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案无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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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堕马记

那是一个清晨,练过一套拳法的李忠卿在史无名对面桌边坐下,崔四已经送来了早饭。李忠卿有点讶异,因为史无名穿得整整齐齐,坐在饭桌面前。今日是休沐日,按照以往的习惯他都会懒洋洋的床上盘恒一会儿再起,然后让崔四把早饭送到书房,他会在那里吃早饭,而不是像是今日这样一副等待自己的表情。

史无名递给李忠卿一封信。

“今日早上送来的。”

李忠卿有些好奇的展开信纸。

“小妹突遇难言之事,只言片语无法详尽,死生关系,祸福旦夕,望兄垂救。”——具款是尔雅。

“我觉得事情有点紧急!”史无名翻来覆去的看那封信,神情颇有些忧虑,“月前遇到方老捕头,说是尔雅已然成亲,夫妇和顺,夫家听说是南诏的一个贵族,在我大唐做生意——有一个马场,专门是养马贩马,住在离长安城不远的平阳县,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她嫁给了一个外族?”

“长安城内的外族有多少啊,有什么可奇怪的!”

“若是要去,须得告假,不过苏雪楼那边倒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他和方老捕头还有尔雅都算稔熟,毕竟原来在女牢那边,尔雅也帮过不少忙,而且我们与她也是不浅的交情。”

(一)

史无名与李忠卿两骑轻骑往长安城外而去。

出了长安城,顺着官道走了不远就有一条分支小路,两边是大片的农田,如今正是初春,田野荒芜,一排排枯枝无叶的树木光秃秃的,但是生命已经在其中酝酿,四野发散着景物青葱宜人的静谧气氛的迹象。在道边有一辆套着一匹白色骏马的轻便马车,距它还有一丈开外的时候,一个英气又漂亮得的女子掀开挡帘探出头来:“两位大人,这里!”

尔雅作已婚妇人打扮,看起来生气勃勃。

“万分对不住,若非小妹委实束手无策,不会惊动二位。”

“哪里的话,尔雅姑娘,不,现在应该称夫人了。”史无名笑着说。

“大人不必客气,和从前一样叫我尔雅便好!”尔雅爽朗的一笑,落落大方。

“我想问的是——你的夫君出了什么事吗?他受了伤?”史无名开门见山地问。

“大人怎么知道我家夫君受了伤?”尔雅微微一怔。

“你给我的信上说难言之事,也说明是生死干系,暗示一个人的生命可能有危险,但是从言辞上看那并不是你,你的身上还有伤药的味道,能让你亲自照顾的人只有至亲。有鉴于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见过方老捕头,那显然不是他,那么只有你的丈夫——老捕头说你的婆婆已经不在,那么你也不可能对于别的男人那么担忧,而现在你表情平静并不焦躁,可以进一步推论他的伤势不重,要不然你不会亲自来迎接我们,有鉴于你说过这是难言之事,想必是想在我们到达之前把一些事情告诉我们。”

“事情如大人所说,在我们到住宅以前奴家确实有很多事要说。”

尔雅聪慧,性格坚强,态度爽朗直率,美貌远远不是她的唯一,这样的姑娘让人见了就会深深的羡慕与她成亲的那个男子。看她如今气度更加沉稳得体,举手投足愈发自信,相信她在夫家过的不错。

如今她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并无一丝局促。

“小妹的夫君是南诏人,名为雅南,听闻祖上和王族有些血脉瓜葛,不过很早之前就来到了长安,专门做马匹的买卖。”

“原来和王室有关联,如今尔雅姑娘你也算的是皇亲国戚了!”史无名微笑着说。

“哪里的话!不过公公的确是与南诏王室有渊源,据说年轻时还是南诏的一位护国的将领,不过他在高官显贵中结下了仇敌,他本来早该受到赏识,但因此被人构陷。而且南诏人多笃信佛教,并不主战,所以将领们不如文官在朝廷中得势,所以公公就辞官带着家中老小来到了我大唐,在此生根落户,然后在几十年中他们的财富、土地和名声逐年增加,变成了如今富甲一方的大富之家了。”

“那么你和你的丈夫是如何结识的呢?”

“有时候事情就是命运使然。”尔雅面上飞上了红云,“我们相识也是一场意外,去年端午有个泼皮纵马伤人,百姓告知官府,我骑马去追,结果追错了人,我还抽了他一鞭子哩!”

“这也倒是天赐姻缘了!”史无名点头微笑。

“只是他的家人却不大满意雅南选择一个我做妻子。毕竟,我的身世配不得他家。事实上,我的公公一直不满意于我,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的反对。”尔雅有些悲伤的叹了口气,“只是天下没有扭的过子女的父母,雅南几乎要带我私奔,没有办法公公才松了口,勉勉强强的让我们成了亲,但是他家的亲眷对于我……有时候我真的想我离开他也许会好一些。”

“切莫说这等丧气话,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你们二人真正是千里姻缘,难能可贵,你且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南诏出好马,雅南家中贩马又是出身武将之家,家中的人都擅骑射。那日雅南和公公还有雅南的大弟苏童和管家沙陀海一起出去打猎了,我并没有跟着去——公公不喜欢有女人跟着他们,而我听得到的全部事情真相是从苏童的口中得知的。”

史无名挑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们喜欢拍马快行——穿过属于雅南家的那片宽阔的草场,就是树林,再往里走就是深山老林,他们去打猎一般都是进到山中,往山腹中走有一条不太宽的小河,也不甚深,若是缓行可涉水过去,他们平时进山遇这河都是拍马跳过,这次也是如此,可是当雅南降落到对岸时,他骑的那匹马——追风突然发狂,撩起了蹶子,而且雅南脚下的马镫也突然断开了,二位可想而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自然是要从马上摔下来的!”李忠卿说。

“的确如此。”尔雅点点头,“当时雅南就摔下马来,人事不知了,而且头下洇出血来,公公和苏童吓坏了,所幸沙陀海会一点点医术,所以他留下来和公公照顾雅南,而苏童跑回来报信并去请最好的郎中。”

“我初听此时也是吓得六神无主,好容易定下心神让人套了一辆马车,立刻往林中奔去,我到的时候,看到雅南躺在地上,身上盖着公公的衣服,沙陀海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而公公他……”

“他在做什么?”

“他杀了那匹马,我去的时候,它的尸体血淋淋的躺在不远的地方,我看到它的尸体上被砍了好多刀,背上几乎被砍烂了。就是我看了那场景也要心寒,那马伤了雅南,杀之泄愤我能理解,可是如此对一个畜生的尸体却是我未想到过的,我从未想过我的公公脾性会如此暴戾。”

史无名和李忠卿听闻也都皱了皱眉头。

“随后呢?”

“公公和沙陀海把他抬到大车上,一旦安顿好雅南,我们就立刻动身回家了。”

“在这段时间其他人做了什么?”

“我没有注意到,我只顾关心雅南的情况了!”尔雅如此回答,眼神中带着懊恼但不后悔,显然在她的眼中,丈夫雅南的性命是最重要的,“而且公公他砍了那匹马,到处是血,别的马在哀鸣,似乎在物伤其类。”她低声说。

“那么……”史无名思索了一下说,“你有没有把那匹马的马鞍和马镫带回来,你也涉及刑狱多年,即使当时心急,事后也不可能不对此事感到怀疑。”

“大人说的极是,起初慌乱也顾不上其他,后来雅南脱离危险在屋中养伤,我无事可做,而且马究竟出了什么事我都很好奇,因此我便又偷偷走回出事现场寻找,但哪儿都找不到马镫皮带。我便不由得考虑起可能有人以拿走这些用某种方式割断或削弱它的耐用性以致使雅南坠马的事实。而且那匹马雅南骑了多年,温顺老实,怎么会突然发疯?!而且公公的表现非常奇怪,且不说他本就是非常爱马之人,即使再想泄愤,也绝对不会以那种方式对待一匹马,就连我们都知道,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言下之意,他在销毁证据。”

尔雅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分明漂浮不定起来。

“为什么你认为有人想伤害雅南?”史无名轻声问。

“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婚事……”尔雅叹了口气说。

“恕我直言,在下并无它意,如果他们过于反对你们的婚事或者过于不喜欢你,那么他们设计伤害你,而不是雅南更合理些。”李忠卿冷冷地说了一句。

“是的,的确更合理,如果我死掉或者犯了让雅南不得不休掉我的错误,那么就可以按照他们的设想给雅南重新安排婚事了。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想伤害雅南?”

“他在生意上没有敌人吗?”

“若说是生意往来,倒是有竞争对手,到不了敌人的地步,而雅南性格豪爽开朗,与人交往注重小节和礼仪,大家都很喜欢他,说不上与人结仇的地步。”她断然地摇摇头。

“你能肯定吗?”

“我能肯定——虽然我嫁给他时间不长,但是也能够看出端倪。”尔雅笃定地说。

“那么雅南对自己坠马这件事怎么看?”

“他认为那仅仅是个意外,但是别人却非常的不安,虽然他们在我面前极力的掩饰着这种不安——显然他们还不是那么信任我。”尔雅有些苦涩地说。

“你知道他们在不安什么吗?”

“这似乎是他们家族的一个诅咒!”

“诅咒?”

