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军用流通劵概览

作者 赫英斌

在战争中，货币也可能成为一种武器。美国军用流通券（Military Payment Certificate, M.P.C），也可称为“军用代金券”，是海外服役的美国军人使用的一种货币。美国军方使用军用货币的习惯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形成的。到二战后期，由美国军方设计的军用流通券已投入使用。军用流通券与狗牌、作战靴、C口粮一起，成为越战期间美国军人鲜明而生动的战时记忆。此外，越战中也有其他一些参战国拥有自己的军用流通券，例如当时支援越南的中国。这些由中国军方设计的军用代金券仅供援越部队使用，禁止在越南市场上流通，每月按干部工资、战士津贴等类目发放到援越官兵手里，只能在越南境内的援越部队军人服务社购买牙膏、牙刷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品。

美国军用流通券的使用实际上始于套印“HAWAII”（夏威夷）褐色印记的美国小面值货币及北非黄色印章纸币。日军偷袭珍珠港后，美国政府担心日军会借此机会入侵夏威夷群岛，利用货币打击美国经济，于是紧急将1935A系列的1美元银圆券及联邦储备券的5美元、10美元、20美元纸币套印上了褐色“HAWAII”字样。这套夏威夷套印纸币不仅背面有大大的褐色“HAWAII”，正面两端的居中位置也分别设计了一个竖直排放的小“HAWAII”，两个小小的“HAWAII”套印都朝向中间的人物图案。夏威夷套印纸币于1942年6月25日首次发行，当地政府于7月15日命令所有夏威夷居民将没有印记的纸币换成套印纸币。8月15日后，除获得特殊许可外，任何人不得使用其他纸币。此次兑换共召回货币2亿多美元，由于时间急迫，军方官员选择直接将所有召回的货币销毁，而不是在克服后勤运输问题后将这些货币运回美国本土。销毁召回货币的任务最后落在了当地火葬场头上。为确保这些纸币被完全销毁，工作人员还在烟囱顶部安装了细金属孔网，以防止未燃烧完全的纸币飘走。由于销毁进展仍旧缓慢，军方为此还征用了一座糖厂的大火炉。之所以将夏威夷地区的纸币加上套印，是因为这样很容易就能辨认出眼下正在流通的货币，如若日军侵占夏威夷岛屿，美国政府就可以立即宣布未加套印的纸币失效，日本也就无法利用仿造货币来伤害美国的经济。

有了发行夏威夷套印纸币的经验后，美国政府又于1942年参加北非战役后在北非战场推行了一种加盖了黄色印章的纸币，以满足战争的需要。这种纸币也被收藏家称为“北非纸币”（North Africa notes），由1935A系列的1美元、1934A系列的5美元、1934系列的10美元、1934A系列的10美元纸币构成。所有这些纸币都加盖了黄色印章，而非常规的蓝色印章。和夏威夷套印纸币的情况一样，这种加盖了黄色印章的纸币成功规避了德国利用缴获或仿造的货币来贬损美国经济的风险。参与北非战事的所有美国军事人员的薪金都用这种带有黄色章印的纸币支付，他们可以用这些纸币来购置梳洗用品等私人物品。

北非纸币对一些刚入门的钱币收藏爱好者来说还有些陌生，因为这种纸币不像夏威夷套印纸币那样带有明显的套印标记，黄色章印的来龙去脉也鲜有人能说清。更为糟糕的是，纸币上的黄色章印还会因流通过程中可能发生的一些化学反应而变得模糊，增加了辨识真伪的难度。庆幸的是，当时并没有人出于利益的动机去利用这种纸币捣乱。

美国军用流通券之所以在后来得到了发展，实际上是为了满足二战后留在欧洲的美国军事人员对美元的需求。在欧洲的美军占领地区，居民因不清楚当地政府将来会怎么样而不肯相信本土货币，更喜欢像美元这样稳定的货币，也愿意以非官方汇率接受美元支付。美国军人工资采用美元支付，军人可以无限量地以黑市汇率兑换当地货币，也是危害当地货币市场的因素之一。相比政府规定的汇率，军人们可以从黑市兑换到更多的本土货币。黑市的兑换率并不稳定，越发达的黑市，汇率就越高。这种投机套利的方式在使美元更加利于持有的同时，也加剧了当地的通货膨胀，阻碍了稳定当地经济的计划。

