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数据中的新时代
第二十一节 二进宫
再次踏进至上公司富丽堂皇的大堂，高钰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他不复第一次来时的震撼，熟稔的向认识的瓜子脸美女前台招呼，“我来找大道独行项目部的李剑成部长。”
瓜子脸美女虽然对高钰小有印象，知道这是新来的实习生，但是上次高钰走人的那天，瓜子脸美女并不在前台值班。
所以此时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这位帅哥应该有自己的门卡，哪里还用得着通过前台来找人？难道他在至上公司没待几天就走了？
她迟疑着拨了内线电话确认，然后有些惋惜地问：“你离开至上公司了？”
高钰微笑着说：“我离开了一天，不过现在又回来工作了。”
瓜子脸美女眨巴着眼睛，一脸迷糊。她不能确定高钰是不是在开玩笑，他以为至上公司是公厕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实习生去而复返，尤其是徐总亲自点名要找回来，在至上公司内部确实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但这件事还不至于发展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大道独行项目部部长李剑成早就在办公室等着，虽然高钰身份上还只是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实习生，但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深谙职场哲学的李部长始终笃信，老总交办无小事。
到底高钰在徐总那儿挂上了号，尤其还能借着这个实习生打击到老杨、老田他们几个竞争对手，李部长心情相当美丽。
面对高钰，李部长脸上带着笑容，温言勉励，“王振海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吧？你在霸皇纪做得那个砸金蛋系统相当不错，徐总非常满意。徐总也说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人才是最重要也最缺少的。
所以徐总特别下指示，要我将你请回来，并且不需要再经过实习生考核期，直接转正！我已经给你申报了初三的员工级别，你如果还有什么要求，可以现在就提出来。”
初三？听到这个词，初中毕业已经七八年的高钰恍惚了一下。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其实就是初级三，然后简称为初三。
如果按照这个简称方法，在往上的中级一就是中一，中级二就是中二，中级三就是中三，然后就是就是高一，高二，高三。
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而且简单易懂，大概也就是在网游公司才会有这样的趣味。
徐文东当然不会具体过问一个实习生的转正问题，但李剑成做事情也不会半吊子，他大方地向高钰示好。
这还真是连升三级，从实习生到初一、初二、初三，正常升职需要走两年的路，只因为高钰的名字在徐总嘴里被大加称赞了一次，升职就只花了一夜的时间。
高钰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以升迁迅速著称、短短数年就升到高三的师兄王振海，又想到这位师兄对自己的态度。
于是他就暗暗警醒，自己在至上公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点骄傲的小火苗也就熄灭了。
按下杂乱心思，高钰很及时的表决心说：“多谢部长！也多谢徐总关照！我一定在大道独行项目部认真工作，为公司、为游戏事业尽一份自己的心力。”
对霸皇纪项目部的杨部长，高钰算是得罪狠了。虽然最后他被证明是正确，并被叫了回来，但公司应该不可能让他再回霸皇纪项目部。
李剑成点头道：“我叫王振海去请你，确实是希望你来到大道独行项目部，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入职的时候，说过希望进运营组。刚好徐总已经同意了运营组正式成立，你就先在这个组里工作。”
暂别几天，原来大道独行项目部运营组已经成立了？高钰也为此也是暗喜，自己好歹也是为运营组成立出过力卖过命的。
而且这说明大道独行项目部的独立性得到了进一步增强，证实徐文东对这个《惊世》接班作的期待与重视。同时意味着这里是曝光率很高的项目部，只要能做出成绩，必定前途无量。
李剑成站了起来，对高钰说：“现在我带你去人力资源部，办理人事手续！”
高钰虽然入职场不久，但也不是完全不明白状况，便疑惑地问道：“一个新进员工的人事手续，并不需要部长亲自出面办理吧？”
李部长笑道：“我不出面，怎么特事特办？不特事特办，怎么能见到曲大海？你难道不想看到曲大海憋屈的样子么？”
正如李剑成所料，曲大海正在办公室里面生气。他本就不是什么有涵养的人，一早上就指桑骂槐，找了好几个下属的麻烦。
昨天的会议上，决定了项目运营小分散的原则。大道独行项目作为试点，第一个就被允许单独设立运营组，负责单一游戏的市场推广工作。
为了项目部里内设运营组这件事，负责人事和机构设置工作的曲大海与李剑成有过好几次公开冲突，几乎是势成水火。
而现在徐总发话定下调子，同意了李剑成的请求，曲大海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看到李剑成故意带着高钰来人力资源部办手续，而且还找他特事特办，曲大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高层都知道，曲大海先前要封杀这个叫高钰的年轻人，将高钰赶出至上公司。而且曲大海已经成功了，结果最后高钰又被徐总点名叫了回来，真真是人生莫测。
曲大海打着官腔，对李剑成说：“入职手续有正常流程。你们项目部得先在系统流程里提上来，有总监和分管副总签字，然后才能到我们人力资源部。
此后我们还要做资料审查和背景调查。等确定完整无错，也没有什么其它遗漏问题之后，会电话通知高钰入职。
李部长你先让他回去吧，如果都像你们这样动辄直接堵门办事，人力资源部还要不要日常工作了？”
李剑成早有准备，他不紧不慢回道：“徐总有指示，特事要特办。明天十一点BODM上徐总可能要听高钰的报告，让不让他去露面，曲部长你看着办。”
李部长嘴里的BODM，就是Business Opportunity Daily Meeting的缩写，简称“商机日会”，是至上公司成立以来的一项优良传统。每日有半小时的会议时间，各部门主管以上只要人在公司尽量都会参加，各部门在会议上汇报与沟通重要讯息，以此来保持整个大公司的步调协调。
徐总的大旗被搬出来，曲大海顿时哑火了，霸皇纪的老杨已经在这个实习生身上吃了大亏，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李部长说徐文东在争分夺秒的BODM会议上要听高钰作报告，那是挺扯淡的，但曲大海也不敢说一定不会发生。
万一徐总心血来潮，真要听高钰说两句，而高钰又因为人事手续拖慢不能露面，谁知道向来崇尚高效率的徐总会怎么想？
现在失分很多的曲大海不敢再冒这个风险，所以只能捏着鼻子给高钰优先办手续，虽然他很想把高钰的人事表格狠狠地摔在高钰的脸上。这个人只要在公司一天，那就是他的耻辱。
从人力资源部出来，李剑成对高钰说：“心里爽快不爽快？出气了没？以后在部里认真做事，我对你期望很高。”
高钰隐隐感觉到，这个李部长故意带他来办手续，大概就是为了让曲大海在自己面前难堪，帮自己狠狠的出一口气。
不得不说，这位李部长在人情世故这方面的能力还是很出色的，如此信手拈来的就卖了自己一个人情，还完全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只李部长可惜在业务上看来不怎么样，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倚重王振海王师兄。毕竟人无完人，大概在至上公司里，也只有徐总一个完人了！
第二十二节 教教他办公室政治
王振海接到一个电话，扬帆资本的郑千钧要约他晚上见面。大家都是忙人，今晚实在挤不出时间一起吃饭，只好定了十点钟在一家私人茶舍会面。
王振海沉思片刻，又拿起电话，拨打了岳萱的号码，劝说道：“你先不要辞职了，暂时留在公司。”
岳萱还不知道公司里发生的事情，“现在这样子，没办法留在公司。人力资源部那边不用说，就是霸皇纪项目部里，杨部长也容不下我了。”
“不，那高钰走了运气，被徐总点名夸奖，要直接转正并调入大道独行项目部。”王振海波澜不惊的说，“而你名义上跟高钰是工作搭档，可以借东风留下，甚至有机会一起转入大道独行项目部。”
电话那边的岳萱十分震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高钰直接被徐总表扬？听起来神乎其神，简直不像是真的。
如果能留下，当然是好事了，毕竟至上公司的薪水比同行公司要高，能得到的工作经验更是远超其他公司。
不过岳萱也不是没感到隐忧，得罪两个元老部长的现状没有任何改善，留下后将来也有可能出问题。只能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现在多想无益。
如果是因为高钰才能留下，等于是承受了高钰的恩情，让岳萱心里觉得非常别扭。但岳萱不是凉薄的人，被帮到了就是帮到了，这得承认。
“这样说来，我应该感谢高钰了。”岳萱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
王振海心里很不舒服，犹豫了一下，继续劝道：“听我的，你暂时留下，将来与我一起走，好不好？”
岳萱又大吃一惊，从王振海嘴里听到“走”字，更有点不可思议。她岳萱这种遭遇，想要走人很正常。
可是在任何人眼中，王振海都是春风得意的成功人士，至上公司里拔尖的技术精英，怎么也会有离开的念头？
难道是王振海因为自己的遭遇，才生出了离开的念头？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岳萱觉得自己不能不感动了，有几个男人肯付出这样的代价？也许可以考虑接受王振海的追求，正式做他的女友？
岳萱问道：“是不是有别的公司来挖你了？”
“没有。”王振海说，“我想着是不是应该去创业，创立自己的公司。”
电话那边岳萱沉默了一会儿，很坚定地说：“如果你确实打算创业，我会支持你的。”
王振海一直在办公室加班到九点，然后才下楼取了车，前去与郑千钧会面。
茶室幽静的雅阁中，郑千钧挥了挥手，让茶艺师出去，然后对坐在对面的王振海展示决心：“扬帆资本会支持你创业，投的不是项目，而是你这个人！而且对于我们来说，要做就做最好的，做爆款游戏，不然就是失败！”
王振海并没有热血上头，很冷静地说：“现在已经不是随便一款游戏都能赚大钱的时代了，想做爆款游戏，不是那么简单。”
郑千钧也是有备而来的，分析说：“以我一个外行人来看，要考虑的无非就是三点，资金投入，游戏内容，导入玩家。其中资金投入不用担心，我们扬帆资本不是问题，而游戏内容就要靠你了。”
王振海品着回甘，回答说：“对此我还是有信心的，不过如果让我主持研发新的大型精品网络游戏，大概需要两年左右时间。”