(二)

“传说雅南的家族有种死法,那就是——武将终需马上死,这个说法对他们来说是从骨子里相信的,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是武将,可能会马革裹尸。他们的祖上是因为惊马被发疯的马拖拽了几十丈而死,公公的兄长也是武将,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死在了一次马失前蹄的意外中,他的马倒在了他身上,他因此而死掉,而我的婆婆最后也是骑着马失踪的……有一次我听到下人偷着说这是对这个家族的诅咒。”

史无名倒是对诅咒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你公公的兄长去世是多少年以前的事?”

“大概二十四年吧,好像是在雅南出生前一年。”

“冒昧多问,雅南的母亲怎么会失踪?”史无名又试探地问了一句。

“没有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五年前她骑着马外出——说是要去长安城,雅南要过生辰,她想给他买些东西,结果就此失了消息。家中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雅南觉得她是遇害了,而有人却说她是和人私奔,那么毫无预兆的消失了踪影而且身边的贵重首饰也不见了还能有什么——这是从雅南的姑妈的嘴里说出来的,而这唯一的一次也是因为反对我和雅南的婚姻。当时她说的很尖刻,不过从其中却能听出些事情——婆婆的出身似乎也不是很高,雅南的姑妈说她低贱,怕我也会有一天也会如她一般抛夫弃子……结果被公公喝止了,雅南和他的兄弟们都很生气,那天闹的有些难看。”尔雅苦笑着说。

“从一个女子的角度来说,我倒是不觉得婆婆会离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我见过她收藏的为苏童兰拓还有公公从前缝制的衣物,一针一线都是她亲自动手,而且不能穿的衣物都收藏的妥妥当当,还有公公的鞋帽衣物,一个女子,若非真心,万万做不到如此。”

史无名点点头,随后提出一个疑问:“为什么没有雅南的衣物?”

“听人说,婆婆失踪唯一带走的就是雅南从小到大的衣物!”

“雅南和他的兄弟们,平日里就是负责家族在我大唐的生意吗?”

“是的。马匹和茶叶的贩运大多是苏童在负责,雅南虽然是南诏人,但是自出生以来还从未回去过呢!而雅南主要是负责在京城的生意,不过也不用他多管,毕竟公公现在还老当益壮,而且他这个人的性子,更像个文人,喜欢书画辞赋,要知道公公一家可都是武将出身。”

“你是在暗示,雅南和他的家庭有些格格不入吗?”

“事实上,就是这样,你们很快就会看到他,可以自己做一个判断。”

“那么你家中的情况可否再详细说一下。”

“有公公和两个小叔,两个小叔都还未曾成家,另外还有雅南叔父一家,他们也在庄子里,我觉得他们……”尔雅思索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有些鬼鬼神神的,喜欢张长李短,不过本质上说是老实人,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养着雅南伯父的孩子图蒙——他出生在雅南伯父落马死亡之后,比雅南就大一个月,出世后母亲就因为难产而死,公公本来要把他带回来自己抚养,但是叔公说自己没有孩子在身边,就把他带过去养了。家中还有雅南的姑母,她是个孀居之人,据说婆家是南诏非常有实力的贵族,丈夫死后,她与婆家人相处不来,便带着女儿从南诏到大唐投奔自己公公,那个时候婆婆已经不在,内宅需要一个女主人打理,叔母那人唯唯诺诺没有主意担不起大事,公公就让雅南的姑妈帮忙打理一些事物,只不过,我进门后,这些事务都开始交给了我。”

说到此处,尔雅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虽然这神色转瞬即逝,但是还是被史无名捕捉到了。

“这位姑母和她的女儿对你不好?你说过她曾经极力的反对你们的婚事。”

“是的,实际上她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雅南,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放弃,那母女两个人巴不得今日雅南休了我,明日就过门。”尔雅点点头,“只是他的这位表妹骄横且目中无人,所以雅南并不喜欢她,而且这位姑妈打理内宅的时候,手脚并不干净,只不过公公碍于情面,不去追究罢了。”

“原来如此。”

“不过家中最近还要来人,听说是从南诏要来探亲的。”尔雅迟疑了一下说,“说是公公的远亲,现在还在南诏朝廷中任职,公公对他的这次来访显得很重视。”

“重视?不是欣喜?”

“是的。我觉得家里的氛围更多是紧张,很早就开始布置,也添置了很多东西——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家中还有沙陀海,他家在雅南家做管家已有三代,是从南诏开始就跟着他们家的老仆人了。”

“山庄四周的邻居都是些什么人?”

“大多是附近村中之人,猎者农户,还有的是雅南家的长工,靠近我们庄子的有一家,那里是个医馆,郎中姓张,他是住在南诏的汉人,他不仅会看人的病,也会看马的病。”尔雅说到此处掩唇笑了笑,“家中下人若是有个头痛脑热的,都会找他来看病。”

史无名听了也笑了起来,“那么家里人若是病了呢,比如说这次雅南受伤?”

“是到长安城中去请郎中的,实际上我觉得这位张郎中医术不错,可惜出于某些原因——听人说他曾经是婆婆的爱慕者,甚至为她来到了长安,所以公公并不喜欢他,所以一直都是在长安城中请郎中。”

(三)

此时尔雅已经带着他们转入了山边的一条路,那是一条在古老的树林蜿蜒的路。在山顶附近,树林尽头连接着一片一大片宽阔的草场,这正是暮春时节,野草已经开始萌发,草场上,很多马儿正在闲庭信步或是奔跑追逐,正是一派生机勃勃之相,面向东边是一座大的庄园,而这座庄园——也就是草场和树林之间,也远远的能看到几户人家。

“雅南他们就是顺着那条路往山里去的。”尔雅顺手指了一个方向,果然那边能够看到一条路隐隐约约的通向山里。

“我们不妨先去那里看看。”史无名抬头看了看天,“我见这天气不是很好,若是赶在雨前去看看,也许还能发现什么,若是下了雨,就算有些什么,只怕也会被雨水洗刷干净了!”

“事实上,已经很干净了!”尔雅叹了口气,不过她还是拨转了马头。

他们很快就到达了那条山中的小河,可以看到小河的对面是一片宽敞的空地,小河不宽也不深,史无名拍马趟过了那条小河,随后下了马。

“因为这是河边,两岸的泥土都比较潮湿,所以留下痕迹并不容易被消除,我还能看到当时马匹摔倒的时候在地上留下来的痕迹,蹄印非常深,好像它突然崴了脚一样。但是其它的蹄印非常杂乱,还有车辙痕。”史无名观察着地面说。

“我来的时候,雅南躺在这里,头上流血。”尔雅指指一处说,那里靠近一个石堆,石堆后是一片树林,“我赶来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围着雅南。”

史无名站在原地打量着四周。

“那匹马应该是在这里被杀。”李忠卿站在另外一处说,那里恰巧和史无名所在的石堆遥遥相对,大概有几十步之远,“我能看到这附近有很多杂乱的脚印,还有血迹,也就是说雅南是在这里落马的,但是他为什么会跑到了那么远?他头部受伤,不应该轻易移动。”

“也许是因为怕惊马再次狂躁起来伤到他,只不过这也委实太远了些!”史无名沉吟了一下,随后他走到雅南落马之处朝石堆方向望去,然后又垂下头思索了一会儿。

“鞍鞯这东西不小,不是那么容易被藏起来的,你肯定它没有被带上你的马车吗?”

“肯定没有,我们走的时候,马的尸体放在了那里,是沙陀海回到家后吩咐下人回来收拾的,马尸很大,一两个仆人根本抬不回来,听闻是去了四个人去,我问过他们,他们也并没有看到马的鞍鞯。这意味着在我们离开后仆人去前这一段时间里,有人拿走了它!”

“在林子这边有蹄印!”李忠卿的声音从林子后传来,正是石堆后的小树林。

“有人曾经在那里过?”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留下来的,这里还有条路,这条路通向哪里?”

“山里,是很多打猎和捡蘑菇的人走出来的,还有一条岔路可以绕回庄园,还有一条分岔路可以通到往长安走的官道上,不过据说非常的偏僻,再往山里也有豺狼和野猪,我没有走过。”

“嫂嫂,这些人是谁?”

这句问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个山间的岔路上正有两个骑马的年轻人,一个身材魁梧,神情颇为严肃,而另一个管家打扮,看起来极为干练,他们也骑着马,背着弓箭,马背上还有两只猎物,看起来是打猎归来。

“原来是二弟,这位是奴家的表哥。”尔雅一见这年轻人露出了微笑,她指指史无名,再示意了一下李忠卿,“而这一位是他的朋友,这两位都在朝中当值,日前成亲的时候正被朝廷委派在外公干,因此未曾来得及来此观礼,这次是特意来看看我的。表哥,这位便是我的小叔,那位是管家沙陀海。”

“原来是嫂嫂的娘家人,苏童这厢有利。”苏童礼貌地问了好。

“请问家中长者可在?晚辈要去拜会一下。”

“家父外出未归,不如先由在下招待各位。”苏童笑着说,“今日正好猎了野味来招待贵客!”

