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菊和阿桥已经上中学了,衣服都不合身了,和代领着两个孩子来到佐世保。以前他们多次来过佐世保,但不知为什么每次都是阴天,百货公司的顶层有海狗表演,阿菊和阿桥总是非常高兴。
那天百货公司里人山人海,他们买了衣服,在餐厅吃了蛋包饭,来到顶层,平时是旋转咖啡游乐场的地方搭起了临时舞台。舞台上的男主持人脸上化妆,戴着夸张的蝴蝶形大太阳镜,身穿银光闪亮的西装。旁边的女演员染着红发,穿着用纸玫瑰花编织的晚礼裙。舞台上装饰着各种颜色的气球,五位老人手持乐器列成一排。他们背后是铁笼,阿菊和阿桥非常喜爱的海狗不时叫着,吵着要沙丁鱼。观众将舞台围得水泄不通,阿菊和阿桥无法靠近。红发女郎边唱边跳了起来,扩音器就在眼前,讲话时必须在对方的耳边大喊。歌声十分刺耳,阿菊决定去下一层的宠物店,看看是否还有狼狗的幼犬,他和阿桥约好要攒零钱买回去。他想去出口,但人挤得水泄不通,三人背后的人群堵住通道,一直延续到出口。他们被后面的人群冲撞着拥到舞台前面,近处一看,那个红发女郎全身涂满白粉,红色长筒袜里渗出了白色的汗水。一曲结束,银色西装的主持人鼓着掌登上舞台,他的声音如同沙哑的收音机喇叭让人感到不舒服,但却十分流畅。歌手的名字好像是佳奈江,脸上的白粉有些脱落,露出粗糙的肌肤,她边唱边向观众抛洒人造玫瑰花,玫瑰花下是闪亮的黑色布料。阿菊感到有些气短,手里的包裹在人群的拥挤之下左右摇摆,手指在隐隐作痛。和代也想找个地方休息,只有非常喜欢唱歌的阿桥十分开心,将自己的包裹交给阿菊,挤在最前列边听边看。红发女郎穿着蛇皮高跟鞋在舞台上蹦跳,一曲终了时高抬单腿,像芭蕾舞女演员似的不停旋转。年老的乐手面无表情地翻着乐谱,银色西装的主持人走上舞台朝歌手吹起肥皂泡,然后说:“各位,我们让佳奈江小姐表演一个拿手节目怎么样?”舞台上搬来红绿两色的球,歌手换上橡皮底鞋跳到球上面。“是的,佳奈江小姐过去在马戏团,不过据说不是表演踩滚球,是骑大象或骑狮子钻火圈吗?”
这时歌手从滚球上跳下来接过话筒说:“不是,我的本行是催眠术。”
“真的?现在还会吗?”
“大概已经都忘了。”
“怎么样,有哪位观众愿意让佳奈江小姐催眠?”
很多人举起了手。
“呀,这么多人。不过,佳奈江小姐,催眠不可怕吗?真佩服大家的勇气,我就不敢。那么,请哪位上台才好呢?”
“啊,我呢,四年前出过一张专辑,销量不好,因为那时歌唱得不好,现在仍然不怎么样。那么有人知道四年前的那张专辑的名字吗?知道的请举手。”
台下鸦雀无声,没有人举手。正当穿银色西装的主持人不知所措地和歌手商量要不要提示一下时,听到传来一个微弱的回答声。“喂?你说什么?再大点声。”
“悲伤的花瓣。”
“正确!谢谢。”
红发女郎朝声音的方向伸出了手,是阿桥。
为了聚精会神,歌手要求大家静下来不发任何声音。阿桥在舞台上很紧张,他发现了阿菊与和代,朝那边挥了一下手。主持人小声问道:“你在精神科看过病吗?”“没有。”阿桥回答说。他不知道接受音像治疗的就是精神科。有人搬来了一个黑色的大箱子,阿桥和红发女郎一起钻进了去。十分钟后两人出来,阿桥闭着双眼。观众席上有点骚动,那个女人在唇上竖起食指,示意让大家静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桑山桥男,十三岁。”
“我们刚刚说过,你现在在哪儿?”
“夏威夷。”
“夏威夷的什么地方?”
“在海边,不,海上。”
“夏威夷怎么样?”
“很热。”
观众哄堂大笑,这天人们都穿着大衣。阿桥真的在出汗,他开始脱外套。和代担心他会感冒。
“你在夏威夷干什么?”
“睡午觉。”
“午觉已经睡醒了吧?”
“嗯,醒了,我正在钓鱼呢。”
“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阿菊。”
“阿菊是谁?”
“是我兄弟,不过实际上是朋友。”
“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桑山。”
“桑山?”
