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山习艺
当天,南虎跟随着法印禅师进了大灵山。
传说这座山很不寻常。许久许久以前,一名天将奉玉皇大帝之命铸一柄利剑,守候在炉火旁,九十九个白天和夜晚过去,而铁水仍然流不出来。一位仙女悄悄来见天将的妻子,告诉她只有把她那飘逸的长发剪下来扔进炉中,铁水才能够流出来。天将的妻子极为珍爱她的一头秀发,但更爱丈夫,就毫不犹豫地按照仙女的话去做了。在长发飘落炉中的一刹那,铁水便“哗哗”从天上泻向人间,堆成了巍峨的大山,而那长发也成了河流,欢快地奔出山坳,转了九十九道弯后才又缓缓流向天边。天将铸就的那柄利剑,便是空中的闪电。
这座从天而降的大山果然不同凡响。大风起时,遍山林木翻滚像大海,咆哮不止;而日丽风和时,林木又如竹笛婉转,悠然动听。大山周边逐渐有了人烟,出现了和芒果村一样的许多村庄,村民们便把它叫作大灵山。不知哪个朝代,大山深处建起一座寺庙,因山得名为“灵山寺”。它的镇寺之宝是一口铸满篆书的黄铜大钟,秋高气爽时,村民们偶尔能够听到似有若无的钟声。
南虎跟随法印禅师踏上了回乡之路。进入森林,他好像回到了跟随阿爸打猎的日子,感到呼吸也更加舒畅。当晚,他们在林中过夜,就着山溪水,吃过法印禅师带的干粮,南虎踏踏实实地睡下了,他觉得自己有了依靠啊!
夜半,法印师父唤醒他,继续上路了。拂晓时分,他们已翻过了一座山,森林稍显疏朗,透过淡淡的晨雾远远望去,一片火柴盒似的建筑物便出现在绿色掩映的山间,原来这就是灵山寺。它坐北向南,与所有寺院道观一样建于风水宝地。中国古老的风水学认为“山环水绕必有罴”,所谓“罴”就是宇宙中存在的真气,练气功的人们所追求的也正是它。原来灵山寺所处之地就是一个良好的气场,整个建筑群好像坐在山峦圈成的太师椅上,一条小河从“椅”前面的坡地上呈正弓形缓缓流过。果真是一个修炼的好场所。
南虎从没有到过灵山寺,但听阿爸说过镇寺古钟的事,寺庙规矩为“晨钟暮鼓”,他很想听一听它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果然,尚未进入寺院便如愿以偿了,只听钟声“当、当、当”,深沉而悠长,好像是上天的呼唤。他迫不及待地朝灵山寺跑去。路旁花香醉人,五彩缤纷,白色的金银花、粉红的杜鹃、明黄的野菊……姹紫嫣红,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尤其庙前一片草地,绿茸茸的秀草随风荡漾,很像阿妈胯上摇摆的百褶裙。
山门的油漆已晦暗斑驳,门楼上几处瓦面爬着苔藓,围墙中青砖偶有缺损却依然坚固……这一切无不给古庙打上了历史的印迹。进了山门,南虎眼睛一亮,大雄宝殿、法堂、斋堂、禅堂、高房大屋令人惊叹。观音殿香烟缭绕,观音菩萨一手托净瓶,一手拈柳枝,慈眉善目,从高高的莲台上俯视着芸芸众生。从小阿妈就时常念诵“观音娘娘保佑”,南虎仿效阿妈那样虔诚地下跪磕头。一旁的法印禅师眼帘低垂,嘴里念诵着“善哉!善哉!……”
