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荔园结义
武师马七拳的武功虽然不及南虎,却也算得上乘了。他七岁开始习武,十八岁就在梧州一家武馆做拳师,现在二十一岁,比南虎年长四岁,一年前,杀了人,便从南宁逃到了龙州镇。
“杀人?”南虎问。
“是为家人报仇,”提起往事马七拳仍止不住伤心,“当年,我姐姐是整个邕州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不幸被恶霸唐老大糟蹋,她又羞又恨,当天夜里就上吊自尽了。我家开有一间小杂货店,既无钱又无势,可父母不甘屈辱,硬去衙门告唐老大。可是,他在衙门里使了钱,反把两老送进牢房。我在梧州得到消息,赶回南宁,没料,却赶上给他们送葬,原本就年迈多病的父母已经含恨死了。我忍无可忍,一天黑夜,我潜入那恶霸家里,把他杀了。”
“他是罪有应得。”南虎愤愤地说。
“那时,我儿子刚出生几个月,出了这事,我逃亡在外,妻子只能抱着孩子回娘家了。”
“唉,人人都有一肚子的苦水呀。”南虎长叹一声,接着,把自己七岁逃离家乡后的十余年经历倾诉一番。
“你说是观音娘娘指引你到这里来的吗?”马七拳特别关注地问道。
“正是,她要我到南方,这里就在芒果村的南方啊!”
马七拳一击掌:“对呀!一点不错,你也见到了这座庙,观音菩萨遇难了!一定是她叫你来解救的。”
“怎么一回事?”
“听我细说。码头上边那座白色高楼,是法国人前些年建起的教堂。原先这教堂的牧师叫什么希伯来的,人倒不错。有一年闹蝗灾,地里颗粒无收,很多人饿死街头。希伯来在教堂前煮粥救灾,又建起了一个孤儿院,给孤儿们一日三餐。可是这么一个大好人竟被毒蚊子咬了,‘打摆子’(疟疾)死了。后来从越南那边的教堂过来了一个新牧师叫什么杜波的,此人目中无人,实在是不敢恭维。他一来就说这座观音庙已经快塌了,就应该铲平,在这里建新的教堂。镇里人一致反对,庙再旧也是祖先留下的,怎能给洋人占了呢。我就打起办武馆的旗号,带着徒弟们一边打扫寺庙一边看守,不让他们得逞。事情如今还没有了结,闹腾得有小半年了。”
“洋人的教堂可以建在别处呀,怎么非要建在这里?”南虎不解。
“这庙在整个镇子中央。本来镇上的谭家准备出钱重修这座庙,现在就只能撂下了。”
二人边谈边走,此时已来到正殿,南虎仰头看着观音娘娘的慈爱面容,义愤填膺,说道:“这些番鬼佬欺负人也太过分了,镇衙门难道就不管吗?”
“镇衙门?哼,顶个屁用。大清国无能,就连慈禧皇太后都要让他们三分呢。这些番鬼佬依靠手中的洋枪洋炮,什么丧尽天理的事做不出?”
“法印师祖曾说,洋人信上帝,我们信佛、信观音,都要行善,都是一样的。可为什么要把那个上帝压在我们观音头上呢?你有你的教堂,我有我的观音庙,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吗?”
