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越学(第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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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结语

从上述讨论可见,结合文献和考古材料,围绕楚灭越的过程,可以获得以下的解释:约在公元前306年,越王无彊为楚所杀,断绝了越的正统王统。固然可以将这个事件理解成“楚灭越”,但是在无彊死后,分散的越势力仍然存在江浙地区,楚并不是在杀害无彊之后,便立刻控制整个江浙地区。在春申君进入当地之后,楚才正式开始统治江浙地区,至少直至该时间点,江浙地区还有与楚敌对的越势力残存。

再者,正如半山出土的越墓群所象征,即使在春申君进入江浙以后,越仍然没与楚同化,一直存在于江浙地区。但是《史记·货殖列传》记载:

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其俗类徐、僮。朐、缯以北,俗则齐。浙江南则越。

由此可知,汉代钱塘江以南的风俗被视作越俗,与钱塘江以北的风俗截然不同。这一点也不容忽视。

在正好位于两者分界的钱塘江河口、杭州湾南岸,出土了文化属性各异的异穴同封合葬墓,即余姚老虎山D1M10、D1M14。[18]两座墓被报告书推定为夫妇墓,但是D1M14兼具秦文化和越文化的因素,是楚文化因素浓厚的“楚式墓”,而D1M10却没出土楚式陶器,而出土了印纹硬陶和原始瓷器,越文化因素浓厚。印纹硬陶是越文化的代表,到目前为止以D1M14为首的“楚式墓”里均没有发现,[19]而却被随葬了在D1M10,这正反映两座墓的文化属性明显不同。

报告书认为D1M10破坏了D1M14的一部分而建,指出其下葬年代晚于D1M14,D1M14是战国晚期墓,而D1M10则是战国末期到西汉初期墓。[20]但是正如笔者曾指出的,D1M14出土了模仿西汉前期秦式鼎的原始瓷器,所以两座墓的下葬年代应该后推至西汉前期。[21]而且,虽说两座墓葬文化属性不同,但亦有共通的文化要素。例如D1M10的原始瓷壶便是D1M14原始瓷壶的简化型,两者属同一系统。由于同类例子尚少,还未能有所断言。但老虎山D1M10、D1M14可能处于秦汉帝国的统一,各种族群、文化融合过程中的初期阶段。

到目前为止,余姚老虎山D1M14等“楚式墓”的出土范围,最南仅至钱塘江河口附近和杭州湾南岸。本文提到在江浙地区出现的秦、楚、越文化融合,其后将如何演变?而这一演变在钱塘江以南和以北,将会展现怎样的差异?这将成为日后的课题。

附记:本研究得到JSPS科研费JP19K01025资助。

【作者简介】太田麻衣子,女,日本国士馆大学文学部博士。


[1] 相关研究不胜枚举,其中有代表性的如下:杨宽:《楚怀王灭越设郡江东考》,上海《益世报》副刊《史苑》周刊第4期,1946年9月27日;杨宽:《关于越国灭亡年代的再商讨》,《江汉论坛》1991年第5期(两者都收录在他的选集里,前者也有附记。见杨宽《杨宽古史论文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30页。下称《杨宽古史论文选集》);蒙文通:《越史丛考》,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30—40页;李学勤:《关于楚灭越的年代》,《江汉论坛》1985年第7期;杨善群:《楚未灭越考辨》,《史林》1986年第1期;何浩:《楚灭国研究》,武汉出版社1989年版,第304—317页;陈伟:《关于楚、越战争的几个问题——与杨宽等先生商榷》,《江汉论坛》1993年第4期;孟文镛:《越国史稿》,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97—307页等。

[2] 杨哲峰把在江浙地区出土、具有典型楚文化因素的墓葬称为“楚式墓”。参见杨哲峰《关于江东地区“楚式墓”的发现与研究》,《东方博物》2012年第1期。

[3] [日]太田麻衣子:《越の淮北进出とその灭亡―「刘邦集团=楚人」说再检讨のために―》,《古代文化》第64卷第3号,2012年。下称《越の淮北进出とその灭亡》。

[4] [日]太田麻衣子:《江浙地区出土「楚墓」の再检讨―楚の江东进出との关わりから―》,《日本秦汉史研究》第18号,2017年;[日]太田麻衣子:《在江浙地区“楚式墓”中的楚、秦、越文化融合》,2018年9月16日,收录在《楚文化与长江流域早期开发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里,分发于武汉举行的楚文化与长江流域早期开发国际学术研讨会。正式的会议论文集正在筹备出版,论文的题目将改成《江浙地区“楚式墓”中的楚、秦、越文化融合》。下称《江浙地区“楚式墓”中的楚、秦、越文化融合》。

[5] 本文所用的底本为方诗铭、王修龄撰:《古本竹书纪年辑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

[6] 例如,清代学者雷学淇也曾在《竹书纪年义证》卷40中提到这一点。

[7] 参见《杨宽古史论文选集》,第230页。

[8] 以下讨论的详情,参见[日]太田麻衣子《越の淮北进出とその灭亡》。以下の議論の詳細は、《越の淮北进出とその灭亡》を参照。

[9] 关于“邵滑”“召滑”“滑”,参见李学勤《包山楚简“郙”即巴国说》,《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33卷第6期,2006年;董珊《出土文献所见“以谥为族”的楚王族——附说〈左传〉“诸侯以字为谥因以为族”的读法》,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编:《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第2辑,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10—130页。

[10] 钱大昕认为“安”乃“娄”之讹。

[11] 关于这段记载所说的“荆江南地”,《里耶秦简牍校释》第1卷根据里耶秦简的记载,认为“王剪平定楚江南地之后,旋即设置洞庭、苍梧等郡”。参见陈伟主编《里耶秦简牍校释》第1卷,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前言”第5页。而且,陈伟推定岳麓书院藏秦简所说的“江胡”是会稽郡的前身。参见陈伟《“江胡”与“州陵”——岳麓书院藏秦简中的两个地名初考》,《中国历史地理论丛》第25卷第1辑,2010年。

[12] 《史记》中,关于灭楚的记载有两种。一种以《秦始皇本纪》为代表,以灭楚年代为公元前224年。另一种以《六国年表》为代表,以灭楚年代为公元前223年。

[13] 关于越迁都琅琊的问题,参见太田麻衣子《越迁都琅琊新考》,《中国柯桥·越国文化高峰论坛文集》,浙江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29—134页,以及《越の淮北进出とその灭亡》。

[14] 参见《江浙地区“楚式墓”中的楚、秦、越文化融合》。

[15] 例如,可参见王正书《上海福泉山西汉墓群发掘》,《考古》1988年第8期等。

[16] 参见《江浙地区“楚式墓”中的楚、秦、越文化融合》。

[17] 关于在杭州半山出土的越墓群,参见洪丽娅《杭州半山战国墓出土玉石器材质研究》,《东方博物》第24辑;徐颖:《从杭州半山出土玉石器管窥越国贵族用玉等级》,《杭州文博》2013年第1期;沈芯屿:《杭州市半山出土战国原始瓷研究》,《福建文博》2013年第3期。

[18]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余姚老虎山一号墩发掘》,《沪杭甬高速公路考古报告》,文物出版社2002年版,第51—95页。下称《余姚老虎山一号墩发掘》。

[19] 但苏州真山D4M2出土了有印纹的原始瓷罐。参见苏州博物馆《苏州真山四号墩发掘报告》,《东南文化》2001年第7期。

[20] 参见《余姚老虎山一号墩发掘》。

[21] 参见《江浙地区“楚式墓”中的楚、秦、越文化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