“如此,便麻烦兄台了,既然长辈不在家,我们就先去看看表妹夫。”史无名朝苏童点头微微一笑。

“那是自然,先带诸位去看大哥。”

“那么,我先去报个信吧!”沙陀海非常伶俐的说道,然后拍马而去。

苏童便与尔雅带着史无名两个人往庄园走去,尔雅看起来有些紧张和惴惴不安,但是史无名的轻松之态恰巧安抚了她的神经。

史无名此时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不知妹夫是如何受的伤,莫要有事才好!”

“已经没有事情了,刚刚张郎中又去看过,这次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那马再跑远一点可就是乱石滩,从马上跌下去可就糟糕了!”

“如此,也确实是侥幸了!”

(四)

雅南是个非常俊秀的青年人,虽然因为伤势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的风雅气度。

他并没有刚刚看到的苏童那么高大,更多的是几分书卷气和雍容之气。他看起来有点百无聊赖地躺在那里,手边放着一本书,看起来他刚刚是在看书。

看到尔雅带着史无名李忠卿进来,他脸上洋溢起一种真心实意地笑容,看来已经有人通告了史无名和李忠卿要来的事情。

苏童也进房间问候了一下自己的哥哥,不过看起来有些过于客气,他坐了一小会儿随后便离开了。

“抱歉,两位兄台,在下的脚……没法亲自招待二位。”雅南不好意思地道了歉。

“阁下躺着就好,千万不要动!”史无名急忙挡住了他,他顺势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觉得屋子里外都颇为奢华。

“尔雅也有些太小题大做了,我觉得这只是个意外而已,所谓马有失蹄,倒是劳动了大人不辞劳苦特意跑了一趟。”

史无名跟着客气了几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既然大人到达来此,倒是有一件事情恳请大人帮忙。”

“切莫客气,请说。”

“我希望能够找到我的母亲。”

史无名微微一愣,他根本没有想到雅南会提出这个问题。

“我的母亲在五年前失踪,至今生死未卜,做儿子的,自然是希望她尚在人世,但是我心中一直有不好的预感,我觉得她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但是我希望她走的清清白白,而并非世人擅自强加给她的那些罪名。那天在骑马的时候,我承认我确实有点分心,因为我的生辰就要到了,而每年的生辰……”他垂下眼皮,“都会有人送一件母亲的东西给我。”

史无名闻言颇为吃惊,就连尔雅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她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事实上,母亲失踪就是为了给我买生辰礼物——她骑着马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就如同现在——她离开后就开始下了雨,我骑马去寻她给她送伞……”

“你知道令堂去了哪里?”

“是的。每年生辰,她送给我的礼物要么是一套我喜欢的书,要么是文房四宝,要么是书画,她一直在长安城中几家有名的店铺给我买东西,所以只要到这些地方去寻找,肯定会找到她,可惜的是雨越下越大,我找遍了这些地方,却都没有找到,我那时还以为她只是和我错过了,不是在哪里躲雨就是已经回到了家中,只是我回到家里,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到了晚上也没有,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她,于是,她就这么消失在了人世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她失踪是因为我,而我觉得父亲和弟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才对我有些冷淡。”

史无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劝慰他才好,只能说:“能把令堂常去的店铺名称写给我吗?”

“当然可以。”雅南点点头,他从枕下取出一张字条——看起来他早有准备,“当年这些店铺我都去询问过了,此事也曾经在官府报案,她能去的地方我们都无数次的去寻找。”

“那你收到的令堂的物品能否给在下一观?”

“当然。”雅南点点头,他颇有些歉意地看了看尔雅,然后让她到自己的书架上第三层书的后面取出一个一直隐藏在那里的小匣子。

那是一个檀木小匣子,上面挂着一把玲珑小锁。

雅南从怀中取出一串儿钥匙,寻出其中最小的一枚,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面是四样首饰。

“这是你母亲的首饰?”史无名看了一眼说。

“是的。我从前看到过,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拿出来带过,母亲失踪后,我们找过她的东西,才发现这些首饰已经不见了,所以外面才有人说我母亲和人……”他没有说出私奔两个字。

“那么这个人是怎么把礼物送给你的?”

“有时候他会让一个孩子送给我,有时候会找一个路过的陌生人来做这件事。”

“那么,你的父亲和弟弟也有礼物吗?”

“不,没有。我旁敲侧击的试探过,他们并没有收到过礼物。”

“那么他们知道你收到这些东西吗?”

“不,他们不知道,我也不希望他们知道,我觉得这会让他们更伤心,而且送这些东西的人也不希望父亲他们知道——他特意叮嘱过送东西的人提醒我这一点。”

“没有只言片语吗?”

“没有。”

“恕我直言,您的母亲到底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和人……”史无名也没有把“私奔”这个词说出口。

“这绝对不可能!”雅南厉声回答,“切莫听那些宵小的闲言碎语!我的母亲和父亲相敬如宾,即使父亲不善于表达,但是我知道他对于母亲的敬重和喜爱——他们两个,在我印象当中,他们一直都非常融洽,母亲失踪后,他几近疯狂,母亲在时,他从未纳妾——依照他的身份,在南诏三妻四妾亦不为过,而母亲去后,他也从未想过续弦。如果这都不算是相濡以沫的情感,我不知道什么还算是!”

“你母亲身边的侍女现在还在吗?”

“父亲看到她们几个就觉得伤心,除了一个嫁给了沙陀海,剩下几个都被父亲打发嫁人了。”

“如有机会,能让我见见这个侍女吗?”

“当然可以。”

(五)

“虽然雅南觉得自己的事情不重要,但是这是尔雅的嘱托,必须要办好,而且我们现在又有了一件事,就是寻找雅南的母亲!雅南的确对于他的母亲充满孺慕之情,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兄弟们是怎么想。”从雅南房间里出来,李忠卿这么说了一句。

“即使不满,也不会对生母如何吧?你注意到没有,他的兄弟们似乎和他不是那么亲近,而且从苏童的话语中,我觉得他对于雅南的落马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怀疑——也许他觉得那很正常。而且我注意到雅南在说父母之间关系融洽相敬如宾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这种相敬如宾就是真的如同宾客一般……”

“偏你对这词有这许七扭八歪的解释!”李忠卿有些嗔怪地说了史无名一句。

“是啊,也许就是我多想了!”史无名摆摆手笑了。

“若是这位夫人死了,能持有她东西并且这么神神秘秘不欲人发觉的就只能是凶手或是和这位夫人的死相关的人——我见那些珠宝首饰保养的非常好,定然经过了很好的呵护,不过他把这些东西只送给雅南又是什么意思呢?!”

“雅南是她最喜欢的孩子,也许是因为愧疚,凶手在寻求一种补偿?”

“杀了别人的母亲,然后补偿儿子?这是什么想法啊!”李忠卿嘟囔了一声。

“处心积虑的杀人者有几个是正常想法的?”史无名摇摇头说。

此时史无名和李忠卿走到了庄门外,外面的雨水下的越来越大,草场上的草似乎比早上又高出了一截,春雨贵如油,俗语总是不错的。李忠卿仔细的撑着伞——雨水还是带来很多凉意。

“夫人骑着马外出,想要到长安城里,那么必然是要经过我们来的那条路,也就是会路过张郎中的屋子。如果天降大雨,她也许就会到张郎中那里去躲雨,张郎中一直爱慕夫人,能跟着她从南诏跑来长安,甚至能够就跑到庄园不远处居住,多年求而不得,谁知道他会不会一下子做出什么糊涂事?”史无名看着庄子外不远处的医馆说。

“再说雅南的姑姑,虽然我们现在没有见到她,但是我们都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对于尔雅尚且如此,那么对待雅南的母亲又会如何,姑嫂关系正是每个家庭非常难处理的关系,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位姑姑现在如何,从前自然还是会如何。也许她会和雅南的母亲发生某些争执,也许就杀了人。”

“再来看看纳兰图,如果传说中夫人有个情人——这种是真的,也许根本不是真的,但是人都容易被谎言迷惑,而嫉妒是有情人心中最大的恶魔,也许他在嫉妒中失手犯下了错误,我们身在大理寺,不是没有看过这样的事情。”

“是啊……”李忠卿突然停下了自己要说的话,盯着一个角落不放。

“怎么了?”

“刚刚有个仆役走过去,我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李忠卿皱着眉头说,“但是我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他。”

史无名并未在意这一点,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来通知他们,纳兰图回来了。于情于理,史无名他们都应该去见见他。

纳兰图生的体格雄伟,纵然已经五十开外,但是依然威风凛凛,他神情严肃,让人觉得凛然不可侵犯。

“二位既然是尔雅的亲人,自然也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南诏人都是好客的,二位不要拘谨,就如同在自己家一般!”

