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台风
给丘吉尔的鱼子酱——不可思议的布良斯克城——莫斯科的第一道防线被突破——花园街的劫掠——被泥泞所阻——图拉和加里宁之战——一名苏军少尉的日记——奥尔沙的秘密会议——朱可夫元帅透露了苏联的虚张声势
就在科尔维尔打算关上他老板的卧室房门时,听见对方发出了愤怒的叫声。他转过身,丘吉尔先生坐在床上,身边摊满了早上的各类报纸。在他面前摆放着一份《每日快报》。
丘吉尔生气地把手按在报纸上,“看看这个!”他指着发自莫斯科的一篇报道。丘吉尔的这位秘书读完后,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报道指出,9月28日被派往莫斯科的一个英美混合代表团,是为了与正跟德国交战的苏联签署一份军事和经济援助协议,而代表团里的比弗布鲁克勋爵却指示同行的另一个人,花了一大笔可观的费用购买鱼子酱——说是替丘吉尔买的。
“真是个肮脏的伎俩!”丘吉尔怒斥着。科尔维尔知道,丘吉尔从未提过这种要求。
毕竟,英国在1941年9月时还有更严重的事情需要担心。在北非,隆美尔包围了托布鲁克(Tobruk),他向着东面的哈法雅隘口(Halfaya Pass)冲去,对开罗形成了威胁。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希特勒的潜艇战使英国人的日子极为艰难。德国人大批使用和部署较大型的U艇,这一新战术再次抵消了英国在夏季所获得的防御优势。大西洋上的激战有增无减地肆虐着。单是1941年9月,邓尼茨的“狼群”便击沉了683400吨位,从而使战争爆发以来德军击沉的总吨位数上升至1370万吨,这个数字超过了英国商船队总吨位数的一半,而新建造的船只吨位数尚不及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英国的物资供应处在一个危急的时刻。大多数英国人觉得,如果他们的周日早餐能得到一个鸡蛋,那就够幸运了。而此刻,比弗布鲁克勋爵却通过一份畅销报纸宣布,每天呼吁国民们付出汗水和泪水的首相大人,即将从莫斯科获得数以磅计的鱼子酱馈赠,这东西是奢华生活的象征。
丘吉尔躺在床上口述了一份措辞愤怒的电文,由外交部转发给他那位身在莫斯科的爵爷。就在比弗布鲁克勋爵与莫洛托夫和哈里曼会谈时,一名大使馆秘书将这份电文交给了他。
在莫斯科采访勋爵的新闻记者被召来问罪,勋爵大发雷霆,但却没有任何成效。记者非常顽固。他得到了这个故事,并坚称它是真实的,为什么不能报道此事?难道这不符合勋爵的原则吗?比弗布鲁克勋爵只得认输。丘吉尔没能得到任何鱼子酱。
这件事发生在1941年9月30日的莫斯科,当天,斯大林首都的命运似乎已被无数的行动和进军令所决定。因为就在这一天,陆军元帅冯·博克的“中央”集团军群已全军出动,赶去攻占莫斯科。
莫斯科居民对这一切并不怀疑,因为德军针对苏联首都的闪电战已于7月中旬停在斯摩棱斯克的叶利尼亚突出部后方以及沃皮河一带,莫斯科的市民早已习惯了敌人已不到200英里这一事实。200英里,这似乎是个非常合理的距离。莫斯科已然幸免,战争转向了南方。诚然,基辅那里出了点问题,但苏联最高统帅部9月30日发布的公报中简洁地指出:“我们的部队正沿着整条防线进行着激烈的防御战。”公报中还附加了一个梦幻般的数字:过去的六天里,约有560架德军飞机被击落。看上去似乎德军已在空中被击败,地面上也无法取得任何进展。
“列宁格勒的情况,公报上是怎么说的?”9月30日上午,在莫斯科城北面帮着挖掘反坦克壕的伊万·伊万诺维奇回到家里时问他的父亲。“什么也没提。”卡卢加大街5号的看门人说道,“电台里那些谎话连篇的家伙是怎么说南方的形势的,就是爷爷住的那里?”“他们说我们的西南方面军击毁了敌人的许多坦克,并已按计划转入新的防御阵地。”“城外的情况呢?那里的形势怎样?他们在电台里说了吗?”“说了。”伊万的父亲自豪地点着头,“在维捷布斯克附近,我们的游击队炸死了许多法西斯分子,他们还破坏了道路。希特勒分子们再也前进不了了。”
伊万·伊万诺维奇点了点头。他走进厨房想找一块面包充饥。他的父亲听见了他的抱怨声,面包片对他的儿子来说似乎不够大。“锅里还有些白菜汤。”他喊道。
9月30日上午,就在伊万·伊万诺维奇·克雷连科夫在莫斯科卡卢加大街的地下室里喝着淡而无味的白菜汤时,大约300英里外的北乌克兰格卢霍夫(Glukhov)附近,第3摩托化步兵团第1连连长洛泽少尉在他的装甲车上举起了手,“前进!”第3装甲师的先头部队在格卢霍夫挥师向东时,第4装甲师和第10摩托化步兵师尾随其后,整个第24摩托化军投入了行动。在其左侧是莱默森将军第47摩托化军及其所辖的第17、第18装甲师和第29摩步师。在其身后是肯普夫将军的第48摩托化军,另外还有两个共辖六个师的步兵军,第1骑兵师紧随其后担任侧翼掩护。就这样,第2装甲集群再次转身向北,以一个宽阔的楔形对准了莫斯科。“台风”行动开始了,正如希特勒所说的那样,“这是今年歼灭敌人的最后一战”。
古德里安大将得到了提前三天行动的许可,这使他可以在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为这场伟大的攻势发挥自己的作用。这是个大胆而又经过精心计算的计划,旨在智取莫斯科门前斯大林的防御部队。这可能是整个战争中最出色、最精细的作战计划,此刻,它正像钟表那样运行着。
这场现代版的坎尼会战打算分为两个阶段展开。第一阶段将以位于斯摩棱斯克—莫斯科公路南北两侧的第4和第9集团军突破苏军西方面军的防线为开始,两个装甲集群随即冲过被打开的缺口——第3装甲集群形成钳形攻势的北部颌口,第4装甲集群则构成南部颌口。两支装甲大军将在维亚济马(Vyazma)附近的公路上封闭包围圈,从而将城外实施防御的苏军部队合围。与此同时,古德里安的装甲集群将从西南方向,由北乌克兰的格卢霍夫地区对奥廖尔(Orel)发起攻击。待深深地插入到叶廖缅科部队的后方后,古德里安的装甲部队就扑向布良斯克,苏军的三个集团军将被合围。战役第二阶段的构想是,三个装甲集群沿着宽大的正面追逐逃窜的敌军,随即扑向莫斯科,夺取或包围该城。
陆军元帅冯·博克投入这场战役的力量相当强大:三个步兵集团军(第9、第4和第2集团军),中央战线上的两个装甲集群(古德里安的第2和霍特的第3装甲集群),现在又增加了霍普纳将军的第4装甲集群,(该集群从列宁格勒防线被调了下来,现在负责担当起沿斯摩棱斯克—莫斯科公路的右侧钳口,其辖下的第56摩托化军将为霍特装甲集群的左翼提供加强)这样,德军就为此次战役调集了14个装甲师,8个摩托化师,2个摩托化旅以及46个步兵师。这次战役还得到了两个航空队的鼎力相助。强大的防空部队也已被分配到各集团军中。
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精心的筹划,只有天气是无法预料的。目前的气候能维持多久?秋季的泥泞会在部队到达莫斯科前来临吗?毛奇曾在1864年写道:“军事行动不能依据天气,但可以根据季节来进行。”但战役可以利用的最佳季节已经过去,冬季即将到来。尽管如此,希特勒还是冒险赌了一把。9月30日上午,坦克炮和反坦克炮的轰鸣揭开了维亚济马和布良斯克的战斗,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坎尼会战,军事史上最完美的合围战就此开始。
冯·曼陀菲尔上校指挥的第3摩托化步兵团里,第3连被调上来加强第1连的实力,他们坐在第1连装甲运兵车的车顶上。是啊,既然可以坐车,为何要走路呢?
洛泽少尉坐在第1连的指挥车里,行进在队伍最前方。“小心狗,艾克迈尔。”他对自己的驾驶员说道。“长官,狗?”二等兵艾克迈尔惊奇地问道。“少尉先生,什么狗?”机枪手奥斯塔莱克也疑惑地看着他的少尉。洛泽少尉耸了耸肩,“昨天,团里抓到三名苏军俘虏,每人带着一条狗。经过审讯,他们交代自己属于莫斯科的一个特殊单位,专门用狗绑上炸药来对付我们的坦克。”奥斯塔莱克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是我这么久以来听到的最为疯狂的故事。”洛泽举起手为自己辩解道:“要不是团长亲自提醒佩施克上尉和我,我才不会提这个呢。反正,别怪我没告诉你。”
车辆穿过一片开阔地。就在这时,左侧传来了苏军机枪的吼叫:俄国人的第一道防线就设在一个村落旁。37毫米反坦克炮的轰鸣夹杂在机枪的咯咯声中。第3连的步兵已跳下装甲车,跟随着战车步行前进。手榴弹被投掷到村子的棚屋中,一辆装甲车隆隆地碾过木制篱笆。德军士兵继续前进。村内的教堂附近,房屋间出现了更多的苏军阵地,都经过精心的伪装。德军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着。
德雷格中士用机枪压制着战壕里的苏军士兵。突然,艾克迈尔叫道:“一条狗!”一只杜宾犬冲了过来,它的背上驮着个奇怪的鞍状物。奥斯塔莱克还没来得及转过机枪,30码外的装甲车上,佩施克上尉已抓过自己的卡宾枪开火了。那条狗再次跳跃起来,然后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就在米利尔下士高叫着“当心,这里还有一只”时,一条漂亮的牧羊犬快步跑了过来。奥斯塔莱克的机枪开火了,但打高了。这只牧羊犬转过身,似乎想往回跑。就在这时,一个俄国人的声音喊了起来,这只牧羊犬再次朝着洛泽的装甲车冲来。所有人都开火了,但只有塞丁格下士的子弹击中了它,塞丁格用的是一支缴获来的苏制半自动步枪,射速很快。
“米利尔,用电台发出警告。”洛泽少尉命令道。于是,所有的车辆都接到了这个消息:“多拉101报告各位,小心敌人的地雷犬……”
地雷犬,这个不假思索创造出来的新名词,指的是一种新颖而又颇具争议的苏式武器。这些狗的背上驮着两个亚麻布制成的鞍囊,里面装满了高爆炸药或是反坦克地雷。一根四英寸长的木杆充当机械式雷管。这些狗经过训练,它们会钻进坦克的下部。一旦木杆弯曲或折断,炸药便会发生爆炸。
