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炉放在奥斯卡房间的中央,一团拳头大小的哈吸在香炉里燃烧着。每做一次呼吸,那蒙蒙的烟雾便不由分说地钻进我的胸膛,不过三十秒,我便完全迷糊了,陷入到错觉中,仿佛黏糊糊的内脏通过浑身的毛孔爬了出来,而别人的汗水和呼出的气息则进入到了我的体内。
尤其是下半身,宛如正浸泡在黏稠的沼泽中发烂。感觉痒痒的。很想衔别人的器官,饮别人的体液。大家吃堆在盘子里的水果,喝葡萄酒,在这个过程里,整个屋子开始溢满热气,使人渴望剥去身上的皮肤,渴望把那些滑溜溜油腻腻的黑人肉体放进体内摇摆晃荡。点缀着樱桃的乳酪派,滚动在漆黑手掌上的葡萄,煮过后冒着热气、不时还蹬动一下的蟹脚,清澄的淡紫色美国产甜葡萄酒,表面覆盖着颗粒的、看上去像死人手指的西洋泡菜,像女人的唇和舌一般重叠着的面包和熏肉,从色拉上垂下来的粉红色蛋黄酱。
阿桂攀上桌子,像西班牙舞女似的扭起屁股来。蓝色的频闪灯在天花板上旋转明灭,音乐是路易斯·邦法[31]舒缓的桑巴舞曲。她剧烈地抖动身体。
“谁要干俺,快来吧!”阿桂用英语这么一叫,几只黑色的胳膊就伸过来了。阿桂被拉倒在沙发上,衬裙扯破了,一些半透明的黑色小布片飞向空中,又飘舞着落下来。“瞧,多像蝴蝶呀。”玲子接住一片说。她正在往达赫姆那家伙上涂黄油。鲍博高喊着把手插进阿桂的大腿间,于是屋里充满了尖叫和刺耳的笑声。
三个日本女人分布在房间的各处,我一面看她们扭动身体,一面喝薄荷酒,吃涂了蜂蜜的椒盐饼干。
玲子被萨布洛轻轻抱起来,像给婴儿把尿似的分开腿压到自己的肚子上。萨布洛巨大的左手捏住玲子的脖子,右手把玲子两只脚腕一并抓住,把她的体重全部压到他那家伙上。玲子叫痛,手“啪嗒啪嗒”地舞动着想离开萨布洛,但无济于事,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萨布洛用日语道:“哭呀,再大点声哭。”“上帝啊,这可真带劲。”鲍博和达赫姆这样说着。玲子大哭起来,活像身体着了火,她咬自己的手指,抓自己的头发,眼泪没流到脸颊就被离心力抛了出去。我们的笑声也高昂起来,阿桂翻动着熏肉喝葡萄酒,萨布洛喘着粗气,减慢旋转速度以配合路易斯·邦法《黑色奥尔佛》的旋律。我调小唱机音量,自己也跟着唱起来。阿桂一直趴在地毯上放声大笑。玲子还没哭够,手指上的牙印渗着血,不时从腹底发出狮子般的吼叫。“啊啊,我憋不住啦,让这女人滚开!”萨布洛用日语说,同时把玲子猛地往旁边一推,“滚开,你这头猪!”玲子吓得肚子猛一抖拉出尿来。阿桂慌忙把报纸塞到玲子屁股下。“瞧瞧,多丢人呀。”阿桂拍拍玲子的屁股尖声笑起来,扭着身子满屋子跑。
