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来茶去(“大家茶坊”系列)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太平猴魁

多茶叶的名字很像书画中的闲章,比如太平猴魁。太平猴魁的样子,很直接地让我想到了“粗枝大叶”这个词。当地的谚语说:“猴魁两头尖,不散不翘不卷边。”这样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绿茶,实在是很有个性。

说起太平猴魁,就要提到徽州,提到徽州,就想起徽州的吃食。臭鳜鱼、毛豆腐、一品锅,等等,徽州菜简直太一方山水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徽州生得山重水复的样子,赶路实在不方便。赶了早市买菜,回到家已经是黄昏了,所以因地制宜的吃法就应运而生了。和这样的吃法相适应的,就是又辣又咸。臭鳜鱼和毛豆腐好比一件西服,辣和咸就是挂在这件西服脖子上的领带。这一点我不是太适应,我是比较纯正的苏州口味,辣是一点都不碰的。这好比涉外婚姻,有些人习惯,日子也过得有板有眼;有的人豁出去之后,坐着飞机千里迢迢地赶到国外,白天晚上全是一派陌生,真是欲哭无泪啊。

每天夜里,我要等到十二点之后去街上吃一碗小馄饨,然后就觉得踏实了,再回去睡觉。

我是为一家电视台写《徽州》的文字而去徽州的,记的全是和徽州从前的春风得意有关。这样的文字,似一个轻灵飘逸的文人或满腹经纶的学者在侃侃而谈。对于徽州,我几乎有点一问三不知的感觉,但形成的文字就是一副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吧。

我就想着从前的徽州在现在的风景里走来走去,好几回觉得很有难度,我要对着老态龙钟的女人描绘她妙龄少女如花似玉的情态,这是要有耐性和心情的工作啊。

当然也能遇上一些意外的感动。徽州从前有个说法是“程朱阙里,不废诵读”,到后来忙出忙进七弄八弄的,诵读的风气就淡下去了。我在走过一个不起眼的旧村落时,看到村口的墙面上依稀可辨用很规范的楷书写就的识字歌,之乎者也的字里行间,落魄成了墙上的一点一画。反过来程朱学说也应该是从识字歌开始启蒙的,这叫我说什么好呢。

不久以后拍摄开始了,有一个深山里的古村落,剧组进不去,村子里连夜推倒了几间路边的房子,然后开出一条路来。

剧组准备拍摄的是傩舞,偏偏会跳这个舞的老头死活不愿意,说是住在他家隔壁的邻居不让他跳,不吉利,他在几十年前跳了一次,邻居把他狠揍了一顿。村领导说:“这一回你跳就是了,村里面给你做主。”

拍摄的当天正好赶上采茶的日子,村领导说:“今天不用去采茶了,学校里也停课,大家都到祠堂里去看戏。”

我从徽州回家的时候,正赶上出门打工的民工离家。火车已经超载了,经过绩溪的时候就象征性地停了一下,车门也没有打开,站台上黑压压的民工一片失望。

绩溪我没有去,那是胡适的家乡。

其实我喝过的茶叶还有好多,就像我听过的地方戏还有不少,但有的根本听不懂,有的也没听出什么特别的味道,还有的体会是有的,但不过是片言只语,还没怎么说就已经结束了。喜欢说话又比较啰唆的人,遇上这些戏宁愿沉默,他们从不干这样的蠢事。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