郑千钧皱起了眉头，“两年周期实在有些太长了，应该想办法缩短这个期限，越短越好。”
王振海对郑千钧这个浮躁态度略有不满，精品游戏哪能说做出来就做出来？赶工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粗制滥造。不过没必要在这里争执具体问题，今天只是闲谈意向而已。
又听郑千钧说：“关于玩家导入问题，可以从上次提到过的游戏国度社区入手，它很有这方面的潜力。你说你也收购失败了？”
王振海无奈地说：“那高钰油盐不进，用了点小花招也被他识破了。”
说起这个，两人都很恼怒。对于他们这种自私自利的精英人物来说，掠夺弱小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弱小者居然敢于反抗就很令人恼火了。
郑千钧便出主意说：“他不是又回到了你们至上公司么，还在你的项目部里面。你作为老前辈，可以教教他什么叫办公室政治啊。”
王振海点头说：“知道了，回头给他派个任务，完不成的任务。”
“不只是任务，用任务压人是最低级的办公室政治。”郑千钧更有经验的说，“还要帮他树敌，没有可能战胜的敌人。”
王振海若有所思，他觉得与郑千钧聊天，总是有很多收获。
郑千钧又开口说起其它事情：“说起来也是缘分，我新交了一个刚毕业的小女友，很有潜力的新人，她也是你们学校的，跟你是校友。”
王振海开玩笑说：“以郑总监的眼光，那至少也是系花院花啊。”
郑千钧请求道：“是这样，她缺少行业经验，我想让她去你们那里学习考察几天，加深对游戏行业的了解。你带带她，不会涉及保密内容让你为难。”
“这没问题！”王振海一口答应了。
次日，高钰早早就来到了公司。今天他将列席李部长提到的BODM会议，这是连王振海的职级都没资格参加，只有大道独行项目有重要报告的时候才会让王振海列席。
高钰心中隐隐有所期待，前天接到刘良电话之后，他熬了个通宵，重新整理了关于砸金蛋系统的报告。如果真的有机会在会议上发言，相信一定能够给徐文东徐总留下深刻印象。
人力资源部难得地发挥出互联网公司应有的高效率。一天时间，高钰的信息全部录入系统，连带着劳动合同都做好了。
“工号牌、门卡、制服，请你确认领取，在这儿签字。”人力资源部的员工面无表情，就像背书一样说话，“我们的第一次劳动合同是签一年，一年以后续签3至5年，保险和公积金的具体情况你回去查看人力资源部邮件……”
见到李剑成时，李部长又交待了几句，“你们运营组现在暂时不设组长，你直接向我报告。组里还有一个和你同期的实习生刘良，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办。”
原来刘良最后也进了运营组的，高钰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
新成立的机构，没有顶头上司，意味着做事不会有掣肘，刘良也是个好相处的人，看起来不是拖后腿的同事。对一个积极进取的员工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舒心的工作环境？
李部长看了看手表，又笑着说，“会议马上开始了，你先不用去办公室，跟我上九楼。”
由于临时发给的制服并非定做，高钰觉得肩膀处有些发紧，但他毫不在意这些细节。只觉得雄心勃勃，随着电梯的上升，豪情顿生，有种踏入云霄的感觉。
这将是高钰第一次见到至上公司的各位高层，特别是第一次见到有着传奇一般经历的总裁徐文东。
熟悉这几年游戏业发展的人都知道，徐文东就是互联网大时代草根崛起的最典型代表。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徐文东创立至上公司，那时候他连个大学招聘会都开不起，公司根本招不到人，他自己扛着木制的招聘广告牌在大学校园里转悠，经常被学校保卫处驱赶。
这种情况下，居然被他忽悠到了后来至上公司大飞跃时期的几位股肱元老人才。
尤其是全面负责技术的周文光博士，当时已经拿到北都信息技术研究所的offer，被视作网络科技领域的后起之秀，最后却进了一家前途未卜的游戏公司，在别人眼里简直属于自甘堕落。
后来《惊世》游戏大红，至上公司日进斗金，拿到原始股变身亿万富翁的周博士接受媒体采访，也笑着承认：“当时不知道怎么就被徐总迷惑了。”
徐文东的创业故事一直是二十一世纪大学生津津乐道的话题，高钰也耳熟能详。在几经波折之后，突然能够与这样传奇人物见面，高钰内心还是挺期待的。
九楼的第一会议室很宽敞，高钰跟着李剑成进门的时候，长长的会议桌边只松松散散坐了几个人。
李剑成在会议桌边有固定的座位，他轻声指示高钰，“你自己在后排随便找个位置座，注意保持安静，不要乱说话。要是点到你名字，就起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后排座位上都是临时列席会议人员，高钰找了个靠墙根的位置坐下。平复激动的心绪，拿出笔和本子，打算随时记录重要的消息。
高钰很珍惜能够参与这种会议的机会。不管他能不能够有所表现，只要参会就能够得到关于游戏行业的第一手重要讯息，切实加深对公司业务的理解，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患得患失上。
十一点之前，各部门主管陆陆续续到场，他们私下小声交流。高钰注意到很少有人闲聊，大部分都是在讨论项目相关问题——他很喜欢这种工作氛围。
高钰的老熟人杨守信与曲大海都踩着时间点进了会议室，不过他们心情都不太好，都板着脸，虽然长相差别很大，但神态几乎一模一样。
十一点，徐文东准时到场，BODM正式开始。
第二十三节 复杂的关系
没有冗余的废话，各部门用最简略的语言概括项目进展以及需求，若无异议，直接就会进入下一环节。
高钰忽然觉得自己大学选修的速记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几乎每句话都是重点，必须得飞快记下来，回去再反复思考。
对老人而言，很多东西可能不再新鲜，但对高钰这样首次列席会议的新人而言，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是经验。
而且至上公司是国内游戏业的领头羊，聚集了游戏行业中最顶尖的一批精英，这间会议室里面几乎每一个人都站在行业的最前沿，他们不经意间表达的创意，在几天之后说不定就会变成网络游戏的标准配置。
许多人注意到了这个奋笔疾书的小年轻，有人露出微笑。曾几何时，他们刚进入至上的时候也会一样的努力，卖力气拼搏才会有出头天。
虽然“努力就一定成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世真理，但至少在新兴的朝阳行业，在至上公司，这是一条有可能成功的道路。
至少公司氛围是鼓励奋斗的，不会因为有人肯拼搏上进就被视为异类，这就是朝阳行业企业与的老牌行业企业的区别。
“霸皇纪项目下线砸金蛋系统之后，昨日用户留存率再度下跌20%，平均付费下跌40%。我们已经打算重新上线砸金蛋系统，考虑改为常设的游戏内容。”
终于轮到霸皇纪项目部杨守信发言，他懊恼地报出了令人心生挫败感的耻辱数据，干巴巴毫无激情地提出了解决方案。
砸金蛋方案本该是霸皇纪的荣耀，却成了他杨部长的耻辱，这叫他怎么会有激情？何况始作俑者今天居然还正襟危坐出现在会场上，这让爱面子的杨守信实在下不了台，他是憋着一口气做报告。
徐文东思考了一会儿，否定了他的提案，“砸金蛋系统作为节日策划相当有冲击力。但如果改成常设，可能会破坏游戏的平衡性，引起正常玩家的不满。等各项目部重新做评估以后再说，霸皇纪的颓势你自己另外想办法。”
原来徐总这样评价自己的心血，高钰心思晃动起来，字迹变得更潦草了些。
对这个问题，他倒是有些不同看法，他认为赌是共通的人性弱点，砸金蛋系统在游戏里面可能还有更大的潜力可挖。就好像彩票店天天都在卖彩票，可也不见彩票市场衰落。
其实徐总也并没有完全否定砸金蛋系统，只是持重的表示有待评估——但他作为至上公司的绝对领袖，不会有人去反驳他的观点。
帝王型的人物，在绝对权威的组织环境中，每一句话都会被手下过度解读。他说很好，那在手下眼里就是十倍百倍的好，他说一般，那就会被手下当成不必再关注的废品。
所谓有待评估，大概就是没什么评估了，高钰心中微微泛起失望。
李剑成插了一句，“说到砸金蛋系统，按照徐总指示，策划者高钰我已经请回大道独行项目部，今天带来给大家认识。”
高钰站起身，向徐文东鞠了一躬，毫不怯场的向全场打招呼，“各位领导，我是高钰。关于砸金蛋系统，我已经将完整报告上传到了办公系统，敬请阅览和指教。”
开会前准备资料的时候，高钰已经将报告的电子档上传。李剑成几乎是在一分钟通过批复，并为他抄送了BODM群组。
如果刚才徐文东对砸金蛋系统的评价再高一点，或者同意了霸皇纪将砸金蛋作为常设系统进行反馈评估，那现在大概已经会有人迫不及待打开高钰的报告查看。
但徐总并未指示要在公司各游戏项目中推广砸金蛋，那么这报告不看也罢，至少不用着急。
众人的表现都是淡淡的，他们没有必要在意一个新人。没有人出言回应，高钰也不觉得尴尬，打完了招呼，就这么微笑站着。
“你可以坐下了。下一个议题。”会议进程继续向前推进。
高钰安静落座，这是他第一次在至上公司的高层面前有露脸的机会，前后总共获得了十七秒钟的时间。
不是徐总或者是其他人有意忽略他，只是高钰在至上公司还太过渺小，渺小到还不足以走进这些精英人物的圈子。一个刚入公司的员工，能够被看见，能够进入视野，已经算是成功。
但高钰并没有后悔昨晚通宵的努力，他相信在实践中不断改进对砸金蛋系统的理解，深化和细化报告的内容以后。总有一天，在场所有人都会认真地听取这份报告。
努力，绝不会白费。
BODM的时间控制相当精确，十一点二十九分，随着最后一位项目部主管发言完毕，这场短短的例会也就画上了句号。徐文东当先从侧门离开，李剑成紧随其后，大概还有事情要单独汇报，其余人则是各自散去。
散会之后，高钰自行返回大道独行项目部所在的六楼，找到运营组所属的办公区。高钰之外的唯一员工就是刘良，他抬起头看见高钰一身灰色制服，脸上立刻露出羡慕的神色。
“你还真是走运！直接转正，面见天颜，可怜兄弟我还穿着这一身褐呢！不要忘了提携兄弟我！”刘良半开玩笑说。
在刘良面前，高钰放下紧绷的心情，自嘲道：“侥幸侥幸！还以为被扫地出门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再回想起来，高钰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两天对他来说真是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离职、复职、升职、分手，也许一年的情感起伏，都未必会有这两天那么多。
刘良对此非常理解，“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徐总那是什么人物，居然亲自点到你的名字，古人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这就是说的你啊！”
他又神神秘秘地说：“也是巧了，今天不止你一个人回来，还有人到咱们项目部里，刚才我已经看见办手续了。”
“谁？”高钰问道，他也很好奇是谁能让刘良如此故作神秘。
刘良叨叨说：“和你一块儿在霸皇纪的那个美女也回来了，转到咱们项目部的策划组。她可没你这种让老板都亲自关注的成绩，美女还真占便宜。”