德军第3装甲师遭遇“莫斯科步兵连”这些“四条腿的地雷”时较为幸运。第7装甲师的作战区域内,俄国人的这种武器同样未获成功。但两天后,内林将军的第18装甲师就运气欠佳了。德军坦克在卡拉切夫(Karachev)东郊冲过了苏军的阵地和反坦克支撑点,摩托化步兵杀入镇内。第18装甲团第9连穿过镇子的北郊,随即进入一片广阔的玉米地中。为数不多的几门苏军反坦克炮被打哑了,这里已没有射击声。
坦克车长们靠着他们的炮塔,他们的连长刚刚发出了信号:“向我靠拢,停车,关闭引擎!”炮塔上的舱盖打开了。就在这时,两只牧羊犬穿过玉米地,背上驮着的鞍状物清晰可见。“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无线电报务员好奇地问道。“我想是送信的狗,要么就是医疗部队的狗。”炮手猜测着。
第一条狗径直朝着为首的坦克冲去,它一头钻进坦克的履带下。一道闪光,一声巨响,泥土喷泉般地四散飞溅,硝烟弥漫,火光炫目。沃格尔中士第一个反应过来,“狗。”他喊道:“那些狗干的!”炮手已拔出了8毫米口径的手枪,朝着第二只狗开枪射击,但他没有射中。他又开了一枪,还是没击中。就在这时,第914号坦克上的机枪吼叫起来。那条狗被击中了,跌倒在地上。德军士兵们凑过去看时,它还活着,于是,一颗手枪子弹结束了它的痛苦。
苏联方面的著作对“地雷犬”这种残忍的武器闭口不谈。但他们对这种武器的使用是毫无疑问的,特别是因为其他部队的作战日志中也提到了这一情况,例如第1和第7装甲师。根据第3装甲师俘虏的“地雷犬”训练员交代,“莫斯科”轻步兵连有108条地雷犬。他们用拖拉机训练这些狗,只有在引擎启动的过程中,狗钻进拖拉机下才能得到食物,要是它们做不到这一点就得挨饿。它们投入战斗时也是处在饥饿状态,俄国人希望饥饿能驱使它们钻进坦克的下部。实际上,它们等到的是死亡,而不是食物。对这种新武器的运用,“莫斯科”轻步兵连并不太成功。只有极少数的狗可以被训练得在面对真正的坦克的轰鸣时还能站得住脚,大概,这就是地雷犬在战争后期,除了偶尔会有游击队使用外,很少被投入作战的原因。
让我们回到战斗的话题上。大家可能会认为,古德里安对布良斯克侧翼的攻击会遭遇到一个经过精心准备的对手,并因此而遇到顽强的抵抗。毕竟,叶廖缅科将军早在8月12日,与斯大林的谈话结束后便开始组建他的方面军,德军的进攻似乎迫在眉睫,从那时起,他一直在加强自己的力量。
时至今日,叶廖缅科元帅在他的回忆录中仍坚持认为,古德里安在八月底时没能突破他的防线,继而转向南方,直扑基辅,从根本上说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对古德里安这只狐狸来说,莫斯科的葡萄挂得太高了:这就是他转向基辅的原因。奇怪的是,6个星期后的现在,他们却近在咫尺了。大胆而又满不在乎的古德里安直奔布良斯克这一重要的铁路和公路枢纽来对付他们。
即便是古德里安挥师进入乌克兰的8月份,布良斯克城始终带着一种神秘和凶险威胁着他的侧翼。从俘虏的交代中得知,叶廖缅科将军和他的参谋人员带着一些特殊的单位以及残缺不全的部队就驻在该城。这座城市被认为是苏军保卫莫斯科的关键地点,它位于茂密的森林内,还得到了沼泽性低地的保护。苏军从这里多次发起了针对古德里安暴露的侧翼的攻击。此刻,对莫斯科的决定性打击在罗斯拉夫尔—斯摩棱斯克地区开始形成时,布良斯克以及邻近地区的苏军部队再次对古德里安的侧翼构成了严重的威胁。作为进攻莫斯科的先决条件,消除这一威胁与歼灭维亚济马地区苏军强大的掩护部队同样重要。
这就是在维亚济马和布良斯克展开两场战役的战术含义。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古德里安对叶廖缅科防线的进攻,第一次尝试便取得了成功。德军在苏军第13集团军的防区上达成了突破。
秋季的天气非常好,第2装甲集群作战区域内的道路依然干燥。作为第24摩托化军矛头的第4装甲师,一路高歌猛进,就像有魔鬼在身后追逐他们似的。古德里安追赶着他的先头部队,先头部队在冯·容根费尔德少校的率领下,已到达德米特洛夫斯克—奥尔洛夫斯基(Dmitrovsk-Orlovskiy),随即会见了军长施韦彭堡男爵和第4装甲师师长冯·朗格曼·埃伦坎普男爵。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是该继续前进,以便彻底打垮已陷入混乱的苏军第13集团军呢,还是让部队停下,花点时间进行重组并补充燃料?两位将军提出了谨慎的建议:他们都已接到报告,燃料不足,士兵们也已疲惫不堪。
过了一会儿,在谢夫斯克(Sevsk)一座装有风车的山丘附近,古德里安见到了该师装甲旅旅长埃贝巴赫上校。“埃贝巴赫,我听说您被迫停止前进了。”古德里安说道。“大将先生,停止前进?”埃贝巴赫惊异地问道,随即他又冷冷地补充道:“我们的进展非常顺利,现在停步将是个错误!”“可是,埃贝巴赫,燃料怎么办呢?我听说你们已经没油了。”埃贝巴赫笑了起来:“营里没报告过汽油短缺,我们还有油!”了解自己部下的古德里安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吧,那就继续前进!”他说道。
当天,第4装甲师的坦克一路向前,推进了80英里。苏军第13集团军被彻底击退。曾被叶廖缅科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布良斯克方面军后方12英里处的奥廖尔城,被埃贝巴赫的坦克于10月3日中午攻占了。这完全出乎城外守军的意料,他们没开一枪。德军坦克遇到的第一部车辆是挤满了乘客的电车,车上的乘客显然认为这是正向城内开进的苏军部队,他们朝着德军坦克高兴地挥着手。
对叶廖缅科的布良斯克方面军来说,事态严峻了。德军第47摩托化军辖下的第17和第18装甲师冲向卡拉切夫,并在叶廖缅科指挥部的后方切断了布良斯克—奥廖尔公路。10月5日,第18装甲师夺取了卡拉切夫。陷阱关闭了!叶廖缅科看到一场灾难即将发生,于是他打电话给克里姆林宫,要求准许他突围。但苏军总参谋长沙波什尼科夫阻止了他,并劝他再等等。
叶廖缅科等待着。
但古德里安的装甲部队却没有停步不前。
获得加强的第39装甲团,其先头部队在格拉德尔少校的率领下,从卡拉切夫扑向布良斯克,也就是说,从叶廖缅科指挥部后方30英里处冲来。10月6日,冯·阿尼姆将军第17装甲师的战果甚至连最乐观的人也认为不大可能:他们通过奇袭夺取了布良斯克以及杰斯纳河上的桥梁。布良斯克失陷了。这座挤满了部队、重型火炮以及警察单位的城市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易手了。仓库里堆放着10万瓶已派不上用场的“莫洛托夫”鸡尾酒,苏军下达的死守每一座房屋的严格命令也已失效。俄国欧洲部分最重要的铁路枢纽之一已落入德国人之手。古德里安的第2装甲集群与由西而来的第2集团军完成了会师。围绕着卡拉切夫及其北部,第18装甲师以及配属给它的“大德意志”摩托化步兵团提供着掩护。往南,多布里克(Dobrik)两侧,第29摩托化步兵师掩护着第47摩托化军的侧翼。陷阱在苏军三个集团军(第3、第13和第50集团军)的后方封闭了。时间是10月6日。
第二天夜里下起了第一场雪。没用几个小时,广阔的地面便被白雪所覆盖。到了早上,积雪再次融化,道路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大泥潭,高速公路也成了车辆的紧急制动器。“泥将军”出手了!但它已来不及挽救斯大林位于维亚济马—布良斯克地区的军队。所有步兵师都被派去清理道路,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以便让部队继续前进。
更北面,沿着斯摩棱斯克—莫斯科公路,德军的攻势同样成功地展开。霍普纳第4装甲集群辖内的三个摩托化军(第40、第46和第57军)紧跟着第2装甲师,在罗斯拉夫尔公路南侧穿过苏军的防线。他们散开后,其左翼向北,朝着公路方向而去。
10月6日时,德军第10装甲师的先头部队距离维亚济马东南部仅有11英里,并与后撤中的苏军部队发生战斗。维亚济马战役已到达高潮。夜里,苏军进行了一连串突围尝试。夜幕降临时,整片广袤的森林地区似乎苏醒过来。到处都在开枪射击。弹药被炸毁。草堆燃烧起来。信号弹怪诞地将战场照亮了几秒钟。这片地区挤满了与部队走散的红军士兵。德军第40摩托化军的前哨指挥部不得不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前线在哪里?究竟是谁包围了谁?就在漫长的黑夜即将结束时,苏军的一个骑兵中队试图在10月7日清晨的微光中突出重围。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搭载着红军女战士的一支卡车车队。德军第2装甲师的机枪阵地挫败了苏军的突围企图。眼前出现了一幅惨烈而又令人作呕的画面:在机枪火力的猛烈打击下,马匹和骑士摔倒在地,奄奄一息。
维亚济马和布良斯克两场战役都是完美的钳形合围。铁钳的颌口由三个装甲集群的快速部队构成,三个集团军的步兵师予以配合。保卫首都的苏军部队遭到包围和歼灭,通往莫斯科的道路畅通了。
10月7日上午,菲舍尔将军第10装甲师的先头部队穿过泥泞进入维亚济马郊区,在燃烧的城内消灭了苏军的抵抗。越过城市的北部边缘,第69摩步团第2营的士兵们钻进了被苏军士兵遗弃的散兵坑。施图默将军第40摩托化军的先头部队,在第2装甲师和第258步兵师的跟随下,完成了战役第一阶段的目标。
在他们南面的是冯·菲廷霍夫将军指挥的第46摩托化军,该军下辖第11、第15装甲师和第252步兵师。在他们身后的是孔岑将军的第57摩托化军,下辖第20装甲师、党卫军“帝国”摩步师以及第3摩步师。
霍特麾下的两个摩托化军(第56和第41军)以及第6步兵军,在霍尔姆(Kholm)西面的高地上达成突破,但在莫斯科公路的北部遭遇到苏军几个掘壕据守的步兵师以及坦克旅的顽强抵抗。由于地形极其不利,霍特大将把第56摩托化军的坦克(大多是三号坦克)拨给了临时组建的“科尔”装甲旅,该旅经过激战后在沃皮河突破了苏军的阵地,沿着一条由树枝和木板铺成的“束柴”路向前推进。在其身后,第41摩托化军以辖下的第1装甲师和第36摩步师对瑟乔夫卡(Sychevka)发起进攻,从而提供了北翼的掩护。
