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命定的亲姐姐
“这不是梦,谷雨。”仙女姐姐微笑地看着我。
那袭青白色的长裙好漂亮,比舞台上的戏服时尚,又比T台上的时装婉约,是古典与现代的完美融合。小对襟,肩膀处散开花瓣状的圆片,束腰,下摆打着浅浅的流线式的褶子,从上往下,长裙颜色由白转青,在裙摆的最末端,镶着一圈墨绿色的齿形花边。
耳际两道瘦小的辫子,辫梢垂着墨绿色的流苏,大把黑褐色的长发垂在身后,泛着健康明亮的光泽。最特别的是右鬓戴着的花,一朵淡青色的莲花,小巧,玲珑,雅致。
她望着我,望着我,是一种我从未遇见过的柔软体贴的注视。
我看见自己单薄的身形清晰地映在她的眼睛里,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床边嘀嗒的钟声,还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我看见写字桌上的饼干袋子张大嘴巴大口呼吸,看见书包在椅子边有气无力地站着,看见风用颤抖的手抚摸乳白色的窗帘,看见窗台上已经空了的玻璃瓶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突然而至的仙女似的姐姐。
哦,没错,这不是梦。
“你真的是一棵草变的?”我捂着扑通扑通的心口,四下寻找那棵草。它不见了!
在雪地里遇见它,我就知道它不是一棵普通的草,但是再了不起的草也是草,怎么会化为人形?还是这么漂亮的姐姐!
“是你的吻让我以人形现世,妹妹,我是你的亲姐姐,我们终于见面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我感到不可思议地说:“简直是个童话……”
“我叫雪映草,你可以叫我雪映草姐姐。我来自遥远的雪舞纪,那里的四季都会下雪,很美,像个童话。”她把手从裙摆上移开,要来抓我的手臂。
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跌坐床沿。
“雪映草?雪舞纪?”我在脑海里拼命勾勒那个神奇的世界,却发现想象力根本不够用,于是思路一转,“反正……这事儿很可疑。老妈没跟我说过我有个亲姐姐啊!”
“大人们不知道。”她在我膝前俯身,仰起漂亮的下巴,那双光芒闪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妹妹,尘世间的每一个女孩,都能在另一个遥远的时空找到她对应的姐姐,命定的亲姐姐。而我,就是你命定的亲姐姐。”
我感觉大脑来不及反应。
“如果那天你不经过那片雪地,如果你不是跌倒了碰巧吻到我的裙裾,如果你不把我带回家,如果你今天没有吻上我的眼睛,那么,我们是不可能相见的。谷雨,这是多么神奇多么珍贵的缘分,我很兴奋很快乐,你不觉得惊喜吗?”
她热切期盼的目光,她富有鼓动性的语言,她浑身散发出的温柔气息,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要我相信她就是我命定的亲姐姐。
就在我几乎想要开口叫她姐姐时,仅存的一点理智将我击醒。
“美女,你就那么喜欢当人家的姐姐?可惜……我不缺姐姐啊。”我站起身在地板上来回地走,拒绝去触碰她深情的眼神。
“你不孤单吗?”
“怎么会,”我说,“我老妈一天到晚嚷嚷着给我生个妹妹,我都不稀罕。”
“那是因为你担心爸爸妈妈的爱会被妹妹分去。姐姐就不同了,有了姐姐,就多个人疼你爱你了。”她向我张开怀抱。
我别过脸去,心想,你还真是仙草转世啊,要不怎么就能够洞察我的心思呢?
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有些别扭。
“你的裙子很漂亮。”我多少得赞美她一句。
“我打算送给你呢。”她居然这么说。
我被雷倒了,说:“不不不,我不适合穿裙子,非常不适合。我有大堆的牛仔裤,连起来可以绕操场一圈。”
她捂着嘴巴笑,咯咯,咯咯,像豆荚爆裂的声音。
正寻思着这么稀奇的事儿要不要告诉老爸老妈,电话响了。
蹿到客厅,一串熟悉的号码跃入眼帘,是老妈。头皮一阵阵发麻。米老师都告诉她了,旋风队,男篮……那么,等待我的将是怎样排山倒海的责问和批评?
无所谓啊,又不是没领教过。
我抓起电话先发制人:“老妈,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回来烹调食物啊?你女儿都快饿成萝卜干了!”