岳萱也调到大道独行项目部了？她不是闹着要辞职么？在高钰离开之前就没见着她，难道是找了王振海帮忙？高钰心中狐疑。
对于当初王振海邀请高钰加入至上公司的目的，高钰倾向于相信岳萱是不知情的——她的脾气一向如此，但并不是暗中算计的小人。
就在这个时候，程序组组长王振海从独立办公间走了出来，他仿佛没看见高钰，只对着刘良不耐烦询问：“早上要你做的调研，有思路了没有？要尽快向策划组和程序组提报。”
刘良连忙叫苦不迭，“王组长！早上八点半你才提要求给运营组，思路怎么可能快就出来？我们组也才刚成立，先前只有我一个人，事情千头万绪，麻烦你稍微等等！”
王振海皱眉训斥道：“哪来的这么多理由？我们项目部单独设立运营组，就是为了快速对接，提高效率！
要是这点小事还磨磨蹭蹭的，那要你们运营组干什么？现在你们加了人手，今天下班前一定要给我思路和时间表。”
训斥完刘良，王振海转身就走。高钰明显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怨气，王师兄这是来者不善，明显还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让高钰更不理解的是，明明是他想坑自己，只是没成功而已，现在怎么好像比自己还愤懑？真是不知所谓。
刘良也察觉到其中不对劲，目送王振海离开后，悄声问高钰：“你这师兄怎么回事？吃错药了？之前他对我的态度不是这样的啊？”
高钰叹口气，向刘良道歉，“他大概是冲着我来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算是替我挡枪。”
刘良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得罪了他？”
此时高钰并不想把自己拥有游戏国度的事情告诉刘良，他在现实里一直对此保密。所以前天王振海与自己约谈游戏国度社区的事情，也不方便如实告诉刘良。
对此高钰有点为难，斟酌着怎么解释自己得罪王振海。正在此时，刘良忽然猛然拍了拍大腿，说：“我知道了，绝对是红颜祸水！必然与那美女岳萱有关系！”
高钰很为刘良的脑洞而惊叹，他是怎么想到这里的？自己得罪了王振海，与岳萱又有什么关系？
刘良解释说：“还是因为砸金蛋系统，徐总指示要奖励设计出砸金蛋的项目团队，而这个团队只有和岳美女，所以这个岳美女也跟着沾了光。
听说她先前因为被贬到霸皇纪项目部后，对工作不满意，已经打算辞职走人，没想到却因为砸金蛋系统峰回路转。正好现在霸皇纪项目部杨部长也不愿再留下她，于是作为奖励，就顺势调到大道独行来了。
而且还听说王振海正在积极追求岳萱，你想想，像王振海如此小心眼的人，看到心仪对象在其他男人帮助下，才能留任重用，他心里能舒服？能看你顺眼？”
高钰愕然，听起来这刘良倒也不完全是胡编啊……更别提自己在大学时也跟岳萱暧昧过，昨天又刚得罪了王振海，这飞醋王振海不吃也得吃啊。
这下情况更复杂了，高钰隐隐有些头疼，以后都在一个项目部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还不定有什么情况发生。
先前在霸皇纪时，觉得工作氛围挺压抑的，因为自己的卑微无力以及上司的打压，这会儿到了大道独行项目部，又遇上了王振海这破事。
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换一个地方恐怕还会有这样那样的破事。只要是名利场中，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清静啊！
揉了揉额头，想起王振海来布置任务的事情，高钰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又问刘良，“王振海是程序组的组长，他能管到我们运营组不成？怎么是他直接过来布置任务？”
按照正常的工作流程，应该是程序组或者策划组提报，得到李剑成李部长批准之后，再转达给运营组。王振海对运营组并无直接管辖的权限，理论上也没有权力指派他们任务。
刘良兀对此很没脾气，无奈地向高钰解释，“大道独行和别的项目部不一样，王振海很受重视。
他现在已经是高三员工，你也知道专家级员工基本寥寥无几，高三在非高管岗位里已经算是最高的了。
而且李部长对王振海基本上言听计从，导致王振海在项目部里面只手遮天。听说近期很有可能会升成部长助理，到时候你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
听到这个“不幸”消息，高钰只能说：“公司自有制度，别说他升职成部长助理，就算是当上了部长，也不能不讲道理。我们做自己的事，不用怕他。”
刘良大笑，打趣道：“也对，你可是入职没几天就让两个部长吃瘪的牛人，还怕他一个王振海不成？”
想到现在运营组面临的实际问题，刘良又开始惆怅，“不过这次的调研要求真不容易，我就怕他假公济私，给我们找麻烦。”
那些不可控的东西就不要多想了，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高钰没有不停抱怨，立即问道：“现在王振海有什么要求？我们一起研究，尽力把这个调研做好。这是运营组成立第一炮，绝不能打哑了！”
刘良愕然望着斗志满满的高钰，小心提醒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吧？”
“什么事情？”高钰奇怪地反问。
刘良回答说：“王振海资历老有威信，可以直接向我们下达需求，但我们工作前是不是应该向部长请示？”
高钰猛地拍了拍额头，自嘲道：“险些忘了领导，我这就去！”
第二十四节 全权负责的含义
高钰转身就进了李剑成李部长的办公室，将王振海给运营组下达调研任务的事情汇报给李部长。
李部长听了后，挥挥手说：“这件事我知道，现在我授权给你，你尽管去做，我不干涉你的调研过程。你全权负责，我只要看结果。”
高钰对李部长的态度很意外，这种表态简直不像是一个上司。听他这意思，是彻底放权，完全交给自己操作？全权负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开明的上司。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高钰猜测，或许对于李部长来说，项目部中单独成立运营组更多的是象征意义，有这么一个组别存在，就彰显了大道独行的独立性和特殊性。
至于运营组到底能做点什么，目前李部长其实并不是非常在意，毕竟大道独行这个游戏还处在开发阶段。所以才有了两个职场菜鸟填充了一个组的情况，放在别的时间别的部门，这是很不可思议的。
不过高钰却不想充当什么吉祥物，既然成立了运营组，他又有幸加入，甚至可以有机会成为运营组的核心人物，那他当然要借此做出成绩。这是他一向奉行的原则，在什么位置上都要尽心竭力，绝不会让将来后悔当初不够努力。
如今大道独行游戏的开发度已经差不多到了百分之八十，从项目时间表来看，即将开始封闭测试，半年左右就要进入刺刀见红的内测。以现在的市场环境，所谓的内测火爆程度，已经足以决定这款游戏最终的高度和寿命。
这种前提下，王振海提出对用户做一次全面调研，为很快要开展的推广准备数据，也并不过分。
不过对于只有两只菜鸟的运营组来说，这个任务实在太艰巨了些。回到运营组，高钰便找刘良一起商议如何开展调研工作。
“我早上一直想找合适的市场调查公司，但是这种定制的调研计划还是需要核心，否则就显得琐碎又没有章法。我问了几个业内的朋友，安博、KTC等等，都不太愿意接我们的案子……”刘良有些一筹莫展。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是，目前可支配预算不明，愿意接受低价的小型市场调查公司数据不靠谱，而大型专业的市调公司要价又高。
调研公司都知道现在至上公司有钱，但是他们也知道很难从至上公司要到钱，对游戏玩家的调研现在仍然缺乏权威性的模式，更多的决策其实都依赖于经验。即使是专业公司，也不可能凭借可靠的数据说服游戏业中的资深从业者。
高钰顿时对刘良高看一眼，安博、KTC都是知名的咨询公司。能进这些公司的都是高学历精英，刘良与他们是朋友，应该也不像表面这么人畜无害。
高钰边想边说：“你的思路，还局限于老套路，为什么一定要外包出去？如果直接由我们自己来做呢？”
刘良很吃惊，“别开玩笑了，我们组就两个人，怎么可能完成这样大型的调研？这样的调研，必须发放成千上万份问卷为基础，而且这些问卷对象还必须是玩家，我们两个人四只手，根本没办法完成。”
“让我想想。”高钰对刘良的话不置可否，脑中开始规划调研方案。
在至上公司旧有的体系中，各项目部只管策划开发，运营推广财务等方面事务都集中在公司各总部，由公司各总部统一部署。
大道独行项目增设试运行的运营组，在至上公司是个新鲜事物，也是被视为机构体系变革的信号。很多人都在关注，由公司内的，也有公司外的。
又过一天，早上高钰刚在办公桌前坐定，就有人找了过来，并递给他一张名片。高钰低头看了几眼，上面写着“在信咨询公司”、“业务经理”、“黄山夫”等字样。
高钰心知肚明，这肯定是听说大道独行项目要搞市场调研，找自己拉业务来了。看来对方消息相当灵通而且精准，所以如此短时间内就能锁定了自己。
这位黄经理四十多岁年纪，长相圆滚滚的，看着很慈眉善目好好先生的模样。高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黄山夫心里腹诽几句，这位年轻人问的真多余，自己都站在他面前了，不是来找他的又是找谁？“我今天专程来拜访您的，希望能与您当面沟通交流，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高钰并没有接着黄山夫的话往下说，而是又问道：“可是前台并没有通知有人来找我，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高钰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至上公司时的经历，先在前台拨通了王振海的内线电话，确定无误后才登记进来。
如果这位黄经理是专程来找自己，那肯定应该提前与自己预约，并在前台联系自己后才能进来。但他却没有与自己联系，直接找到了自己办公地点，只能说明他是先拜访了别人，然后才来见自己，更能说明此人在公司里有不错的人际关系。
“呃……”黄山夫只是说几句好听话，声称专程来找高钰，显得比较有诚意，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被这年轻人看出了漏洞，只能打个哈哈化解尴尬。
“去那边谈吧。”高钰指着项目部的会客区说。
两人在会客区沙发上重新坐下后，黄山夫迫不及待地介绍起本公司的情况，“我们在信公司一直深耕游戏行业，在游戏行业的市场调研和数据分析方面具有很高的专业水平。而且这几年来，一直与至上游戏有着良好合作。”
黄山夫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但高钰好像并不太感兴趣，只是礼节性的接待和聆听。黄山夫察言观色，就暂时停住了推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
“初次见面，这是一点小小的礼物，敬请笑纳。”黄山夫将盒子推到高钰面前。