与此同时,第6和第7装甲师在霍尔姆到达了完好无损的第聂伯河桥梁,随即向维亚济马冲去。10月6日的夜间,身经百战的第7装甲师(法国战役期间,隆美尔的老部队)已在敌人的后方到达了莫斯科公路,这是他们在15个星期里第三次面朝西方。10月7日,霍特与霍普纳的装甲部队在维亚济马会师。网住苏军6个集团军,55个师的包围圈封闭了。
与此同时,随着对维亚济马的突破,冯·曼陀菲尔的战斗群通过突袭,到达并切断了莫斯科公路。陆军总司令勃劳希契元帅随即给该师发去贺电:“第7装甲师迅速推进至维亚济马,在这场战争中第三次为包围敌军做出重大贡献,对他们的辉煌战绩,我谨此向你们表示特别嘉奖。”
在布良斯克亦是如此,古德里安的两个军将叶廖缅科的3个集团军,26个师困在包围圈的北部和南部。对德军步兵来说,接下来是一段艰难的日子,他们要对付苏军突出包围圈、撕裂包围圈的激烈拼搏,要消灭个别顽强抵御的据点,另外还要处理战俘事宜,战役临近结束时,苏军士兵开始整团整团地投降。战斗一直持续到10月17日。当然,部分被围的苏军部队成功地突围而出,特别是从布良斯克包围圈的南部。成功逃脱的苏军中包括叶廖缅科将军和他的参谋人员。叶廖缅科身负重伤,不得不被飞机送走。
这场伟大的战役结束了。“台风”行动的第一幕已告一段落。苏军被俘663000人,1242辆坦克和5412门大炮被摧毁或被缴获。
基辅战役中,布琼尼的6个集团军在南方遭到歼灭,被俘人数超过665000人。事隔仅三个星期,苏军又有9个集团军,70~80个师和旅在中央战线上被歼。
这些被歼灭的部队是准备用于保卫莫斯科的力量。现在,他们排着漫长而又可怜的队伍,跋涉过泥泞的道路,朝着战俘营而去。莫斯科失去了她的盾与剑,防线上被撕开一个大缺口。德国“中央”集团军群麾下的大多数装甲和摩托化部队得以腾出手来对付斯大林的首都。“台风”行动的第二阶段现在可以开始了——追赶敌人进入城市。德军的坦克将在红场集合。
他们挥师向前,或者说,他们在泥泞中挣扎着向前。一路上,一个个连队必须把他们被困住的车辆拉出泥潭。摩托车手们用木板为他们的车辆制作了垫木,并将其带在身后。
指挥着第18装甲师补给单位的福格特少校对这种状况深感绝望。俄国人是如何年复一年地对付这种泥泞的道路的呢?他找到了答案。他弄到一些当地农民使用的那种小而结实的马匹,另外还有他们轻巧的农用大车,以此来为师里运送补给物资,每辆大车可运送几英担的货物。这一做法获得了成功。摩托化车队被困在泥泞中时,这种小小的农用大车却得以顺利通行。莫斯科这一最高战利品刺激着德军将士们付出了最大的努力。
莫斯科西南方100英里处的卡卢加(Kaluga)于10月13日陷落。10月14日,艾辛格率领的第1装甲师先头部队攻克了莫斯科西北方93英里处的加里宁(Kalinin),切断了列宁格勒—莫斯科铁路线,并完好地夺取了伏尔加河上的大桥,这是二战期间唯一的一次。随即,德军在东岸建立起一个小型桥头堡,由第1装甲师和第900摩托化教导旅据守,掩护着大桥。由此,190英里长,掩护着莫斯科的第一道防线的基石已然坍塌。但是,这道防线的核心,莫斯科郊外60英里横跨公路的屏障,位于博罗季诺(Borodino)和莫扎伊斯克(Mozhaysk)之间。10月14日,党卫军“帝国”师到达了距离莫斯科62英里的博罗季诺。这是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地点。1812年,拿破仑在这里走上了失败的边缘。1941年,斯大林打算在这里遏止希特勒的推进。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仓促调来了他最好的部队——西伯利亚的精锐之师,来自符拉迪沃斯托克(Vladivostok)的西伯利亚步兵第32师,该师辖有三个步兵团和两个新配备了T-34和KV-2的坦克旅。斯大林开始从远东前线调集部队。他能承受得起这样做的代价。他知道日本人不会发起进攻。毕竟日本正计划在太平洋上对美国实施袭击。斯大林从他的间谍,德国驻东京大使的顾问,佐尔格博士,那里获得了可靠的情报。对斯大林来说,佐尔格的价值超过了一个集团军。
在博罗季诺,党卫军“帝国”师的几个团,第10装甲师的“豪恩席尔德”旅及第7装甲团,另外还有第10装甲师辖内的第90摩托化炮兵团的一个营以及师属摩托车营第一次遭遇了西伯利亚人——这些身材高大魁梧的家伙穿着长长的大衣,头上戴着毛皮帽,脚上穿着高筒毛皮靴。他们配备了大量高射炮和反坦克炮,甚至还有许多危险的76.2毫米多用途火炮,德军士兵称之为“噗-砰”。这些西伯利亚士兵打起仗来面无表情,没有丝毫的恐慌。他们牢牢地守卫着自己的阵地,杀敌或者被杀。这是一场可怕的战斗。
苏军投入了他们的多管火箭炮——喀秋莎,德军士兵称之为“斯大林管风琴”,这种武器凭借着其高爆碎片效果,总是能造成严重的破坏。在博罗季诺,苏军的T-34坦克第一次以大规模编队的方式投入战斗。由于德军并不总是有88毫米高射炮可用,步兵们不得不用高爆炸药对付这些T-34坦克。战斗结果不止一次出现前途未卜的局面。党卫军“帝国”师遭受的伤亡极为惨重,它的第3团不得不被解散,幸存人员被并入“德意志”团和“元首”团。装甲集群防区内所有可用的大炮都被集中起来,交由第128炮兵指挥部的魏德林上校指挥,他得到的命令是集中炮火在苏军防线上为武装党卫军的士兵们打开一个缺口,这些党卫军士兵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向前冲去。首先,火焰喷射器连使用了他们带有遥控电击发的装备,然后突破敌人的雷区,接着是铁丝网,接着又是碉堡群。经验丰富的突击小组冒着敌人高射炮、反坦克炮以及迫击炮所组成的密集火力向前冲去,并在近战中击退了苏军坦克发起的反击。地狱之门敞开了。苏军的低空轰炸机在头顶上轰鸣着。德军第8航空军的战斗机在滚滚浓烟中来回穿梭。
急救站里忙碌不堪。党卫军“帝国”师师长,武装党卫军上将豪塞尔身负重伤。一排排伤员躺在地上——装甲兵穿着他们的黑色制服,步兵们的军装早已破旧不堪,武装党卫军的士兵们穿着斑点迷彩服。死者、重伤者、烧伤者,或是在肉搏中被打死的人遍地都是。愤怒使双方士兵都杀红了眼,每一处阵地都要经过反复的争夺。
西伯利亚士兵顽强据守的阵地终于被撕开了一个缺口。“帝国”师辖下的“德意志”团和“元首”团冲了过去。此刻根本无暇开枪射击,工兵铲和枪托成了他们的交手武器。几个西伯利亚连队遭到来自身后的袭击,他们隐蔽在高射炮、反坦克炮以及机枪阵地的凶墙后顽强抵抗,结果在激烈的白刃战中被打垮。德军第10装甲师的步兵团也参与进类似的战斗中。他们所在的战场,正是130年前拿破仑为之奋战过的。他们冲击着被顽强防守、具有历史意义的谢苗诺夫斯科耶(Semenovskoye)陡坡。西伯利亚的士兵们徒劳地抵抗着。
西伯利亚步兵第32师在博罗季诺的高地上全军覆没。莫斯科公路上,保卫着莫斯科的第一道防线已被德军打开。第10装甲师和党卫军“帝国”师穿过积雪覆盖的田野,朝着莫斯科冲去。苏军防御部队的最后抵抗被打垮了。1941年10月19日,莫扎伊斯克(Mozhaysk)失陷,它就在莫斯科的大门外!公路路程只有60英里。这条公路从莫扎伊斯克直通苏联首都。
“莫扎伊斯克失守了!”消息传遍了莫斯科的大街小巷,“莫扎伊斯克丢了,德国鬼子来了!”
就在室外温度下降到零下30摄氏度时,克里姆林宫的烟囱里冒起了浓烟。他们正在烧毁无法带走的机密文件。
莫斯科的市民被惊呆了。就在两个星期前,由于美国承诺会提供援助,他们还对胜利充满了信心。10月2日,丘吉尔的代表比弗布鲁克勋爵,罗斯福的代表哈里曼先生,来到克里姆林宫签署了为苏联提供武器的协议。尽管美利坚合众国仍保持着中立立场,并未参战,但还是宣布三大国决心通力合作,以赢得对德国这个世界公敌的胜利。首次协议为期十个月,从10月1日开始,英美两国承诺并将交付以下物资:3000架飞机,这个数字比德国空军9月30日在东线的作战飞机总数多了2000架;4000辆坦克,这个数字是德军三个装甲集群在9月30日手头可用坦克总数量的三倍;另外还有30000辆汽车。
但这些物资能否及时交付呢?希特勒会不会再次赢得与西方列强的赛跑呢,就像他在1939年前赢了克里姆林宫那样?
10月10日,莫斯科国际饭店为各国外交人员和新闻记者举办了一场晚宴。菜单上有俄式薄煎饼、鱼子酱、蔬菜汤、烤牛肉、奶油土豆、蒸胡萝卜、巧克力布丁以及摩卡。大家为斯大林和莫斯科的防御而干杯,也为了胜利而干杯。就在当天,铁木辛哥被免去了他的指挥职务,接替他的是当时尚不为世人所知的G. K.朱可夫将军。朱可夫出任西方面军司令员,他的参谋长是V. D.索科洛夫斯基中将,军事委员会委员N. A.布尔加宁成了方面军的政治领导。
五天后,10月15日12点50分,外交部部长莫洛托夫会见了美国大使斯坦哈特,并告诉他,整个苏联政府,除斯大林外,都已离开莫斯科,外交使团也将被疏散至莫斯科东面525英里的古比雪夫(Kuybyshev)。每个人携带的行李只限于他/她随身所能携带的。
这一消息传遍了整个城市,特别是当人们获知列宁的水晶棺将从红场的陵墓中转移时,恐慌弥漫开来。“德国人来了!”
那些住在莫斯科,靠近莫扎伊斯克公路的人们纷纷竖起耳朵,留意聆听着任何类似坦克的声响。他们已经往这里来了吗?当时在莫斯科,任何事情都被认为是有可能发生的。
整座城市变得紧张起来。如果压力变得过大,一切都将失去控制。1941年10月19日,莫斯科的神经已达到临界点。各种耸人听闻的传言满天飞。政府已经逃离,外交使团已离开莫斯科,列宁这位革命之父的水晶棺已被转移到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这些故事和传言都有个附言:“德国人已兵临城下。”他们还会悄悄加上一句:“他们的坦克随时会出现在这里!”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对莫斯科市民造成了最为惊人的影响。人们突然间失去了对斯大林的秘密警察、民兵以及安全部队的恐惧。面包店外排队购买面包的队列爆发出愤怒的吼声:“我们受够了战争,赶紧结束它!”
