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村两命
下船后，进入荆国境内，天色已晚。山阴宗的人便就近在临近村落休息。
村子不大，一前一后只有两个客栈，就算挤着住，还是有些人没房间。一向性格孤僻的沈白便主动提出到附近农户借宿。孙菁见状，也跟了出来。最后，有二十余人在外借宿。沈白与孙菁，一个叫乔仁的小师弟，还有一个叫夏倩的小师妹分到了一起。
敲响院门。
过了挺大一阵子，才有人声出现。门吱嘎开了，露出一个瘦小的脑袋。那人看上去年龄不大，也就二十七八的模样。头发束在脑后，双眼黝黑有神，给人感觉十分干练。年轻人狐疑地打量着门外的人，问：
“你们是？”
“我们是吴国山阴宗弟子，要赶往洛阳参加诛妖大会。途径贵地，想要借宿一宿，还望居士同意。”
沈白不喜说话，四人中以孙菁资历最高，便由孙菁出面与农户主交涉。但不知是孙菁文绉绉的措辞把年轻人弄晕了，还是见到陌生人心有忌惮，年轻人皱着眉想了半晌，也没有答复。孙菁正想出言催促，门却吱嘎拉开了。
年轻人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道：“各位仙师，里边请吧。寒舍简陋，还望诸位仙师勿怪！”
应对之间，竟也十分妥帖。
进了屋，问过年轻人的姓名，自称陈二狗。陈二狗先前冷淡，等邀众人坐下，便活络起来。又是问是否用过晚饭，又是问几人渴不渴。匆匆忙忙地，从后厨拿来了一些乡下的吃食。玉米棒子，红薯，几个糯米粑粑、然后又跑到院子里打了凉水，给几人端来。孙菁连连称谢。经过这些日子鞍马劳顿，大家都有些累了。用过饭后，便在陈二狗安排下分两屋睡下。
入夜。
沈白盘腿而坐，运行着周天，突然听到房内一阵细嗦响动。沈白睁开眼，正对上小师弟乔仁尴尬的笑容。乔仁挠了挠后脑勺，说：“不好意思啊，沈师兄。我有些饿了，想出去找点吃的。没想到还是吵到你了！”
乔仁年龄约莫十五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的快很正常。沈白没有多说，再次闭上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仁还没回来。沈白结束修行，方睁开眼睛，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从后院传来。沈白心里一凛，翻身抓剑，冲出屋外。循着声音来的方向，沈白撞见刚从地窖里爬出来的乔仁。
沈白上下打量，乔仁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战斗的感觉。只是脸色苍白，有几分不安和惊恐。
“怎么了？”沈白问。
“师兄……”乔仁吞了口唾沫，“不好意思，师兄。我也是突然看到，才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把你吵醒了。”乔仁回头看了眼地窖漆黑的洞口，说：“我刚才在下面，看到了……看到了两具尸体。”
“尸体？”
沈白脸皮瞬间绷紧。想了一下，没有半分头绪，沈白便挥手道：“走，下去看看。”刚出地窖的乔仁，又转身朝下走去。沈白紧跟其后。
“我本来想在厨房找点东西吃的，”乔仁边走边说，“可厨房什么也没有。我家以前在乡村，知道地窖里多半储藏了些能吃的东西，便想来地窖找找。没想到……这里怎么会有尸体呢……”
是啊，这里怎么会有尸体呢。沈白也想知道答案。
下到地窖。
乔仁停住脚步，让开身位，伸手示意沈白。在乔仁所指的方向，靠墙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男的向后靠着，身子摊开，双手耷拉在身子两侧，双腿大大咧咧地分开箕坐。女人则蜷缩成一团，靠在男人身上。看他们的装束，两人应该是农户出身。
沈白上前，身后试了试两人的体温，心里又是一紧。两人皮肤很柔软，甚至还有温度。这说明，这两个人被杀的时间，并不算长。
这就更奇怪了。
沈白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这两人是谁，谁杀了他们，目的又是什么？
在这样一处平静的小村庄，山阴宗的人刚到，就发生这样的凶案，沈白很难不把事情联想到他们自己身上。会是云梦剑派吗？可是，如果是云梦剑派的人，他们没理由杀两个凡人，更不会留下尸体这样的证据。
一层迷雾笼罩在沈白眼前。
沈白头疼地揉了揉额头，目光角落，不经意看到另一侧的几个人形阴影。这是……？沈白走近，一看之下，心中的惊讶又多了几分。
躺在角落里的，是几个零落的木偶人。
这个小小的山村，还有多少令人惊奇的东西？沈白玩味想着。机关术，这可是东夏国，稷下学宫才会的机巧啊。
