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文化教育
改进青海教育刍议[1]
青一
绪言
自统一告成，训政开始，建设事业，经纬万端；如筹设地方自治，发展实业，改良交通等，均有同等之重要；然未有如振兴教育之更为迫切者，良以教育为造就人才之场所，建设事业之基础，训练人民之工具，改良社会之利器，举凡人民生活之改善，社会风俗习惯之转移，亦无不以教育为原动力。故教育发达之国家，其政治之修明，国基之巩固，人民生活之充裕，社会之安定，皆有显著之成效。此教育救国之所以为识者倡，而东西各国咸视为兴国之泉源者也。我国东南各省，因受新文化之影响，教育学者之运动，政府及私人之提倡，学校数量之增加和教育质量之改进，大有一日千里之势；反观我青海教育，相差之远，岂可以道里计哉！求一完备之中学，尚不可得，全省小学计不过五六十校，尚不及内地各省中学校之多，高等教育，更难言及，既无学校之设备，又无留学之办法。是以青海虽云建省，就其教育而言，尚无内地各省一县之规模。而即此微些之教育又深受中国士大夫教育之传统影响，而未获教育之真正效果。一言以蔽之：我僻处边陲之青海，几无教育之可言。然青海教育之重要与迫切，实较内地而有过焉；青海物产丰饶、蕴藏极富、惜未开辟，加以改良，致有地不能尽其利，物不能尽其用之憾。今愿启此宝藏，则无论专家之调查设计，识者之实施进行，莫不以人才之需求，为先决条件。虽东南各地，不乏专家学者，然谙熟边地形者能有几人？况以交通及气候之关系，少有牺牲奋斗之精神，即有献身边地有志开发者，终属寥寥无几。开发建设之事业，决非一二人之力所能奏效。故今日青海矿产之开采，农业畜牧之改良，工业之创兴，政治之设施，实以造就人才为入手第一办法，此青海教育之迫切者一也。青海以二百万方里之土地，人口只不过数百万，然此稀少之居民，种族则颇复杂；除满人外，凡汉蒙回藏四族莫不有居。然以文字隔阂，语言不通，遂有意志不一，感情不洽之憾，且以思想幼稚，眼光偏狭，甚至残杀之行，互相递演，实为社会莫大之隐忧，而亦为青海当局以至妇孺认为亟待解决之问题。今为治本清源之计，非兴学设教。从事沟通文化，使各族间语言文字日进于大同之境，思想意志日趋于一致之途，实不足以言融洽合作，本共存共荣之精神，而恢复整个一系之中华民族：此教育之于青海由环境而益现其重要性者二也。帝国主义之文化侵略政策，较武力之侵略策政，阴险而残毒，外蒙即其例也。青海多年受藏兵之侵袭，惊相以为帝国主义之侵略及身，殊不知青海受外人文化侵略，亦非一日，基督教会，到处皆是；其宣传刊物，凡汉蒙回藏之文字，莫不备有，人民有失觉查，除回教人民外，为之罗致其中者，为数不少；思想遂为之蒙蔽，民族国家之观念早已非其所有。且近一二年来外蒙影响所及，青海苏维埃之宣传与组织，时有所闻；前途危惧，实有甚于东北之因武力而沦亡者。为今之计，唯有使人民彻底了解三民主义，树立人民中心思想；宣示帝国主义之侵略与夫不平条约之苛加，因之揭破其面具，使人民不致认贼作父。然此种工作实唯教育是赖，此外训练人民运用四权，建立地方自治之基础；认识环境，养成革命之精神，莫不借教育之力以奏效。此教育之于青海极其迫切者三也。青海教育，既如斯其重要与迫切，吾人应如何从事改革，力谋发展。然交通文化，实有连带之关系，青海目下以环境及经济关系，实难彻底改革，大举扩张；唯有先就目下之规模，人力之所及，加以整饬改进，以收教育之真实效果，为初步办法，亦来日从事发展之基础也。敢就一见之愚，草成刍议，以供负本省教育任务者之采纳与指正。至来日我青海教育大规模之发展计划，与新教育之发现实施，尚有待于专家之委身也。
小学教育