为了杜绝这种投机套利的活动，美国军方制定了军用流通券计划。这里首先需要提到的是美国军用流通券的测试版——A元，也可称为“A型军票”。在二战后期，军方已经储备了大量由美国政府印刷的A元。A元由10钱、50钱、1元、5元、10元、20元和100元共七种面额组成，其印刷交付量分别为10钱9345.6万张、50钱7666.8万张、1元6617.6万张、5元2984万张、10元5188万张、20元450.6万张、100元914万张，A元总计印刷量是3.31666亿张。美国军方原本计划在战争结束后将A元投入朝鲜，作为占领区的货币。A元也的确在1945年9月7日到1946年7月10日期间被用作朝鲜地区的通用货币。后来美国军方发现韩国当地的银行体系有足够的货币维持经济需要，A元才被撤回并保存了起来。

与A元相对应的，还有B元，也可称为“B型军票”。A元和B元纸币上都带有“100系列”字样，最初发行的B元纸币与A元一样有七种面额，1951年后引入了1000元的面额。1945年9月6日到1948年7月15日，B元曾供日本平民使用过一段时间。其实早在1945年4月1日美军登陆冲绳前，美国军方就为军事人员发行过一批B元纸币。1945年4月1日到1958年9月30日期间，这批B元纸币几乎一直在琉球群岛流通，成了二战时期美国使用时间最长的军用货币。1958年9月16日，琉球群岛高级专员、琉球群岛陆军总司令唐纳德·普伦蒂斯·布思中将（Donald Prentice Booth）发布公告，将B元兑换成美元，汇率是120 B元兑换1美元，而当时日本本土的汇率是360元兑换1美元。军事人员持有的B元纸币只在1946年7月19日到1946年9月30日这段时间以A元纸币替代，之后A元撤回，继续发行B元。之所以会短时间地使用A元，实际上是美军为了推行军用流通券计划而进行的一次尝试，想看看军用流通券是否有助于抑制黑市经济。测试成功之后，美国军用流通券就正式在世界各地投入使用了。

从1946年至1973年，美国共设计了15个系列的军用流通券，分别是461系列、471系列、472系列、481系列、521系列、541系列、591系列、611系列、641系列、651系列、661系列、681系列、691系列、692系列和701系列。最后只发行了13个系列，691系列和701系列这两个系列被销毁。发行期间，美国军用流通券先后在22个国家和地区流通，有4个系列在越战期间的越南投入使用。

盟军军事司令部1946年发行的5元A元正背面。

1946年9月16日，美国第一种军用流通券461系列发行，被投放至奥地利、比利时、英国、法国、德国、希腊、匈牙利、冰岛、意大利、日本、韩国、摩洛哥、荷兰、菲律宾、琉球群岛、苏格兰、特里亚斯特、南斯拉夫这18个国家和地区。此后，美国军用流通券开始有了5美分、10美分、25美分、50美分、1美元、5美元、10美元这几种面额，直到1968年才开始引入20美元的面额。军用流用券在指定的使用区（即MPC区）可以完全兑换成美元，军事人员休假时也可以将其兑换成当地货币（反之亦然），未经批准的人员理论上不得拥有军用流通券，这样就可以消除美元对当地经济的影响。在流通券正面背面，印有相应的使用文字说明“for use only in United States military establishments by United States authorized personnel in accordance with applicable rules and regulations”，表明仅供经美国批准的美国军事机构人员按相关的法律、法规使用。

1947年3月10日，461系列军用流通券退出流通，并于同一天发行471系列。471系列的发行面值不到1.81亿美元，供17个国家的军人使用。471系列由波士顿都铎出版社（Tudor Press）印刷，其设计与早期的461系列一模一样。