虽然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是好东西，只要轻轻的一伸手，这好东西就会属于自己。里面或许是一块名表，或许是新款手机，或许是昂贵的香水。
但高钰皱了皱眉头，又推了回去，拒绝道：“请黄经理自重。”
黄山夫笑着说：“不用客气，这只是我们公司的一些小小心意，大家都这样。”
再小的心意也不能收！高钰很明白，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自己，包括王振海、曲部长、杨部长等人。自己稍有差错，就会被成倍的放大。更别说黄经理行踪诡秘，又是第一次见面，绝对不能收他的东西。
“如果没有别的事，黄经理请回吧。”高钰站了起来，准备送客。
将黄山夫送到了楼道里，高钰就回到了办公桌。没过多久，本组内线电话响了，刘良接了电话，然后脸色怪异的对高钰说：“公司运营部的江部长找你。”
公司各总部里，运营推广部是一个大业务部，也是最核心的业务部门，在公司内外都掌握无数重量级的资源。
而运营部的部长江盛也是徐文东手下的得力大将，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此人擅长总结和推演，喜欢概念性的东西，在公司内部有个外号叫“理论家”。
据业余八卦分析，江盛与李剑成、曲大海一样，都被视为部长级高管中最有望冲击副总的人之一，并称为福寿禄三星。而江部长就是其中的寿星，意思就是他手握推广资源，往往可以决定各游戏项目的寿命期限。
高钰上了楼，来到运营部江盛的办公室，一位风姿绰约的部长助理将高钰带进去。看到办公室内情形，高钰不禁微微一愣。
半小时前刚从大道独行项目部离开的那位黄经理，就坐在会客沙发上，似笑非笑地望着高钰，带着一丝小得意。仿佛在说，看，我们又见面了。
高钰看了看黄经理，又看了看稳坐钓鱼台的江部长，不知为何想起了黄经理要送给自己的礼品盒。仿佛在江部长与黄经理之间，看到了无形的利益线条。
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刚才黄经理在自己面前并没有提起江部长这个靠山，还故意表现的卑躬屈膝并给自己送礼，这是不是一种陷阱？
城里人套路深啊，无论如何，幸亏自己没有收下礼盒，才可以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
江盛没有与高钰寒暄，大概部长级高管犯不上与高钰这个小角色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在信公司一直是我们至上多年的合作伙伴，黄经理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我看大道独行的前期调研也不用找别家了，就交给黄经理吧。”
至上公司的高管们都这样霸气吗？难道都是受徐文东的影响？不过高钰没有接受江部长的指示，答复说：“我有一些新想法，这次准备试验一下，所以不能与黄经理合作了。”
“试验新想法？”江盛对此嗤之以鼻，“我看就是哗众取宠而已！游戏行业不是那么简单，你先做好本分工作！”
高钰进了公司以来，已经得罪过两个部长了，这次实在不想再正面顶撞江部长。就回避性的说：“如果江部长有不同看法，请与李部长沟通。”
高钰是大道独行项目部的员工，江盛并不是高钰的直接上司，他想对高钰下达指令，从道理上要通过李剑成。
但江盛并没有放过高钰，“公司里都知道，李部长让你全权负责。怎么？你觉得你担负不起责任？如果是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干了。”
话说到这里，高钰忽然明白，李剑成李部长为什么如此大胆的放权了。全权负责四个字，分量实在不轻。
项目部内设运营组是至上公司的新兴事物，必将触动旧有的利益格局，产生或大或小的矛盾冲突。李部长这是把自己推在了前面，用来测试各方的反应。
想至此处，高钰不禁暗暗感慨，这些部长都不是省油灯啊。上司们就是这样的态度，自己又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高钰的沉默被江部长当成了妥协的前奏，他感觉胜券在握，抛出一些承诺：“这样，你将调研课题外包给黄经理，我会帮你给财务部打招呼，给你提供足够经费，做出漂亮的工作业绩。
另外听说人力部的曲大海对你很不满，我可以出面帮你化解，减少你在公司里发展的障碍，这对你的前途也是大有好处的。这些好处还不能让你满足吗？”
这些条件确实是很好的条件，可是……高钰下定了决心，答复道：“如果这样做，那项目部运营组还有什么价值？运营组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所以，我不能接受江部长的指令。”
“我听到了什么？”江部长转向黄经理，嘲弄说，“你听到了吗，一个小小的员工，居然开始考虑价值和存在意义这样的战略问题，这是今天听到的最好的笑话。”
黄经理立刻很应景地哈哈大笑，对高钰说：“你知不知道？你们江部长雅号是理论家，你在他面前谈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啊。”
面对嘲笑，高钰没有乱了方寸。他心里很清醒，大道独行项目部运营组是李剑成一手促成的，自己能进组，也是李部长提拔进来的。
李部长这些做法有与公司总部争权的嫌疑，目的是为了扩大本部门权限，增添自己的业绩。如果自己顶不住江部长的压力而顺从了，那自己也就会被李部长打入冷宫。
“不识抬举！我要看看，没有我们运营部的支持，你在运营组能做出什么来！”江部长的话，已经带上了威胁的口气。面对自己这样一个部长的压力，这个才进公司没几天的小员工居然顶住了。
高钰想了想，对江部长诚恳地说：“我认为，运营权限从总部下放并分散到各项目部，乃是大势所趋。今后各项目部的独立性会越来越强，渐渐转变为事业部性质的形态，而公司总部将会变成纯行政化的部门。”
如果运营权限都下放到各项目，那还要公司运营部干什么？江部长冷笑道：“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只好高骛远的想到了大势，但你也不想想，你就要成为殉道者，那你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所谓大势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也许会成为牺牲者，但没准也能成为弄潮儿，高钰心里想，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黄经理开口了，他对高钰说：“年轻人，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觉得爱拼就会赢？
但是我想告诉你，如果你失败了，你将面对非常可怕的处境；可是如果你成功了，那你面对的情况更可怕，你将会成为公司总部这些高管的公敌。”
高钰很硬气的答复说：“不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是你们想得太复杂了。最差无非就是一个输字，有什么了不得的？”
走出运营部，从电梯下楼时，高钰忽然想到，李部长对自己说“全权负责”是昨天的事情，充其量也就项目部内部知晓，为何今天连高高在上的江部长都知道了？难道内部有人故意传播出去？
第二十五节 内忧外患
大道独行项目部部长李剑成今天刚到公司，就听到一个传闻：运营部的江部长见过高钰后就发了话，运营部近期不准提供任何资源给大道独行项目部；而且江部长向财务部请求，不要给大道独行项目部运营组的调研工作提供资金。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江部长运用自己的私人影响力封杀项目部运营组这一新生事物，更具体地说是封杀高钰的工作。对此李剑成没有任何表态，或者说，还没到他表态的时候。
今天有项目部例会，在例会上高钰见到了岳萱，他并没什么太大反应，反倒是岳萱有些尴尬。
在先前岳萱在高钰面前摆出了非走不可的高姿态，对高钰的努力冷嘲热讽极其不看好，最后却留下并调到理想的岗位。
关键是，还沾了高钰的光，是高钰拼出了一条路子，连带着她也受到了好处。所以这次重逢，岳萱的心情就难免复杂。
反正像原来那样恨是恨不起来了，甚至还得去感激高钰，做人总不能太忘恩负义。
在例会上，王振海对运营组提出了批评，“现在运营组到底行不行？对此我心里是要打一个问号的。如果现有人员工作不力，完不成调研任务，我建议可以从外面再调人进来。”
看着王振海的态度，高钰心里有点怀疑，是不是王振海将自己“全权负责”传扬出去的？
部长李剑成感兴趣地问道：“你有合适人选？”他没问工作情况，但却很想知道，王振海会提出什么样的人选。
王振海说：“霸皇纪策划组组长余耀辉。”
李部长琢磨出来了，这人选有意思。听说余耀辉被霸皇纪的杨部长迁怒，已经遭到撤职了，谁讲情也没用，狂怒的杨部长铁了心要拿余耀辉出这口气。
李部长也知道，余耀辉这个人其实没多大能力，但是他有背景。公司老人都知道，余耀辉父亲是徐文东创业时期的合伙人，虽然现在已经隐退，但仍然持有至上公司的股份，是至上公司大股东之一。
如果能成为助力，招余耀辉来大道独行项目部不是不可以考虑，李剑成想道。可是又想起被余耀辉工作态度坑得不轻的霸皇纪杨部长，李剑成又犹豫了，决定暂时不动。
高钰也想到了余耀辉那不靠谱的样子，只能摇头，他连忙表态说：“我们能做好数据调查工作，请部长放心！”
岳萱看高钰信心满满的样子，都不明白他的自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又怕他中了王振海的激将法，心里隐隐有点儿担心。
她比高钰早两年踏上社会，当年的事原以为早该释怀，自己也觉得个人成就遥遥领先于高钰，双方的鸿沟扩大，再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但没想到上次在工作中遇到同样困境的时候，高钰的行动简直像是给她上了一课。
高钰在看似没有希望的情况下仍然保持努力，争取最后一线机会，事实上也真的让他创造出了奇迹，连带自己也得到了好处。
这个大学里的小鲜肉，成长的速度让人咋舌，岳萱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王振海讥讽道：“只会表态唱高调是没用的，部长要看到实实在在的行动和成绩！如果你们不知道怎么去搞游戏用户数据调研，我可以教你们一招，那就是去拜访全市的网吧，然后进行问卷调查！”
刘良顿时傻眼了，难道真要他们去跑网吧？以及进行上千次有效问卷调查？忍不住质疑道：“北都不知有多少家网吧，如果只靠我们两个，跑到明年也跑不完啊。”
王振海拍着桌子训斥道：“我看你们就是好逸恶劳！跑网吧又怎么了？徐总当年能做的事情，你们怎么就不能去做？”
想当年，徐文东徐总在创业推广《惊世》的时候，可是一家家跑遍北都周围所有的网吧，这事传为美谈。据说徐文东脑子里有一张清晰的网吧地图，每家网吧的位置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在《新时代新基因》这本书里面提到过，徐文东虽然一直强调方法、创意和思路的重要性，但从来没有忽视过努力和汗水。
王振海将至上公司领袖的事迹搬了出来，刘良顿时也无话可说，再反驳下去只怕就成了非议徐总了。
李部长这时候出来打圆场，对高钰吩咐道：“运营组先去试试，然后看看效果。”
高钰回应道：“部长放心，运营组一定会拿出可靠的数据调查报告！”