小学教育为正式教育之初步。亦为各种教育之基本。其目的有两方面：一为中高等教育之预备，一为与不继续求学者以重要之知识，使彼在家庭中充一健全分子，在社会中为一良善国民。故小学教育，关乎民族之兴衰，而不可忽视者也。小学教育之改进，为推进教育之基本工作，言教育者，当先及之。爰就青海小学教育之现状，分两方面述之于下。
（一）行政方面
1.教育行政机关之整顿
青海小学教育，实以各县教育为主脑。而乃青海各县教育局局长人选，多为地方学究。一味书生，对教育则毫无研究，其对于教育局真正任务尤茫然不知。除每年春秋之交，转呈县政府加委教员。夏冬之际，转赍学生成绩表册，并于一年之中官样式视察学校一两次外，别无所事。故所谓教育局者，不过承上启下奉应故事之一机关而已。今为小学教育之主脑机关陈腐如斯，欲小学教育之发达，岂可得乎？故非有以下最低限度之整顿不为功也。（A）注重局长人选。教育局之最大作用，在积极发展全县教育，从事改良及指导；故局长人选，虽在边疆不能如教部规定标准之严，然必人格端正，思想新类，具有专门技能，与富有教育经验者，方能胜任。即任后，则必应保障其地位，而不能与县长同进退。（B）由教厅随时考查成绩。古人云：“行之以忠居之不倦。”既得人选，而不考查成绩之优劣，工作之勤惰，加以赏罚，则日久泄沓，势所难免。然考查成绩，并不以书面报告为准则，必由教厅派人，（不拘督学）或厅长亲莅各县，随时作实际之考查。并同时予以指导；如斯则一方面可督促各县教育之进行，一方面又可得本省教育之实况，以为设施教育之张本，扫清书面行政之弊窦。
2.教员待遇之提高
小学教员，除每日上课五六时外，即在休息自修时间，亦须尽指导管理之责。劳心劳力，尽瘁终日。乃我青小学教员所得之报酬，县立小学最多者不过二十元，至区立小学至多不过五六元。平均计之：在十元以下；而复不能按月照领。试观行政机关仆役之工资与生活，几无一不较小学教员为优裕；天下不平之事，宁有过于此者。孰无父母，孰无妻子，今小学教员仰事俯蓄既为能力所不逮，唯有弃其高尚之职业，而混入政界，或置身商贾。于此种情境之下，欲求一良好之师资，岂可得耶？小学教育既无从求得良好之师资，又何能收教育之良好效果？青海年来小学之腐败颓废，此则未当非一大原因。是故今后推进小学教育之第一步在教育员待遇之增善。务使其生活安定，精神贯注，争以教育天下英才为乐事，然后小学始有改进之可能也。
3.学校之分期推广
小学教育为我国义务教育，凡学龄儿童，皆应入学。各县教育局，宜先从事调查，然后按学龄儿童之数额分期增设学校。必使其勿失求学之机会而后止。
4.经费增加及管理统一
青海教育经费，根本无几，小学教费更形困难。各校除教员薪金外，图书设备及行政费用，为数甚少，图书几等于零，设备则除桌椅黑板外别无他物；其他费用，更谈不到矣。学校如此，安能收到良好之效果？此小学经费之必求增加者一也。又如提高教员薪金，广设义务学校，皆非增加经费不为功。至于增加经费之来源，则可由县政府教育行政机关善为筹划，关于经费保管，则我青小学除县立数校外，各区学校皆由各区乡村，筹措分配，县教行政机关，不过负责监督而已。此种办法，则富广之区，任意浪费公帑，贫瘠之处，坐令儿童失学；致成畸形之发达而有违教育机缘平等（Level of Equality）之原则。故今后教育经费，应由县政府县教育局及各区负责人员共同组织县教育经费保管委员会，负责筹备经费；并处理分配问题。如此则一切营私舞弊之情事可免，而教育经费之来源充裕，用途公平，畸形之教育，将不难变为平均之发展也。
5.师资之训练与造就