代替471系列的472系列也由波士顿都铎出版社印刷，相比以前发行的流通券，472系列采用了一些新设计。该系列流通券正面的主体图案是美军陆军徽章，背面则是另一种美军陆军徽章的装饰图案，整张流通券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带有存根的支票。后来的481系列累计发行了约3.3亿美元，在18个国家流通，由都铎出版社和福布斯平版印刷公司承担印刷，该系列是美国军用流通券中第一个采用古典风格图案设计的系列。

521系列是美国军用流通券中比较整齐的系列，该系列由福布斯平版印刷公司负责印刷，这也是福布斯平版印刷公司首次独立承担军用流通券的印刷。521系列的设计与以前发行的流通券不同，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521系列的面额印在流通券的正、背两面，打破了将面额印在正面的传统；二是将“真正的人”纳入1美元、5美元和10美元流通券的设计中，而不是继续延续古典风格图案的设计。1954年5月25日到1958年5月27日期间，521系列在19个国家流通，共发行了近3.17亿。

541系列是由都铎出版社印刷的最后一个军用流通券系列，从5美分到10美元共7种面额在14个国家流通，票面价值约2.72亿。591系列是由福布斯平版印刷公司印制的最后一个军用流通券系列，这个系列都有一个开头和结尾字母都是G的序列号。该系列仅在塞浦路斯、冰岛、日本、韩国、菲律宾流通过，使用时间是1961年5月26日至1964年1月6日。由于需求较少，该系列的票面价值仅9400万。

611系列军用流通券只在塞浦路斯、日本、韩国、利比亚使用，发行面值不到1.14亿。该系列部分面额的流通券图案丰富多彩，但设计上并不是很有想象力，这是第一个由雕版和印刷局（Bureau of Engraving and Printing）印刷的军用流通券系列。

越南战争早期，南越经济遭到了黑市的重创。这些黑市规模较大，又有严密的组织性，靠着非法买卖外汇、印制假币发横财。与在其他战争中的做法一样，美国军方于1965年开始印制军用流通券，以恢复民众对当地货币的信心。这种军用流通券仅供作战区域使用，除美国军人外，任何未经授权的人员不能合法持有。尽管美国军方管控严格，还是有不少军用流通券通过当地商人流入黑市。

在越南首次露面的军用流通券是641系列，该系列也仅在越南流通过。641系列于1965年8月31日发行，1968年10月21日撤销，由美国政府在关岛的印刷设备印制，发行时适逢美军第一支主要战斗部队抵越。共有7种面额，印刷总面值超2.83亿。由于大批赴越老兵在撤离越南的过程中携带了大量641系列流通券，所以该系列并不罕见。

美国军方会不定时地更换使用中的军用流通券，这种方法既可以避免军用流通券成为东道国的主要货币，破坏当地的货币体系，伤害当地的经济；又可以防止黑市流通、伪造军用流通券，减少军用流通券的囤积。更换军用流通券系列的这一天被称为“更换日（Conversion Days）”或者“C日（C-Day）”。军方的每次更换，都会引入一种新的流通券系列，而之前使用的系列会变得一文不值。

在越南，“更换日”属于机密，不会事先告知。在“更换日”这天，基地会对平民关闭，也会限制士兵外出，以防止士兵帮助当地的酒吧、妓院等黑市商人兑换流通券。得到消息的本地商人会冲到基地门前，试图进入基地，或者想方设法地将手上的旧流通券交给美军大兵去兑换。美国军方对军用流通券兑换过程的周密管控，致使许多越南商人因为无法兑换新流通券而痛失积蓄。蒙受损失的商人会在“更换日”的次日夜间对附近的美军基地发起报复性的攻击。此外，一些美国军人抱有侥幸心理，以为可以通过与黑市商人兑换流通券发家致富，但其实美国军方对新军用流通券的兑换限额也有着严格的监管规定。

在第一批军用流通券投入使用之初，伪造军用流通券便成为美国军方亟须面对的问题。在伪造军用流通券最为猖獗的西贡华埠地区，一场利用造假者发起的经济战争正在悄无声息地展开。北越情报工作者先是利用缴获的合法南越货币在华埠地区以例如1:50的高兑换率兑换假的军用流通券，然后又在黑市花掉这些假流通券。黑市经营者往往会利用这些假流通券跟毫无戒心的美国士兵交换——这些美国士兵还幻想着能用低价购来的旧流通券兑换更多的新流通券，从中大赚一笔。