“师兄？”
乔仁看到尸体，便离开了地窖，自然没发现更深处的木偶人，也不知道沈白此刻的想法。他迷糊地看着沈白的背影，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白身子颤了一下，猛地收回思绪。
起身后，沈白脸色凝重地看着身后的小师弟，吩咐道：“现在，我们俩回去睡觉。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明白吗？”
“啊？”
小师弟显然不明白。
沈白也没有多解释，两人一同离开。
上了地面，孙菁与夏倩恰好从屋内出来。看到从地窖现身的两人，孙菁开口问：“刚才的那声尖叫，是你们俩谁发出来的？”
“是在地窖看到耗子了吗？”不嫌事儿多的小师妹夏倩娇笑着问。
“才不是！”
乔仁脸色泛红。
“那是怎么了？”夏倩问。
“没事儿！”
“下面有两具尸体！”
沈白和乔仁几乎同时开口。沈白无语地抬头看了看天。他也不知道，乔仁怎么把七个字说得和他两个字一样快的。
沈白干咳了两声，说：“乔师弟看错了，那其实是几具人偶。小师妹，你听说过稷下学院的机关术吗？就是机关术使用的人偶。这种人偶无须丝线牵引，就能自己走动，自己说话。小师妹，你可以想象一下，晚上你睡觉的时候，也许它们就悄悄地从地窖里爬出来，站在你的窗户外。瞪大了大大的眼睛，夸张地笑着，看着你……也许，它们现在就站在你身后……”
“啊！”
夏倩轻叫了一声，跳到一边，连忙抓住孙菁的手。
“师兄！”孙菁埋怨，“大半夜的，吓唬人家小姑娘有意思吗？”
“嗯。”
仿佛没听出孙菁的嘲讽，沈白认真的点了点头。不仅是有意思，而且很有意思。只要这么做，能够避免这两姑娘下去查看就行……
地窖内两人的死，不见得是冲着山阴宗来的。现在又可能有云梦剑派和稷下学宫掺和在里边，如果与他们无关，就该交给县尉处理。那是他们官府人的职责。山阴宗的人，还是尽量不要牵扯在内比较好。所以，沈白打算着，能隐瞒就先当做事情没有发生。
这时，身为房屋主人的陈二狗，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他看了眼站在后院的几人，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几位仙师。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都站在这儿呢……是吸收星辰风露吗……不愧是修仙之人啊。这么晚了，还这么勤奋。”
陈二狗的话，怎么听来都有几分嘲讽意味。孙菁笑了笑，回答：“你大概不知道吧，陈大哥。修仙之人是不需要睡觉的。”
“哦，是这样吗？”
“陈大哥，”另一边的夏倩也开口，一脸好奇宝宝模样看着陈二狗，道，“你的地窖里，真的放着会自己走动，自己说话的人偶吗？”
听到这话，原本困困模样的陈二狗脸色骤然一凛。但这种冷酷只有一瞬，陈二狗随即放松了身体，露出笑容，有些结巴地回答：“没有啊……我的地窖里，怎么会有人偶呢……像我这种乡下人，地窖里装的都是些吃的用的。拿人偶那种没啥用的东西来干啥？”
“可是，我家师兄说你的地窖里有人偶哦，”夏倩捉狭地笑着，“为什么你却说没有呢？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这两个人也是天才。
原本以为事情已经揭过去的沈白头疼地按住额头，颇为无语。果不其然，夏倩接着便说：“不如，我们下去看看吧，师姐。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地窖怎么会有人偶呢，”陈二狗艰难地笑着，“仙子，你家师兄一定是在和你开玩笑。都这么晚了，没什么事儿，我们也早点回屋睡下吧。明天一早，我还得下田收割稻谷呢……”
可夏倩哪儿管他那么多，陈二狗还在说着，夏倩和孙菁的头都消失在了地平线下。
自古以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白颇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仰头望着天空。今夜月似昨夜月，今夜可似昨夜？他饶有兴致地敲打着手背。约莫几个呼吸的时间，下边传来一声尖叫，是夏倩的。一向坚强的孙菁，大概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说起来，都是修了十几年道的人了，见到尸体还会害怕，也是蛮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