说话间,一群人鼓噪着从外面进来,把他俩堵在正殿里。
“看,他们又来了。这是些‘教民’,就是信外国上帝的。一定是瞧准庙里只留下我一个人,又要闹事。”说着,马七拳握紧了拳头,“来者不善哪。”
“慢着,马大哥,江湖规矩,先礼后兵。”南虎走上前,抱拳在胸,和颜悦色地说,“各位,有事好商量。”
“你是哪里钻出来的?走开,别妨碍我们的事。”搭话的是个又高又瘦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嘴里镶着一颗光亮的金牙齿,高颧骨,泡泡囊囊的眼窝里藏着一双鼠眼。他身穿黑色长衫马褂,长衫的前下摆掖起,头戴一顶黑丝绸帽,瘦脑后一条长辫也缀着黑丝穗子,头顶疙疙瘩瘩的,蛮横地一把将南虎推到一旁。
马七拳上前,嘲弄地说道:“杨癞子,看看你那一脑袋疮疤,再不做好事,可真要应了那句‘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啦。”
“你这王八蛋,少跟老子啰唆,今天你就从这里给我滚出去。”杨癞子一脸横肉,脸色很难看。
南虎一步跨到马七拳前边,说:“他是我大哥,有话你就找我说吧。”
杨癞子鼠眼皮子一翻:“那好,刚才你也听见了,你们马上给我滚出这座破庙,这是我们上帝的旨意。”
马七拳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数落他说:“你有上帝,我有玉皇大帝,谁听谁的?全镇子的人哪个不知你杨癞子,嫖娼非但不给钱还一刀子把人捅死,你抢了韦老爹家的牛不算还烧了人家的房子。你欺男霸女,干了多少坏事,这都是你那上帝的旨意吗?受害人告官,教堂牧师出面,说你是‘上帝的儿子’把你保了出来,可见你们是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杨癞子是龙州镇有名的败家子,早先家里富有,田地都让他赌光了,最后连父亲的寿棺也拿去赌输了。父亲一怒,一口气上不来,两腿一伸,走了,好在母亲平时还有些积蓄,生活还过得去。洋人来了后,杨癞子是狗眼识货,靠了上去,纠集一伙臭味相投的人,在镇上为非作歹。
南虎这才知道这家伙是个地痞流氓兼恶霸,便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子教训道:“你还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吗?不拜自己土地上的观音娘娘,竟去拜什么上帝。我看你从小吃的是狼奶。”
杨癞子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吼道:“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副穷酸样,竟敢教训老子。来啊,赶走这些穷小子,今天一定把这破庙给我砸了!”
十几个教民提着棍棒从杨癞子身后扑上前来,而杨癞子却退身出门进行指挥。这些不法分子利用朝廷、衙门害怕洋人的心理,加入教会,利用杜波牧师的势力来保护他们;反之,这杜波牧师也利用他们来扩展他的影响力。
南虎和马七拳迅速交换一个眼色,两人默契地同时跃身,猴子似的双手抱住柱子,双腿紧绷,如风车般地旋转身子,一股强劲的力道,把数名来者扫倒在地。这时,不少教民在杜波的煽动下呐喊前来增援,冲进了庙门。
马七拳叫道:“南虎,到院子里去,要打就打个痛快。”
南虎回应道:“好。看我的,擒贼先擒王,先抓住那杨癞子。”
二人趁混乱之际,蹿出了殿门。门外的杨癞子没有提防,被南虎抓住一只胳膊,一拧、一拉,胳膊已从肩窝里卸了下来,疼得他龇牙咧嘴,身子不敢再动弹,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到来的教民们摆手作休。教民们潮水一般地涌进门,看到杨癞子那副样子,一时都傻了眼,愣愣怔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马七拳的一个徒弟住在寺庙附近,见教民们蜂拥而来,知道情况不对,早已赶去召唤弟兄,此时也赶到了,与堵在庙门外的教民们大打出手。而庙里面的教民们由于杨癞子在南虎手上,不敢轻举妄动,只听见庙外乱得像一锅粥,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小镇被搅乱了。镇子的人早就痛恨这法国牧师强占寺庙,他们扔下手上的活,聚集在旧庙前助威。这座观音娘娘庙被挤得水泄不通,庙里庙外打作一团,没法分清谁是谁。
忽然,几声枪响。众人惊愕,打喊声骤然而止。
南虎往外一看,方才这里是人海战,现在却是空空荡荡。太阳底下站着一个高男人,身穿黑色长袍,冷冷地扬起下巴,胸前挂着一个十字,身边站着一个戴绿色宽帽檐的越南人,手里握着手枪还冒着淡淡的青烟。一条黄色大狼狗站在他们中间,龇着大白牙,喉咙里低声地吼着助威。
南虎好生奇怪,这穿黑袍的瘦高男人脸上像是扑了很多白粉似的,竟有闪着野兽一样蓝光的眼睛,那一头黄发令南虎想起芒果村山坡上的干草丛。最令他奇怪的是一脸浓密的黄胡须中竖着又高又大的鼻子。从他的举止就知道这是个不友善的人。