除美军外，南越的其他盟国也发行了自己的军用流通券。泰国和韩国也使用了美国政府在关岛的印刷设备印制自己的军用流通券，这也使得南越货币的使用情况进一步复杂化。

641系列后的651系列军用流通券是一个比较奇怪的系列，实际上仅发行了约5300万面值。651系列于1969年4月28日发行，日本发行仅20天后就被撤回，利比亚也于1969年6月11日撤回；但该系列仍被允许在韩国流通，直到1973年11月19日撤回。651系列军用流通券也就只在这三个国家流通过。

第二种投放到越南的军用流通券是661系列，该系列现在非常常见，共发行了约2.89亿美元面值。该系列首次发行是在1968年10月21日，1969年8月11日撤销，共有8种面额。其重大创新在于引入了20美元面额的钞票，之前所有的军用流通券都仅发行过5美分、10美分、25美分、50美分、1美元、5美元、10美元7种面额。

681系列是在越南服役的美国军人最喜爱的军用流通券系列，也颇受收藏家的喜爱。这套流通券的票面图案融入了丰富的越战军事元素，使这个系列有了浓郁的年代感，收藏价值也随之攀升。该系列在1969年8月11日至1970年10月7日期间的越南流通，有包括20美元在内的8种面额，发行面值2.14亿。因为印刷量很大，至今仍非常常见。

691系列军用流通券从来没有真正进入流通。该系列流通券运到韩国后，又被运回了美国，被雕版和印刷局判定为不适合发行，在20世纪90年代被集中销毁。现在可以买到1美元、5美元、10美元和20美元的该系列流通券，这部分流通券是在销毁时被个人设法保留的，因为从未流通且数量稀少，所以收藏价值也高得多。相对而言，5美元和10美元是最稀少的，1美元较为常见，20美元介于两者之间。

692系列是在越南使用的最后一个军用流通券系列，也是1946—1973年间票面图案设计得最美国化的一个系列。该系列由雕版和印刷局设计，采用了清晰的美式图案，例如鹰、野牛和印第安人等。该系列流通券有5美分到20美元这8种面额，在1970年10月7日第一次发行，1973年3月15日撤销，成为最后一个官方发布的军用流通券系列。

701系列是最后一个被印刷出来的美国军用流通券系列，由华盛顿的雕版和印刷局负责生产，也有从5美分到20美元这8种面额。这个系列在设计方面取得了显著进步，使其看上去像是在21世纪才被印刷出来的。该系列曾计划用于越南，实际上从未真正发行并进行流通，因而十分罕见。尽管如此，仍有一些包括1美元、5美元、10美元和20美元面额在内的流通券逃脱了被销毁的命运，在收藏市场中辗转。

在被新的军用流通券系列取代后，每个旧的系列都会统一进行清算、销毁。尽管如此，仍有不少越战时期的军用流通券落入收藏家手中。这些流通券主要通过越南货币商和在线拍卖行进行交易，曾有美国老兵在胡志明市看到越战时期的军用流通券在成捆地出售。

在越南服役的美国军人禁止持有美元、美钞等一切“美国绿”，国内寄来的现金也不可以。美国军方也竭尽可能地阻止部队之间兑换美元，并不断强调，驻越美军持有的“美国绿”一旦流入南越市场，就会被北越设法获得，然后用这些资金从世界市场购买对付美国的武器。

举例说明一个越战时期典型的美国军用流通券流动周期：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一名在越南服役的美国士兵可能会收到国内亲戚朋友寄来的价值100美元的标准美国货币；他可以在南越的“商业区”将这100美元兑换成180元美国军用流通券，然后他还可以将180元的美国军用流通券以高于法定汇率约两倍的黑市汇率兑换成南越货币；如果这名士兵拿着这笔钱去消费或自由支出，并以低成本的当地货币来支付，相当于他获得了高额的回报。

随着世界军事、政治和经济的发展，作为军事冲突产物的美国军用流通券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作为历史的见证，它的存在仍具有非常丰富的历史意义和收藏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