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红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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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情似纸(四)

阿万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上了车。车子穿过市区,进入一条路况不算太好的柏油路。阿万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小憩;晚风吹走了汗味,吹不醒头脑。突然,车身一阵颠簸,阿万的头险些碰到车顶。“你们…这是去十八公里”阿万眼都没睁的说。坐在旁边的阿红有些呆了“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一直在睡觉吗。”阿红回头看了看仍眯着眼的阿万,有些惊讶的问。“只有这条路,才有这种感觉。”阿万依旧闭着睛说。“你可真厉害!”开车的阿芳打趣道。“是阿,我也觉得…不过是,偶尔才有这种感觉。别人是睁着说瞎话…我呢…是闭眼说真话…你们是去曾经的招待所,现在的…酒店。”

月色轻柔的弥漫在静静的夜空,四周的物体,也被抹上了一层薄薄的迷彩,在夜色中轻轻摇动。阿万洗了澡,换了套衣服。仨人坐在一棵树下,树旁的石几上,摆着几盘菜,几瓶啤酒。阿红与阿芳喝着茶,陪着阿万。“万哥,姐,我好困了,先回房休息了。”阿芳早早的找了个借口,告退。“大学刚毕业,便直接进了安监局…当时,安监局,刚成立;缺少煤炭资源评估方面的人才…以后,几年,也算顺利…实名…举报前任主任…被塞进…为此是妻子离异…”阿万静静地述说……完全象是在说一个毫无关联的人的故事。“也曾酒醉展鹍鹏…原来是这回事…”阿红不无感叹的说。“唉,也没什么;都已过去了,过去了。”阿万神态洒脱…喝了几杯酒,想起一些事来“你的学业完成了吗…准备…去哪工作。”阿万有些醉了,“学士学位证书,很快就能拿到。工作吗,原先,联系好了几个单位…现在…有些变化;家里的这份产业,总须有人打理。”

清晨,阳光从山岚露出红红的脸,林荫道上布满了细细的光芒。阿万从酒店的后门出来,沿着小路慢跑。这条小路,是一条细沙路,它既不象水泥路那样硬,又不象红土壤那样吸水;很柔软,灰尘也很轻。特别适合健身性慢跑,机能恢复性锻炼。很多年前,只要不下雨,爸爸总是带着阿万一起跑,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相貎,若得许多朋友开玩笑,俩人也随声附和…大家说说笑笑,好不开心。阿万在静静的林荫道上,悄悄地跑着,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段窄轨,这段窄轨铁路,记录着这片矿区曾经的荣耀,当年为了实现两弹一星之壮举,特别修了这段铁路,从浥城火车站的货场到矿区的缷货场,刚好十八公里。十八公里矿区由此得名,为方便称呼,就成了十八公里,既保密,又有趣。小时候,毎天放学时,阿万总喜欢站在铁轨旁边,听着扬仰的汽笛,看着飘动的烟雾,神情总是异常的兴奋。这几十年,一晃而过,现在想起来,就那段时间,最为开心。后来,爸爸因一次井下事故,骤然离世,阿万生命的轨迹也因此出现了变化。妈妈虽补了员,但因没知识,没技能,先在矿区招待所洗被褥,后又去了服装厂,专门做工作服,阿万也跟着到了那边,在那间小小的平房里生活,学习;再后来,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改制…分流…下岗…一系列…一系列,让人心碎的词语,不断的在这片云层上出现…曾经的荣耀…唉,似乎恍如隔世。

那段时间,母子俩相依为命。为了生活,妈妈在附近的市场边,租了个摊位,放了部缝纫机,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是早早的起床,把热了的冷饭装进饭盒,塞进袋里,便出了门。来到市场,坐在摊子前,等客户;热天还行,寒冬季节,手足发冻,机子发凉,常常是双手发肿,十指渗血。回到家,用热水把发麻的手脚烫暖后,再睡觉时总是夜深人静了。好在阿万的书一直读的不错,让妈妈觉得安慰和放心。也让妈妈在与他人交谈时,有了一份自信与平静。在这种平和的氛围中,阿万考上了浥城最好的高中。妈妈怕影响到阿万的成长,逼着阿万住进了学校的宿舍。深知生活艰难的阿万,学习极其刻苦,生活上却节俭异常。有一次,上着课,突然晕倒在教室。班主任和校医,把阿万送到了医院。醒来时,只有妈妈坐在床边,“没事,医生说,有些感冒。只是以后要加强营养,强化素质。”妈妈花白的头发,在病房白色环境的衬托下,尤为醒目。“妈妈。”阿万盯着妈妈眼睛,说不出话来。妈妈把一把散钱塞到阿万的手里“打完针,就回学校;买些营养品,吃一吃。”妈妈拍了拍阿万盖着的被子,“妈走了,书别读得太苦了,老师说,只要保持住水准,就可以了。”

阿万成家后,妈妈那紧锁的眉头,终于展开了。婚礼上,妈妈那舒心的笑容,是阿万晓事以来,最令人难忘的一次笑容。每逢休息日,阿万小两口,从租住的房屋醒来后,便到农贸市场买些菜,回趟家,尝尝妈妈炒的菜,说一说生活琐事,听一听妈妈的唠叨。生活从容而舒适。可这种生活,不久便被摧毁了…

自己家原来的住房,现在还在吗。阿万,顺着林荫道旁的一条小路往里走。料场、厕所,菜地,好像变化不大。一位背着喷雾器,在菜地里杀完虫的老人,提着桶,出了菜地。阿万忙赶上,“这儿的房子,不是说都卖了吗。”阿万问道。“不是说卖,而是要改革,说白了,就是要我们再出些钱,租房子住。”阿万跟着走了几步,伸手去接铝桶。“结果呢。”老人换了手“不麻烦你了,没多重。”老人站着,抽了支烟。“许多人告到上面去了,矿里面,不敢动了,就这么放了下来。”阿万离开老人,来到棚户区,量着步点走过几幢简陋的瓦房,往左拐,挨着门数了几间。都是空的,有的连门都是开的,更别说住人了。这种成排的棚户房,是矿区的第一代创业者,建起的,每排十来间房,长十米,宽五、六米,用木头,作成人字梁,架在中部,房子因此被分成了前后两段,再盖上瓦,就可以遮风避雨了。阿万推开门,用手把一些浮游物,赶了赶。蹲在地上,翻着地上的杂物,一把锁,还挂着钥匙;一张相片,阿万小心地从杂物中间取出,好在过了塑。阿万从破柜子中找了几页发黄的白纸,把相片擦拭了一通,爸爸、妈妈和孩子。阿万脱下背心,把相片包住。带上门,锁上锁,把钥匙塞在窗棂的一根断木的裂缝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