他表现的非常豁达好客,史无名点点头,收下了这份欢迎。

晚上纳兰图设下的家宴当中,史无名见到了这个家的所有人。

三子兰拓的身材要比他的二哥苏童矮上一些,但是比起雅南,还是高上一点,也强健许多。不过与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不同的是,他是个非常阴郁的年轻人,满脸似乎都是不高兴的神情,话也不多,不过面对史无名他们也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

雅南的姑姑也出席了晚宴,她带着她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儿,她神情倨傲,几乎是用鼻孔看着史无名和李忠卿,而眼神里有太多考量和算计。而她的女儿相貌算是秀丽,但是过重的妆容却破坏了这一点,让她看起来颇为浮华,而且她打量史无名和李忠卿的眼神颇为直白放肆,和汉家女子的婉转羞涩完全不同。

李忠卿对这种女人更是不欣赏,连个正眼也没给她,这让对方看起来有几分恼火。史无名似乎听到兰拓对此嗤笑了一声,这让那姑娘更加生气了。

雅南的叔叔两口子看起来都很拘谨,在桌上并不多话。他的叔叔看起来有些木讷,而他的婶婶倒是打扮的非常富贵,但是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畏畏缩缩,看起来颇为胆小怕事,倒是他们的养子图蒙——实际上是雅南伯父的儿子,他让史无名多看了几眼,他是个非常开朗的年轻人,年纪和身形都与雅南相仿,也非常健谈,酒席上因为有他气氛活泼了许多。

由于是初见,大家都表现的十分矜持,并未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出现,大家客客气气的直到宴会结束。

(六)

晚上送史无名二人回客房的时候,尔雅特意派了使女曼珠,并给史无名递了个眼色,史无名点头会意。

曼珠原来是夫人身边的小婢女,雅南的母亲倒是把她当成个女儿养的,后来雅南的母亲失踪,年纪大的婢女都被纳兰图打发嫁了人,对曼珠倒是有些舍不得,就把她嫁给了沙陀海,沙陀海与她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感情很是不错。

“夫人是个非常慈爱高贵的女子。”曼珠这样形容,“虽然有人总是拿她的身份说事情,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出身高贵!”她有些骄傲地说。

“为什么这样说?”史无名颇为感兴趣地问。

“因为少爷向我说过二位可信,所以我才这样跟二位说。”曼珠压低了声音,“夫人有次无意中说过,她曾经参加过皇宫里的宴会,二位试想,能够参加皇宫宴会的人,身份定然不低,而且老爷当年是武将啊,就算是从门当户对这件事考虑,夫人的出身也不会低。我想她应该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吧,毕竟这世上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很多的不得已!”

“夫人离开前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这个倒是不曾发现,我觉得她很高兴,因为大少爷的生辰要到了,她一向疼爱大少爷,说要为大少爷去选礼物,谁知道……”提到夫人的失踪,曼珠的眼神悲伤了起来,“希望她还好好的,没有人伤害她!”

路过一处转角,史无名闻得一阵香火之气袭来,史无名看到雅南的婶娘——也就是那个刚刚在席上表现的非常木讷的女子,正低沉着脸从那间屋子里匆匆出来,而门口,她的养子图蒙和兰拓正在等她,两人似乎在谈笑着什么,兰拓的表情倒是比刚刚在酒席上生动许多。

“那是家中的佛堂?”看那三人走远,史无名问。

“佛堂在另一边,这里供奉的是龙母,是二太太信奉的神,她几乎终日泡在那里,日日都要礼拜上香。”

“龙母?”史无名一听,生出了几分好奇,“能否一观?”

这处神堂只是很小的一间屋子,屋子的正中是一尊一人多高的神像,南诏子民多信仰佛教,不过也有本土的信仰,比如说龙母和洱海神,眼前这尊神像应该就是龙母。

这尊神像系香木雕刻,龙母的面容美丽慈悲,让人看到就生出敬意,她端坐在高高的神坛上,俯视着下方。夜晚的灯火跳跃着,神堂里的光线并不好,无由的让人感到压抑。这是香樟木雕成的神像,不腐不蛀,神像的底部神座是铜底,看起来是后配上去的,整个屋子里漂浮着浓重的香气。

“老爷从南诏带来的人里,多信奉佛教,只有叔老爷一家信奉龙母神,这神堂是给他们设置的,时不时的就来上上香火,求神灵庇佑,我们相信有天空的地方,就有那些神明,他们会始终在看着苍生。”

“神像是从南诏运来的?”

“不是的,是几年前老爷弄到了这块难得的香樟木,找二老爷——他不爱做什么生意,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木工活儿,据说在南诏也算是颇有名气的大家,和堂公子花费了数月的时间才雕成了这尊神像。不过说也奇怪,这像虽然是二老爷和堂公子两人雕成的,他们却从不来参拜,倒是二奶奶成天泡在这里上香祷告,那虔诚劲儿倒是让人感叹!”

三个人出了神堂走到屋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开始又开始下起了小雨。天气阴霾,让人觉得难受,史无名突然还想问问雅南一些事情,便转到雅南的屋子去,却不想雅南有访客。

“这是张郎中。”尔雅给史无名和李忠卿介绍。

张郎中是个中年男子,生的清瘦挺拔,似乎有些颇有些神经质,而且似乎有无限忧郁凝在心头,表情愁苦,让看到他的人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雅南少爷,让我看看你的伤,看看需不需要换药。”他絮絮叨叨地说。

“哎呀,张叔,还劳你跑一趟,这药是今天早上卢郎中来给换的,不需要换,不如明天再麻烦张叔吧!”

“哎呀,年纪大了,这些事情竟然都忘记了!”张郎中面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有些神经兮兮的嘟囔,“也是事情多,整日里颠三倒四的。”回过身来正好看到史无名和李忠卿,便问道:“这两位公子是……”

“是我的表哥。”尔雅回答。

张郎中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阵史无名和李忠卿,几乎是完全无视了尔雅,随后便又转身絮絮不止的嘱咐了雅南一阵才离开。

“这个家啊,不能多呆,到处都是阴谋诡计、阴谋诡计……”史无名听到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喃喃自语。

“这个张郎中……”李忠卿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是不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看起来是的,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些问题。”史无名皱着眉头回答。

“这也是公公完全不信任他,只到长安城中请郎中看病的原因。”尔雅叹了口气说。

史无名看着张郎中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后把注意力转到了雅南身上。

“我来此是想问,在你受伤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当时我眼前一片眩晕,觉得天旋地转,耳边闹哄哄的,记不太清了。”雅南皱了眉头,显然回忆那段事情依然让他很痛苦。

“你身边有谁能不能记得?”

“父亲,弟弟,沙陀海……好像、好像……”雅南皱起了眉头。

“好像什么?”

“好像远远地还有一个人,不过我不能肯定,只是一闪而过……”

“那么他在哪里?能想起来吗?”

“好像是在……”

“是在石堆后的小树林那边吗?”史无名问。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就是那边!”雅南点点头。

告辞出来之前,史无名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回过头来对雅南说:“对了,午时你让我看的那些首饰……我能拿去看一下吗?放心,会完璧归赵的。”

“史兄这么说便是见外,尽管拿去!”雅南十分痛快地把匣子拿给史无名。

史无名拿上匣子和李忠卿告辞而出,尔雅送他们出去,史无名便问了她:“喂马的人在哪里?我是说给雅南喂马上鞍鞯的肯定是有专人吧?!”

“名叫阿汉,还在家中。”尔雅点点头,她皱了眉头,看起来很是忧虑,“知道你们肯定要找他,我回来就已经派人去了,不过听人说他已经不见了一日有余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应该是我离开后。”尔雅说,“听人说我走后他一直心神不定,然后说自己头痛,要回房躺躺,但自此就没有看到他的人影了!”

“你可告诉了什么人要去做什么吗?”史无名皱了皱眉,问尔雅。

“不曾,这等事情怎么会随便说,我只是私下告诉了雅南。”

“当时身边没有仆役下人吗?”

“没有。”

“会是雅南告诉了别人吗?”

“不,这当然不可能。他还想私下求你帮忙找到婆婆,怎么可能乱说?”

“我看到隔壁院落——和你这房间比邻,什么人住在那里吗?”

“那里正在修葺,说是要给远来的客人居住,我只能说那里修的过于富丽堂皇了,连我也不知道来人会是什么身份。”

史无名看了看李忠卿,两个人决定私下绕过去看看。

(七)

“这种规格,确实是很豪华,但是不如雅南那边,不过要远远好于纳兰图和苏童兄弟两个人的,不知道来的人是什么身份?”李忠卿观察了一下这个屋子后评论,“看起来这客人来头不小!”

“你什么时候去看了纳兰图他们的房间?”史无名惊愕地问。

李忠卿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甚至看起来有点得意洋洋。

“不管怎么样,做的好!”史无名夸奖了他一句,然后专注在一面墙上——和雅南房间共用的那堵墙,墙上挂着一幅洒金山水,屋子里并没有开窗,但是史无名却观察到这幅画竟然微微鼓起,好像有风在吹动这副山水大轴一样。

史无名随手就掀开了这幅画,在这幅画的后面,竟然有个小小的洞口!而从这个洞口竟然可以看到雅南的房间,洞口被雅南房间的书架遮掩着,在雅南的屋子看不到它。

“如果不是这个家中的某个人有窥私癖,那么消息泄露的原因应该是这个!不过有人竟然在监视这对年轻的夫妻,这是为什么!”史无名和李忠卿面面相觑。

“还有,纳兰图搬动雅南的行为!”史无名说,“把雅南搬了那么远,恰好是有个可以阻挡视线的石堆,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他不想让雅南看到那个人!——难道他在保护那个人?!”李忠卿有些愕然,“这个家可真奇怪!”

