粹的享乐。战争频仍的生活、胜利、战绩或荣耀,和死后的世界一点关系也没有,而这也是陪葬品里不包括武器的原因。
从5世纪开始,一直到维京时代,人们才会替死者全副武装。以武器作为陪葬品的习俗蜕变为英灵神殿的信仰,显然不会早于6世纪,不过至少可以溯及840年,也就是北欧异教徒和基督徒在英格兰及爱尔兰第一次的短兵相接之前。因此,北日耳曼人四处征战,国王、女武神及其追随者不可能是英灵神殿神话的前身。那是个极为重要的过渡期,当时北方人从德国人那里学到卢恩文字、尼伯龙根传奇以及敬拜沃坦的传统,并且以挪威等地为主,建立了北欧诸神信仰。雷神索尔的好战性格并不是表现在维京人的打家劫舍,而是在于他和芬兰人及拉普兰人的战斗:索尔向东方航行,征讨东方巨人,再次反映出这些事件和维京人于9世纪向西欧迁移的时间并不一致。以酒食陪葬的习俗也不能和英灵神殿的信仰一概而论,但由于新的丧葬习俗和原本的当地风俗并不相同,也不能排除这个习俗形成的时间和英灵神殿的信仰可能重叠。大约在同时,也就是最迟在7—8世纪间,北欧人也接受了灵魂转世的信仰。
在维京时代,以酒食器皿陪葬的习俗渐渐消失。除却战马和马具之外,猎狗和猎鹰也可能陪伴其主人到死后世界去。正如维京人的征战生活不因死亡而中断,英勇的海上英雄也永远跟随着他那坚甲利兵的船舰。要航向冥界,死者必须经过海洋。出土的船葬遗物中,最有名的是在挪威南方的桑德尔福德(Sandefjord)发现的维京长船(Gokstad),约可溯及10世纪。死去的将领及其武器被安置在船桅后方的某个墓室里,一起入土的还有12匹马、6条狗和1只孔雀。在腓特烈施塔特(Frederiksstad)的某个坟丘下,也有人连同他的武器及两匹马一起被埋葬在他的船里。只有丹麦还没有发现埋在坟丘里的船葬遗迹。
为纪念且荣耀死者,坟墓也会设立墓碑(亦即以方尖石去“碰撞”或纪念“死者”)以及卢恩碑文。他们正如德国的“死者之板”(Leichenbrett,Rebrett)一般,记载着死者的姓名、出生及死亡日期。早在青铜器时代,就可以看到在坟头竖立没有刻任何文字的墓碑。有卢恩铭文的墓碑似乎从6世纪开始出现:它们在异教徒时代末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而且仅见于坟墓或其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