“这就是杜波牧师。”马七拳小声说。
正在这时,县太爷陈大人带着一队士兵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一看这架势,全明白了。早些时候法国人建那座白色的教堂,连招呼都没打,说建就建了,陈大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它过去了。如今他们硬要霸占这观音庙,这可是犯了民众的大忌呀。
陈大人十年寒窗苦读,才换得如今的七品县官。这些年里,全国各地接连发生了教堂被烧、教民被杀的“教案”,弄得朝廷十分头痛,倘若在他治理的地方死了教民,告发上去,便毁了自己的前程。朝廷惧怕洋人,国人周知,只要与洋人发生纠纷,不问青红皂白,你就惩办中国人是绝对不会错的。他踏入殿门,大手一挥,一声令下:“来呀!把这两个暴徒给我押起来。”
南虎和马七拳寡不敌众,被五花大绑,由士兵簇拥着押往县衙。
南虎看看马七拳,不解地说:“衙门不帮自己的百姓,反让番鬼佬横行霸道,哪有天理?也许,这里不是观音娘娘所说的地方。”
“哼,我早看透了,根本就没有咱们穷人说理的地方。”马七拳气愤地说。
南虎怅然望着天空,拧紧眉头,若有所思。
陈大人作为朝廷命官,他不能不惩治“暴徒”,但他仍有良知,因此,南虎、马七拳二人不仅未被拷打,而且在牢里每天都供给好菜好饭。自从领头人进了牢房,保护寺庙的群众就成了一盘散沙,寺庙终于被拆毁了。
南虎和马七拳被释放了。临出牢房之前,陈大人专门召见了二人。
“本官钦佩你们的一片赤子之心,可当今国家门户难守,洋人入侵之情势,不是谁能够改变的。你二人应该体念朝廷的难处,不可再惹事生非。”陈大人好言好语,说得恳切,“那天法国人是朝天空开枪,我担心如果再这么闹下去,这枪口对准的就是咱们中国人了。”
好汉报仇,十年不晚。事已至此,南虎只得把仇恨埋在心里。
不久,一座崭新的教堂在寺庙的原址竖起了。南虎想到大清国竟如此软弱无能,连观音娘娘都保不住,更不用说民众了,说不出心中是一种什么滋味。他和马七拳经常到临近码头的教堂周围去转悠转悠,总想找个机会教训一下番鬼佬。
这座两层楼高的教堂,高高地俯视着整个镇子。巨大的房梁是从附近的森林伐来的,圆拱形的窗子镶着红、黄、紫、蓝色的玻璃,地板上铺着光滑的瓷砖,拼出各种漂亮的图案。一个高耸的尖塔里吊着一口铜钟。平常,教堂的大门是紧闭的,每到第七天的早上,这口钟便敲得震天响。教民们都拥进大门,照他们的说法叫“做礼拜”。
一天,从敞开的大门,南虎和马七拳好奇地往里窥视,只见窗子全都紧闭着,把阳光锁在外面,大厅里昏昏暗暗的,几十盏蜡烛燃在暗里闪烁不定。一抹阳光硬是从圆拱形的窗子挤了进来,正好落在墙上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上,上面钉着一个一丝不挂的洋人,仅有一块布遮盖着私处,他的头无力地垂在胸前,一滴滴的鲜血从他身体滴到地板上。南虎似乎感到了那被钉在十字架上人的痛苦,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人钉在架子上,让人们看着心里难受呢?
冷不防那牧师的大狼狗从门里蹿出,南虎和马七拳急忙闪开。只见它龇牙咧嘴,锋利的牙闪着白光,吊起一条粉红色的大舌头冲下台阶,耀武扬威地在街口转了一圈,便转回教堂门口,站在它的主人身边。
“这畜生和它的主人一样可恶!”南虎对马七拳说了不止一次。
不久,入秋了,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蝉一声高一声地叫着,好像在唱:“荔枝熟了,荔枝熟了。”近两个月来没下过一滴雨,天气是又干又热,而上游下了几场暴雨,使江水变得混浊,涌到了龙州河。民间有个说法,水为财。果然,江水上涨,使得越南、南宁、梧州的客船、货船接连到来,平日进不来的大船,现在也停泊在码头了。往时停泊在江边的花艇又与沿江吊脚楼的客栈、茶馆等建筑物齐平,茶客们坐在窗前,得以一边品茶,一边眺望江景,同时还可以听到花艇上的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
镇内市场的生意自然更加兴旺。尤其逢圩日,卖艺的、耍猴的、卖狗皮膏药的、算命看相的和卖各色小吃的,纷至沓来。一些越南人也不顾路远肩挑手提,到市场来卖自家生产的蔬果、藤编物品。尤其荔枝当季,不少摊档摆卖着刚上市的荔枝,把市场点染得一片片艳红。人们边走边剥皮,吸吮着甘甜的果汁,吐掉暗褐色果核,留下一路浅淡的清香。
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卖艺人,年纪二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眉清目秀。他拉开了方圆两丈的场子,把盘在头上的辫子紧了紧,一扬下巴,眼风向四周一扫,接着扎下马步,便飞拳劈脚,疾如旋风般地打了一套拳。在人圈中观看的南虎不禁暗暗叫好。
“嘿!卖艺的,你这套功夫还不到家呀,”南虎笑眯眯地开玩笑,又指着马七拳说,“不想让我这位朋友指点指点吗?”