此刻,第一家受到冲击的商店位于花园街(Sadovaya Street)。一辆满载着罐头食品的货车被洗劫一空,翻倒在地后又被纵火焚烧。叛乱潜伏在潮湿阴冷的街道上,蜷伏于冰冷的公寓中,与饥饿的市民分享着餐桌。斯大林的政权摇摇欲坠。他的肖像被从墙上取下;党员证被烧毁。粗糙的传单被仓促印刷出来,当天早上突然间出现在市民们的信箱里。“共党分子的死期到了!”传单上宣布道。另外,上面还充斥着反犹口号。收到传单的人惊恐地盯着这些煽动性文字。莫斯科,这座母亲之城,已然混乱一片。苏联的首都出了问题,但是,天并没有塌下来。
苏联历史学家A. M.萨姆索诺夫在他的《莫斯科保卫战》一书中描述了这一状况,他写道:
市内弥漫着一股恐慌情绪。工业企业、各政府部门、机关、事业单位的撤离加速了。当时,公众中也出现了一些零星的骚乱事件。有人散布着恐慌情绪,也有人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匆匆逃出城去。同时还有叛徒在利用这种状况,以便窃取社会主义财产,他们企图破坏苏联的政权。
克里姆林宫的独裁者对此采取了强硬措施。10月20日,他宣布莫斯科进入紧急状态,苏联首都实施戒严,前线纪律开始接管城市生活。
萨姆索诺夫写道:“该命令规定,所有破坏公共秩序的敌对分子都将被立即交付军事法庭,所有破坏分子、间谍以及煽动叛乱者都将被立即枪决。”他们真这样做了。首都成了前线,城内的居民实际上已被纳入到军队中。早在7月11日,根据国防委员会的命令,城内已有10万名居民被招募进民防师,并被部署在城市的西郊。在随后而来的冬季战役中,中央战线上的德军在所有重要的防御地段都遭遇到了这些民兵。这些人打起仗来通常都很狂热,在谢利格尔湖(Lake Seliger),在勒热夫(Rzhev),在多罗戈布日(Dorogobuzh)城外,在小雅罗斯拉夫韦茨(Maloyaroslavets)莫不如此。从10月1日起,市民名单再次被仔细梳理,又有10万名莫斯科人应征入伍。他们接受了110个小时,即20天的训练,然后便被派上了前线。
10月13至17日间,莫斯科市进一步组建了25个独立工人营,这些工人既要从事劳动生产,同时也服兵役。他们的人数为11700人,相当于一个师,主要被部署在莫斯科—伏尔加运河的东岸。与此同时,由有过服役经验的预备役人员组建起莫斯科步兵第1师和第2师,再加上25个民兵营,总计18000人,构成了维持市内秩序的力量。这是一座真正实行了全面动员的首都。
每一个男人、每一个妇女都被纳入到这架军事机器中。大约有40000名不满十七岁的孩童被动员起来,为莫斯科的第二道防线挖掘工事,并接受军事指挥。另外还要加上50万名妇女和老人,他们实行三班倒,不分白天和黑夜,在恶劣的条件下修建了60英里长的反坦克壕沟,177英里的铁丝网以及5010英里的步兵战壕。
然而,到10月底,无论是狂热的党员抑或军事法庭的处决,都已无法阻止这座城市的逐步瓦解。撤离人员的公寓被洗劫一空,或者就是被逃兵所占据。伤员、从劳动队逃出来的青少年以及小孩子们在街头游荡。安全部队不得不反复梳理地下隧道、车站以及遭到轰炸的地区。莫斯科似乎已经完蛋了。孟德尔曼描述了这一严酷但却毫无争议的事实,他是个犹太人,是一所村办学校的校长,从波兰逃来莫斯科。他的著作《莫斯科城下》在以色列首度发行后,被翻译成几乎所有西方世界的语言,这是一本小说,但却是基于作者的亲身经历。
在这本书中,我们看到了以下场景,这在1941年10月底的莫斯科司空见惯:
两名伤兵歪歪倒倒地从一条小巷子里走了出来。其中的一个身材高大而又瘦削,一条胳膊上打着石膏;另一名伤兵又矮又胖,熟练地操纵着拐杖,他的膝部负了伤。他们走到空荡荡的大街中央,喊了起来:“德国人的坦克就在卡卢加大街和普索什纳亚!他们已经进城了!他们来了!俄罗斯人,赶紧逃命呀!”3名士兵和3名NKVD人员组成的一支武装巡逻队靠近了门道处,随即又退到了花园街。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相互注视着……突然,商店锁上了大门,铁栅栏呯的一声关了起来。房门打开了,好奇的观众聚集在门前。
两名伤兵停在一个角落,身材消瘦的那个用他那条未负伤的胳膊指着什么,喊道:
“他们就在那里,德国人!”
巡逻队消失进一个黑黢黢的门道,过了一会儿,六个人又出现了,他们光着脑袋,手里也没拿武器,大衣上的各种徽标已被去除。
“这些老鼠正在逃离沉船!”一个妇女尖叫起来。
“让他们滚蛋吧!他们会被抓住的!”
慢慢地,人群形成了一长列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名伤兵,几个妇女跟在他们身后,再往后便是大批的人群。
一些十四五岁的男孩(这些孩子在工厂里干活)从路边跑了过来,嬉笑着加入到成人的行列中。突然,一个人展开一块白布,像旗帜那样在头顶上挥舞起来。白布的中央画着一个黑色的反万字。
人群朝后退去,牢牢地站立在原地。
“打倒共产党!”挥着旗子的那个人喊道,“打倒犹太佬!”
莫斯科灰暗的天空下,一片沉寂。天空像一片令人僵硬的恐惧般高悬在人们头上。
“战争结束了!”
“感谢你们,圣母,圣母玛利亚!”
治安巡逻队的冲锋枪结束了这场荒诞剧。德国人并未到来。他们为什么没来呢?毕竟,已经有人看见他们跨过公路,踏上了通往莫斯科的莫扎伊斯克公路,那里距离莫斯科只有大约半小时的车程了。他们在哪里?
瓦格纳中校在一个手榴弹弹箱上摊开了他的地图。德军第19装甲师工兵营的军官们站立在他们指挥官的身边。“这里……”瓦格纳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这里就是小雅罗斯拉夫韦茨,前方12英里处。我们的坦克明天就将到达那里。这里,波多利斯克(Podolsk),距离莫斯科21英里,是我们师下个星期的目标。”
瓦格纳从地图上抬起头来,“这就是我们必须突破前方这片该死的碉堡防线,打通道路的原因。坦克无法在烂糊糊的地面上行进,在道路南面推进的步兵也需要补给。”
日期是10月16日,地点是伊林斯科耶(Ilyinskoye)郊外,这里是莫斯科门前第一道防线的核心。守卫在这里的是波多利斯克军校的学员。来自下萨克森州的第19装甲师被挡在了这些碉堡前,据守阵地的军校学员都是些年轻而又狂热的共产党员。德军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一直未能摧毁这些碉堡。德军的炮兵也没有获得更大的成功。因此,瓦格纳的工兵被派了上来。
一支德军突击队携带着两具火焰喷射器和高爆炸药,小心翼翼地摸入了苏军防线前平坦的沼泽性地形中。炸弹和炮弹形成的弹坑提供了有效的掩护。德军炮兵随即对苏军阵地展开猛烈的压制性炮击。在炮火的掩护下,德军工兵悄悄地朝着俄国人的混凝土碉堡摸近。
炮弹的落点离他们非常靠近。带领着一个工兵排的特里普中士紧紧地贴在弹坑里。他举起信号枪,一发白色信号弹腾空而起,这是个事先商定好的信号,意思是:已到达目标。德军的炮击突然停息下来。
“上!”德军火焰喷射器手站起身,对着中间和右侧的两座碉堡喷吐出炙热燃烧着的汽油。火焰呼啸着钻入碉堡的射击孔,黑色的浓烟掩盖了一切。俄国人再也无法用轻武器开火或投掷手榴弹了。左侧碉堡的射孔被冲锋枪火力所压制,借此机会,二等兵沃格尔爬上碉堡顶,从上方将一包炸药扔进射孔内,随即跳离碉堡。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团火焰蹿出,接着便是黑色的浓烟。
第二个障碍也被同样的方法解决了。但随即,从连接碉堡的混凝土通道处突然射来了机枪火力。右侧的火焰喷射器小组被打倒了。特里普从左侧冲过交通壕,端起他的冲锋枪开火射击。苏军士兵举手投降,只有他们的政委仍在一颗接一颗地往外扔手榴弹,直到他被子弹击中。
工兵们又发射了一发信号弹,还是白色的。后方的步兵们欢呼起来:“他们成功了!”伊林斯科耶的障碍已被突破。
托马勒中校率领着第27装甲团,连同第19炮兵团第2营,以及一个88毫米高射炮连出发了,沿着清理出的道路向小雅罗斯拉夫韦茨而去。打头阵的是冯·韦特恩中尉率领的第1连。第74摩步团的连队沿着公里两侧向前推进着。
距离莫斯科还有60英里。
渡过普罗特瓦河(Protva)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他们继续前进。他们的目标是伊斯季亚河(Istya)上的韦拉布伊(Verabyi)。
桥梁完好无损。苏军的一门反坦克炮奋力保卫着渡口。“所有武器,开火!抓紧时间过桥!”冯·韦特恩用电台通知他的车长们。朗格少尉指挥着为首的坦克。驾驶员库尔特·维格曼从耳机中听到了命令,不需要朗格下达指令,他操纵着坦克向前驶去。
就在他们刚刚清理完桥梁之际,左侧陡峭的河岸上,苏军的一门反坦克炮逮住了他们。随着一声巨响,德军为首的坦克冒出了滚滚浓烟。“咱们得赶紧出去!”朗格少尉下达了命令。他们设法爬出被击中的坦克,跳进了壕沟里。然后他们看见第二辆坦克也被直接命中,坦克爆炸起火,只有车长逃了出来。但第三辆坦克成功渡过桥去,炮塔转动到十点钟方向后开炮射击。苏军的反坦克炮被直接命中。不顾来自森林边缘的苏军炮火,德军的一辆拖车拖曳着一门88毫米高射炮驶过桥去,进入阵地后,立即对着俄国人的炮兵连开火射击。到目前为止,德军的进展都还顺利。
面对着俄国人的顽强抵抗,韦特恩的第1连建立起一个桥头堡。苏军部队由军校学员组成,这些人打起仗来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敢,他们一次次地对德军坦克发起近距离攻击。
托马勒中校让他手上第27装甲团的所有部队都渡过河去。此刻,他已领先自己的师主力25英里,伊斯季亚河上的桥头堡必须守住,直到大部队上来为止。托马勒的战斗群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黄昏时,苏军在过去几天里仓促修建,但却部署了反坦克炮和大炮的阵地被德军攻陷了。
第19装甲师师长冯·克诺贝尔斯多夫中将驱车赶上了他的先头部队:“我们绝不能给俄国人时间来构建另一道防线,继续前进,新的目标是纳拉河(Nara)。”
纳拉河代表着莫斯科城外的第二道,大概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此时,天上下着雨,温度很低。道路变得越来越泥泞。坦克的前进停顿下来。伴随着越来越频繁的喊声:“俄国坦克!”配备着宽履带的T-34迅速从山丘上冲下。在泥泞和雪地中,这种坦克的表现非常出色,给德军造成了大量伤亡。通常只有88毫米高射炮才能在关键时刻挽救形势。但尽管如此,第19装甲师的摩托车单位和坦克还是到达了纳拉河。工兵营在夜间以创纪录的速度搭建起一座浮桥后,德军先头部队冒着苏军猛烈的迫击炮火力,在公路北面渡过了纳拉河。有没有可能将缺口扩大成一个崩溃的堤坝呢?