“是啊,古怪的一家人!”史无名表示同意,“而我也很在意张郎中所说的这个家里的阴谋诡计到底是什么?闲话少提,我们先去马厩看一看,看看能否找到那个失踪的马夫。”

史无名很喜欢马这种动物,它们有着强健的四肢,光滑的皮毛,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史无名一直感觉它们很聪明,因为它们能够判断骑在自己背上的家伙是不是好欺负,是不是可以把他们甩下来。

史无名觉得满马厩都是这种聪明的家伙,它们都在充满考量的打量着史无名和李忠卿,似乎都在为这两个不速之客来意思索——毕竟来这里买马的人并不算少数,它们也似乎在考量自己未来的主人。

被一排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的压力很大,史无名莫名这样觉得。

“老爷和少爷们的马厩在里面,这边是要卖的马匹。”接待他们的马夫头儿说。

“是由他一个人管吗?”

“是的。我和他都是跟着老爷从南诏过来的,阿汉有些残疾,原来是跟着大老爷的兵,非常忠心。”

“你们老爷的兄长?已经去世的那位?”

“哦,是的,阿汉一般负责家中私人的马厩,这是不知道他今日跑到哪里去偷懒,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马夫头儿说。

雅南家族内部用的马厩更加的宽敞,而且他们使用的私人马匹似乎品种更好一些,住的也更舒适,这从李忠卿越来越亮的眼神里就能窥出一二。

李忠卿喜欢好马,这毫无疑问。史无名现在就看到他都凑到马槽旁边去了,一脸跃跃欲试地想要摸一匹大黑马。

黑马很不客气地朝李忠卿喷了喷鼻子,还暴躁地跺了跺蹄子,实际上,不光它,整个马厩里似乎都蔓延着一种暴躁的氛围,所有的马匹都表现出一种不爽的情绪。

“马为什么会这么焦躁?”马夫头儿皱起了眉头,他是个老养马人,立刻就能感受到有某些事情不对劲儿,“如果不是受了惊吓,就是……”他去食槽里翻了翻草料。

“谁?!是谁把这个喂马?!”老马夫头儿突然大叫起来。

“怎么了?”

却见马槽的草料里混着一种草——实际上史无名也看不出那草和别的草有什么不同,但是看到老头惊怒的那个样子便知道事情肯定不妙。

“怎么了?”

“这是毒草!马吃了会发疯!”

“那么这些马都中毒了?”

老头儿把所有食槽里的草料都掀在地上,仔细地分辨了一会儿,“还好量不大,需要多饮水。”

“下毒的人只是希望马会发疯是吗?”史无名继续问。

老头儿已经没有空去回答他的问题了,他已经安排人去打给马要饮用的水了。

而这个时候一直在马厩里转悠的李忠卿突然开了口。

“有血。”

李忠卿冷静地指了指黑马身后的地上,血迹并不多,但是确实有,而且一滴一滴导向马厩后方,那里堆着很多草,是给马匹睡觉的地方,史无名想要细看,却被马匹挡住了视线。

“出事了!有人给马下毒,快去喊老爷来!”老马夫头儿吩咐自己手下的马童。

“先把马弄开!”史无名吩咐。

老马夫头儿急忙进了马厩,但是马匹们显然不太愉快,但是最后还是被老马夫一匹一匹的牵走了。

血液蔓延到了草堆,李忠卿用单刀剥去了上面的浮草,很快就看到一个人趴在那里,他头上有个血口,伤口上的血液已经凝结。

“吵吵嚷嚷的,出了什么事?”最先赶来的人是图蒙——他的屋子里这里最近,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兰拓——看来这两堂兄弟之间感情倒是不错,两人一见之下皆是大惊失色,图蒙问:“这是谁死了?!”而兰拓接着问:“还有没有救?快让人请张郎中来!”

“堂少爷,是阿汉,已经没救了!”马夫头儿哆哆嗦嗦地回答。

“这应该是被马的蹄铁击打后脑形成的。”图蒙壮着胆子走到尸体身边,蹲下看了两眼对史无名和李忠卿说,“我曾经见过被马误踏致死的人,他们的伤口就是这样。是不是因为有人在马的食槽了下了毒草,马食用毒草后变得暴躁易怒,这时候阿汉来清理马厩,结果就被马踏死了。这些马匹是我们山庄的命脉,到底是谁在草料中给马下毒?!这是想要我们的命啊!”

“还有这踏死人的畜生,不管它是不是冤枉的,都留不得了!”那老马夫头儿看着马厩里的那匹黑马——它的蹄子上还有血迹,惋惜地说:“这可是老爷的马。”

这时候纳兰图和苏童也赶来了,整个马厩处于一种忙乱的氛围当中,李忠卿面色冷冷,把所有人都拦在了外面,也不在意纳兰图是否高兴,因为他们的身份在那里,谁也不敢造次。

“看起来就如图蒙所说,但是他是从身后被袭击的,他的后脑都有些变形,也就是说凶手用了极大的力气,但是是否是马造成的却不一定。这里是马厩,马的蹄子上多多少少都沾满了草屑泥土或是马的粪便,但是阿汉的后脑却很干净。而且马儿不可能突然暴起袭击人类,多多少少都会有预兆而且会有声音,也就是阿汉多多少少应该会有躲避的动作或是惊恐害怕的神情,但是你看看他的表情,似乎对于自己被袭击一无所知。马其何辜,怕是有人害怕事情败露,所以杀死了阿汉!”

(八)

在阿汉的住处也没有发现什么,他并不识字,只是在他的床下发现了不少银子,不是他这个职位身份能够挣到的银子,这便是可疑之处,他很可能被收买了。

询问他的身份来历,也只是知道他从前跟着纳兰图的兄长,是个忠诚的老兵,后来在纳兰图兄长死后跟着纳兰图,也说不上什么,再问些前尘往事,问的人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是有些讳莫如深的意思,让史无名有些沮丧。

“你怎么看阿汉之死?”

“太过冗杂,但是似乎都是围绕着一件事情。”史无名说。

“凶手为什么要杀了阿汉,我几乎就可以肯定的说,在雅南的马的配饰上动手脚的人应该就是阿汉,但是雅南和阿汉并无仇怨,所以阿汉背后一定有个指使他的人,也就是杀死他的凶手。”

“那些毒草查出是怎么来的吗?”

“毒草在附近的山中就有,谁都可以去采,而毒草的量会让马匹暴躁,多了致死,这些草显然是早就囤积好了的,但是它们暴躁发疯的情况下最倒霉的也就是骑在上面的人了,马厩里的那些马,是雅南家族的私人用马,也就是说这个人还想对这个家族里的人下手!”

“所有的马都中了招吗?”

“是的。”李忠卿点点头,“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凶手对于这个家所有人的马都下了手,是因为他对于这个家族有着仇恨,也就是说他不是这个家里的人?”

史无名咬了咬嘴唇,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把眼神看向了从雅南那里要来的首饰匣子。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和雅南要这些首饰?”

“匣子里的东西都经过很好的保养,无论是雅南和送来的那个人都很精心的对待它们。”史无名拨弄着那些首饰若有所思的说,“这些首饰的做工和样式,并不寻常。南诏的国民心灵手巧,他们擅长银器的制造,不过他们自从依附我大唐以来,很多东西都受到了大唐文化的影响,包括王室。”

“你是什么意思?”

“忠卿,我是说,这些首饰的花纹还有样式,明显是贵胄才应该拥有的花纹,普通的南诏百姓——即使是贵族也不会擅用的。”史无名抬起头来,“我觉得……”

李忠卿突然停住了说话,对史无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冲到他们身后的一堵墙后,揪出了一个人。

那人作下人打扮,但是显然不是中原人。

“谁让你跟踪我们的?!”他厉声问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踪朝廷命官!现在就把你送到官府去,看看能不能治你一个细作之罪!”

那人被李忠卿真真假假的这么一恫吓,顿时被吓到了,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指使他的人供了出来。

原来是雅南的姑母,她着急抓尔雅的小辫子,就派出了这么一个人。

“这女子这种秉性,怪不得孀居后来投奔哥哥,只怕和婆家的人都处不来。”

“喜欢玩弄后宅阴私的女人,尔雅倒也辛苦!”史无名叹息了一声。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李忠卿用脚尖踢了踢那个人。

“半、半年前!夫人说少奶奶和什么人接触一定要告诉她并且弄清楚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但是绝对不能被大少爷知道。”

史无名吃了一惊——半年前,不就是尔雅和雅南刚刚成亲不久么?

史无名心中觉得愤怒起来,尔雅本就是新妇,在这个新家中本就是小心翼翼,谁成想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味算计她的人,莫说和尔雅还是朋友,就是寻常人听到这事,也会觉得不齿。

“那么,你经常到他们隔壁的宅子去监视他们?”史无名故意把话说的含糊不清。

“小的倒是想,只是有两次被三少爷和堂少爷发现,还以为我是要到那屋子里偷东西呢,把我骂了个半死,所以再也不敢过去了。”

史无名不再理会那个下仆,把他扔给李忠卿好好教育教育,“真是可恶,一个家中还要安排细作,尔雅这日子也过的太过艰难了些!”

“说到细作!”李忠卿猛然抬起了头,“记不记得我说过有个下人我看着眼熟,我现在想起来了,是在宫南河那而看到的!”

“在金吾卫?”

“不是,有一次我外出,在一个小巷里,看到他和宫南河在一块儿不知道说些什么,看起来是很私密的事情,而他对于宫南河的态度……”李忠卿的表情有些困惑,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才好。

“更像是一个下属而不是一个偶遇的路人是吗?”