“爸爸呢?还没回来吗?哦,他下午有个手术,可能还没结束……”老妈的语气有点着急,“妈妈在开车去上海的路上,你舅舅打来电话说你外公情况有些糟糕,上午转上海去做高压氧舱,我得去看看。晚饭你自己解决。照顾好自己,爸爸一会儿就回来。”
“外公没事儿吧?”我好担心,“我也想去看看他。”
“没事儿。你照顾好自己,别给我添乱就行。今天米老师说的旋风队的事情,回来找你算账……好了先说这么多吧,前面有电子警察。”
“什么意思嘛,什么叫别给你添乱?我一直给你添乱吗?瞧你女儿多能干,旋风队都在考虑是不是吸收我!这事儿真要是成了,我就是一中篮球史上第一位女将,那是要被载入史册的!”
当然,这番话是在老妈挂了电话后说的。
抬起眼,瞥见自称是我姐姐的,叫作雪映草的女孩正站在一边冲我笑,笑得意味深长。
“你笑什么?”我一屁股坐到沙发里,甩甩斜刘海,以故作的潇洒掩饰尴尬。
“谷雨妹妹,你好率真,好可爱,我好喜欢你。”她的柔声细语这会儿听起来让我起鸡皮疙瘩。
一口气说了三个“好”,这种甜得发腻软得要融化的语言跟美妍有得一拼。美妍是我前座的女生,每天打扮得像个公主,皮肤雪白,眼睛乌黑,高高的马尾像极了一个优雅的问号。她走路轻得像只猫,吃东西也不发出任何声响。全世界的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她。
我不喜欢。
“谢谢你喜欢我,”我尽量保持平静,其实心情有些复杂,为她说的喜欢我,为外公的病,为老妈的那句“回来找你算账”,我继续说,“不过,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身边的人都说我粗枝大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总之不像个女孩子,他们都不喜欢我啊,除了澳澳。”
“澳澳?是一条小狗吗?”
“是我的好哥们儿!”我被她逗乐了。不过,澳澳的名字听起来还真像条小狗。
“那他一定跟你一样率真,一样可爱,可以介绍我认识吗?”她靠近我说。
听起来她是认真的。
“你走吧,我要写作业了。”我打发她,真不习惯身边多个人。再说,澳澳是我的哥们儿,介绍给她,那不就成了她的哥们儿了?
“你真的不需要一个姐姐?”她的语气变得伤感,“我还以为,上天安排我们姐妹遇见,你会跟我一样欣喜若狂。”
我抓过一个抱枕紧紧贴在胸前,不吭声,心里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姐姐充满戒备。
“妹妹,你知道吗,你跌倒在雪地的那天,在我们雪舞纪,正好是六月初三,雪莲节。六月初三,细雪如尘,飘落塘边,雪映青莲。你看你看,所以我的裙子,是一朵青莲哦。”
说完她到客厅中央站定,舒展双臂,微笑着,微笑着,旋转,旋转……她是一朵轻盈舞蹈中的青莲,如仙女似的明媚美好。
有个这样的姐姐也不错啊!至少无聊的时候可以欣赏她跳舞。不过转念又想,跳舞有什么好看的,打篮球才好玩!
“那个……雪映草,跳得不错。”我很给面子地给她鼓掌。
她停下来,笑得很开心:“叫姐姐,雪映草是你的亲姐姐。”
我吸吸鼻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你的舞蹈不错,但是,你会打篮球吗?”
她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望着我,思索片刻后,摇摇头说:“不会。”
“你要是会打篮球,我会把你当哥们儿。”
“不是哥们儿,是姐姐。”她一本正经地强调。
我吁了口气,说:“你真的得走了,我可没东西请你吃。再说,等会儿我老爸回来撞见你,就你这身打扮,他会吓晕过去的。哦,他虽然是个骨科医生,给人家动手术是家常便饭,但其实内心非常胆小。”
“我不走,我可以为你做饭啊。”她说得轻飘飘的。
我吓了一跳:“不会吧?哎呀,你还是走吧。”
她耸耸肩膀,无奈地说:“那我走了。我会把青莲长裙留给你,你穿上它,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特别的感觉,希望你会喜欢那种感觉。”
说完她身子一晃,旋转着,旋转着,变得模糊,直到消失在空气中。
我忽然有些失落:“喂,你还会再来吗?”
没有声音回答我。转过脸,瞥见沙发扶手上搭着那袭青白色的长裙。
穿上它,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特别的感觉?我的心蠢蠢欲动了。我鬼使神差地抓起裙子,迫不及待但又小心翼翼地穿上……门突然被打开,老爸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