德军坦克通过奇袭夺取了纳拉河东岸的一处高地。“成功了!”士兵们相互传递着这一消息。第20装甲师辖下的第59摩步团,目前暂时隶属于第19装甲师,他们也迅速渡过河去。现在的一切都取决于能否到达公路上,以及是否能粉碎戈尔基与尼科利斯科耶(Nikolskoye)之间的苏军防御。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通往克里姆林宫的道路就将敞开。
德军第98步兵师不顾道路的泥泞,通过强行军赶了上来。在杰奇诺(Detchino),该师杀过苏军巧妙构设的阵地和碉堡,这些防线呈纵深配置,由蒙古和西伯利亚士兵据守。这些人宁死不做俘虏,因为他们被告知,一旦落到德国人手中,他们会先被割掉耳朵,然后再被枪毙。激烈的战斗一连持续了五天。德军部队遭受了严重的伤亡,第282、289、290步兵团严重减员,许多营长和连长阵亡或负伤,工兵营也损失了100人。但莫斯科这个宏伟的目标刺激着德军士兵们继续向前。确实,马匹都已完蛋,炮兵和步兵们因此而深受影响。现在,激烈的战斗还因雨水、寒冷和虱子而愈发困难,而且,到目前为止,部队还没有得到冬装。但是,拿下这决定性一战的念头促使着他们继续向前跋涉。他们投入了体内最后一盎司力量。
10月23日,第290步兵团在公路南侧的塔鲁季诺(Tarutino)渡过了纳拉河。该师立即转身向北,以支援第19装甲师清理出莫斯科公路。
第289步兵团辖下的第1和第2营,在冯·博泽中校和施特勒莱因上尉的分别带领下,冲上了戈尔基城外树林茂密的山丘。俄国人立即发起反击,将第289团逐出。接下来的一天里,战斗持续着。每一寸土地都要经过艰难的白刃战才能获得。最后,德军距离公路仍有200码距离。
第282步兵团第1营代理营长埃默特中尉,亲自带领着他的第1连发起了冲锋。该连连长鲍尔少尉在进攻中阵亡,他左右的士兵也纷纷倒地。德军士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冲入戈尔基市内,并牢牢地据守住既得阵地,苏军士兵向后退去。确实,德军士兵只占领了城市的南部,但至少他们已到达莫斯科门前最后一道防线的后方。戈尔基距离莫斯科仅有40英里了。
“40英里,这一距离就像从纽伦堡到巴恩贝格。”第198步兵师反坦克营的弗赖少尉这样说道。但他只向前又前进了三英里。他的墓地就在戈尔基城外的库索列沃(Kusolevo)。
针对莫斯科的进攻基本上是一场与道路的搏斗。整个夏季,这些道路是运送物资重要的交通动脉。但现在的冬季泥泞期间,连乡间小路都不可得,更别说粗糙坚实的路面了,不仅仅是补给物资的运输,实际上,坦克和步兵的一切行动都取决于道路状况。对进攻者来说,这是一个严重的障碍,但对防御者而言却是幸事。一个由碉堡和阵地守卫的那些交叉路口,由于道路状况恶劣,无法绕过去直接进攻,只能通过正面攻击予以夺取。这样一来,交叉路口便成了通向莫斯科途中的战场。
纳拉河上的戈尔基就是这样一个交叉路口,斯摩棱斯克—卡卢加—莫斯科铁路线上的纳罗福明斯克(Naro Fominsk)也是,而莫斯科公路与著名的邮政驿道之间的克里姆斯科耶(Krimskoye)则是另一个路口。
另一些关键的地点是兹韦尼哥罗德(Zvenigorod)、伊斯特拉(Istra)、德米特罗夫(Dmitrov)、图拉(Tula)以及加里宁,这些地点围绕着斯大林的首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
这些地点代表着苏军守卫莫斯科的第二道防线上的重要据点:在它们身后,无数的交通线一直延伸进苏联的首都,莫斯科就像是一只位于网中央的蜘蛛。
六十多个德军师参与到代价高昂的莫斯科战役中。平均每个师以5000~10000人计算,六十多个师就意味着60倍的力量。每个师都应该被单独提及,但我们只试着探寻少数部队的遭遇:他们走上了一条可怕、残酷的道路,其命运中充满了人类和军事的戏剧性事件。他们距离目标已如此靠近,莫斯科似乎已近在咫尺。他们看见了克里姆林宫的尖塔;他们就站在郊外的巴士站旁。1941年12月初,一支德军部队距离莫斯科已不到5英里,他们的坦克就停在离克里姆林宫9~18英里处。
德军第78步兵师从维亚济马出发,沿着布满弹坑和水坑的道路朝莫斯科进发。天上下着雨,然后,像是要换换花样似的,又下起雪来。士兵们饥肠辘辘,他们的战地厨房车被困在后方的泥泞中。他们身上脏兮兮的军装也湿透了。现在再也无法像炎热的夏季那样乘胜追击了。那是多久前的事?这似乎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们的行军经历了夏季,也经历了秋季。现在,他们正在经历布满雨雪的泥泞冬季。
就在第78步兵师排成长长的队伍,沿着道路右侧向前推进时,第87步兵师的队伍正在他们的左侧前进。道路的中间保持着畅通,以便让相反方向的车辆通行。
公路的南面,尤赫诺夫(Yukhnov)与格扎茨克(Gzhatsk)之间,德军第197步兵师正沿着一条糟糕的道路奋力向东。10月19日,星期日,雨雪交加,该师辖内的步兵团,步行里程已达到了930英里。930英里!
第229炮兵团第1营营长屈佩斯上尉对部队的进展深感不耐。他们所在的道路上布满了车辙印和深深的泥泞,以至于他的火炮车辆根本无法取得太大的进展。得到上司吕德尔中校的批准后,他率队转身走上了从尤赫诺夫到格扎茨克的横向道路,以便能赶到公路上去。他认为,这里的路况能让他的部队获得更快、更轻松的进展。
这些炮兵确实踏上了赶往莫斯科的公路,但公路上的情形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一个泥潭接着一个泥潭,另外还有许多深深的弹坑,公路被车辆堵得水泄不通。他这个靠马匹牵引的车队在这里毫无希望。从格扎茨克至莫扎伊斯克这一区域的公路上,拥堵了2000~3000部车辆。
看到这一幕,第197步兵师的炮兵们赶紧再次掉头,重新返回到泥泞中。他们的前进速度从夏季平均每天28英里下降至现在有时候每天甚至不超过3英里。战斗、行军、污秽、饥饿、虱子缠身把他们折腾得筋疲力尽,到了夜间,这些士兵在当地的小村庄里宿营,挤在穷苦农民们棚屋的灶台前。可怜的马匹在屋外挤成一团,咀嚼着低矮屋檐上陈旧的干草。士兵们在屋里烘烤着他们湿透了的军装。如果有人问起:“我们究竟是在哪里?”普通士兵的回答是:“我们在欧洲的屁眼里!”第二天早上,他们将再次踏上征途,沿着摩托化部队留下的轨迹,不停地跋涉。一路向前,赶往莫斯科。
到10月份的中下旬,从卡卢加到加里宁这一宽广的正面,莫斯科的第一道防线已是千疮百孔。德军部队沿着三条主要的道路,朝着莫斯科的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扑去。这三条道路是:从小雅罗斯拉夫韦茨至莫斯科;从纳罗福明斯克至莫斯科;从莫扎伊斯克至莫斯科。苏军的第二道防线由南向北,从图拉一直延伸至谢尔普霍夫(Serpukhov),从那里沿着纳拉河,穿过纳罗福明斯克到达莫斯科公路的纳拉湖区,然后沿莫斯科峡谷穿过兹韦尼哥罗德、伊斯特拉、伊斯特拉水库以及克林(Klin),直达加里宁东南方的“莫斯科海”。
这道防线其实并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具有相当纵深的防御体系。此外,向西的所有路口和铁路车站,甚至包括防御的外围,都已得到大力强化。向后,也就是朝莫斯科方向,反坦克壕和防御阵地一直延伸至莫斯科的边缘。从这里到红场,遍布着铁丝网、路障、反坦克壕以及半埋的坦克车。
到10月底时,莫斯科的命运似乎已被决定。北面,霍特第3装甲集群(现已更名为第3装甲集团军,由赖因哈特将军指挥)的作战区域内,来自图林根—黑森州的第1装甲师,在加里宁以东方向成功地渡过了伏尔加河。“海德布兰德”战斗群,连同附属给它的第900摩托化教导旅,沿着托尔若克(Torzhok)公路前进,一直到达梅德诺耶(Mednoye),并封锁了通向北方的公路和铁路。可是,几天后,与苏军新锐援兵,来自西伯利亚的坦克部队激战后,该战斗群不得不再次退回到加里宁郊外。通过凶猛的反击,俄国人试图重新夺回伏尔加河上游这一莫斯科防线上的基石。但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德军第6装甲师的一部、第14和第36摩步师的一部、后来还有第129步兵师,这些部队成功地守住了重要的桥头堡。第41摩托化军加强了对这个桥头堡的控制,该军的军长现在由莫德尔将军担任。
但是,德军攻势的重点是沿着莫斯科公路的两侧。施图默将军第40摩托化军的作战区域内,战斗最为激烈。该军辖内的第10装甲师已经攻占了舍尔科夫卡(Shelkovka,这是一个重要而又得到严密防守的交通路口)并渡过莫斯科河,进入了鲁扎(Ruza)的北部地区。该军的任务是以麾下的党卫军“帝国”师和第10装甲师,从西北方对莫斯科实施打击。第10装甲师已下定决心,要第一个冲入莫斯科的红场。
他们停在莫斯科城外49英里处,不是被俄国人,而是为泥泞所阻。菲舍尔将军的第10装甲师不得不通过一条9英里的束柴路获得补给。他的车辆、大炮和坦克停在这条木柴铺砌的道路的两侧动弹不得。步兵、工兵、反坦克兵以及摩托车手们盘踞在村庄和树林中。坦克没有燃料,大炮每天只获得十来发炮弹。同时,俄国人还不断地用他们的T-34发起进攻,这种坦克在烂泥地里仍能行驶。第10装甲师陷入了困境,正慢慢地流血而死。直到今天,该师的生还者仍能记起并诅咒普罗科夫斯科耶(Prokovskoye)和斯基尔米诺沃(Skirminovo)村。
德军士兵们坐在农民的棚屋里,绝望地祈祷着地面赶紧冻结,这样他们便可以再次前进。但当年的霜冻来得特别晚。在此期间,第10装甲师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地消耗殆尽。菲舍尔少将向他的军长汇报自己的作战力量时,施图默将军被吓坏了,他惊呼道:“天哪,你的可用兵力还不及一个加强巡逻队!”
第40摩托化军南面30英里处,德军第78步兵师同样在敌军防线上插入了一个20英里深的楔子,他们从鲁扎出发,沿着兹韦尼哥罗德—莫斯科公路前进,想以此来接近莫斯科第二道防线上的主要防御工事。在艰难的森林作战和针对加强路障的战斗中,第195和第215步兵团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他们成功地夺取了洛科季亚(Lokotnya)西面的筑垒地域,距离莫斯科已不到40英里。
但随后,泥泞接管了一切,德军在这一方向的进攻也陷入停顿,不得不等待着霜冻的到来。
公路的南面,克鲁格第4集团军的作战区域内,起初的攻势进展得相当顺利。第7和第292步兵师夺取了克留科沃(Kryukovo)地区,就在莫斯科第二道防线的外侧。他们对守军发起了进攻,结果却陷入泥泞中。沿纳拉河进攻苏军主阵地的行动不得不被取消了。
难道是大自然在跟德国军队作对吗?难道德军就没能获得任何进展吗?当然不是,德军的某些行动取得了成功。第258步兵师和第3摩托化步兵师就是其中的幸运儿。第258步兵师获得了成功,第479步兵团第2营在吕布克少校的带领下,于10月22日通过一个大胆的突击,在罗斯拉夫尔—莫斯科这条主干道上夺取了纳罗福明斯克,从而突破了莫斯科的第二道防线。他们距离那座城市只有43英里之遥。
10月22日,第3摩步师辖下的第29摩步团在纳罗福明斯克南面渡过了纳拉河,并获得了一个七英里宽的桥头堡。“我们又前进了!”士兵们相互叫喊着。没错,他们又向前推进了。第29团的姊妹团(第8摩步团)不仅击退了苏军所有的反扑,还立即发起反击,歼灭了一股强大的敌军。他们抓获了1700名俘虏,其中包括52名军官。这些俘虏大多来自莫斯科临时组建的民防营,或者就是民兵,还有些乌克兰人。他们中的许多人叫嚷着:“战争输掉了!”后来,他们又揭发了队伍中的政治委员,这些政委们早已把肩上的军衔标记扯去了。
再往南20英里,德军第98步兵师同样成功地跨越了莫斯科第二道防线的主障碍——获得加强的纳拉河。该师在河东岸转身向北,与第19装甲师相配合,以便在戈尔基夺取一座大型铁路桥,这座桥位于通往波多利斯克和莫斯科的公路上。
就像前面说过的那样,来自下萨克森州的第19装甲师已在戈尔基的北部渡过了纳拉河,该师辖下的第27装甲团成功地击退了苏军的反击。随着纳罗福明斯克的失陷,以及德军在戈尔基的上游和下游渡过纳拉河,莫斯科西南方的最后壁垒已在三个地方被突破。50万苏联妇女、老人和儿童用汗水、鲜血和泪水铸就的,用于阻挡德军大潮的堤坝已是千疮百孔。
大坝会决堤吗?莫斯科人担心会!