李忠卿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史无名,然后点点头。

“我一直说不准那个感觉,不过听你一说,再去想想,就是那样的。”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变得更有趣了。”史无名喃喃地说。

李忠卿觉得有些莫名,但是看到史无名在思索,也不愿去打扰他。

“你对雅南家所谓的诅咒怎么看?”

“你我理案多年,见到的所谓诅咒或是神怪之谈多是人祸。”史无名叹息了一句。

“这次也是如此?”

“是啊!”史无名颇有深意地点点头,“从这件事上看,雅南家的背景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

“那么雅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受到监视?”

“有可能。阿汉怕也是因此被杀害,而我又想到雅南隔壁屋子要住的人。你说,那洞口会不会是为他准备的?”

“你那是什么想法?为什么会有人来千里迢迢的特意的监视雅南的一举一动?”

“也许就是想看看这雅南究竟如何?”史无名带着调笑的口吻说了一句,李忠卿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他的话当真。

(九)

天气已经放晴,听人说雅南在院中闲坐,史无名和李忠卿便去寻他,想要问些事情,半路正看到端着药的尔雅,便一同走去,还未到雅南所在的院中,便远远地看到有两个人走到他身边,那正是他的姑母和表妹,史无名和李忠卿觉得有些尴尬,本想离开,却听见那边的声音尖利了起来。

李忠卿对他打了个眼色,两个人悄悄地摸到稍近的地方,那边有一处回廊,两个人便隐身在后面。

“她出身低贱,没有教养,还有你看来的那两个人,与她哪有几分相像,说是表哥,怕不是相好的……”

“姑妈不要这样说!”雅南声音严厉起来,“姑妈虽然是长辈,但是也不适合说这种话,尔雅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允许任何人这样凭空污蔑她!何况如此捕风捉影,出言挑拨,而且粗言俗语,不应该是姑妈这种身份的人说出来的,子肖父,女肖母,姑妈如此,怕是对表妹也不好。表妹将来还要嫁人,若是要人知道,可是大大不好!”

雅南的姑妈一听,就要翻脸,却被女儿拦住了。

“表哥不要如此,母亲也是为你好,所以心急了些,表哥需要体会母亲和我的一番苦心才好!”

“此言差矣,尔雅是我最亲近的人,何须表妹和姑妈的苦心!”

“表哥你……”

“好好!”雅南的姑妈冷笑起来,“你把我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终究有一日会后悔,那个女人根本帮不得你,将来你必须仰仗世家才行,到时候千万莫要来求我!”

雅南冷着脸转过身去,不再理睬他姑妈和表妹二人。

随后那两个女人愤愤地走了。

“这一出一出的,可都是好戏啊!”史无名带着笑意低声说。

李忠卿看身边的尔雅,她并未被那母女二人的言行气到,面上倒是因为雅南的举动一派甜蜜的神情,而身边的史无名笑的像只狐狸,莫名就觉得心凉,他狐疑地看着史无名,看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忠卿,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史无名歪着脑袋说。

“什么事情?”

“雅南和他两个兄弟长的不像,或者说和他的父亲长的不像。你瞧,雅南长的十分俊秀,像个读书人,但是他的父亲和两个兄弟却是五大三粗,不负武将之家的名声。”

“那是因为雅南长的像母亲,我见过他母亲画的画像,是个非常美丽婉约的女子。”尔雅插了一句话。

“画像,在哪里看到的?”

尔雅眨了眨眼睛,露出有一丝尴尬的微笑:“是在张郎中的家中。”

“他家中?”史无名想到张郎中是尔雅婆婆的爱慕者,有她的画像也是可能的。

“是的。”尔雅点点头,“当时也是凑巧,我们刚刚新婚不久,公公带着他们兄弟三个出门办事,只有我留在家中,庄子里有匹母马难产,情况很危险,马夫虽然给很多的马接过生,但是这次也手足无措,所以只有去请张郎中。那时候我刚刚掌家,家中的下人愿意听我的少,很多人还念着雅南姑姑的情,所以不怎么好调动。而那匹马又是纯种,珍贵非常,若是有个万一,公公回来定是不愉,雅南也难做,所以我只有自己跑去了张郎中的家。”

从这几句话中,史无名听出了尔雅在这个家中起步的艰难。

“那日我到达张郎中那里,他正在给一幅画扫尘,看到了我匆忙收了起来,但是我这人眼尖……”尔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画上看到了婆婆的闺名,而且画的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女儿家的闺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看来这位张郎中和你的婆母交情不浅?”

“是的,他本是身在南诏的汉人,后来跟着雅南一家人搬到了这里。”

“他会不会是你婆母的情人。”史无名试探地问。

“不消你说,当初我也疑心这一点哩!但是他并未曾和婆婆一同失踪,而且听说他平时喝婆婆的相处十分守礼,所以公公虽然不待见张郎中,但是也不曾对他过度的责难,而且平心所论,张郎中医术不错。”

“雅南和他的兄弟们对张郎中的态度呢?”

“也很正常。雅南常说他和兄弟们小的时候淘气受伤都是张郎中给看的呢!”

“那能否说说在张郎中的画中,你的婆母是什么样的呢?”

“应该说,非常华贵富丽吧,并不是那种小家碧玉情态的画作,实际上我并没有太多机会再看,张郎中看到我来立刻就把画收起来了。”

史无名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和尔雅分开后——他们觉得这不是拜访雅南的好时机,就凑到李忠卿跟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说吧,想干什么?”李忠卿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想让自己去干什么坏事。

“你能不能帮我把张郎中手中的那幅画偷过来?”史无名讨好地笑笑,就如同一只摆动着尾巴的小狗。

李忠卿斜着眼瞅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可不是那么好使唤的!”他慢吞吞地说,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福满楼的一等席面!”史无名痛苦地衡量了一下自己的银袋承受能力,随后许诺说。

“嗯哼!”李忠卿高傲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十)

“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弄到手的?”史无名看着那幅画好奇地问,李忠卿的行动速度很快,小半晌东西就给他弄了回来。

李忠卿有些傲慢地瞧了他一眼,露出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神情来。

“而且还有些额外的收获。”他淡淡地说,“这个张郎中倒是颇有来头!”他扔了一样东西给史无名。

那东西沉甸甸的,是一个象征身份的铜符。

“南诏太医院的凭信?”史无名看了一眼那铜符随后吃惊地说。

“压箱底藏着的东西,和那幅画在一起。”李忠卿言简意赅地说。

史无名展开了那幅画看了片刻,卷起了画轴,表情慎重。

“忠卿,你能不能回长安一趟,不必担心我,左右因为阿汉的事情我也知会了地方官府,你去寻宫南河,问他……”他凑到李忠卿的耳边与他耳语了两句,李忠卿看了看他,点头去了。

史无名却是自己转身去了马厩,他想去看看阿汉的死亡现场。史无名摸摸那匹黑马的头,马儿温顺地蹭了蹭他,好像知道是史无名阻止了它的死刑。

“如果给你们喂毒草的是阿汉,他对于你们到底有何仇怨?还有这个家里的人问到阿汉对于家主的态度都讳莫如深,实在让人束手无策!”

“那些人不过是心虚罢了!”有人接了史无名的话,把史无名吓了一跳。他回头一望,原来是这家中的三公子兰拓,他似乎喝了些酒,有些醉意,他面上带着嘲讽的神情,一副愤青的模样。

“三公子这话可就让人莫测高深了。”史无名微微一笑,神情十分不以为然。

史无名深知人之心理,若是你逼着他问,他会生了警觉,不想再说,可是若你装作不信不在意,人们却容易中了激将,不必逼迫,会把他们知道的东西都倒出来。

果然,史无名的态度就让兰拓愤怒。

“他们自然是心虚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这泼天的富贵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说出来会让自己失去这一切,他们当然讳莫如深!”

“哦?莫非三公子的主上不是南诏的将军而是劫匪?”史无名带着笑意说。

“什么祖上?怕是就是现世报了!”兰拓打了个酒嗝,喃喃地说,随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马儿身上,拿起一个刷子给一匹白马刷起了毛来,不再理会史无名。

史无名当然也不会和一个醉鬼一般见识,他看了看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他的马夫头儿,老马夫的脸色上倒是都是尴尬:“三少爷这是又喝醉了,唉,这孩子总是爱听那些人的胡言乱语,然后还要往心里去,一点儿都不体会老爷的苦心!少爷少爷,我送你回去吧!”

“不,你送我到堂哥那里,我们继续喝酒!”

史无名笑了笑,把这位一个劲儿说这醉语的三少爷丢给了老马夫,自己走了出去,他并没有回去自己的房间,而是转身去寻尔雅。

“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一直跟在雅南身边,要注意他的饮食……”史无名这么吩咐着尔雅。

“等等!”雅南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不相信有人想要杀掉我——这个家里的人,我身边的人,他们绝对不会想要伤害我。”雅南非常激动地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使你再否认,但是你心里知道那很可能是真的!除非——”

“除非什么?”雅南追问。

史无名慢条斯理地笑了笑。

“有时候孩子为了赢得父母的注意,他们会故意哭泣或是跌倒让父母注意他!”