“不,是我爸爸。”
和代露出心神不定的表情。阿菊一心想着如何早点制止他们,便挤向前去。阿桥表情痛苦,脸色铁青,不停地搔着脖子。
“桥男,算啦,夏威夷太热了,咱们回去吧。好吗?”
“去哪儿?回哪儿去?”
“是啊,这次你回到小时候,回到婴儿时代,你看时针在不停往回转,桥男现在回到了不到一岁的婴儿,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很热。”
“什么?现在已经从夏威夷回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热死了。”
“桥男,现在已经从夏威夷回来了,你现在是很小的婴儿,刚从妈妈的肚子里生出来……”
“住嘴!”阿菊大声吼道。红发女郎看了一眼阿菊说:“别说话!”就在这时,阿桥浑身颤抖,仰望阴暗的天空大叫起来,那声音听起来让人胆战心惊。女人大吃一惊,在阿桥耳边拍了三下手掌。阿桥睁开双眼,浑身仍在打颤,摇摇晃晃在舞台上走动。阿菊拨开人群跳上舞台一把抱住阿桥。红发女郎、银色西装以及观众都呆望着两人。阿菊心里涌上一股无名之火,挥拳打在银色西装的身上,又一脚踢在红发女郎的肚子上。舞台上的人和观众发出一片惊叫声,阿菊被伴奏乐手按住,阿桥在一旁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从舞台上跳下,不时冲撞着四处躲避的观众奔向出口。只有和代想要拉住阿桥,但在人群阻挡下无法靠近,喊声也淹没在叫喊声中。阿桥的身影消失在出口,阿菊被人按在舞台上,为了是否报警,工作人员争吵不休乱作一团,争吵声和海狗的叫声混成一片。
阿桥不去上学了,也不和人说话。阿菊从前在孤儿院曾经见过这种现象,那是他将自己封闭在模型王国里的时候。阿桥从百货公司跑走之后,整个晚上不知去向。第二天,阿桥躺在佐世保河边的公共厕所里被人发现时,他的裤子被人剥光了。学校老师来家访,但他根本不露面。
阿桥这次用电视来代替模型王国,他从早上起床直到深夜节目结束一直开着电视,一步也不离开电视屏幕,更不出门。桑山或和代一关电视他就暴跳如雷。阿桥只是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和阿菊说话,他讲自己是令人讨厌的孩子。桑山准备送阿桥去医院,和代不停地自责,提水灌顶,在神社周围踱步许愿,但阿桥仍然不开口讲话。阿桥只对阿菊讲述心里的秘密,他说:“阿菊,我呢,其实并没有发疯,只是在找一样东西。你还记得吗?我们去医院一起看过电影,对吧?有海涛、滑翔机和热带鱼的电影,在被催眠的时候,我想起了那时的事,那时有一种声音,我们在那里听到过的声音,我在被催眠的时候又一次清楚地听到了,我很吃惊,阿菊,那声音很美,音色让人陶醉。于是,我在电视里寻找那种声音,我要听所有的声音,烹饪节目,玻璃盘和玻璃杯碰撞声,鸡蛋在灼热的平底锅上发出的声响,那种声音像手枪和炸弹,飞机和风声,手风琴和大提琴,我记住了乐器的所有声音,电视剧中女人的裙子随风飘舞的声音,接吻,高跟鞋敲打在台阶铁板上的声响,对,我呢,边看边眨眼,我想记住世界上的一切声音,如果搞清楚了我们在医院里听到的声音,那我就去上学。”
阿菊觉得阿桥患上了精神病。阿桥又回到最初在孤儿院见面时的表情,说话时感觉自己如同透明人,重又返回到目光游离满含泪水的样子,他肯定不久又要住院。阿菊回想起阿桥沉溺于模型王国,自己独自一人面对令人恐怖的巨大飞旋物时的情景。他感到眼睛疼痛,仿佛眼球表面干枯了一样,双眼视野交错的地方显现出一种颜色,那是淡淡的绿色。颜色逐渐扩展,笼罩了一切。眼前的景色凝固了,双眼视野的交错缓慢固定,变成乌亮的金属环,开始旋转,响起了轰鸣声,金属环越转越快,也越转越大,变成了形状模糊的巨大飞行物,那究竟是什么?阿菊现在已经不惧怕,只要眼睛一痛,他便在海滩上奔跑。当他飞奔时,左右眼视野的交错便会消失,当他体力充沛时,巨大的金属飞行物决不会出现。
那天,阿菊在沙滩上跑步,用竹竿练习撑杆跳之后便奔向废墟。洗煤厂里脱落的砖头的锋利缺口,在水泥板上滑行的绿蛇。只有阿菊的影子在风中纹丝不动。很久以来,第一次独自一人散步,每当他沐浴着灿烂的阳光,总感觉是置身于夏季。从何时开始?有生以来一直都有这种感觉。汗水从发际流下来渗入眼睛,据说自己在昏暗的箱子里全身脱水,一直在哭,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很热吧,处于昏迷状态被人发现的婴儿除了我和阿桥还有九个,全都死了,只有我和阿桥在炎热盛夏的大汗淋漓中苏醒。那是夏天,除了夏天以外其他季节都记忆模糊,夏天的阴影十分清晰,放在孤儿院的那个纸袋还有吗?生我的女人惟一遗留下来的东西是十本编织花边的书,警察好像查验过指纹,但没有找到本人,大概没有前科,她可能喜欢织花边。现在阿菊每当看到白色的编织桌布都会心跳。阿桥的纪念品是花,听说寄物柜里撒满了九重葛的鲜花瓣,阿桥将花瓣夹在书中珍藏至今。
风吹着寂静无人的街道,油漆剥落的广告牌上隐约见到白山精肉店、港灯舞厅、神岛自行车、尼亚加拉酒吧、花房餐厅等字样。
“噢,你一个人吗?”