他们等待着德军坦克的到来,对德国坦克来说,除了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当地民防部队外,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的前进了。可就在这时,天气赶来救助俄国人了。雨水将道路变得泥泞一片,根本无法通行。陆军元帅冯·博克不得不承认泥泞获胜了。他下令部队停止前进,等待地面冻结,这样,他们的车辆便可以再次上路。如果他们拥有5000部安装有T-34那样的宽履带车辆,莫斯科早就沦陷了。
可是,古德里安这位“中央”集团军群出色的开路先锋在哪里?他那支百战不殆的装甲大军的先头部队身处何方?
古德里安的装甲集群同样被升级为装甲集团军,现在被称作第2装甲集团军,同时,集团军的实力被增强至12.5个师。该集团军构成了“中央”集团军群的南翼,其任务是冲向图拉,从南面包围莫斯科。德军最高统帅部再次根据古德里安的闪击能力制定了计划,并设想从西南方对苏联首都施以绞杀。开始时,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
9月30日,第24摩托化军出发,以第3和第4装甲师为先锋,向东北方而去。翌日,他们到达了谢夫斯克。这一天,第24摩托化军先头部队推进了不下80英里。10月3日,第4装甲师的一次奇袭使得奥廖尔突然间陷落了。到10月5日,奥廖尔北部,奥卡河(Oka)对岸的桥头堡已被扩大。
在此期间,身后的第3装甲师已离开主干道,以便挥师向北。经过一番夜间行军并穿越了一场飓风般的暴风雪后,该师渡过了措恩河(Tson)。他们不停地向北推进。博尔霍夫(Bolkhov)陷落了——800名苏军士兵被俘。到10月中旬,第3装甲师的一部和第4装甲师以及“大德意志”团已准备在姆岑斯克(Mtsensk)西北面强渡祖沙河(Suzha)。10月23日,德军渡过该河,并击败了苏军的顽强阻击。随后,切尔尼(Chern)也被攻占,这里距离图拉仅有56英里。但就在这时,泥泞同样开始接掌一切。
通往图拉的道路已无法通行重型车辆。路面破裂了,深深的孔洞里灌满了积水和泥浆,很快便将道路变成了一个大泥潭。补给车队无法通行,燃料无法运抵。德军的推进放缓了。这反过来给了苏军后卫部队时间,他们沿着后撤路线炸毁桥梁,并在道路两侧布设地雷。德军在这里同样用圆木和树干铺设了数英里的束柴路,以便让后勤单位为先头部队提供补给。
但古德里安拒绝被大自然所击败,并做出了一个独特的决定:他把第24摩托化军的所有坦克凑到一起,再加上第75炮兵团和第3摩步团的一部,另外还有“大德意志”步兵团,组成一支快速先头部队,将其交给能干的埃贝巴赫上校,同时指示他们,不顾一切向前推进,夺取图拉。
埃贝巴赫的这支队伍挣扎着向前,穿过泥泞,穿过俄国人的阻截。无论在何处遭遇到抵抗,只要俄国人试图拦阻他们的前进,德军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便会呼啸而至,朝着敌人的阵地扑下,紧接着便是埃贝巴赫的坦克和掷弹兵们的攻击。姆岑斯克陷落了,切尔尼失守了。10月29日,德军先头部队距离图拉这个拥有三十万居民的工业中心已不到三英里。
图拉,莫斯科最后一道防线上南部的基石,苏军加强了这里的防御,部署了大批反坦克炮和高射炮。他们的理由是显而易见的:一旦古德里安穿过图拉,莫斯科就在他西面,斯大林的首都将被套在一个绞索中。图拉是个老银矿区,距离苏联首都100英里,因而在某种意义上被认为是莫斯科的一个郊区。俄国人明白这一点,古德里安也清楚,埃贝巴赫同样知道。图拉必须被夺取,图拉就是半个莫斯科,图拉是一个象征。图拉城内甚至有他们自己的克里姆林宫。
“大德意志”步兵团第2连只剩下60名士兵。150人只剩下60人。但冯·奥彭少尉已开始鼓励部下们攻入城去。“前进,弟兄们!”他把钢盔推到后脑勺上,“前进!”
“大德意志”团第2连就这样成了古德里安装甲集团军的先锋队。这确实是个鼓舞人心的想法。对该连来说,事情似乎进展顺利。十月夜晚的阴霾中,图拉城就在他们眼前。爆炸造成的尘埃笼罩着这座城市。“大德意志”团的士兵们设法穿过一道敌军据守的低堑车道,他们握着手枪和手榴弹,一个接一个地将手榴弹投了出去。
俄国人捡起投来的手榴弹,又扔了回来。
“延迟投掷,让它们在空中爆炸!”一名中士叫嚷着。这个办法奏效了。他们冲到了城市南郊的一片工业区。俄国人向后退去。但埃贝巴赫不愿太过冒险。“所有人停止前进!”他通过无线电下达了命令。然后他亲自赶到前沿阵地,安慰对此抱怨不已的连队:“明天早上我们将拿下这座城市。”明天早上,清晨5点30分。
第二天清晨,埃贝巴赫上校准时来到前沿阵地,并亲自做了一次侦察。他猫着腰从一座房屋跑至另一座房屋,穿过一片小型的工业区,并跟第2和第3连的伙计们说着话。
“就在那里,那堆木头后面就是俄国人的前哨。”冯·奥彭少尉报告道,“还有那座红砖建筑,可能是个兵营,里面满是反坦克炮、迫击炮,还有狙击手!”
埃贝巴赫点了点头。“大德意志”步兵团团长赫恩莱因上校也来到了前沿。他看了看手表,说道:“5点30分。”一切夸大其词的话语或是空洞的客套都已毫无必要,实际上,他们正荒谬地身处这群紧贴着墙壁和门柱的士兵中,这些士兵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刮胡子,军装和靴子上蒙着一层灰尘,他们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手榴弹,钢盔被推到后脑勺,香烟被拢在手心里,以免被俄国人发现烟头的闪烁。
少尉掐灭了烟头,从枪套里拔出8毫米口径的手枪,扳起了机头。“我们上!”他用低沉的声音下达了命令。有人在一旁清了清喉咙,然后便传来防毒面具罐碰撞所发出的叮当声。他们出发了。第2连的士兵们穿过他们所在房屋的花园。第4连(机枪连)的一个排在右侧跟他们会合。
冯·奥彭朝他们望去,仿佛是在寻找他的朋友哈纳特中尉。但其实不是,毕竟,他们安葬他时,他就在现场。那还是10月17日的事,就在卡拉切夫附近的一条林间小溪旁。
第4连连长黑纳特中尉是“大德意志”步兵团里第一个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的人。他在10月14日的夜战中阵亡时年仅27岁,一名隐藏在树上的苏军狙击手击中了他的腹部。黑纳特是柏林警卫团学校出来的典型士兵。在叶利尼亚突出部,面对苏军两个师的不断进攻,他的机枪连、一个步兵连以及“大德意志”团里的另外几支队伍牢牢地守卫着自己的阵地。冒着持续不断的炮火,他冷静而又沉着地下达着命令,尽管他的胳膊和双腿已三次负伤。
10月14日夜里,黑纳特阵亡的消息传遍全营时,老兵们称之为“行尸走肉”的现象发生了。俄国人的枪林弹雨突然间变得不再那么可怕。战争是如此残酷,所以不加选择地杀害了像黑纳特以及戴杰斯中尉、伦佩少尉、鲍曼少尉、埃尔曼少尉、施奈德中士和约纳松中士这样的优秀战友,这种想法使活着的每个人都变得听天由命起来。他们凶猛而又顽强地投入了战斗。敌人的进攻被击退了,“大德意志”步兵团遭受威胁的侧翼再次安定下来。
此刻,奥彭少尉带着他的突击组逼近了木柴堆。左侧,道路的方向传来了坦克发动机的声响。炮兵前进观测员跟随着机枪排一同前进。右侧的梯次配置中,第3营长长的队伍出现在拂晓的微光中。
俄国人的第一挺马克西姆重机枪开火了。德军士兵们纷纷隐蔽起来。突然间,战火的大门敞开了:大炮、迫击炮、“噗-砰”炮、步枪的火力扑面而来。前进的每一码都成了对勇气的考验。一个个突击队都隐蔽在房屋的后面。
别慌!第一名士兵冲了出去,接着又是一个。其他人也跟着冲了上去。他们随即隐蔽在下一座房屋后。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些不怕死的家伙以及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从一个拐角冲到下一个拐角。终于,他们到达了厂区的最后一座房屋处。在他们前方是200码的开阔地,然后是一条宽阔的反坦克壕。再过去300码又是一座巨大的新建红砖建筑。
这些德军士兵一个接一个冲过这片开阔地,随即扑入反坦克壕中。俄国人从那座红砖建筑里不停地射击着。要是他们能冲到那座建筑该有多好!但他们的坦克无法通过这条壕沟。而炮兵前进观测员的电话线已被炮弹炸断,因而无法呼叫炮火轰击俄国人盘踞的那座建筑。
第2连残余的兵力被压制在反坦克壕中。左侧稍远处的第3连正位于道路远端,一片砖瓦厂的前方。这时,苏军狙击手探出头来,用他们的半自动步枪开火射击。被打死的德军士兵越来越多,呼叫担架员的喊声此起彼伏。最后,尽管弹药严重缺乏,但德军炮兵还是调集了几门榴弹炮对着砖瓦厂来了几轮齐射。第3连发起冲锋,夺取了砖瓦厂。但他们立即遭到来自城市边缘第一片公寓街区凶猛的机枪和迫击炮火力的打击,不得不隐蔽起来。
“大德意志”步兵团的第3营同样未能取得任何进展。“要是能赶到那座棚屋,我们就能从侧翼打垮那座该死的砖建筑!”维歇曼中士自言自语着。他那重机枪小组里的三名成员都点了点头。
“我们上!”维歇曼说道。他跳起身,穿过开阔地朝着棚屋冲去。三十码,五十码。俄国人开火了。重机枪组气喘吁吁地跟在他们的中士身后。又跑出去几步,维歇曼的身子突然蜷曲下来,子弹击中了他的腹部。后来他死在被送往战地医院的途中。但他的重机枪小组成功了。他们架起机枪,朝着那座红砖建筑的窗口喷泻出弹雨。
第2连成功地向前推进了50码,但随即又被压制住。10月30日的太阳升起时,德军对图拉的攻击明显陷入了僵局。从南面对莫斯科的进攻失去了冲劲。这一方向没有足够的装甲部队,没有足够的大炮,也没有足够的掷弹兵营。
第24摩托化军辖内的其他部队同样未能取得进展。面对苏军重型反坦克障碍,埃贝巴赫的坦克停在了公路上。第3装甲师辖内的第3摩步团第1连的装甲战车以及弗兰克少校率领的反坦克兵,与苏军的T-34展开了激战。这场对决一直持续到深夜。
因此,1941年10月29日,率领着第24摩托化军先头部队的埃贝巴赫上校停在了距离图拉不到三公里的地方。面对守军强大的反坦克炮和高射炮,突袭夺取这座重镇的企图失败了,德军遭受了惨重的伤亡。10月30日,第3、第4装甲师以及“大德意志”步兵团准备得更为精心的一次进攻同样未能获得任何值得一提的进展。第3装甲师在布赖特少将的带领下,经过激烈而又代价高昂的战斗后,确实获得了一点点进展。但到当天结束时,部队已筋疲力尽,再加上令人震惊的道路状况,为他们提供补给的工作变得极为困难。德国空军还尝试了空投的办法,他们用飞机将弹药和汽油桶从15~30英尺的高度空投到地面,但这只是杯水车薪,而且许多汽油桶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便破裂了。面对苏军部署在图拉四周密集的防空火力,德国空军的攻击也宣告失败。10月31日,位于图拉城下的德军第3装甲师只剩下40辆坦克,他们原来有150辆。布赖特第3装甲师的进攻再次在图拉的南郊停顿下来。