各县小学教员，除少数县之学校外，其余皆为高小毕业或为原日私塾之学究。既不知学校管理与教授方法，复无所谓新教育之思想。此等小学教师，不特不能为教育推进之动力反为小学教育之一大障碍。然若全数撤换，又乏接替人员，应付之法，唯有略加甄别，全数调县，施以短期之训练，以应急需，而免教学时有盲人瞎马之虞。同时由本省师范学校，开办师范讲习所，造就应急之师资，以充推广小学之教员。至对于师范本科毕业学生，当尽量任用，使无学教员渐归淘汰。
6.教育指导之划一
我青各县学校，几各自为政，此于教育宗旨与行政计划之统一，殊多妨碍。故全县教育实施，必由教育局统筹，每当寒暑假期，应遍集各校教员，施以相当之训导，指示该学期教育之方案，儿童应采之课本。必使全县教育一律，始不失教育一贯之精神。
7.督学工作之加紧
各县区小学教员为应合地方人士之心理计，多有假学校之名，而行私塾之实者；而县督学之视察每年不过二次，且时间大致一定。各校教员遂恃度督学员来校之时，略加设置，粉饰耳目；事后则仍恢复其误人子弟之行为。故今后督学或局长，应不拘时间，随时视察：如此则一面可免除以上之弊端，一面可发现计划行施之症结，亟谋所以改弦之道。
（二）学校方面
1.教师的修养
晚近教育学说之进步，一日千里；中外教育学者，对于教育行政、教学方法，无不精益求精，日新月异，以求教育效率之增加。乃我青海教师，对于教育上新之学理，新之制度，毫不加以研究，一味墨守成法，以致小学教育，无进步之可言，而教师本身，则有落伍之现象。故为教员者须明教学相长之义，一面教学，一面须充分修养，尤应于高尚品格，纯良性情，摒绝嗜好上做工夫，以为学生之表率。在教育行政方面，亦应给教师以充分修养之机会。其道有：（1）由县教育局设寒暑假期教育研究社；（2）参观本省优良小学模范学校或实验学校（至省外参观以交通关系自难办到）；（3）举行教育上各种集会，以便讨论各种问题；（4）订阅教育书报。
2.师生之亲近
我青小学教员，与小学生界限，分明悬隔，奚啻天壤。甚至小学生对于教员，有如有小鼠之见猫然；此实教育上最大病痛。若仅依教室课堂之时间灌溉知识，成效宁有几何？大部学识更当于师生谈话接触中求之。况儿童个性之考查，又赖师生之接近。故今后学校中教师，宜时常与学生亲，有如父子家人而收效于潜移默化之中。
3.恳亲会之召开
小学中恳亲会之召集，在我青以往未尝举行。殊不知此种集会，在教育上具有莫大之意义。不记曾经来华之杜威有言曰：“学校是由家庭到社会之过度桥，家庭学校社会是应取得联络性与打成一片的精神，不常把介于其中之学校，成为特殊环境。使学校生活与家庭的社会的生活隔断，成功不同样的两世界。”实为我国教育上对症之药石。而家庭与学校之联络，以恳亲会为最好方式，此恳亲会之最大意义也。儿童个性之养成，实以家庭环境为动力，故欲明儿童之个性又不能不明其家庭情况，此召开恳亲会之第二意义。幼稚教育自福禄培尔蒙台梭利女士倡行后，欧美各国，至今已甚发达。我国虽经一般研究儿童教育者努力指导，然实施进行，独瞠乎其后，我文化落后之青海更难谈到矣。然幼稚教育为谋未来社会分子之健全的基础计，不能不从事筹办，虽不能立即实施，然亦可以渐谋推进。小学校恳亲会，即为利用之最好机会也。在开会之时，对于各生家长及父兄剀切劝告，说明家庭教育之重要，与其应注重之点。——儿童身体各部分之发展以及优良习惯之养成（参考陈鹤琴《家庭教育》）。使各家长归而实施，至少亦必除去旧日有违儿童发展之故习，实于家庭教育裨益匪浅。恳亲会之意义既如斯重大，而又轻而易举，诚为我青急应举行者，每学期由学校负责召开一次或两次，充分发挥其作用，而收教育上之良好效果。
4.教材之选择
