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进青春(Colossal Youth)
导演/编剧:佩德罗·科斯塔(Pedro Costa)
主演:文图拉(Ventura),旺达·杜阿特(Vanda Duarte)
摄影:佩德罗·科斯塔(Pedro Costa),莱昂纳多·西蒙斯(Leonardo Simões)
出品:葡萄牙,法国,瑞典
佩德罗·科斯塔(Pedro Costa)是当代葡萄牙作者电影的代表人物,自2000年以来,法国、加拿大先后举办过科斯塔的个人展映,让更多观众得以认识和接触到这位神秘而才华横溢的葡萄牙导演。科斯塔1959年生于葡萄牙里斯本,70年代就读于里斯本大学历史系,但很快他就放弃了历史学,转向电影专业,他进入葡萄牙高等电影学院(Escola Superior de Cinema)学习剪辑和导演。毕业后,科斯塔长时间作为助理导演和摄影工作,直到1987年才拍摄第一部短片。在为里斯本电视台拍摄了一系列儿童电视片后,受到德国表现主义大师茂瑙的影响,1989年,科斯塔创作了第一部剧情长片《血》(O Sangue),上映后立即受到葡萄牙电影界的赞誉。1994年,他的第二部剧情片《熔岩屋》(Casa de lava)以精致近乎完美的视觉美学探索,刻划了葡萄牙社会底层人的生活,赢得了莫斯科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在拍完《奥索斯》(Ossos,1997)之后,科斯塔不满足于在电影语言上近乎苛刻的追求,转向纪录片拍摄,拍摄了长篇纪录片《旺达的房间》(No quarto da Vanda),影片纪录了葡萄牙里斯本郊区的外裔移民和底层人的生活,将“纯电影”的观念融入到他始终追求的视听美学探索中,之后,他拍摄了《达尼埃尔·于埃与让—马里·斯特劳布》,向这两位“纯电影”代表人物致敬的同时,也纪录了他们的生活、电影观和创作方式。
影片《前进青春》拍摄的居民区就是科斯塔少年时代生活过的地方,是与科斯塔追求的美学一脉相承的作品,该片与他的前两部作品《奥索斯》和《旺达的房间》保持着素材和美学上的连贯性,堪称里斯本贫民区的“三部曲”,片中带养婴儿的妇女就是《旺达的房间》中的主人公旺达·杜阿特母子。影片以老黑人文图拉为线索,讲述了在他与妻子分开后的失落和迷惘,他漫游于这个居民区中,长时间地对着那里的人们讲述他的遭遇和经历,他的失落,通过他的行踪,我们看到这个贫民区从旧的衰败破旧的贫民窟变成新建福利小区的变化,影片的空间转换让我们看到了这种变化的生活空间,以及过去两部影片中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从旧的狭窄的工人餐厅到搬入新居的旺达房间(旧房间曾出现在《旺达的房间》中),从条件简陋的工厂厂房到文图拉明亮得刺眼的新房子,在科斯塔的眼中,这种新旧的迁移并没有给这里的人带来生活上的快乐,新建的高大楼群,就像文图拉访问的一个又一个空间一样,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被隔绝开,旺达的生活也变成整日坐在家里面对一个小小的电视屏幕消磨时光。
文图拉妻子的那封信,可能是人们记忆中最深刻的段落,他在不同的场合,对着不同的人反复地读着妻子那封信,语调平静而不失忧郁和无奈。在以纪录片的心态去刻划这个贫民区新旧变化的过程中,文图拉成为贯穿这些被新环境隔离的生活的结点,文图拉是一个因失去妻子而陷入狂想的老人,他是这个绝大多数是非洲岛国佛得角共和国(The Republic of Cape Verde)黑人移民组成的贫民区的代表,他迷失于失去妻子后的迷惘中,也迷失于新旧交替的生活空间中,他把过去生活在一起的朋友们称为“自己的孩子”,这些人里有白人也有黑人,有妇女也有工人,影片采用较为偏执的方式,一遍一遍地重复老人向他们的讲述,并在这种重复中,突出生活空间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带来的单调而隔绝的生活方式。这种狂想结构,也为影片的主题提供了更深层的寓意:非洲后裔为葡萄牙所付出的贡献与他们现实生活的边缘化,相成鲜明的对比。
尽管是以现实生活为题材,但影片体现出的美学野心令人叹为观止。科斯塔大量运用近乎摄影术的定机位长镜头,极有耐心地拍摄了非专业演员的即兴谈话,纪录他们散漫的动作和单调的生活片段。尽管是一部贫民窟题材电影,但科斯塔在画面构图、摄影和美术上的完美主义追求,以及整体电影语言上激进而偏执的艺术观念,在当今电影界堪称独树一帜。但影片缓慢的节奏和普通观众难以忍耐的长度,也让这部影片很难获得更多的观赏乐趣,这是一部拒绝“现代观众”的电影,但其视听语言上的创造力,对那些能接受影片的人来说,在电影创作越来越苍白的今天,是令人兴奋的,科斯塔让人们看到了电影语言的力量并没有穷尽。
科斯塔的风格追求非常外露,画面层次丰富,影调分明,反差强烈,构图新颖,色彩饱满,用如此尽善尽美的电影语言,去刻划底层社会生活,无论在纪录片领域还是剧情片领域,科斯塔都是首开先例。但这种“贫民窟美学”与纪录片中常见的冷静、直接和真实的影像摄录有着明显的区别,这种“接着地气”的底层的底层、社会的“最现实”,洗印在完美主义的精雕细刻的底片上,这种手法是否适当在葡萄牙和法国尚存争议和置疑。影片的语言有时甚至是表现主义的,如开场从窗口丢弃家俱的夜景长镜头,以及一些完全失真的过饱和色彩的组合、超现实的内景布光方式等等,在创造了一幅又一幅完美无缺的画面的同时,能否适合底层生活现实,这个疑问还有待时间去慢慢回答。
(李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