李部长想了想，大概也觉得这个任务对两个“新人”而言，难度有点大，最好还是再找个人帮手。项目部下属好几个组，李部长扫视一圈员工后，对策划组说：“你们谁愿意辛苦一下，帮助运营组开展工作？”
数据调查最后是要写玩家情况报告的，和策划也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从策划组临时抽调人员协助也不为过。
策划组众人面面相觑，各有难色。过了一会儿，却还是有人说：“我暂时没有太多其他工作，可以配合运营组。”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策划组新来的那位美女岳萱，一时间神情各异。
有的人想，这大美女怎么头脑不灵光？有的人想，爱表现也要看准机会，这次就是个大坑，谁跳谁傻。
王振海心头有点冒火，这岳萱想什么呢，这高钰已经注定是要完蛋的人物了，怎的还想往高钰身边凑？还想旧情复燃吗？就因为高钰长得帅？
而当事人之一高钰则万分惊讶，大概也没想到岳萱会当众主动表示帮忙，这十分不科学啊。
先后得罪过几个部长高管的高钰就像是惊弓之鸟，对任何看似不合理的事情都充满了怀疑，颇有点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质疑精神。
在高钰看来，这岳萱是倾向于王振海那边的人，跟王振海关系比较密切，又跟自己有“旧怨”，所以信任度严重不足，还是婉拒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所以高钰连忙回绝道：“不必了，我们完全能做好，不用再另行调派人手。”
众人又是很意外，高钰面对如此艰巨的任务，放着送上门的人手不要，这也是傻了吗？岳萱心里更是嘀咕，难道高钰看不起自己？
李剑成没想着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大手一挥说：“有没有需求，下去后你们自己协调吧！”
散会后，高钰没事人一样，施施然地回到了办公桌，完全看不出身上有任何压力。
这时候公司里一些风声也都在项目部传开了，众人都知道，运营部江部长动了真火，在公司上层资源层面封杀了高钰。
而且从项目部内部情况来看，威望最高的程序组组长王振海十分不待见高钰，只怕高钰在项目部也得不到太多帮助。所以高钰的处境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堪称是内忧外患。
同时岳萱也不太理解王振海对高钰的态度，大家都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校友，不见得一定要互相照顾，但也不该刻意刁难啊。先前自己那么不待见高钰，也没在工作上刁难过他，这是做人的一个基本道理。
在会上要给王振海面子，岳萱不好说什么，等散了会后，立刻私下去找王振海询问。
她很委婉地说：“运营组现在确实只有高钰和刘良两个人，人手不足，这个大规模的调研未必能做得下来。与其因为他们的失败而追究责任，不如从一开始就避免失败，能否再想想别的办法？”
王振海针锋相对的说：“你似乎对咱们的师弟失去了信心？他可是刚刚大出过风头的人物！能做出那么漂亮的节日策划，区区一场调研，应该不算什么吧？或者说，那份策划是你帮他捉刀？”
岳萱听得出来，他尖酸的语气暴露了意图，他针对的对象根本不是“运营组”，而是高钰这个人。
对此岳萱心中很奇怪，当初王振海可是主动表示要引荐高钰进至上公司，怎么短短时间之内，就好像有了深仇大恨一样？
而且王振海对自己的态度也变得有点无礼，在此之前王振海对自己总是刻意讨好，时不时就透露出追求的意思。
自己虽然对他感觉不足，但也不算讨厌，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接受，可今天这样又是怎么了？
如果是因为高钰又干了什么事，那这小子得罪人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岳萱并不打算与王振海起冲突，她识趣地闭嘴离开，想了想又前往运营组的办公室，想向高钰了解一下原委。
可是在高钰的认知当中，岳萱与王振海的关系明显要更亲密，就算不是男女朋友，大概也已经有所发展。王振海一方面对自己的网站心怀叵测，同时又在大吃飞醋，这种情况叫高钰怎么解释？
因此高钰只含含糊糊表示师兄要求高也是好事，运营组一定会全力以赴，师姐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岳萱感觉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气也不打一处来，“北都那么多家网吧，你们两个怎么可能跑的过来？话不要说得太满！”
高钰很从容自如地回答说：“我们自有办法。”然后他就闭上了嘴，摆明了就是不告诉。
看高钰油盐不进，防自己跟防贼似的，岳萱只觉得自己真成了狗拿耗子，踩着高跟鞋转身就走。“你就犯傻吧！累死你活该！”
刘良看她走了，大叫可惜，对高钰叹息道：“听你们说话，岳美女和你有关系？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名花有主，我就不用投入感情了。”
高钰啼笑皆非，立刻否认道：“哪有这种事，只是单纯的校友而已。”
“我看你们肯定有问题！不然王振海为什么吃飞醋？”刘良死活不信，“我说，保持和策划组的这种良好关系，对咱们也有好处。以后我们和策划组对接最多，工作上肯定有许多便利。”
听刘良提到工作，高钰立刻转变态度。他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把私人感情带入到工作中了？
这会影响到工作的正常开展，于是又认真考虑是否要抽时间请岳萱吃个饭，主动积极地去化解当年那段恩怨。
不过肯定不是现在，虽然不可能像王振海所说真的去跑遍北都所有的网吧，接下来的调研工作仍然会非常艰辛。
第二十六节 底牌
在众人关注之下，高钰首先干了一件令人瞩目的事情。他拉着刘良一起，提前填了整整一个月的加班单。
这种行为被项目部中大部分人视为表面文章，所有人都觉得运营组两个菜鸟无论怎么努力，都绝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完成这次调研。
大家心里都有数，王振海要给新人一记下马威。不知道他是为了彰显权威还是其他目的，总之看看热闹就好。
要是这两个菜鸟聪明，就应该老老实实去跑一两个月网吧，摆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勤恳态度。就算最后拿不出全面的数据报告，但至少表现出留在项目部的诚意，或许勉强能够过关。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高钰和刘良很少公出离开办公室，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样下去，等到时限到期，肯定是一点成果都没有。这是等着被羞辱和扫地出门？身为至上公司的员工，怎能如此逃避现实自暴自弃？
不久前刚刚被徐总点名表扬的这个高钰，看来也不过如此。在霸皇纪的闪光表现大概只是灵机一现的侥幸，这会儿到了大道独行项目，开始独立承担日常工作时，就被打回原形。
“别人都等着看我们笑话呢。”刘良对高钰说。
“不需要分散精力去在意那些。”高钰淡定的点击鼠标，打开了“游戏国度”这个网络社区的界面。
高钰是这样给刘良安排工作的：“我们要考察的是作为深度游戏玩家的特殊性和典型性，我想办法在网上做一部分针对性的问卷调查，作为调研的主要部分。我们只要在适当的跑几家网吧了解一下，收集关于线下的意见就好了。”
在例会前，高钰其实已经有了完整清晰的思路。但是怕王振海又出什么歪招，这才没有明说，也不会告诉岳萱。
王振海在高钰复职之前就给他设了个套，要是他真的被逼无奈去“扫网吧”，不但费时费力，也绝不可能在期限内完成调研，徒然惹人笑话。
既然自己有了办法，就暂时不要暴露，免得让王振海知道了，又会有针对性的制造什么障碍，暂时闷声发大财为好。
刘良猛然拍了拍大腿，兴奋地回答说：“你是说在网上展开调研？那跟我想到一起去了，那些过时的老家伙暂时还想不到这方面！”
高钰有意考察刘良的能力，试探道：“那你先说说看？”
刘良立刻回答说：“一是找到足够数量的核心典型玩家，这需要找出优质玩家集中度高的地方。二是需要这些玩家配合我们问卷调查，网上谁也管不了谁，想让玩家配合也需要下工夫。”
高钰又问道：“针对这些问题，你有什么思路吗？”
刘良提出建议说：“游戏国度这个网络社区你听说过没有？聚集在这里的玩家都是有组织的活跃玩家，非常适合我们作为样本，所以我们的问卷调查可以这里入手！”
高钰愕然，没想刘良居然提出了游戏国度社区。他自己就是游戏国度社区的持有人，想到游戏国度不足为奇，可这刘良竟然也能想到这里，思路倒是很开阔啊。
为了顺利把运营组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击垮针对自己的一切阴谋，高钰也正准备翻出游戏国度这张底牌。
游戏国度是一个公会系统论坛，高钰与诸多重要的公会会长关系紧密，这是他最大的资源优势。利用这些关系非常好的会长们进行组织玩家问卷调研和反馈，数据收集的速度肯定又快又准。
见高钰没说话，刘良疑惑地问道：“你不会没听说过吧？这个网络社区在业界圈内小有名气，更重要的是在网游公会和核心玩家里很有影响力，是重度玩家密集活跃的论坛。我们可以从这里获取到一手真实数据。”
然后刘良补充了一句：“我可是游戏国度论坛的高等级玩家！还是我们公会版面的副版主！”
高钰不知再想什么，答非所问地说：“网上调研要注意平台选择和数据方差，我们的工作量也很大，一定不可放松。游戏国度这个论坛，我也想到了，跟你意见完全一致，而且我觉得应该更进一步，请游戏国度论坛官方协助我们。”
刘良皱眉道：“他们应该要收费吧？听说这个网络社区是私人做的，有赚钱机会肯定不会放过，这笔经费支出，你想过吗？我担心他们会借此漫天要价。”
高钰笑而不语，指示刘良说：“猜测没用，你去联系一下就知道情况了。”
刘良咬咬牙道：“我在游戏国度社区是高级账号，我打网游参加的那个公会也是很有影响力的大公会，并且入驻了游戏国度社区。我豁出去这张脸，多找找门路，他们总该卖个面子，我争取少出点血。”
“加油！我们能否成功，就看你了！”高钰忍着笑意，给刘良鼓劲。
高钰不想在公司暴露自己游戏国度社区所有人的身份，连刘良也不会告诉，他本来还想着自己怎么假装出面去联系游戏国度社区，没想到刘良也是这个论坛的高级玩家，联系工作都可以委托给他。
刘良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联系游戏国度社区，问了几个人，联系上了网名叫“乌山云雨”的社区管理，听说最近游戏国度社区的外联工作都是由乌山云雨负责的。
刘良与高钰在同一时间，都在网上联系到了乌山云雨，并同时开始与乌山云雨聊天。只不过刘良并不知道，乌山云雨给他的每一句答复，都是从高钰那里转发过来的。
过了一会儿，刘良狂喜地抬起头，对高钰叫道：“他们居然免费协助我们！”
高钰顺手关掉与乌山云雨的联络界面，很淡定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如果这次调研不是自己的工作，高钰作为游戏国度的站长，当然毫不犹豫要报个高价。不过现在肥水不流外人田，在申请不到足够经费的前提之下，也只有咬牙免费了。