拐过街角时,伽泽尔抬头望着自己,他正在修理摩托车。伽泽尔染了头发,坚硬的金发上落着灰尘,额头上沾着汗渍和油污。“不动了,阿菊,汽化器坏了。”
“给我点儿面包行吗?”
“肚子饿了?”
“给一点儿就行。”
“只有冷麦饭,吃吗?”
“我想要面包。”
“你吃吗?”
“不,不是的。”
“是狗吗?”
阿菊点了一下头,伽泽尔拿来一条十五厘米长的沾满面粉的法式面包,走过来说:“狗是最喜欢吃法式面包的。不要玩杀狗的游戏,你知道吗?现在是盂兰盆节。”
阿菊把法式面包折成两段,分别放入左右口袋中。“谢谢你,伽泽尔。”
“等一下,阿菊,听说你是个弃婴。”
“是的。”
“那你是不是很恨你妈?”
“我妈?是指扔掉我的女人吗?”
“是啊,恨她吗?”
“嗯,是的,很恨。”
“有没有想过杀死你妈,就是生你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她是谁。”
“但是你可以一个一个地杀!总有一天会撞上。”
“那些没有关系的人不是很可怜吗?”
“可你有这样的权利啊。你有杀掉世上所有人的权利,我教你诅咒的方法吧。”
“诅咒?那是什么?”
“要想杀掉所有人的话,可以念这个咒语,很有效,记好了。曼陀罗,曼陀罗。”
“曼陀罗?”
“曼陀罗!”
“曼陀罗。”
“别忘了,包管有用。”
八层公寓遮住了阳光,野狗几乎都在睡梦中。阿菊寻找着小狗,他想送给阿桥白色的长毛小狗做礼物。阿桥很早以前就想养只狗,而且最好是刚出生的小狗崽儿。野狗们注意到阿菊,开始狂吠起来。公寓的进出口有七只,楼前的草坪上有四只,二楼阳台上有三只,听到狗吠,从D栋出来两只。野狗都不大,但肌肉结实,而且龇着獠牙。野狗越聚越多,此时一头皮毛黑亮、腰腿粗壮的狗从C栋的台阶走下来。周围的野狗惊慌失措地闪出一条路来。那条大狗好像叼着什么东西。阿菊开始以为是块黑布,仔细一看,原来是只没头的乌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大家伙,大狗也一直望着陌生的闯入者,向C栋的后边走了过去。有一只小狗,一只白色的小狗,在一条优雅的垂耳长毛狗身后咬着自行车的内胎。长毛狗大概是狗妈妈,小白狗一定会变得像妈妈那样漂亮。阿菊决定先看看动静再说,他拿出法式面包和一块铁片上缠着皮条的武器。小白狗玩腻了,想钻到妈妈肚子下面,狗妈妈不情愿,小狗硬是拱进鼻子,呼呼大睡起来,而且懒洋洋地摇晃着尾巴。阿菊朝母狗身边扔了一块面包。面包滚动了几下,一直注视着阿菊的一条像猫一样的小花斑狗一口咬住面包跑了。母狗见到食物从眼前消失,大吼一声追出去。阿菊趁这一瞬间跑上前去,抱起要去追赶狗妈妈的小狗放入衬衣里。小狗的三个兄弟趴在公寓的入口处,于是他将剩下的面包扔给了它们,拔腿便跑。狗群在争抢面包,小狗在阿菊的怀里不断抓挠蹬踏,但他并不感觉疼痛。野狗并没有追来,他跳过蔓草,不停地奔跑,速度之快大概连蝮蛇也难以追赶。当他回头望去时,公寓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狗群也从视野中消失了,但他仍然全力飞奔,小狗则不停吼叫。
突然脖子上受到沉重一击,眼前一黑便摔倒下去,但为了避免伤着小狗,他仍然用双臂支撑住身体。不知是什么东西按住自己的后背不停地吼叫,阿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咬住肩头和脖子的利齿扭动时产生的剧痛,让他知道被狗咬了。黏稠的鲜血不停地滴在眼前的水泥地面上,脖子被咬住无法动弹,眼前只能看到水泥地面,阳光射入狗牙撕开的伤口,阿菊感到伤口十分灼热。他要站起身来,但利齿深深地陷入伤口。阿菊感到浑身发冷,伤口火热,身上却泛起了鸡皮疙瘩,周身打冷战。他觉得恶心,胸闷喘不上气来。当他要呕吐时,有人将水泼在他和狗身上。阿菊感觉到狗松开了嘴,并听到铁棒抽打在狗身上的声响,他抬头一看,伽泽尔站在那里。长毛母狗趴在阿菊的身边,嘴里流出红色的唾液。伽泽尔咧嘴微笑着,又高高举起铁棒,阿菊闭上眼睛高喊道:“别杀死母狗!”