“你该不是说我为了让父亲注意我,所以我自导自演了落马这件事吧?!落马这种事情非常危险,我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就像你们家族的那些所谓诅咒,有多少可能不是人为的呢?暗杀,勾心斗角,在一匹什么也不懂的马身上下手实际上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雅南有些薄怒,质问道。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等忠卿回来就会有个了结!”史无名颇为复杂地望了他一眼,“他去证实我的一个猜测,很快就会归来。”

(十一)

“宫南河不肯说,我逼的急了他也只是说这里的事情不是他这个等级的人知道的。”第二日一大清早就赶回来的李忠卿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史无名倒是笑了起来,他安抚了一下炸毛的李忠卿——他看起来很想回去和宫南河切磋个三百回合。

“别生气了,他这个态度就已经足够了,我想我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了!”

“咦,你知道了?”

史无名走到了窗前,伸出头看了看窗外,然后把窗子关上了。

看到史无名谨慎的态度,李忠卿也有些吃惊。

“你也应该知道,金吾卫那里不仅仅负责京师的治安,还有皇帝的安全,还有很多军中的事情。《孙子兵法》第九篇《用间》,还记得否?”

“你是说细作?那个人是金吾卫派到……”

史无名微微点点头:“雅南一家人在此定居,他们一家在南诏虽然算是勋贵,但是对于我大唐来说,却也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为什么他的家中会有朝廷的眼线?也就是说这个府里,有更大的秘密存在!”

“那么监视雅南和尔雅卧房会不会是金吾卫?”

“应该不是,那个密探明显也是这个家中的下人,怕是连那个房间都很难靠近。”史无名摇摇头,“我觉得这件事必须尽快了结,否则对于雅南的刺杀不会停止。也许我们在的时候他不会动手,可是我们不会永远在这里,而且那个神秘的客人也就快来了不是吗?凶手如果继续打算抢在他来之前动手呢!我们必须马上去见纳兰图!”

见到了纳兰图,史无名也没有更多的废话,开门见山。

“我想知道,那天在雅南坠马后您看到了谁?”史无名直截了当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纳兰图闻言一愣,随后冷冷地看向史无名,神情如同鹰隼一般,不过史无名的表情倒还是一派平和。

“把受伤的雅南从受伤的地点抬到那个石堆旁,距离上太远,从伤势上,也对雅南不利,我实在想不出有其他理由,除非是为了用那个石堆来遮挡视线,你怕雅南看到什么?或者说某个人?”

纳兰图面色冷冷,明显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是某个人,那么是你的小儿子兰拓还是图蒙?”

“你胡说什么?!”纳兰图勃然而起,转过身去,一副送客的姿态,不过史无名无视了这些。

“你怒而杀马,也许确实有愤怒的成分在,但是更多的为了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是为了给始作俑者掩盖罪证!”

“史大人,虽然你是大唐的朝廷命官,但是我也是南诏的勋贵,你如果继续胡言乱语下去,莫怪我也要去鸿胪寺找人来评评理!”

“我倒是不怕,如果你们真的问心无愧的话!”史无名冷然答道,“话说回来,你带着家人隐居在这里,不就是为了保守一个秘密吗?——雅南身世的秘密!”

听到史无名的这句话,纳兰图非常惊讶地转身。

而此时,家中的人鱼贯而入——其中甚至还有张郎中,正是史无名要尔雅把他们叫来书房的,而打头进来的正是那位昨夜还醉醺醺的三公子兰拓,而史无名就一把抓住了他。

“我就想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觉得你家的万贯家财是谋了你大伯家的?所以你才会郁郁寡欢,你那微妙的正义感和不想放弃这一切的占有欲让你很有罪恶感?”

史无名讥诮的语气显然得罪了这位三公子——也许还有屋里其他的人,但是史无名并没有管这些,因为李忠卿的神情足矣让想对他做点什么的人考虑考虑自身的安危了。

兰拓的表情非常复杂,不过史无名从他的脸上得到了答案。

纳兰图却是看着他最小的儿子长叹了一声,喃喃地说了一声:“冤孽啊!”

史无名朝他拱了拱手:“纳兰图庄主,事情有轻重缓急,就如治病有的需要猛药急攻,如今这事情就是个急的,拖久了我怕雅南公子性命不保!”

“这是什么话?难道有人要害我大哥?”苏童惊问。

“不说别的,就说雅南落马这件事。那日雅南的马突然发狂,定然是被人惊扰或是突然疼痛所致——当然也有突然发病的可能,但是这种情况都会有预兆——雅南养马多年,自然不会没注意到这个!以前曾经听人说过,说在赛马时有个骑师希望取胜,所以在最有可能获胜的那匹马上做了手脚,便是以一根钢针偷偷藏在了马的鞍鞯之下,随着马匹奔跑越来越快,肌肉运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而背上的骑师夹着马身也越来越紧,钢针的针尖就会慢慢刺出,他在针尖上淬了慢性毒药,结果半途之中那马就发狂最后暴毙了。”

“所以你怀疑,雅南也是遭遇了这种情况?”图蒙问。

“是的。所以尔雅的怀疑并没有错,有人确实在想要加害雅南,而这个人就在这个家中,他昨天为了灭口还杀死了阿汉。我来到这里之前,以为问题是出在尔雅的身份上,当然,我来到这里也发现,似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尔雅配不上雅南。说起来就算纳兰图庄主与南诏的王室有点关系,身居高位,那也是在他的国家,在我们这里他只是个商人。商人是我们大唐最末一流,尔雅是良家子,父亲方老捕头也算是有脸面的人,即使庄主家有巨资,尔雅也算不得配不上雅南,而且情之一字,贵在真挚,别的倒是旁枝末流。但是你们这个态度……就连门口的张郎中都未必对于尔雅有什么亲切的姿态,这就很让人深思了。除非,雅南有一个极为高贵的身份。”

屋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如果雅南确实如我们所想的出身高贵,很多事情就都可以解释了!”

“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一母所生,若我有高贵的身份,那么我的兄弟们也是一样的!”雅南分辨道。

“可你是长子。”史无名说,“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吃穿用度,都要比你的兄弟好上很多?”

提到这个,雅南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他低声的说,“我和父亲提过这件事,但是他说我受得,他也不肯对我再加解释,长此以往,我也就、也就习惯了……实际上我觉得也很不自在!”

“在这个家里,我觉得雅南姑妈的态度颇为有趣,你看她对于尔雅饱含敌意,努力的想把自己的女儿塞给雅南,甚至在言语中吐露雅南今后必须要靠世家的支持。既然雅南表明绝对不可能放弃尔雅,也对他的表妹无意,那么他的姑妈为什么就这么热衷呢?”

“要么是他的表妹过于痴心,要么就是雅南身上对于他们来说有利可图!”李忠卿适时的接了下句。

“忠卿之言真是一语中的!”史无名抚掌微微而笑,“如果说雅南的姑母为的是家财,那么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苏童或是兰拓都可以——他们还都未成家,苏童和兰拓也都是仪表堂堂,而且雅南已经娶妻,她们为什么就盯着雅南不放呢?”

“也许……就是情之所至?”李忠卿最后说了个根本不像是他能说出的答案。

“情之所至?”史无名笑了一下,“我倒是更相信你刚刚说的,雅南身上有她们所图谋的东西。比如说,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就能获得一个极高的身份!不过如果她们是为此而来,那么她们就不会是想要谋害雅南的人,因为如果雅南死了,对她们一点好处也没有。如果尔雅有什么万一,我倒是能够理解,但是雅南出事,显然不是这对母女想要看到的。所以,我先将她们从我们的名单上排除出去了。”

雅南的姑姑和她女儿这才收敛了一副想要和史无名拼命的架势,史无名的语速很快,李忠卿虎视眈眈,让她们一直没有机会插嘴。

而史无名又展开了一副卷轴,这回是张郎中要跳起来了。

“你偷……”他只蹦出了一个词,后来突然想到什么,偷眼望了纳兰图,就再也不说话了。

“张郎中画出的雅南母亲非常华丽富贵,这幅装扮可不是寻常女子的装扮,这分明是宫廷女子的装束。张郎中是在南诏的汉人,是御医,他一直对你母亲颇为倾慕,以至于能跟着他从南诏回到了大唐。他非常紧张雅南,而对其他人却不屑一顾,这其中的缘由……”史无名哼笑了一声,“尔雅,这桩公案其实非常明了——雅南不是你公公婆婆的亲生子!”

“这、这怎么可能?!”即使心中隐约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尔雅——包括雅南听到这话都是大惊失色。

“刚刚说过,全家对于雅南的态度非常奇怪,就好像不知道如何对待他才好,而且他们对于你们亲事的反对。首先是因为他们为雅南娶你作为正妻非常不满,因为他们觉得你的家室配不上雅南。从这幅画和雅南受到的首饰上看,你的婆婆出身于南诏王宫,也许她是一位公主,也许只是一位宫女,或许可能是一位嫔妃,而你的公公的家族与南诏王室有渊源,而且他年轻时还是南诏的一位将领。你说他突然的跑到了大唐,说是与朝中同僚不和,便跑到在长安落地生根。但是纳兰图庄主虽然看起来暴躁冷面,但是还是带着贵族的城府,这样的人在官场上就算不会无往不利,但是也不会太过吃亏,那么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离开高官厚禄的朝堂,跑到异国来扎根呢?这一切看起来都有那么点意思不是吗?”