做出决定后，高钰将免费的指示在网上发给乌山云雨，而乌山云雨则转发给了刘良，最后刘良又向现实里的高钰汇报。
“他们为什么如此好说话？这么痛快就答应免费协助？”刘良仍旧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我还具有不为人知的超高魅力？”
高钰笑道：“很多网游玩家不都是讲兄弟义气的么，也许这次论坛管理跟你讲义气了。”
此后刘良没有多想，连续一个月就老老实实跟着高钰加班。
高钰每天都匆匆吃完晚饭，差不多五点二十分回到岗位，开始查看网络上调研的反馈与统计数据，当然更多的时间是在思考和总结。
这工作好像永远没有止境，网上的反馈总会随时随地冒出来，尤其是晚上八点到二十四点之间，本来就是上网的高峰期。每天基本上都有大量的讯息，高钰平均的加班时间大概总得五六个小时。
有时候玩家的反馈很有价值，高钰选择私聊沟通，那时间更是无法预计。视每天的数据量情况变化，高钰晚上结束调研的时间，大约在二十三点到凌晨三点之间。
然后他大概还要花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拖着疲惫而兴奋的身躯回到蜗居。洗个澡喝杯咖啡以后，再打开电脑，处理日常工作邮件，并参与管理社区。
当做完这一切，很多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北都的雾霾与光污染同样严重，黎明时分整个天空都会像一张瓦蓝色的大网。光明与黑暗彼此交织，形成如梵高星空般的混沌，有种奇异的美感。
这是未曾见识过凌晨四点北都的人，永远都无法想象的奇景。
如果抓紧时间，高钰还能够睡上三四个小时，八点钟闹铃准时将他叫醒。他洗漱完毕，换上制服，精神奕奕投入新一天的工作。
这种艰辛的工作并没有超出想象，从很早高钰就认为，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游戏人，需要比一般的白领付出更多。他还年轻，还拥有拼搏的本钱。
在外人看来，本该去跑网吧的两人当然就是眼高手低了，不过高钰对同事们一时的轻视和误解毫不在意，视为麻痹王振海的烟幕弹。
再说他每天只全神贯注的投入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别人的态度。至上公司平时五点下班，如果选择加班，五点和六点之间食堂会供应晚餐。
第二十七节 时代变化
随着时间的流逝，数据一天天的累积，沉浸在大数据里的高钰对游戏、对玩家，开始有了一种崭新的认识。并且开始怀疑，源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游戏理念与精神，是否还适合现在的深度玩家群体？
至上公司经典大作《惊世》游戏的宣传口号一直是“兄弟惊世”，打造的是合作、热血的氛围，这个口号相当成功。
因为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网络游戏承载的不仅仅是娱乐的需求，更是一种社交的依托。
很多人在游戏里面成为生死之交，很多人在游戏里面甚至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这是那一代玩家永远都无法忘怀的青春体验。惊世给了许多没有兄弟姐妹的独生子女真正的“兄弟”，只要一提起来，他们就会热血沸腾。
然而高钰发现事情正在变化，现在的玩家并不像以前一样热衷于游戏中的互动。
包括进驻“游戏国度”论坛的公会高层，在这次调查中也开始向高钰倒苦水，“现在不像从前了，会员的积极性下降得很厉害，如果不是有土豪发工资，想凑齐五十人副本，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现在最热的MMO游戏已经不是《惊世》，而是从欧美一直红到华夏的《巫妖世界》。这个游戏非常讲究联盟和配合，在一般游戏五人十人副本已是奢侈的情况下，他们甚至有让人瞠目结舌的二十五人乃至于五十人副本。
当五十人的团队前赴后继，以强制一点扣血的输出，付出无数次复活的代价推倒安迪洛山的大boss火焰巨龙的时候，全服彻夜欢呼。《巫妖世界》迎来了他的巅峰，但同时也开始面对时代变幻的尴尬。
巫妖世界国服运营已经超过了三年，玩家的热情正在退却，而明眼人发现，新进的玩家更加懒惰，更加没有耐心，更加缺乏配合。
“他们想要boss一刀秒，极品满地爆。只想追求极致的爽感，再也不想在练级和微操技术上花时间。其实我也是这样。”一个网吧老板尴尬的如是说。
他曾经是风靡一时的网络游戏《神界》电信区的第一法师，微操瞬移加火球术出神入化，以能够在竞技场单挑明显克制法师的高血高攻战士而自傲。
但是现在，网吧老板只想懒懒瘫坐在沙发里面，单手点着鼠标，以高级的装备、华丽的技能和悠闲的操作碾压BOSS，当初PK时候肾上腺素提升的快感，也变淡了许多。
“现在的网络游戏，顶级玩家和休闲玩家差距太大，如果不爆肝二十四小时练级，包场刷装备，很难跟得上第一集团。我只能花钱请了两个代练，算算一个月工资也不少，号还不安全，要是能买经验和装备就好了。”土豪玩家也这么抱怨。
他们的确想要热血爽感，也希望得到认同，但不再是将游戏当成社交的工具，而是更想在虚拟的世界里面享受不受拘束的快感。
高钰认真地记录着，也在飞速的思考着，大部分玩家的想法令他感觉到吃惊。他感觉到，如果网络游戏主流群体的思想在发生改变，那么固有的游戏推广套路就变得有些不合时宜。
网络游戏进入到了一个新的时代，重度游戏者们更在意自身的强大，他们也并不排斥消费。
显然全服前列的高玩们手里的装备大部分并不是自己打出来的，而是出高价从其他玩家手里买来，这从中孳生许多复杂的问题，复制、盗号、欺诈屡见不鲜。
是要到了改变的时候吗？高钰并不能确定，他只是如实的构建调研结果所展示出来的模型，并且想通过更多的数据来进行验证。
在这种情绪的推动下，他每天的工作时间就更多，研究也变得更加深入。
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高钰的案头已经累积了数千份线上线下的问卷数据，还有许多详细的访谈记录。
他对如今核心玩家的思维模式，自认有了一定的了解。通过刘良的协助，到十一月中旬，高钰终于汇集齐了资料，并开始着手撰写报告。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份分析报告。高钰花了很多心思，也虚心请教公司中的前辈，一次次反复修改论证，直到自认为完美无缺，才向李剑成、策划组、程序组等相关单位发了邮件，申请一次提报会议。
这是大道独行项目部运营组成立以来的第一项大成果，李剑成也非常重视。他当即批复，将会议定在星期五的下午，并且请各组组长和项目相关人员全体出席。
王振海也收到了调研报告梗概，一开始还吓了一跳，没想到高钰天天坐在公司闭门造车，还这能造出一份东西来。真要让高钰拿出东西来，那他王振海的事情就没法子往下进行了。
不过当王振海仔细研读报告梗概后，顿时就嗤之以鼻了。他已经看出了高钰这份报告可能存在的巨大缺陷，至少有两个致命伤，高钰再努力也是白费！
特别是高钰居然在报告中隐隐反对至上公司的传统战略，这报告要是提交上去，一向爱把“兄弟情谊”挂在嘴边的徐总一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看还会有谁保着高钰！
高钰这小子总是大言不惭，这会让他碰得头破血流。王振海稳坐钓鱼台，就打算在提报会议上旗帜鲜明的摆出态度，狠狠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过看到高钰的报告梗概后，有人着急了。
“你们怎么得出这样愚蠢的结论？”与此同时，岳萱已经不请自来赶到运营组办公室，劈头盖脸对着高钰就说，“想在至上公司做下去，就赶紧推翻结论，重新再写！”
高钰莫名其妙，“结论是根据调研自然而产生的结果，又不是先定论点再找论据，怎么可能改得了？”
岳萱杏目圆睁，气势汹汹地问道：“你知道‘兄弟惊世’这个口号是谁提出来的吗？”
“是徐总。”高钰平静地回答。
“你知道是徐总的意思，还要跟他对着干？”岳萱突然觉得这小子简直是榆木脑袋，平时看上去也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就不开窍呢？
高钰笑了，就算再迟钝，他也能发现岳萱对自己是好意，他摇了摇头，解释道：“兄弟惊世是一个很醒目的口号，也是惊世极为成功的战略，我到现在都很佩服徐总精炼的概括。但那是1999年，距离现在，已经有了八年。”
高钰的语气很沉静。八年，连抗日战争都打完了，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
对于一个传统的行业，改变其实极为微小和谨慎。比如可口可乐，整整一百年他的营销策略都没有发生什么根本性的变化。即使面对百事可乐新世纪年轻化的冲击，它也岿然不动，保住了他的基本盘。
至于那些奢侈品行业，更是拿不变来作为卖点——LV的经典花纹，每年都是销量最好的几款。
但新兴行业却不一样，它在飞速地膨胀，同样也在急剧的改变。时代洪流，泥沙俱下，谁不能适应变化，谁故步自封，就会遭到惨烈的淘汰。
至上公司需要变化，游戏业需要变革。高钰相信自己精心准备的报告，将会为这种变革的到来添砖加瓦。参与到大时代的感觉让人浑身战栗，就好像是轻微电击一般酥麻。
高钰相信，这种感觉应该很接近于所谓的成就感。他之所以坚定的踏足游戏行业，就是看到了第九艺术的崛起不可遏制，这将是人类文化发展的新方向，他坚信不疑。
网络游戏行业其实把时间计算得再长，也不会超过十年的历史，如果要打比喻，这行业就算不是婴儿，也是稚龄儿童。
在这种时期，剧变很容易发生。拿八年前的策略套到现在，可能就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岳萱无奈，她无法说服高钰，而且内心深处也隐隐觉得他说的其实有道理。最终岳萱对高钰说：“你要小心王师兄。”
高钰很惊异，他没想到会从岳萱嘴里听到这种话。在高钰认知里，岳萱应该是王振海那边的人，她竟然会提醒自己小心王振海？
第二十八节 玩家的钱到哪里去了？
高钰在系统中预定了同在六楼的10号会议室，时间段从两点到四点，然后正式发了会议通知。六楼大部分都是大道独行项目部的工作人员，10号会议室也差不多都是他们大道独行专用。
一点四十五，高钰提前抵达会议室，开启投影，布置会场。
他打开了窗户，微凉的风吹进来，投影幕布轻轻颤动，报告的标题平凡无奇，只是用大号的黑体字加粗表示——《玩家行为调查研究报告by高钰》。
高钰坐在主讲人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他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尽量显得平静自然。但无论怎么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至上公司的同事面前做简报，难免会有些紧张。
对于报告的内容，高钰已经非常熟悉，甚至不需要看讲稿，便可以自由发挥。事实上这些本身就是他真实的推演和观感，不会担心忘词的危机。
他只是在脑中推想着几个观点的表述方式，哪种表现会更有说服力一点？或者根本不要多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将结论客观的摆在众人面前，避免影响到他们的决策？