走过月亮门,便来到寺庙的后院,那一排坐北朝南的青砖瓦平房,是和尚们居住的地方。平房前有一片种得整整齐齐的菜地,靠在菜地不远是鱼塘、牛棚和一间鸡屋。当南虎安顿下来时,天色已渐黑。这房子里有三张床,他的床靠着窗子,床上新铺着干净的枕头和被子。一个和尚点起一盏油灯,把它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便离开了。南虎用手摸了摸那灰色的枕头和软软的被子,心里感到一阵温暖。窗外,一轮又圆又大的明月正从东边升起,南虎在心里说:“阿爸、阿妈,我有一个新家了。”
吃晚饭的钟敲响了,法印禅师把南虎领进斋堂。一张长方形的大木饭桌安置在厅的中央,二十多个和尚早已坐在饭桌旁木条凳上等候他们。法印禅师把南虎领到饭桌的两个空位子上,前面摆着两双竹筷子和两个盛满白米饭的粗瓷饭碗。和尚们是素食者,桌上的菜只有三种颜色:白色、绿色和黄色。白的是豆腐,绿的是青菜,黄的是竹笋焖腐竹。南虎觉得坐在一群和尚中间很有趣,唯有他一人有一条小辫子。
“师兄们,这是我们的小兄弟南虎,”法印禅师介绍道,“南虎,灵山寺是我们的家,欢迎你来到我们这个大家庭。”
看着一张张和气的笑脸,南虎感到温暖和安慰。在这里他不会再受冷、挨饿、挨打,再也不会无依无靠了。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唯有抓起筷子,端起饭碗,把米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把腮帮子塞得胀鼓鼓的,他好久好久没吃过香喷喷的白米饭了。
第二天一早,开始习武了。南虎跳下床,像阿爸每次练功夫那样,准备首先压腿弯腰。但奇怪的是,法印禅师却让他做一项毫不相关的事——拿给他一对小木桶,要他去庙前的小河取水。那木桶说小也不小,以他的身躯来比,粗细近腰,高及膝盖,更为奇怪的是,没有给他扁担,是忘记了吗?
“师祖。”南虎从知客僧那里知道,因为法印禅师曾是他阿爸的师父,自己应该这样称呼才对。
法印禅师问道:“有事吗?”
“我们村里人挑水是把水桶挂在扁担上的。”
“你的两个胳膊就是扁担嘛!”法印禅师将他的两臂平伸,“去吧,照我的话做。”
南虎不再说什么,乖乖地提起小水桶往坡下走去。他觉得奇怪,为什么法印禅师不教他踢腿,反而要他去取水?
来到溪边,溪水很浅,清澈见底。他敏捷地从溪水里的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看见一群群的鱼在水里游来游去,他不由得兴奋起来。他四处望望,周围没有人,便跳到水里。他用石头垒起了一道小堤,在堤的中间留出一个缺口,然后脱下裤子,把裤子压在缺口两边的石头下做“鱼兜”,他以前常常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这样玩。他用手把水搅浑,然后把鱼往“鱼兜”里赶。他忙着跑这跑那,完全忘记了他在哪里。正玩在兴头上,他看到一个大阴影倒映在水里,抬头一看,只见法印师祖背着阳光站在高处,正俯视着自己。南虎一惊,惊慌失措地跳出水,突然想起他还光着屁股,又赶紧跳到水里去扯裤子。一不小心,裤子在慌乱中被水冲走了。
“让它去吧,把水送到厨房。”法印禅师冷冷地说。
南虎不敢多说,赶紧地把水桶汲满了水,提起水桶,按师祖说的去做,向左右伸出胳膊,与肩平行,踩着一块块的石头,过了小溪又往坡上走去。
正在喂鸡的和尚看到光着腚子的南虎,不禁哈哈大笑:“南虎,你把裤子忘在哪里了?”
