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篁岭迹忆

我是人间惆怅客

在篁岭,冬季飘雪的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竹枝在山间风雪中呼啸。那情景,寂寞如村落中孤独的人,所以我亦痛惜着它们的寂寥。雪落在山间,洁白如玉,我不忍听雪夜里风雪与树枝纠缠的声音,不忍见白雪在阳光下融化,于是在冬天我想念春天。

春天如约而至了,可它也似流星般一笑而过!我还来不及细闻花的香,遍地的油菜花就抖落了一身金黄的衣裳。唯有人来人往处,竹山书院边上的油菜花还星星点点地微笑着。它们在篁岭上演最早,却谢幕最后。这些不败的油菜花好似孔雀,当人们越夸赞孔雀开屏的美丽,它就越尽情绽放。青春短暂,谁又愿意就此谢幕。所以它依然坚持着如阳光般灿烂的笑颜,迟迟不愿卸去金装。每次经过,嗅到馥郁的花香,我都会深深感动。原来,世间的万物都是一样的,只要你欣赏与喜欢,对方就愿意为你坚持。

初夏刚开始,每每红彤彤的太阳眷顾着篁岭,我便从晒工房绕到怡心楼,从竹山书院绕到写作营,从梯田绕到村落……当绕来绕去,绕不过汗滴从额头到脚尖的时候,于是在夏天我又想念秋天。

秋天是静美的、成熟的、稳重的。到了这个时节,除了五彩缤纷的晒秋,还有让人魂牵梦绕的枫叶。枫叶似火的时候,我便会拾起两片夹进书页里,枕着入眠。若不这样把你留下,我害怕你会像春天的花朵,一转身我就来不及追逐。

一年四季,总是有着淡淡的惆怅。我所惆怅的,也许是你不经意的。我想你好,可是你已经很好了!我想你今后可以记住我,可你的世界已经容纳过千千万万的游人。我置身在你的世界,为了生命有价值,我拼命地想,我该以怎样的方式去蜕变成你所想要的,然后让你也喜欢上我。

我很担心自己,在一个深山的村落里可以无忧无虑地睡觉,而在繁华的大都市里却会辗转反侧。在车来车往的街道上要捂着鼻子过马路,而在这古树环抱中呼吸一口便神清气爽。我真的很担心,担心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会不会在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只能靠思念记住你的轮廓,冥想你的温度。

每天,看着人来人往的过客,他们都赞叹着这里的美。可是,他们只是过客。我呢?还有很多的未知数。或许,明年我就是过客;或许,这一生我就孤守此地。在这里,闲看白云翩翩起舞,身穿漂亮霓裳,静沏一杯香茗,轻弹一曲“云水禅心”。这一切旧梦的遐想,只为配合你明清时的容颜。

很多人问我,久居深山古村会感到孤独吗?如果说安静是孤独的,那我愿意孤独。有人说:“人生最好的境界是丰富和安静。”在篁岭,会安静地看到不同季节次第开放的鲜花,也会发现古树身上长出嫩绿的新叶,五星级的酒店客房外是五百年的雕花木楼和黛瓦白墙。古色古香的天街上来往的是各种时尚、古怪、复古的装扮,花枝招展的各有千秋。景区精明能干的女店主和男老板都有一颗纯真的心。陌生的游客擦肩而过时仿佛似曾相识。于此,我也发现了自己,我爱上篁岭,不仅是爱它坚忍的骨架,还有它流动的灵魂。

我知道,只有美的事物才会让人惆怅。惆怅是因担心失去它,惆怅是因这样的美景,一生能得几回见呢?

在一个雨天的晌午,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在篁岭的匾额上拍了三个古文字体,是婺源的本土字,字典里没有。他跑进写作营里问我读什么?我抱歉地说我也不知道。他走出去了,没多久,他又兴高采烈地跑来对我说:“小姑娘,我知道那三个字读什么了。读“君亲师”。人主为君,见父母为亲,先生为师。”见他像孩子一样的高兴,突然想到,男人有时喜欢女人笨,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前来写作营创作的作家们,每一次短暂的来去间,我便惆怅地想到缘分。大千世界,是文学让我们相遇在篁岭,亦是文学让我们渐渐地学会了爱与包容、珍惜与取舍。

天街的一位游客问索道站的去向,因我真诚的告知,他觉得很友好,便送我一串菩提和一首诗,且告诉我他也爱好文学。来写作营与我交流文学的一位男子,他妻子给他买了一支冰激凌,他接过就递给我,于是他妻子就微微有些不高兴,想离开写作营。我便送给她一本书,我想书可以让一个女人大度优雅起来。一名年轻男子随身携带的一本书被雨淋湿了,让我为他包书,问多少手工费,我说你是爱书之人,不收费。一位老人站在写作营门口,接连两声谦和地对我说:“你好!”我回过头去,他才问哪里有纸巾卖,说吃坏东西拉肚子。我说我这里有,您拿去用。我知道,这些,看似琐碎,也很平常,可对一个平常的我来说很快乐。

转念一想:人生在世,惆怅一回又何妨!

明年,我会不会成为篁岭的过客?我惆怅的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是因为在文化之村的篁岭,若有书香的栖息之地,我便可以有更多机会传播文学,可以遇到这样那样的人,可以看见他们把快乐带回家。

篁岭,不管人生是否如初见,不管我是不是人间惆怅客,我的心总是和你相通的,愿今后在任何地方,我都会记得你的四季,都会让我听到你的冬雪、春花、夏雨和秋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