高钰想得太多，感觉到手心潮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捏了一把汗。这时候又是一个女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有人说：“PPT做得太丑了。”
高钰睁开眼睛，正瞧见岳萱鄙夷的神情。她就站在高钰的正前方，毫不客气的提出批评。高钰微笑，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一松，紧张感消失无踪。
“我记得师姐的美工很漂亮，毕设的报告让老师们都很赞叹。”这一点高钰确实有印象，就恭维了一句，“我的报告最多就是能够达意而已，真该请师姐帮忙修饰一下。”
原本高钰当初的毕业设计就想让岳萱帮忙，不过那时候他们已经闹了误会，岳萱恨他恨得牙痒痒，高钰当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高钰始终认为男人的报告只需要让别人看懂就行，不需要太花里胡哨。
岳萱轻笑一声，倒是认真点头答应，“部门内部的报告，形式不重要，不过你要是提交到徐总面前，可千万要注意不能难看。”
难看的报告，徐总根本没心思看完。
这是个关键信息，高钰立刻牢牢记住，看来回去得好好操练PPT的水平。今后的报告，他当然都希望提交到更高的层级，而徐文东是至上公司的掌舵人，他的偏好有时候就决定了方向。
高钰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道：“师姐如果有时间，方便的话就教教我，我回头请你吃饭。”
这就算是主动示好，希望能够一笑泯恩仇。现在大家都成了社会人，在校园里那点小情小爱的尴尬，也早该抛诸九霄云外才是。
岳萱低头一笑，爽朗答道：“那好，不过我要吃石坂亭那家的三文鱼，有点小贵，师弟不会不舍得吧？”
这种撒娇似的感觉是什么意思？高钰觉得最近这段时间岳萱的态度转变了许多，但似乎也有点消受不起。
刘良在一旁挤眉弄眼，口型说的是“你们果然有奸情”。幸好岳萱背对着他看不到，否则可能当场血溅五步。
一点五十五分，李剑成提着茶杯进了会议室，随后一大堆人跟进。王振海黑色制服的扣子紧紧扣着，身子挺得笔直，目光如鹰隼一般停留在投影幕布上，瞳孔中掠过一片轻蔑的阴影，就在李剑成身边坐下，低头与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部长就哈哈大笑。
看来这两人的关系，比预想中还要更紧密些。通过这两个月来的观察，高钰发现李剑成对王振海的信任确实略显过头，或者说在项目的具体执行上，引导大道独行项目部前进的并不是李剑成，而是程序开发组组长王振海。
这种情况可能是由于李剑成更多的精力放在与其他部门的争权夺利和扯皮上，对于真正的项目管理，反而没有王振海那么投入。
但王振海也绝不是无私奉献、甘当绿叶的角色，高钰觉得大道独行项目部早晚会有一场撕逼。他来到大道独行项目部，当前最渴望的收获是近距离了解一个大型游戏项目上线的全过程，可不希望被卷入到权力斗争的漩涡里面去。
“人都到齐了，准备开始吧。”李剑成叫人拉上窗帘，关上了会议室的日光灯。
高钰点头，走到投影幕布前，身上挂满了荧光，黑色的剪影被投影在墙上。他摘下手腕上戴着的旧手表，看来一眼时间，轻轻地放在会议桌上。
“今天我的报告总计大约耗时一个半小时，考虑到报告的连贯和效率，希望诸位前辈不要打断我。剩下的半个小时再进行质疑和提问，我会一一解答。”
真正开始报告的时候，高钰忘记了紧张，他看着幕布上投影的文字，完全沉浸在对游戏业前景的分析和思考中。种种论述，仿佛水到渠成的从他口中涌出，停都停不下来。
底下有人嘀咕道：“他那块表很贵吧？看上去好像是仿古货。”
岳萱听见了，暗中好笑。高钰这块手表是梅花牌，正宗的八十年代旧货，并不是仿古，而是真古。这是当初高钰考上大学时候父亲送他的礼物，他一直戴到现在。她注视着高钰的动作，觉得心中怦然一跳。高钰放下手表的样子，很潇洒，很帅。
“……根据我们三千四百二十三份有效问卷的调查。我们发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重度玩家都有额外付费意愿，这比2003年的数据提高了三倍。”高钰的报告一开始就着重强调这一点。
“这些重度玩家，现在每款游戏的点卡支出，平均每个月是三十五元。但他们的付费意愿至少有六成在每月一百元到两百元之间，也就是说，平均每人至少有百分之六十五的支出并没有在游戏公司支出。
这部分消失的钱去了哪里？这就是今天我们这份报告的切入点，我们想从付费这个角度，来探讨一下游戏玩家的行为模式……”
这个开场白相当吸引人。高钰注意到至少有一半人的眼神开始专注起来。至上公司是个商业公司，挣钱是第一要义，大道独行项目就是为了赚更多的钱，怎么让玩家付费给公司，关系到所有人的事业和收入，没有人会轻忽。
“我打断一下，据我所知，巫妖世界的重度玩家，光点卡支出每个月就超过一百块。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更好的游戏，就能更好地吸引玩家付费呢？”王振海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无视高钰的有言在先，打断了报告的节奏。
你这就是故意的！高钰心里如明镜一般，他现在还不够权威，所以在报告开始前的预先警告有人会故意不遵守。
不过王振海找茬挑事本来就是意料之中，高钰并不惊诧，他只淡淡摇头道：“并非如此，经过研究发现，付费意愿与游戏质量虽然相关，但游戏质量并非是影响付费的唯一因素，甚至不是关键因素。”
巫妖世界的点卡30元4000分钟，对于一个重度玩家来说，一个月消耗掉三四张以上的点卡才算正常。所以给运营商花一百块以上是理所当然的。
其他游戏没有那么高的粘着度，也绝不敢提高收费门槛，害怕把玩家拒之门外。但高钰发现，只要玩了一款游戏，愿意为它付费的重度玩家，每个月花的钱远远超过一百元。
但作为游戏公司，只能收到包月月卡的三十元到五十元，有些更可怜更冷门的甚至只收十元、十五元。那么那些重度玩家的消费被谁赚去了？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付费呢？
“奇谈怪论！”王振海听到高钰的言论之后，冷笑反驳，“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游戏质量和内容不重要喽？”
“这是两个命题，王组长不要偷换概念。”高钰不动声色，他几乎能猜得到王振海的伎俩。这种刻意误导和激怒显得低级了些，高钰只需要提醒自己不要被影响到情绪就好。
他环顾四周，打开了数据链接，同时展示大量玩家的语言文字描述，“从数据上来看，最明显影响付费欲望和付费金额的，是玩家在游戏中获得的成就感。他在游戏中获得的成就感越多，他就越愿意为此而付费。”
高级装备、技能书、宝石、等级代练，甚至杀人、骂人服务，这些是铸就虚拟世界成就感的框架，也是重度玩家在游戏中消费支出的大头。
然而这些钱，截止到目前2007年为止，却不是付给游戏公司的。
第二十九节 公司的理念落伍了！
王振海对高钰嗤之以鼻，“无稽之谈！你的言外之意，是要我们堂堂至上公司学私服，给土豪玩家卖装备？这可完全打破了游戏的平衡性，是饮鸩止渴！”
这些年私服猖獗，当初红极一时的游戏《神界》就因为变态私服的泛滥而被摧毁。虽然至上公司花费了大力气进行清剿，但现金牛产品《惊世》也仍然有大量的私服。
私服的做法是降低游戏难度，大幅度提升经验值的获取速度与掉落率，甚至还官方开出高级物品的人民币交易——这让玩家享受到在官服无法得到的爽快和刺激，但也因此很容易造成审美疲劳，游戏的寿命大幅度缩短。
私服运营本来就触犯法律，大多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寿命超过六个月的已经是奇迹，徐总斥之为“流寇”、“游击队”。
而正经的游戏公司则是“正规军”，《惊世》运营到现在已经超过六年，虽然颓势已显，但仍然有稳定而庞大的用户群体，带来大量的现金流。
作为真正游戏人，当然不希望自己耗费大量时间和金钱开发的大作成为流星，只能昙花一现。在至上公司内部，稳定派仍然是主流。
高钰并没有正面反驳王振海，游戏寿命和快速游戏收益是一个矛盾，这点无法回避。但高钰在调研的过程中已经意识到，用户这方面的需求正在膨胀，如果至上公司不加以满足，那么一定会有另一家游戏公司来填补空白市场。
不是一句无稽之谈就可以埋在沙子里当鸵鸟，而是需要具体的解决办法。
高钰继续发言，“从数据来看，即使游戏运营方不提供经验和道具购买，但重度玩家仍然会在此投入。代练业务从未停止，而惊世中的一件隐形斗篷炒作到人民币两万，一枚定身戒指逼近八千，当初神界中的祝福宝石可以当硬通货直接兑换人民币。
第三方的虚拟交易平台如雨后春笋一般兴起。我这里有个数据，5188平台上个月的交易额，已经超过了三百万人民币。”
会议室里面传来低低的惊呼，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至上公司许多项目组，这还只是一个游戏道具交易平台！
至上公司现在的营业额流水中，惊世虽然不复巅峰期的强势，但在现金收入依然是稳稳的老大。上季度营收2.73亿，可说是半壁江山。
其余的大型在线角色扮演游戏项目就不过差强人意，尤其是最近一两年间开发的新项目，大多季度营收难破千万，呈现半死不活的态势。
明明每年网络游市场的增量可观，但业绩就是上不去，许多人把原因归咎于《巫妖世界》的强势碾压与竞技、休闲类游戏的分流。
“这消息可靠么？”王振海皱起了眉头，又开始挑刺。
“我们拿到了后台交易流水的截图和营业税完讫的副本，应该不会错。”5188平台是一个游戏公会会长自己拉了一批人做的项目。这位会长得意洋洋在游戏国度社区晒收入，高钰与他熟稔，从他手里要来了证明资料。
如果不是因为缺乏资金投入和技术支持，高钰甚至考虑过自己也做一个交易平台。借用游戏国度的流量和名气，这收益前景绝不会差。
王振海没话说了，他只冷笑道：“我们是要你去做线下推广的调查，现在你给这些资料是什么意思？我们地面渠道不要做了？干脆像私服一样病毒式营销，开卖道具？”
这倒也不是不行，高钰的心态很开放。他作为游戏人，当然厌恶私服，但私服营销的某些手段，并不是像毒蛇猛兽一样排斥。
当然他清楚现在的场合下，绝不能开口说“学私服”，只好整以暇道：“王组长少安毋躁，等我分析完数据部分，很快就会说到结论。”
高钰从社区中获得的信息很丰富，也证明了他在调研中的直觉。网游的社交作用正在被其它东西替代，他的娱乐性、游戏性需求则得到了进一步增强。
也就是说，游戏回归于游戏本身。休闲玩家们，在繁重的工作过后，游戏只是为了消遣。对于百无聊赖的重度游戏者，他们是为了寻找在现实中得不到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过去的网游，承载了太多额外的东西。而现在的网游，简单来说，就是要爽！
“……综上所述，我们运营组对大道独行项目的建议是削弱原有的‘兄弟’、‘热血’概念。而是侧重于个人的爽度，将‘独行’这个理念进一步拔高，注重玩家的个人体验，这与当初游戏设计也有暗合之处。”
研究过大道独行游戏资料，高钰惊喜地发现，或许策划并不是刻意，但这个游戏在设计理念上很符合当前重度玩家的需求。其“独行”理念，就是通过无限升级和换装之后，让玩家能够享受到一人战千军的快感，这是个人玩家滥强的极致。