另一个说:“小心点,别让鸡把你的‘小鸟’给叼走了啊。”
南虎又羞又恼,又不好回嘴,只有快些离开,心中一急,脚下不稳,忙用力保持身体平衡,总算没有跌倒。幸好这水桶不大,他还可以挺得住。但一天下来,南虎累坏了,手臂疼得几乎拿不起筷子。第二天,两只手臂全肿了,他希望法印禅师准他休息一天;可是一看到法印禅师冷冷的面孔,他告诉自己不求法印禅师的怜悯,便提起水桶下山坡了。
每个星期,法印禅师更换一次水桶,桶变得越来越大,南虎觉得奇怪,法印禅师哪来那么多的桶,好像他是开桶铺的。终于,一天,这平底水桶被换成圆底的了。南虎一看,抽了一口冷气,那就是说,他必须提着两个盛满水的大桶一口气从坡下跑到坡上,中途不能停,水也不能泼出。南虎咬紧牙,朝溪边跑去。他明白,法印禅师这么做,是训练他手臂的力量,没有强壮的臂力,他就不可能成为武士。他立志成为一个杰出的勇士,为阿爸、阿妈报仇,为了这些,再难再累他也能挺得住。
寺庙里的和尚们很佩服南虎的倔强。每天清早,总能看到他那年轻的身影迎着初升的太阳在打拳,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打完拳后,便坐在大岩石上,盘起双腿,手搁在膝上,闭上眼睛打坐练气。用意念,他慢慢地从天灵盖把气吸进;他感到脑门像窗子一样打开,一股清新的空气从前额流到腹部。这意念可以训练他随时积聚力量在身体的某个部位,胸部、手臂、手掌、手指或是腿。任何人如果被这凝聚力所击到,就会受致命伤或立刻毙命。
“南虎,过来。”法印禅师向他招了招手。
南虎边跑边拭汗:“师祖。”
“来,转过身来。”法印禅师用一块布蒙上南虎的眼睛,“要战胜敌人,不仅要有武功,还要有灵敏的感觉。”
法印禅师手挽南虎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围着他腾挪挥拳,令他根据拳风判断对手的位置。南虎一下子变“瞎”了,自认为已练得的好拳脚丝毫使不上。
“看到了吧,”法印禅师解释道,“这情形往往发生在黑夜里,在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情况下,即使有再好的眼睛,你也很难看清你的对手。所以,你必须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感觉、嗅觉和空气中。通常,敌人会以你躲闪不及的速度来袭击你,这是坏事也是好事。坏处是你没有时间去判断,好处是这一运动会搅动起空气,给你个信号。如果你的感觉足够灵敏的话,你就可以在任何情况下‘看清’上下左右前后所有的方向。”
南虎悟性极高,正是通常所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三年之后,他的功夫虽未炉火纯青,却也可算得一位高手。
皓月当空的夜晚,南虎像往常一样坐在法印禅师身旁。
“师祖,你说诸葛亮是神人吗,他怎么就能借到东风?”
“诸葛亮并不是什么神人,不过他通晓天文地理,而且留心当地的地形、天气,推算出十一月二十甲子日有东南风,果然,到了那天刮起了东南风。换句话说,他是巧用天时。”
“怎么做才能巧用天时?”
“六个字:用心学,留心看。你想,大凡种地的农人、走船的船夫不会读不会写,但是他们能识天气,懂地形,不比诸葛亮笨。比如,农人知道什么样的天气种什么庄稼,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获;船夫知道明天是刮风还是下雨,该走船还是避风;渔夫知道什么季节能捕到什么鱼。为什么?因为这是他们的生计,不学不行。”
“知道了,就说我阿爸,他只要看一眼地上的脚印,就知道是什么野兽走过。”
“正是这样。昨天讲的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喜欢吗?”
“何止是喜欢,我佩服。”
“今晚再讲另一个抗敌救国的人物。”
“太好了,我最敬佩这些英雄。”
“就讲梁红玉击鼓助阵,与她丈夫韩世忠一起抗金兵的故事吧!”
南虎一迭连声地叫:“好哇!好哇!”
“你这孩子呀,一听到这些,就来劲儿了。”
南虎从孩提起,便从故事里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忠贞爱国的思想。这些民族英雄,在他后来的戎马生涯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那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