俄国人不顾一切地保卫着图拉。他们投入了所有可用的部队和辅助单位以阻止古德里安的前进。另外,苏军还首次将大规模部署的“喀秋莎”火箭炮部队投入到战斗中。
疲惫不堪的德军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他们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其窘境令人难以置信。海因里希将军第43步兵军的先头部队,据将军自己向古德里安大将汇报,过去的八天里没有得到面包供应。第24摩托化军的炮兵不得不对炮弹实施配给,因为泥泞道路作梗,他们几乎没得到任何弹药补给。德军又冷又饿,既没有燃料,弹药几乎也已消耗殆尽。图拉得以幸免并非出自苏军防御部队的力量,而是因为德国人补给的崩溃。
盎格鲁-撒克逊战争史最权威的历史学家之一——J. F. C.富勒将军,在他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著作中也确认了这一点。他写道:“几乎可以肯定,不是因为俄国人的抵抗,尽管他们很顽强,或是气候对德国空军的影响挽救了莫斯科,事实是,德军前线的车辆陷入了泥泞中。”
对第2装甲集团军的步兵们来说,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第112步兵师的一份战时日志上这样写道:
1941年10月22日,前进开始了,这是第112步兵师经历过的最为艰难的跋涉。尽管本师应对恶劣的道路状况有许多经验,但现在的要求大大超过了过去已知的一切。彻底湿透了的森林小径、沼泽地带以及开阔地的黏土实在难以言述。1941年10月26日,师前卫部队抵达乌特基诺(Utkino)附近的奥卡河时,情形如下:所有机动车辆都无可救药地陷入了停顿。车辆无法前进,不是因为陷入了沼泽或湿软的道路,而是因为缺乏燃料。步兵团被拉伸成漫长的队列:重型车辆无法跟上,不得不靠人推行。对炮兵们来说,情况更为糟糕,他们不得不把大炮丢下。食物、马匹的饲料以及车辆的燃料,这些正常的补给现在根本谈不上。师里据此做出了决定,将全师的机动车辆集中起来,再加上反坦克营,全部的14个步兵连,第121侦察营的重装连,第112通讯营的信号部队,交由维尔德哈根少校指挥,他在尼济纳(Nizina)把这些部队逐渐收拢,然后便转向奥廖尔,直到12月初他们才归建。10月26至30日,全师停顿在奥卡河西岸,以便将部队重组,在此期间还在伊格纳特耶沃(Ignatyevo)搭建了一座渡过奥卡河的桥梁。
部队渐渐学会了以这里的土地为生,从而克服了补给困难的问题。沿着前进的道路,找到了大量喂马的燕麦,当然,尾随在后的部队在满足自身要求的问题上,比前方的部队更为困难。战地厨房除了肉、土豆、偶尔的白菜外,还使用了当地种植的扁豆。最大的问题是面包。当地的俄国面包太难消化,会造成肠胃不适。为此,一些营里设立起所谓的“精烘焙”组,跟随着先头部队一同前进。他们征用了能搞到的面粉,自己烘制面包。面包的质量逐渐得到了改善。第一场霜冻来临后,奥卡河东岸的道路状况稍稍得到了些改善,但另一方面,道路上交错着深深的沟渠,马匹为此疲惫不堪,这成了行军中最大的困难。
1941年11月5日,本师终于抵达了普拉夫斯卡(Plavsk)——图拉公路,师部人员都骑在马背上。考虑到极为困难的道路和气候条件,这场行军是一次了不起的壮举,在给第2装甲集团军的表彰中,古德里安大将特地提到了这一点。
装甲集团军的摩托化和装甲部队几乎都已困在后面湿软的路面上,所以,继续前进的任务完全交给了步兵师。
只有等严寒天气来临后,摩托化部队才能恢复他们的前进。
这份记录描述了1941年10月底,中央战线上步兵师的典型状况。
10月31日午夜前不久,德军医护兵在图拉城郊的第一片建筑物外收容了伤员和阵亡者。各个排长隐蔽在墙角处、地窖中以及瓦砾堆后。四下里,三五成群的步枪手和机枪手仍坚守着阵地,他们组织起警戒哨。“坚持住!”命令下达了,“坚持到进攻恢复为止!”没人想到,这一等就是三个星期。
莫斯科防线的最北端是加里宁,第41摩托化军渡过伏尔加河建立的桥头堡处,赖因哈特第3装甲集团军麾下的各个师以及战斗群同样陷入了困境。1941年10月18日,苏军第29集团军的马斯连尼科夫中将一次次地驱使着他麾下的西伯利亚营,在大批火炮、迫击炮、坦克的支援下,向得到加强的德军第1装甲师最靠前的部队冲来。第1装甲师渡过伏尔加河后,沿着通向托尔若克的道路向北而行。10月19日,“海德布兰德”战斗群(获得加强的第1摩步旅)被迫放弃了位于梅德诺耶,一座已被部分破坏的铁路桥。目前,马斯连尼科夫正试图重新夺回加里宁附近重要的铁路和公路枢纽。
苏军中的政治委员在进攻部队的身后设立了督战队,威胁说,如果后撤将就地正法。
加里宁的西北郊,战斗同样激烈。苏军一次次地渡过伏尔加河,不是为了重新夺回铁路桥,就是意在切断第41摩托化军的补给线以及从斯塔里察(Staritsa)和洛托希诺(Latoshino)通往伏尔加河桥头堡的道路。德军仓促调整着最后一点预备队的位置,这才多次挽救了形势。这是一场激烈的较量。冯·里希特霍芬将军的第8航空军,多次投入大批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对密集的苏军坦克和迫击炮连队发起攻击,这才使地面上的德军部队转危为安。
第129步兵师和第36摩步师(后者得到了一个摩托化教导旅的加强)在加里宁的北部和东南部实施防御。在他们中间,第1装甲师在西北部守卫着伏尔加河上的两座桥梁。该师辖下的第73炮兵团(团里的炮兵大多来自魏玛、埃尔福特以及汉堡-万茨贝克)位于伏尔加河南岸,为艰苦奋战的作战部队提供炮火支援,他们和配属给他们的几个陆军独立炮兵营,用炮火压制着城市北郊苏军的炮兵。
在伏尔加河上游,莫德尔将军麾下的各师守卫着自己的阵地,但这些部队此刻太过虚弱,无法按计划继续向北进攻,以便与正在穿越瓦尔代丘陵(Valday)的“北方”集团军群的部队会合。部队已被战斗折腾得疲惫不堪,第1和第11装甲团麾下的各营,以及第101师的特种装甲营都已严重减员,步兵和摩托化步兵们还发现,他们丢失的重型武器再也无法得到补充。就这样,泥泞在加里宁同样获得了胜利。“中央”集团军群的攻势逐渐停顿下来。第3装甲集团军的部队同样得到了停止前进的命令,以便让第9集团军的步兵再次赶上来。
“坚持到霜冻来临!”他们坚持着。伏尔加河上公路桥南坡,教堂后的士兵公墓里,木制十字架越来越多。10月20日,第1装甲师里第一个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橡叶饰的人,少校约瑟夫·埃欣格博士长眠于此。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施蒂利亚人,他指挥着第113摩托化步兵团的一个营,在10月14日的一次大胆突袭中,完好地夺取了伏尔加河上的两座桥梁。
这就是1941年11月初,图拉和加里宁的情况。整个“中央”集团军群600英里的战线上,情形都一样。
对莫斯科发起正面进攻的部队——第4装甲集群和第4集团军,情况也不容乐观。一个步兵师的战时日志对10月下旬这一地区的行动做了典型的描述。
10月25日,第78步兵师辖下的第195步兵团,在鲁扎接到了做好准备夺取兹韦尼哥罗德的命令,这是莫斯科第二道防线上的一个重要据点。就在第2营从沃龙佐沃(Vorontsovo)周围的树林里出现时,遭到了来自帕诺沃(Panovo)两侧高地上猛烈火力的打击。经过迅速重组,该营发起了攻击,他们击毁了三门火炮,缴获了一挺四联装机枪和三门多管火箭炮,并在夜幕降临时夺取了帕诺沃。夜里,该营进入到茂密的森林中,继续向克里沃舍伊诺(Krivosheino)挺进。10月27日,全团从克里沃舍伊诺出发,穿过阿帕尔奇诺(Apalchino)赶往洛科季亚。目前,该团已逼近了敌人壁垒森严的碉堡线,毫无疑问,这是为了掩护鲁扎—兹韦尼哥罗德—莫斯科公路。俄国人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激战接踵而至。坦克也出现在战场上。但不管怎样,德军在晚上成功地夺取了阿帕尔济诺和克柳巴基诺(Kolyubakino)。
10月27到28日的夜间,苏军以坦克和步兵从南面发起了进攻,两个村子随即卷入激战中。第195步兵团辖内所有的营,以及配属给他们的突击炮,全都被迫投入到战斗中。鉴于南翼的形势,特别是右翼第7军当时的状况,所有进一步前进的行动不得不被取消。但是,占有洛科季亚及其控制的高地,便可以将其作为恢复进攻时的出发地,这一点至关重要,因此,德军奉命夺取这座村子。这一尝试导致了10月29日针对洛科季亚西面树林里的敌军阵地的苦战。夺取这座村子是不可能的,进一步的攻击行动因而被取消。全师进行了重组,以便守卫从奥沙科沃(Osakovo)经克柳巴基诺到阿帕尔济诺的防线。第9军防区内的敌人也已被证明极为强大。与其他地区一样,这里的德国军队不得不等待泥泞季节的结束。
德军的各个师就这样陷入道路的泥泞和融雪中。他们的补给线不仅被拉伸到惊人的长度,而且几乎无法正常运作。快速推进的德军师,早已习惯于“闪击战”,现在却变得笨拙而又缓慢,几乎就像1812年间的拿破仑大军。为了解决问题,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采用当地的大车来运送补给物资。接着,他们将实力被削弱的部队重组为规模较小但却更为有力的单位。因此,第41摩托化军的坦克被编成“作战部队”,而不再是过去那种每个团辖两到三个营,八到十二个连的编制。各个营八个步兵连的残部被重新编入三个连队中。侦察营和摩托车营被合并成新的营,装甲侦察车单位也被合并进一个单独的连队中,归师部直属。通过这种方式,野战部队试图以其即兴性、创造性和纯粹的勇气来克服自己所面对的困难。所有人都希望最高统帅部能采取新的措施,以应对前线业已变化的形势。但元首大本营距离前线太过遥远,有数百英里之遥,位于东普鲁士的腊斯登堡。
而另一方面,苏军最高统帅部充分利用了战争发生在莫斯科门前的这一事实。他们还享受着所谓“内线作战”的优势。从政府所在地,斯大林可以通过郊区火车,甚至是步行,将从东部地区调来的新部队以及刚刚从装配线上驶下的坦克派遣到他所希望的任何地方,他们从前线的一个地点被迅速调至另一个地点,从而将部队一次次地集中起来,投入到关键地点或重要地段的战斗中。结果,只要德军战斗群在任何地方突破了苏军的防线,他们立即会发现,自己正面对着苏军的优势兵力以及强大的坦克预备队。不过,大多数苏军部队的士气并不太高。除了远东和西伯利亚的近卫师以及几个骑兵师外,在莫斯科门前作战的苏军部队并不像苏联军事历史学家们所描绘的那样坚定不移。
下面的这段文字来自一名苏军少尉的日记,考虑到他的父母或孩子,他的名字将不予公开。11月12日,他在图拉地区阵亡。下面这段文字写于10月31日:
30—31日的夜间,我们在戈尔巴乔沃(Gorbachevo)—普拉夫斯卡地区越过了奥廖尔—图拉公路,并到达了费奥多罗夫卡村(Fedorovka)。跨越这条道路前,部队里开小差的士兵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比例。副连长阿拉波特谢夫中尉和另外几个人牵过几位军官的马匹,包括我那匹,骑回到酒厂。多好的一名军官啊!我患了流感,身体极为虚弱,头晕,太阳穴隐隐作痛。我们营有80%的人当了逃兵,包括第3排里一些看似很可靠的家伙。进入村庄后,他们丢掉自己的武器和装备,脱掉军装,换上破衣烂衫。集体农庄的村落里实施了强行清算,所有的马匹、马具以及大车都被平分。老百姓还分掉了仓库里的粮食以及储备的种子。许多人都在谈论,反正仗打输了,这里很快就没有什么集体农庄了。
这就是当时的情形。但这就像一场拳击比赛,双方的出拳都已气力不济。德军前线部队疲惫不堪,补给不善,已没有力量对苏联这个摇摇欲坠的巨人加以致命的一击了。“如果霜冻能到来!”他们抱怨着,“如果道路能够再次得以使用!”如果……
11月6到7日的夜间,霜冻降临了。沿着“中央”集团军群的整个前线,冬季突然间到来了。这是一场温和而又颇受欢迎的霜冻,它能使道路再次被冻结,从而为车辆所用。沿途的部队长长地松了口气。确实,他们没有冬装,许多人还穿着夏季军装,但至少,可怕的泥泞结束了。
他们从冻结的路面上将大炮拖了出来,结果,到处都是破裂的车轮和车轴。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补给物资再次运了上来,士兵们的慰问品、香烟、信件、烈酒和备件等。坦克隆隆地驶出了临时维修站。弹药再次被交付给前方部队。战争机器又一次慢慢地转动起来。随之而来的一个希望浮现了,莫斯科也许还是可以夺取的。
毫无疑问,如果还想夺取莫斯科的话,这一最后的冲刺就应该立即展开。陆军总司令部要求采取紧急行动。“中央”集团军群司令,陆军元帅冯·博克,同样急于获得恢复行动的决定。但他麾下的各集团军焦头烂额,都需要些时间来恢复。因此,对后勤补给部队来说,最初的几天忙得不可开交。他们用卡车、雪橇以及农用大车将恢复作战行动所需要的物资运送至前线。在这些千方百计为前线所做的事情中,也发生了几件奇怪的事情,结果在前线部队中引起了极大的愤慨。例如,身处法国的某个后勤机构,毫无疑问是出于善意,想给东线的将士们送上一些特殊的待遇,同时也可以促进法国的葡萄酒业务。结果,满载着法国产瓶装葡萄酒的两列货运列车从巴黎发出。火车上装满了葡萄酒而不是前线急需的弹药!天知道是谁批准了这样的运输计划。反正,当这些葡萄酒运抵第4集团军所在的尤赫诺夫时,当地的温度为零下25摄氏度。卸货小组在车厢内发现了大块的红色冰块,其间还混杂着玻璃碎片。“冻住的葡萄酒,而不是冬装!”士兵们大骂起来。第4集团军参谋长布卢门特里特将军曾表示,他从未见过士兵们在面对这种糟糕透顶的失礼时会如此愤怒。
11月12日,温度计显示为零下15摄氏度。11月13日,温度下降至零下20摄氏度。对奥尔沙的机场而言,这是热闹的一天。哈尔德的飞机从腊斯登堡飞来,集团军群参谋人员以及各集团军司令的飞机也逐一飞抵:陆军总参谋长哈尔德大将召集了东线三个集团军群以及所有集团军的参谋长,召开一次秘密会议。
会议的主题是:该怎么做?部队是否应该掘壕据守,度过冬季,等待来年春季再行动?还是不顾冬季的来临,继续其攻势(主要是对莫斯科的进攻)。
奥尔沙会议在战争史上具有特殊的意义。它可能对一个直到今天还引起广泛争议的问题提供了答案:是谁对恢复命运多舛的冬季攻势负有最终的责任?
是希特勒吗?是陆军总参谋部吗?或者,按照最新、最耸人听闻的说法,是斯大林的诡计,他把假情报交给德国情报机构,诱使希特勒恢复进攻,从而落入了陷阱。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说法,而且其来源无法被轻易摒弃。
在《苏联元帅的说法》一书中,基里尔·加里诺夫这位1949年从柏林移居西方的苏联总参谋部军官(战争期间他曾在苏联最高统帅部工作),引用了一段来自朱可夫的有趣的说法——当然,这个说法没有确切的出处。据加里诺夫说,朱可夫元帅在1949年曾说过这样一番后,显然是在一次演讲中:
“德国人估计,被他们歼灭的苏军部队总数达到了330个师。他们认为我们手上已没有可用的预备队,并据此认为在莫斯科只会遇到由工人仓促组建的民兵队伍。这就是希特勒孤注一掷,发起对我们首都的最终攻击的根本原因。”
“在这里,我可以透露一个重要的细节,迄今为止这一直是个秘密。据称被歼灭的330个师的报告是我们故意抛出的,通过一个中立国家的武官交给了德国,我们知道这位武官与德国情报机构有联系。我们的目的是帮助希特勒反对他的总参谋部。据我们所知,德国的那些将领都建议部队应该像1914年那样,就地掘壕据守,以便过冬。”
“可是,对我们有利的是,德国人不应该放弃他们对莫斯科的意图,而应该继续前进至平坦的森林地带,我们在那里能给他们造成最终的失败。”
“斯大林同志完全支持我的这个看法,他甚至准备冒上首都失陷的风险。因此,一连四天,我们在莫斯科郊外只投入了民兵部队参与战斗。德国人由此得出结论,我们只剩下这些民兵部队来对抗他们经验丰富、屡战屡胜的部队了。”
鉴于作者的职位,这个说法无法被轻易否决。其可能性相当重要,也相当令人不安,值得仔细研究。恢复对莫斯科的进攻的决定是11月13日在奥尔沙做出的。关于奥尔沙会议,许多可靠的会议报告至今尚存,包括来自布卢门特里特少将的一份,当时他是克鲁格第4集团军的参谋长,这次会议他也亲自参加了。
据布卢门特里特说,哈尔德评述了从拉多加湖至亚速海,1250英里战线上的整体形势。在报告结束时他提出了一个问题:进攻是应该继续下去,还是应该就地转入防御?陆军元帅冯·伦德施泰德的代表,步兵上将佐登施泰因,代表“南方”集团军群发言,要求停止进攻,就地转入防御。毕竟,伦德施泰德的部队位于顿河下游罗斯托夫(Rostov)的城外,与“中央”集团军群位于莫斯科门前的战线相比,他们在东面220英里处。
陆军元帅冯·莱布的参谋长布伦内克中将在会谈中指出,由于整个装甲集群被剥离,“北方”集团军群的实力严重受损,所有的进攻行动难以为继。实际上,他们早已转入了防御。
“中央”集团军群不赞同这种看法。他们要求继续进行对莫斯科的攻击。冯·格赖芬贝格少将支持他上司的观点——夺取莫斯科,无论从军事上还是心理上,都是必要的。当然,也存在着他们无法攻占该城的危险,但这总比趴在距离诱人的目标仅有30英里的冰天雪地里要强得多。
博克的观点与德军最高统帅部的看法一致。元首大本营认为,俄国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最后的努力将足以把他们彻底击败。但这种乐观并不为博克及其参谋人员所认同,无论是参谋长格赖芬贝格还是作训处长冯·特雷斯科中校;他们了解部队的状况,并意识到,严冬到来前只剩下很少的时间了。但博克还是认为,与在露天里度过严冬相比,进攻是个更好的选择,一个冬季可能会给斯大林充裕的时间卷土重来。
哈尔德对“中央”集团军群的观点感到满意,实际上,这也是陆军总司令冯·勃劳希契元帅的看法。他们都赞同恢复进攻,因为他们认为,这是胜利地结束这场战争的唯一机会。
作战命令早已揣在哈尔德的口袋里,现在他掏了出来。作战目标被雄心勃勃地列了出来。古德里安的第2装甲集团军将夺取图拉这一交通枢纽及其设施完备的机场,然后他们将从莫斯科的东南方穿过科洛姆纳(Kolomna),直扑伏尔加河上的下诺夫哥罗德(Nizhniy Novgorod),这座古城现在被称为高尔基,位于莫斯科后方250英里处。
北面,第9集团军将与第3装甲集团军一同向东运动,渡过伏尔加——莫斯科运河,作为钳形攻势的左颚,直扑莫斯科。
中央战线上,第4集团军在右,第4装甲集群居左,对莫斯科发起正面进攻。
行动开始日期目前尚未确定。陆军元帅冯·博克倾向于立即开始,但部队的补给情况要求这一行动延迟几天开始。
这份记录显示,尽管出于某些原因,德军最高统帅部对1941年最后一次大规模攻势能否奏效有着某种程度的担心,但他们并非纯粹因为希特勒的压力才恢复了对莫斯科的进攻,就像朱可夫声称的那样。陆军元帅冯·博克,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都是这一新攻势的坚定拥护者。无论何时,无论是战争的哪一个阶段,莫斯科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目标。在这一点上,他发现自己与陆军总司令部的观点完全一致,后者曾多次宣布,莫斯科将是最为重要的目标。赶在年底前到达莫斯科的焦虑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这也是整体战略态势所要求的。
“中央”集团军群能沿着上千英里的战线挖掘战壕吗?战线后方,他们只有一个步兵师充当预备队,难道把空荡荡的腹地交给游击队控制吗?难道应该把主动权拱手让给俄国人,任由他们持续发起局部进攻吗?难道德军部队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斯大林将莫斯科作为理想的集结地,任由他从自己广袤帝国的任何地点调集新锐部队,投入到对德军薄弱而又冰冷的防线的进攻中吗?这些方案肯定是错误的。
但这里还有另一个需要加以考虑的重要因素。陆军总司令冯·勃劳希契元帅,他的总参谋长,特别是陆军元帅冯·博克以及古德里安大将,自打斯摩棱斯克战役后就一直催促希特勒批准他们进攻莫斯科的行动。他们抵制他先进行列宁格勒战役,以清除进攻莫斯科的侧翼威胁的计划。他们也反对他的基辅战役,并不断地恳求、劝说、警告他,莫斯科这座城市必须作为最主要的军事目标。
但是,希特勒从一开始就反对总参谋部的看法,他不觉得夺取莫斯科是重中之重。他坚持认为,战役的进程将显示莫斯科是否可以被夺取。“等我们在北面夺取了列宁格勒和芬兰湾,在南面拥有了乌克兰的粮食和顿涅茨的工业区,俄国就将被击败,”这就是他的观点。奇怪而又与他通常习惯相反的是,最终他偏离了自己最为钟情的目标——列宁格勒。
不管怎么说,莫斯科都不是他趋之若鹜的目标。这是,而且一直是他的总参谋部心神向往的目标。现在,他向他的将领们让步了。难道勃劳希契、哈尔德、冯·博克以及古德里安能跑去对他说“对不起,我们现在无法夺取这座城市,因为地形不利以及冬季严寒,我们将在距离目标20到30英里处挖掘阵地据守”吗?
不,他们希望能继续进攻。他们希望能攻占莫斯科。他们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一点,无论俄国人是否已被歼灭了330个师。
朱可夫错误地以为希特勒无视其最高统帅部的意愿,坚持下令恢复对莫斯科的冬季攻势。他因此而炮制了耸人听闻的说法,认为希特勒反对厌战的最高统帅部,并被苏军损失的虚假数字所迷惑,从而使“中央”集团军群落入了毁灭的陷阱,12就像库图佐夫公爵对付拿破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