“千军万马，唯我独行！”高钰顺便连广告文案都想好了。
这个结论一出来，正如岳萱预料的一样，会议室一片哗然，好像开水沸腾了一样。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高钰竟然真敢作出这种结论，这种颠覆了公司理念的结论！
虽然高钰的数据翔实，分析丝丝入扣，从前置的条件理所当然能够推导出最后的结果，但这与至上公司一贯以来的理念却有了冲突。
从惊世这款游戏开始，至上公司的项目团队一直秉承着“无兄弟，不网游”的理念。这既是有惊世的成功珠玉在前，同时也是徐文东亲自策划的得意之作，后人当然小心甚微，亦步亦趋。
“我早就知道你会得出这种荒谬的结论。”王振海立刻第一个开口反驳，“高钰！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这是新入游戏行业最容易犯的错误！”
看上去莫测高深，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说。高钰干货在手，胸有成竹道：“请王组长指教。”
王振海也在紧张的思考，他不得不承认高钰的逻辑很严密，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突破口。他认为自己是被绕进去了，至上公司一直以来推行的策略怎么会有错？惊世的成功难道是假的？
“你这还是私服思路，没有考虑到长远。”王振海决定先扣上帽子再说，“诚然如你所言，玩家开始体验网游，当然是为了虚拟世界的新鲜感和所谓的爽感。但是时间长了后，就开始考验游戏的内涵与社交。
我们这里有许多反馈，都是说因为有朋友在，才不舍得离开老游戏。一旦朋友离开不玩了，很快也会随之离去。这不正证明了‘兄弟’对游戏粘着度的重要性么？”
“这又是正确的废话。”高钰毫不留情的反驳，此时他感觉到热血上涌，不是因为王振海一次又一次的挑衅，而是因为他知道，今天是他在大道独行项目中首次独舞的舞台，他要当最耀眼的舞者。
“任何组织，到最后粘着度的根基都会落在个人关系上，尤其是对于游戏这样松散型的联系。然而个人关系的建立，绝不会是因为宣传，而是在游戏体验中共同奋斗和分享形成的情谊。”高钰一针见血。
“惊世可以一次又一次用兄弟情谊作为卖点，并获得成功。那是因为玩家游戏中的奋斗经历早已存在，惊世记载了他们的青春。这种宣传是为了唤起玩家的美好回忆，效果也颇为不错。
但是一个新上市的游戏，玩家根本对此没有概念，你强行灌输兄弟热血概念，怎么可能是对症下药？
大道独行如果也能够顺利的运营六年之久，那么从一开始就进入的玩家们互相自然会形成羁绊，这时候才是利用个人关系挽留和唤回玩家的时候。”
王振海再一次感受到高钰锐利词锋。这些内容不可能是事先准备好的，然而高钰的发言却铿锵有力，还带着火一样的激情，这叫他哑口无言，理屈词穷，有些下不来台。
第三十节 争锋相对
但王振海怎么可能就此对高钰低头服气，终于还是气急败坏的怒喝道：“就算你有几分歪理，但是你这份报告也是空中楼阁般的臆想！据我所知，你根本没有听从建议，去找大量玩家进行调研吧！
你这些所谓的问卷，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不是你自己在电脑上拍拍脑袋，胡思乱想填上去的吧？三千四百二十三份？我就想问一句话，你们才两个人，到底哪儿来的时间做完那么多问卷？”
这才是王振海的杀手锏，也是他最严厉的指控。如果在数据上作假，那这份报告就全无意义。而两个月时间，两个人做完三千份详细到如此程度的问卷报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会议室里面喧嚣起来，众人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高钰的热情感染，对他的报告结论竟然有了几分认同。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如王振海所说，高钰的到底哪儿来的数据来源？
李剑成也皱起了眉头，年轻人做工作中有纰漏很正常，但要是弄虚作假，这可就是品质问题了。
高钰很坦然，语气中带着点讽刺，“原来王组长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如果不是凭着非常手段，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所谓的‘网吧’调研方式？那你当初强行推给我们这个任务，到底是为什么？”
王振海既然敢这样安排任务，当然早有说辞，“当然是锻炼和考验一下你们年轻人！但是你应付的手段就是弄虚作假么？”
高钰冷笑几声，“你放心，我这三千多份问卷，来源绝对可靠。所有的后台调查都来自于我们的合作网站游戏国度，数据有效真实。我这里有完整的后台记录，无效问卷已经事先全部剔除了！”
游戏国度？王振海震惊地看高钰贴出后台记录截图，这些有效的问卷，都是实名认证的玩家，在网站与公会的组织下，陆续于不同的IP地址和不同时间录入，根本没有作假的可能。
而且高钰的问卷设计非常完善，参照了行业严格标准，凡是无效的问卷都已去除，还有重点和随机回访记录加以证实。所以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份原始数据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游戏国度还有这种用法！该死！王振海愕然不已，想不到高钰这样应对。
游戏国度这个社区的流量虽然比不上互联网那些热门大站，但聚集的都是最核心最重度的游戏玩家，可以说是抓住了最优质的核心群体。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却知道高钰是游戏国度的站长，坐拥这些公会会长与核心玩家为人脉。有玩家的配合，以及网络的集聚放大效应与快速实时反馈机制，让原本在现实中超大工作量的调研变得轻而易举。
怪不得交给高钰这么艰巨的调研工作后，他毫不犹豫的接下来了，原来他要使用这件秘密武器！
想到这里王振海越发恼怒，这游戏国度社区本该到他王振海手里的，但却像是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李剑成看出气氛不对劲。具体地说，是王振海和高钰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便出来打圆场道：“今天高钰给了我们一个新思路，这很好。
在至上公司，年轻人就是要锐意创新，不断把新鲜的东西带到公司，就像血液的新陈代谢。这就是徐总说的户枢不蠹，流水不腐。
这次问卷调查也非常翔实和认真，高钰的表现让我叹为观止，希望他能够再接再厉，在运营组岗位上再创佳绩。
不过‘兄弟’策略是我们大道独行宣传推广的既定方针，如果在线下推广的时候要改变，那我们需要更慎重的讨论，更细密的研究。高钰开了一个很好的头，这份报告我会向上递交，供徐总参考。”
高钰听出来了，李部长这纯粹是和稀泥，他还想开口。
但李剑成摇了摇手，笑眯眯道：“我看今天就先到这里，时间上也正好，高钰控制得不错，运营组很有效率！”
此时正好一个半小时，排除掉自由讨论的时间，尽管被王振海几次打岔，报告时间仍然控制在误差范围之内。
虽然表扬了高钰一句，但李剑成也没打算就这样公开支持他的结论。
至于王振海自打耳光，承认布置了运营组无法完成的任务，又借此刁难这件事，李剑成更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显然并无追究之意。
这或许在高钰的意料之中，但真的发生了时候，他心里还是不太舒服。李部长为人或许不错，但热衷于搞关系，业务全都倚重王振海。这样下去，大道独行项目部只怕要出问题。
会议结束之后，岳萱主动留下来帮高钰收拾材料，顺便提醒说：“我看你最后还想与李部长争执，那实在没必要。李部长深得徐总信任，全面负责大道独行这个项目，你要注意。”
高钰觉得有些不爽，“我觉得李部长的心思偏了，把精力放在了不是最关键的地方。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他在公司里的地位，全是因为大道独行这个项目的特殊性带来的。”
岳萱指点说：“你怎么就不明白？李部长才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你让他下不了台，他就会排斥你。你已经得罪了王振海，想在项目部工作，就不能再惹到李部长！”
在一个新兴的行业之中，更需要目光敏锐的新人发出声音。就像他第一次来至上公司的时候，李剑成提出的“新鲜蔬菜论”，高钰仔细想想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他是至上的高层，会更加重视“新鲜”的重要性。
反倒是李剑成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大概不过是人云亦云，并没有真正领会其中的意义。
高钰的这份调研报告，李部长说要提交给徐总参考，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最终李部长还是把报告压在了自己的手里。他或许是害怕这份报告会激怒徐总，或许是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但是这份本该只流传于大道独行项目部内部的报告，却出现在了运营部江部长的办公桌上。江部长看完后，打了个电话给王振海：“你送给我的调研报告，已经看完了。”
王振海笑着说：“这些异端邪说，都是那个高钰臆想出来的。”
江部长评价道：“这份报告，与其说是对调研数据的分析，却更像是理念的阐述，有很多非常前瞻性的预测，我仿佛从中看到了不少新奇的理论。”
听着江部长的口气好像带着几分欣赏，王振海隐隐感到不妙。他想起来了，江部长在公司里有个雅号叫“理论家”，难道与高钰的大言不惭惺惺相惜了不成？
他冒着违规的嫌疑，跨部门把高钰的情况泄露给江部长，是为了借刀杀人，可不是为了给高钰长脸的！
王振海连忙强调说：“他那些都是歪理邪说，我担心会影响到大道独行项目的运营工作。虽然我们项目部内设了运营组，但江部长作为公司运营部的部长，也不能完全放着我们项目不管啊。”
江部长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向你们李部长反应？”
王振海说：“我们李部长过于追求项目部的独立性和与众不同特殊地位，对业务上的对错不敏感，我担心他会被高钰的浮华言辞所迷惑。”
江部长很遗憾地说：“高钰的想法很超前，至于是对是错，我也说不好。只可惜，在运行精密、一切已成规范的至上公司，没有机会进行验证了。”
我不是来听这些的，王振海生了一肚子闷气。怎奈对方是手握实权的部长，他不敢像对待高钰那样去训斥对方。
江部长没有注意到王振海的情绪，他已经沉浸在高钰的调研报告里了。“而且这份报告限于主题和篇幅，很多想法没有说透，也没有完善，真是意犹未尽。要不然，你再给高钰派个任务，让他多写点理论性的东西？”
王振海愤愤挂掉了电话，但在挂掉之前，他似乎听到江部长说：“能写出这样的东西，确实是我小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