马七拳感到突兀,瞪了南虎一眼,说道:“我哪里会功夫哇?”接着狡黠地指着南虎,“是他想砸你的场子,你找他去说吧。”
南虎只顾傻笑,哪里懂得向卖艺人挑战的所谓“砸场子”,就是打烂人家的饭碗呀。卖艺人要在此地讨饭吃,又岂能示弱?他有些恼怒,打量着向他挑战的南虎,见其身量虽高,年岁却不大,看不出有多高深的本领。便走上前来,双手抱拳,说道:“本人初到贵地,并没有得罪过谁,既然兄长愿意指教小弟,那就只能奉陪了。”
南虎也不回话,脱掉上衣,紧了紧腰中系的板带,礼貌地一张右手,说道:“请!”
卖艺人见对手身上肌肉强健,暗暗提醒自己不可轻敌。
“磨蹭什么?开打呀!”马七拳一旁凑热闹。
二人推磨似的转起圈子来。卖艺人迟迟不动,想先看清南虎的路数再出手。
为了打破僵局,南虎决定逗引他亮出功夫来。于是,南虎大喊一声,率先发力,腾空跃起,向他面部一侧飞去一腿。为什么不直接袭击面门呢?因为南虎不想伤害他,倘若踢中要害,那就违背了自己的本意。
卖药人也非等闲,见一个飞腿射向他的头部,便一个扑步卧下,旋即跃身,两臂高扬,像蛇似的在空中挥舞,柔中带刚,步步进逼。这也只是个虚招,他也同样不想伤害对方。南虎迅即使出少林武功中的象形拳,张开双臂,勾起十指如鹰爪,对抗逼身的游蛇。卖艺人疾速矮身,大吼一声,双拳发力,向南虎头部左右开弓。南虎一猫腰,挥双掌劈向他的腹部……一团团灰尘扬起,二人出招拆招,一时难解难分。看似打得你死我活,但谁也没有下狠手,正是英雄好汉,惺惺相惜。
这场比武以南虎首先跳出圈子而结束。
卖艺人已知南虎的功夫在自己之上,便拱手说:“好身手!小弟承蒙指教了。”
南虎本有意结识对方,故出此比武一招。他微微一笑,答道:“能不能赏我个面子,一起去喝杯茶怎样?”
卖艺人欣然点头:“小弟很感荣幸。请问兄长尊姓大名?”
“我姓陆,叫阿宋,小名南虎。”
“哦?你就是那位打死法国教堂大狼狗的好汉?”