阿桥为白色小狗取名为“牛奶”。阿菊脖子被狗牙撕开的伤口经过很长时间才痊愈,伤口湿润易化脓,平时总是塞着脱脂棉球。随着阿菊伤口的愈合,阿桥也逐渐康复了。据说阿桥记住了电视中的所有声音,不过他还是没有发现想找的声音。“我想了一下,阿菊,我听到的声音电视里没有,不能在电视里找。电视里的声音,比如说北爱尔兰的风声和波利尼西亚的波拉波拉岛的风声相同,不直接通过空气振荡发出的声音不行,声波通过麦克风进入录音带,再从录音带变成电波,在这期间声波失去了生命力,所以我找不到。我们听到的声音是人工再生的,经过精心设计而成,据我的感觉,那是自然声和经过人工加工的自然声,以及电子乐器的声响,通过和声混合录音得出的,那种声音在电视中不可能找到,电视里的声音都像猪哼哼。”
阿桥花费三个月侧耳倾听了各种声音,他的听觉变得十分敏锐。阿桥一边看电视一边听声音,微风轻拂的公园和摇曳的树木,金属、玻璃、动物、乐器以及各种人的面孔,阿桥掌握了一些物体的形状和声音,以及声音所表现的形象的关系。阿桥同意去学校上学,以此为条件让家长给他买了可以重叠录音的录音机,他将各种声音组合在一起,以阿菊为对象进行试验。阿桥发现了两个重要事项。让人感到安详的声音要经过折射和过滤,而且要包含一种预感和期待,他认为这种安详感会永恒持续下去。比如阿菊说最能感到心情平静的声音是远处教室隐约传来的钢琴练习声,另外还有阴雨连绵时窗外的雨滴声。
阿桥返回校园后也经常侧耳倾听,关注世上所有的音响和音乐,他开始学习音阶、节奏以及和声。阿桥有一天找到了和在医院里听到的声音相近的乐曲,听唱片时感受不到什么,但在废墟中拣到一个八音盒,手捻的地方已经断了,他用手指拨动轮盘改变速度时,忽然察觉到和那时的音乐相似,就连小狗“牛奶”听到这个曲子也会停止狂吠,蹲在地上摇着尾巴专心倾听。阿桥从八音盒的曲子里找到了原本打算花费毕生精力寻找的声音,并以曲名为暗号命名这种声音。那就是“梦幻曲”(Traumerei)。
十五岁的夏天,阿菊和阿桥每天领着“牛奶”去海边。它喜欢玩水,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将两只前爪放在水盆里,它追赶的皮球落入水沟时,它会一跃而入戏水,怎么叫也不出来。比起沙滩,“牛奶”更喜欢有岩石的地方,为了避免尖利的牡蛎壳刺伤它那柔软的四足,两人用碎皮革给狗做了皮鞋。每当给它穿上皮鞋,“牛奶”就似乎知道要带它去海边了,汪汪地吼叫起来。“牛奶”比阿桥更会游泳,天生的一身长白毛总是湿漉漉的。在黄昏的海岸,两人给“牛奶”梳理着长毛,梳齿间沾着洁白的盐粒。
有一次,阿菊和阿桥从心里羡慕“牛奶”,它遇到了狗妈妈。在从海边返回的路上,母狗被打伤的前腿没有痊愈,一瘸一拐,美丽的长毛也脱落了,眼睛混浊,不停地淌着口水,右前腿弯曲着拖在地面上,和另一只瘦弱的老狗在同一个垃圾箱里寻找着食物。“牛奶”并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母亲,它开始低声吼叫,不久便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母狗也没有注意到小狗,“牛奶”离母狗越来越远,屹立在夕阳照耀的山坡上,抖动着身上的长毛高声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