教材选择有因地制宜之必要，然由教员自编教材，又为事实之所不能，故不得不用书局出版之教本作教材。而中国小学教本多根据东南各省之生活情形社会背景而编订，与我远处西北之情形大有出入；乃我青小学教员经采定教本后即一成不变，逐课推讲，结果则使儿童仅得“一模糊之些许概念或竟无意识之文字符号”。故关于教材之选摘，不应拘泥课本。不足时应收集材料，设法补充，如有地方性之教材绝无编于教科书中者。而教科书中之材料多有不合于社会需要或儿童活动者尽可略去，诚如愈子夷先生曰“要活用教科书，不然学生和教员都被教科书使用了”。
5.游戏之注重
对于儿童游戏，普通皆以为一种消遣方法至多以为不过于身体之发展或有益耳。我青小学，更不知重视。殊不知游戏乃一种天然学习法；儿童自游戏所得之习惯、知识、技能、观念及态度，不知凡几。如团体游戏之为表情者，则即以表情或模行之方法，使儿童于不知不觉之中活动身体，振作精神，练习机能等，并可使儿童身体练成有受意志指挥之能力。如团体游戏之为进行者，则可以轻快之步伐，促进儿童全身之调和，俾以筹成一种协调之习惯，优美之情绪，端正之姿势，优雅之态度等。如游戏之为竞争者，则可使儿童动作敏捷，精神旺盛，意志坚密，养成勇往直前之精神，并增进思想、果断、注意、观察等能力。卢梭主张“儿童不可仿效成人当听其自然发展”故以游戏极为重要。今日之教育家甚至有主张将一切功课游戏化者，可知游戏对于儿童学习之重要矣。我青小学教员，极宜改革轻视游戏之观念，对于游戏之组织与研究应加以注重。最低限度，可收下列两点之效办：（1）消极方面：可使儿童发展余力，不做坏事；（2）积极方面：借以灌输知识，强健身体，及养成公民道德等。
6.训育标准之确定
训育标准，本脱胎于国家教育宗旨；然因各地方特殊之环境与生活，故有分别订定之必要。我青小学对于训育一项，向不注重；所谓训育，不过消极之裁判，而失积极训导之义，此教育上最大之缺陷也。训育之成功，可谓教育目的达到，注重训育为我青今后增进教育之一大关键，故即应确定标准，为教育者共同努力之目标，爰就青海地方环境与我国教育宗旨。拟定青海小学校训育标准及实施之注意点如下：
（甲）标准：
（A）培养儿童革命之精神
一、对三民主义有简明之概念与认识
二、知国难之严重
三、服从团体纪律
（B）陶冶公民资格
一、了解自由平等之真义与权能分开之原则
二、养成中正和蔼之态度
（C）养成良好德行之基础——忠孝仁爱信义和平
（D）养成良好习惯
一、忍苦耐劳
二、注重卫生
三、俭朴守时
四、服装整洁
（E）造成民族观念
一、破除一切与科学及民族意识相背驰之传统观念
二、破除一切与科学及民族意识相背驰之信条及教义
三、造成整个一体之中华民族观念
（乙）训育实施注意之点：
（A）应由教师以身作则，使儿童潜移默化
（B）应设备充分之训育实施工具，如个性调查表，心理测验器，游戏器具，仪容挂图，及关于修养身心之读物
（C）各科教课应与训育联络，注意积极之指导，减少消极之裁制
（D）利用儿童竞争本能，鼓励其进取心
（E）绝对保全儿童羞耻心。对于不良习惯之纠正用间接之“仪式教育”暗示之，勿直接严词严色伤其感情
7.成绩考查
应注意平素，而不可重视分数。使儿童发生为分数为教师而求学之错误观念。至于学生成绩，多有分数所不能代表者，如先生者欲鼓励某生努力起见，而有特别多与几分之举。至成绩考查之结果，教师则应特别注意。若某生成绩特劣，则应求所以致劣之原因，而谋所以补救之方。以上两点乃我青小学校中多犯者故特为申之，关于小学教育之改进管见略如上述。此处改进童子军训练亦为高级小学之最重要者。兹待于中等教育述及之。
[1] 原载于《新青海》1932年第1卷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