“难道……是宫廷斗争?”尔雅试探地问。

史无名叹了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

“二十四年前,你公公的兄长因为惊马而死,随后你的公公举家来到长安,而之前南诏的王室里出现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在史料中是有记载的。那是一次宫廷斗争,但是详细的情况我们并不清楚,但是我大胆猜想,雅南的出身也许和这件事是分不开的,也许他身上流淌着南诏王室的血统!”

“雅南……是王子?”尔雅有些不可置信地说,而雅南则是完全愣住了。

“应该就是这样。而那个远方的来客应该就是王室派来的人吧!南诏王年迈,膝下子嗣空虚,怕是多年前的陈年旧事被又翻出来了吧!这种王室的斗争最为惨烈,你们觉得能够置身事外吗?”

“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那几乎就是整个宫廷斗争的小小浪花而已,一个女子受到了君王的宠爱孕育了一个孩子,但是她并不对此感到欢欣,因为女人们在宫廷中的斗争有时候要比男人们在战场上的厮杀更为惨烈。王后已经有了自己儿子,所以她不需要出现更多的儿子来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据说很多女子从知道受孕后孩子就莫名的流产或是生下来不久之后就夭折,而这个孩子的命运也许更加叵测,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并无靠山和依仗,而君王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她的命运可想而知。”纳兰图叹息了一声,终于说出了口。

“婆婆她真的是南诏王的……”尔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是的。”纳兰图颤声说,“我帮助她脱离了王宫,事实上,也是王私下委派给我的任务,他想让自己宠爱的女子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毕竟王后家的势力实在是太过强大,在江山和美人之间,他只能选择辜负!张郎中也是他委派来跟着她的,但是后来,她生下了雅南,与我朝夕相对,最后日久生情,我们从假夫妻变成了真夫妻,最后还有了苏童和兰拓。实际上往事一直如同阴影围绕着我们,我甚至一直在怀疑我妻子也是因为这件事没有的,她也许被王偷偷的接回了身边——毕竟,王后在几年前病死了……”

“不,她并不是回到了南诏王身边,她很爱你也很爱她的孩子们,如同尔雅所说,那些她一直保存下来的孩子和你的衣物,那都是她对于你们的爱意,至于她为什么会失踪,问你兄弟一家人才能知道!”

史无名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愕然了。

“那些首饰皆是宫廷式样——应该是她在宫中的所有物,既然她没有拿出来戴过,怕也是怕会引祸上身。至于那写首饰是谁送给你的,应该是你吧?”史无名突然把头转向雅南的婶婶,“使再吃斋念佛也洗不清身上的罪孽,即使留着人家的珠宝首饰你也不敢带出来,真是贪婪又胆小,可悲又可怜!”

“母亲、母亲她在哪里?”雅南急匆匆地问。

“夫人她在哪里?!”

“暂且稍安勿躁,听我细细说来。”史无名安抚了一下纳兰图父子,“我见过凶手无数,有的人掩埋尸体,觉得是越远越好,生怕别人得见,而有的人却希望把东西留在眼前,因为无论放到哪里他都会不放心。而你的兄弟和弟妹就属于永远都不放心的那种人,夫人的尸体就在龙母的神像当中!”史无名冷笑了一声回答,“那尊神像,花费了雅南叔父还有图蒙的数月时间,大小和真人相仿,木质的雕像却在下面按了铜座,一般来说会安放铜座为底的木像大多是因为木质较轻,需要一个重物来稳定。但是沉香木本身木质就很沉重,一个这样的木造像就很沉重,为什么还需要一个铜底座呢?我不禁怀疑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木像的内里真的是实心的吗?如果我没有猜错,夫人的尸体就在那尊神像里!要不然,为什么图蒙的养母几乎每天都泡在那里,而图蒙却从来也不肯进去呢!”

“图、图蒙?叔父婶婶?!”雅南惊愕地喊。

“每一年送给你一样你母亲的首饰是为了让你相信她还活着,不会相信她的死亡,不会再大动干戈的找人也不会去惊动官府报案,主母与人私奔是丑事,谁也不会大肆宣扬,而如果你最后真的入主了王室,也不会去大肆寻找这样一个会让你蒙羞的母亲。实际上我也是从这件事上发现了他们的野心,这个阴谋是从几年前就开始策划的,你的母亲必须死!至于为什么,想想看,如果你真的死了,那么就是纳兰图一家没有照看好王子,无论南诏王对于你这个儿子有没有感情,纳兰图一家也都是死罪!而南诏王派来的使者就要来了,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我想在关键的时候他们可能就提出这样的建议——图蒙和雅南的年纪相近,身材也差不多,这世上可有个叫冒名顶替的词儿啊,以图蒙冒充雅南回到南诏,到时候见到南诏王,他本就和雅南一同长大,自然知晓他的经历,然后再将那些雅南从小到大的衣物和随身物品还有夫人的首饰都拿出来,那么谁会不相信他呢?”

“图蒙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其实一直怀疑自己父亲的死和纳兰图庄主想要继承家业有关。他的父亲是嫡子,嫡子在,庶出的孩子就没办法继承到什么东西,无论是家业还是地位。可是他的父亲偏偏堕马死了,然后一切就都落到了纳兰图庄主身上。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过,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应该他手里,而不是如同现在,在这个家里什么也算不上!”

“至于纳兰图庄主,他为什么会在雅南落马之时表现的那么反常——他杀死追风,实际上是为了掩护某个人,他怀疑雅南的马突然发疯是这个人做的手脚,而这个手脚就是在马鞍下放入淬毒的钢针,在正常行走的时候钢针没有戳出,可是当马匹进行跳跃后,冲向地面,那种强大的冲力让钢针露了出来,扎到了马背上,所以马才会突然惊了。”

“雅南,你落马后恍惚中看到的那个人和你父亲掩护的那个人,就是图蒙。图蒙一家三口一直心怀叵测,或者说,他们一直在监视着你,在你隔壁的房间就有个专门监视你和尔雅的洞口,这也是为什么你的姑妈派人跟踪尔雅,跟踪的那个人也想利用隔壁房子会遇到图蒙而被他呵斥走的原因!他们知道了尔雅要到长安去找我,怕大理寺插手事情败露,所以杀死了对他们忠心耿耿的阿汉——图蒙父亲死后,他把这种忠诚转移到了图蒙身上,他们却想让他背上黑锅。图蒙,你在阿汉死亡现场说出的话,就让我知道你绝对是凶手,当时你自称是听到吵嚷声来到的,当时的吵嚷并没有提到死人,而阿汉也只是面朝下趴在马厩中,你是怎么一进门判断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呢?!答案非常明显,因为你早就知道他死了!”

“如果不是他有鬼,他怎么会背离故土,远远来到长安,分明是做贼心虚!”此时图蒙嚷道,“既然他害了我的父亲,为人子者,就算是因为孝道也应该为他报仇,我必须夺回属于我父亲和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图蒙嚷嚷。

“纳兰图庄主在为你掩护,是因为雅南的身份!你陷害雅南,如果雅南看到了隐藏在树林后,将来回到南诏你只能是死路一条,为了保存他大哥剩下的这点骨血,实话说,他对你也算仁至义尽!”

“哼,假仁假义,当我会相信吗?!这一切本就是我的!这个家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你这庶子夺了我父亲的一切,怎么还有脸在这里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图蒙咆哮着说,“纳兰图,你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

“当年的事情,宫中斗争频繁,外戚想要拉拢手握兵权的大哥,大哥支持了其中一派,但是你以为别的势力就是白给的吗?他们买通了下人在大哥的马上做了手脚!可笑你只听别人的说法,那时候你未曾出生,出生后就被……老三,我们是兄弟啊!”纳兰图一瞬间就像老了十岁,“你们一直在挑拨图蒙这孩子?!”

“他何止挑拨图蒙,你的兰拓怕也是被影响的不清呢?否则他怎么会是如今这个表情?”史无名一指兰拓,这个年轻人正是目瞪口呆,似乎不能置信自己推心置腹的堂兄弟怎么会变了这幅嘴脸。

而雅南一直老实巴交的叔公夫妇此刻也摆脱了一直老实巴交的面具,露出了真正的面目,终于和自己的兄长图穷匕见了。

史无名此刻却觉得无比心累,他拉了拉李忠卿,转身走了出去,这些家族内部的斗争,争权夺利的阴谋,似乎在哪里都一样,也许就像人说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尾声)

“带着国王的女人远走他乡,想也知道当年的南诏那场内斗有多么凶险波澜!”离开后上了官道,李忠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是啊,如今南诏王室斗争再起,因为雅南是皇子,所以朝廷才偷偷派了金吾卫的人放到了这个山庄里,这些对外用间事宜基本都是金吾卫负责,至于宫南河什么都不知道是因为他并没有到达那个级别,这些必须是将军以上的级别才可以知晓。”离开雅南家的山庄后,李忠卿喃喃说道,“无名,你说尔雅和雅南的将来……”

“雅南的未来如何,要他自己去选择,那并不是我们可以干预的,就连尔雅的也亦然,我们两个管不了太多了!就像这个案子里的凶手,因为都不是我们大唐的人,就连处置都没有我们的干系,你说我们何苦再管太多呢?忠卿,我们两个顾好我们的人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