南虎略微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水口关地界卖艺,哪个不知啊。”卖艺人一脸敬佩神情。
这件事发生在半年前。那天早上,一个裁缝铺的小学徒给顾客送衣服路过教堂,不料趴在门前的大狼狗发疯似的从台阶蹿下,直扑过来。小学徒一看,扭头就跑,却被追上的大狼狗紧紧地咬住他的宽裤腿。南虎就在近旁,迅速踢去一脚,把狼狗激怒了。他本可以立刻击毙狼狗,但明白不能在教堂眼皮下逞强,情急生智,撒腿便跑,狼狗紧追,到达一个僻静的拐角,四顾无人,展开了一场人狗大战。南虎打个虚晃,狼狗受骗扑上,南虎抓住这个机会,使出少林“二指禅”的劲力,手指闪电般地戳去,狼狗脑袋如同中了枪弹顿时开花,倒地毙命。南虎一直寻机会教训一下法国牧师,今天打死狼狗也多少出了点气,以为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让杨癞子给碰上了,他二话不说,拔腿就朝教堂跑去。俗话说“打狗看主人”,这是法国牧师的狗,连陈大人都得让它三分。果然,愤怒的法国牧师向县衙又是抗议又是告状,逼着陈大人下令逮捕打死狗的凶手。凶手跑了,没抓着,便由官府赔偿了一笔银子,才息事宁人。
“好好好!为民除了一害呀!”卖艺人又自我介绍,“我叫逸曲,没想到今天幸会两位好汉。”
市场里一家茶馆,干净清爽,南虎等一行三人进门,扎着白围裙的茶倌满脸笑容地迎客,把他们引上楼。
他们拣了一张临街的八仙桌坐下。
“请问客人喝什么茶?”茶倌问道。
南虎抢先说:“随便什么,泡一壶来!”他并不在意品茶,而在于借茶会友。结交马七拳后,又认识了逸曲,使他分外高兴。
逸曲姓韦,名逸曲,家里是财主,生活富足,无忧无虑。小的时候,父亲逼他苦读四书五经,期望他将来踏入仕途,谋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可是,逸曲生来就不喜欢读书,一见书本就头疼,而一拿起棍棒刀枪就精神抖擞。父亲无奈,只好让他拜一位武术高手为师。
“你不在家里享受,怎么流落江湖靠卖艺为生?”马七拳疑惑不解。
“说来是自作自受。”逸曲哈哈一笑,抿了一口茶,“有一年中秋节,父亲派我给住在邕州城的叔父送一大笔钱去。进城后在街上遇到一个面容姣美的女人,鬼使神差地我就迷迷糊糊跟她去了,不想中了‘仙人跳’……”
“仙人跳?”又轮到南虎大惑不解了。
“就是女人引你上钩,半途钻出来几个男子,其中一个自称是女人的丈夫,诬你勾引他老婆,”逸曲摇了摇头,“后面的事就可想而知了。”
南虎刨根问底:“后来到底怎么啦?”
马七拳接口道:“后来就被人家敲诈钱财了呗。”
“啊?这也亏他们想得出来。”南虎说道。
“这也就是通常说的‘美人计’,”逸曲一一道来,“若说动武,他们都不是对手,可其中有一个是衙门里的差人,若惊动官府事情就闹大了,我不得不服软,带给叔父的钱被他们抢走还不算,连衣服都被剥光,然后丢给我一身粗布烂衫,便把我赶走。父亲为此勃然大怒,把我赶出家门。从此,我就踏上江湖了……也乐得一个人自由自在。今天是三生有幸,遇上你们二位好汉。”
逸曲的遭遇虽有他自身的责任,却也令人感慨万分。想想三个人的际遇,共同之处便是单枪匹马,流落江湖,独树不成林啊。南虎提议道:“我们处境相同,何不结拜为兄弟呢?”
“好主意!”马七拳兴奋地说。
逸曲立刻表示赞成:“我也有这个想法。”
茶后,逸曲随南虎、马七拳回到武馆住下来,三人便做结拜的一应准备。选定吉日良辰,三人事先剃头洗澡,专门穿了齐整的衣衫,来到后院的荔枝园里,只见一片如霞似火的荔树,硕果挂满枝头,平添了几分喜气。
他们并排面对香案上的关公像,焚香燃烛,在袅袅轻烟中,割破一只鲜活公鸡的脖子,血被滴进三只大碗。三人同时下跪向关公磕头,而后挺直腰身,伸直双臂,把碗高举,面容庄严,一同大声盟誓:
“今马七拳、逸曲、南虎三人结为异姓兄弟,愿同生死,共患难,共富贵。”最后,声音更加高亢有力,“此言天地可鉴!如有二心,天打雷击!”
按照生辰八字,马七拳年长,尊为大哥,逸曲排二,南虎为三弟。
荔树下,三人开启一坛米酒,边品尝荔枝,边开怀畅饮。
“三弟有勇有谋,我推三弟为头领。”马七拳说道,“二弟你看如何?”
逸曲连连击掌,说道:“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南虎推托:“这,我怎么敢当?”
“别推托了,‘人无头不走,鸟无翅不飞’呀。”马七拳说。
逸曲抚着南虎的肩头,爽快地说:“遇事总得有个最后拿主意的,就这么定了!”
“好吧,我为头也成,但我们弟兄三个拧成一股绳,有事还要大家商量。”南虎说罢,一转话题,“眼下就有件大事,我一直想办……”
马七拳、逸曲一齐把目光投向南虎,等待他道出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