我一直在想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把撒在桌上的葡萄扔进嘴里,娴熟地用舌头去皮,把核吐在盘子上,忽见阿桂叉着腿在冲我笑。茂子在奥斯卡身上摇着身子,杰克逊迷迷糊糊地起身,脱了制服,按灭细薄荷烟,走到茂子那儿把一只褐色小瓶打开,香气扑鼻的香水“啪嗒啪嗒”滴在她屁股上。杰克逊叫道:“喂,龙,把我衬衣里的白软膏给我拿来。”奥斯卡固定住茂子的手,杰克逊给她抹上弗尔可特[32]软膏。茂子惊叫:“好冷!不要啊!”杰克逊抓住茂子的屁股托起来,然后给自己也抹上,开始干了起来。茂子弓着背发出凄厉的叫声,阿桂见了走过来说:“呀,好玩。”茂子哭着撅起屁股,阿桂抓住她的头发看她的脸。“待会儿要给你涂薄荷软膏的,茂子。”她和奥斯卡吸着舌头大笑起来。我拿起袖珍照相机,镜头朝上拍下了茂子扭歪的脸,她的鼻子剧烈地抽动,活像正在最后冲刺的田径运动员。玲子向淋浴室走去,她张着嘴,视线飘忽,踉跄了几次跌倒在地。我抓住她的肩想扶她,她把脸凑近我说:“啊,龙,快帮我。”她的身体发出奇怪的气味,我跑进洗手间呕吐起来。玲子坐在瓷砖地上洗淋浴,睁着发红的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
“混蛋,玲子,你要淹死的。”阿桂关掉淋浴器,把手伸进玲子的胯间,看到玲子吓得跳起来,阿桂“嘎嘎”地笑了。“啊,是阿桂么。”玲子抱住阿桂和她吻起来。我一直坐在洗手间里,阿桂朝我招手:“喂,龙,凉凉的挺舒服呀。”我觉得身体表面是凉下去了,里面却更热了。玲子拉住我潮湿的头发,像婴儿渴望乳头般地找到我的舌头用力吸起来。鲍博指尖上滴着汗进了淋浴室:“女人不够呀!龙,你这混蛋,一个人倒占了俩。”
他拍拍我的脸,把我们湿淋淋地拖进屋里,按倒在地上。玲子像传橄榄球似的被抛到了床上,鲍博跨到她身上。玲子嘴里说着什么想反抗,手脚却被萨布洛按住,嘴里塞了面包块,喉咙颤动着,憋得喘不过气来。唱机的音乐变成“奥西比萨”[33]。“喂,玲子,”趴在桌上的阿桂道,“这乳酪派好吃吗?”“啊,肚子正闹腾着呢,像呑了生鱼一样。”玲子回答。我爬上床想给此时的玲子照相,鲍博龇牙咧嘴地推了我一把,我滚下床,撞在茂子身上。
“茂子,不要紧吧,痛吗?”“已经没有感觉了呀,龙,没有感觉了呀。”
茂子合着“奥西比萨”的旋律摇动着。阿桂坐在杰克逊的膝上,一面喝葡萄酒,一面说着什么。杰克逊用熏肉擦阿桂的身体,然后又洒上香草香水。“噢,宝贝!”有人用沙哑的声音这样叫着。红地毯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内裤和烟灰,面包屑、生菜屑、土豆屑,各种颜色的毛,沾血的纸,平底酒杯和瓶,葡萄皮,火柴,污秽的樱桃。茂子踉跄着站起来,走近桌子道:“啊啊,肚子饿扁啦。”
茂子脸挨着桌面啃起螃蟹来,活像快饿死的小孩。她喘着粗气砸蟹壳,牙齿“格格”响着咬碎红色的壳,用手取出白色的肉,在盛着粉红色蛋黄酱的碟子里浓浓地一蘸放在舌头上,也不管蛋黄酱“吧嗒吧嗒”滴上胸口。螃蟹的气味溢满整个房间。玲子还在床上叫着。达赫姆从身后把茂子的屁股顶得抬了起来,她手拿螃蟹脸一扭身子一晃,葡萄酒没等喝下就灌进了鼻子,呛得直流眼泪,阿桂见状大笑起来。屋里响起詹姆斯·布朗[34]的歌声。玲子爬近桌子,一口喝干薄荷酒。“好喝!”她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