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左卫初建过程考实[1]
明永乐初年建州左卫女真居住在“吾都里”(李朝称呼)或“五音会”(女真人称呼)地方,当然不止他们,还有其他女真部落居住在这里及周围更广大地区,李氏朝鲜统称他们为“东北面野人女真”。但为什么只有建州左卫和首领童猛哥帖木儿名噪当时又传之后世,并引起了两个王朝之间的矛盾和争夺?这其中不仅与明朝和李朝关系重大,也与童猛哥帖木儿个人和所居住的地域有密切关系。
一 永乐元年两王朝摆开了争夺女真人的阵势
永乐元年,明帝朱棣先后派遣使臣赴朝鲜,招还战乱时逃往李朝的辽东军民和易换马匹,及招抚女真各部。李朝对前两件事都基本有交代,对后者则基本不想办,因为他们也想占有居住在那里的女真人。“辛未,三府会议女真事。皇帝敕谕女真吾都里、兀良哈、兀狄哈等,招抚之,使献贡。女真等本属于我,故三府会议。其敕谕用女真书,字不可解,使女真说其意,译之而议。”[2]李朝当时是通过女真人来了解明皇帝所颁敕书的详细内容,然后再研究对策,证明女真人尚不是李朝属民。
李朝第一个动作是“庚子,命筑东北面镜城、甲州等城”。[3]当年十月,“己酉,镜城城告竣,遣大护军李愉赐酝于都巡问使及察理使,仍赐愉毛冠襦衣”,[4]可见修此城的急迫性。李王召见已告病在家的左丞政河仑,想听他的意见。“又论兀狄哈、兀良哈、吾都里等事,而曰:镜城、庆源不可无城”。[5]修筑此城表明李朝做了战略与策略的准备。同时第二个动作是到女真地方进行工作,劝其归属李朝,自称作招安。
二 永乐二年李朝招安成功
永乐二年即李朝太宗四年三月七日(戊申)“吾道里(都里)童猛哥帖木儿等三人来朝”。[6]从上年六月以后李朝下大力气招抚女真,到转年三月才见回应,看来对女真人的招抚也不容易。其实,李朝于明建文四年即李朝太宗二年就对女真人进行了招抚,没有成功。当时李朝对此还不太在意,“己巳,遣判军资监事辛龙凤招安吾都里、兀良哈等,以其不附也”。[7]时隔半年之后,因为明朝招抚才引起李朝对童猛哥帖木儿等招抚的加紧。前后经过一年多的招抚工作,童猛哥帖木儿等才姗姗到来,当然令李朝君臣非常高兴,大加封赏。“是日(戊申),初置元子侍直,用功臣子弟。又以吾都里童猛哥帖木儿为上护军,崔也吾乃大护军……”“赐童猛哥帖木儿缎衣一称,镂花银带一腰及笠靴。命内臣馈之其从者十余人,赐布帛有差”。童猛哥帖木儿在王京逗留了二十余日高兴而归,壬戌“留其弟及养子与妻弟侍卫”王廷,亦即留下了人质。[8]
就在童猛哥帖木儿起程的第七天(戊辰),明朝使臣王修到达平壤。王修原名王可仁,原是居住在“东北面”的女真人,曾被李朝招抚,“赖太上王荐拔,官至枢密。高皇帝时召还,改名修,至是已十五年”。[9]又过五天(癸酉),李朝“遣上护军金廷俊、护军赵加勿等,于东北面,谕以使臣应对事宜,以王可仁将至也”。金廷俊等出发的第二天(甲戌),李王在西郊迎接使臣王修,于大平馆率百官叩拜敕书。此敕书云:“敕谕参散、秃鲁兀等处女真地面官民人等知道:今朕即大位,天下太平,四海内外皆同一家,恐尔等不知。不相统属,强凌弱,众暴寡,何有宁息之时。今听朕言,给与印信自相统属,打围牧放各安生业,经商买卖从便往来,共享太平之福。今招谕参散、秃鲁兀等一十一处:西关万户宁马哈,参散千户李亦里不花,秃鲁兀千户佟三哈佟、阿卢,洪肯千户王兀难,哈兰千户朱蹯失马,大伸千户高难都夫,失里千户金火失帖木,海童千户懂贵洞,阿沙千户朱引忽,干合千户刘薛列阿,都歌千户崔咬纳、崔完者。”王修在李王京城等于故地重游,也“诣阙行私礼,次诣太上殿,又诣上王殿”,逗留五日以后起程,“己卯,奉敕向女真地面”,李朝派“金承霪为接伴使,以送之”。[10]在王修走的第十四天(辛卯),李朝遣前判事金观道给王修送官酒的队伍出发,这个待遇是后来的明朝使臣所没有的,可见对王修热情之至。李朝对女真人不应诏是有把握的,因为已经做好了女真人的工作。李朝知道这还不够,因为与明朝有宗藩关系,居于藩属地位必须对宗主国有交代。又该怎样回答明廷呢,在给王修送酒的第七天(丁卯),“命领春秋馆事河仑、知春秋馆事权进,开国史库考前朝睿宗实录。睿宗朝侍中尹瓘击东女真,立碑于境上。帝遣王可仁于女真,欲设建州卫,故欲据此对之也”。[11]尹瓘立碑以表战绩,此事成为疆界的根据。李朝使臣虽没有直接引用这条根据,但思路受到启发。
当王修离开王京的第十一天(戊子),明朝遣掌印司卿韩帖木儿,鸿胪寺序班邬修、行人李荣等奉礼部咨文到王京:其一为农政事,令朝鲜国王选“堪用”的耕牛一万只送往辽东都司,每头牛作价给绢一匹、布四匹。第二天(己丑)李朝成立专门机构“进献色”,以“掌牛只易换事”。[12]李朝接到牛令的第十天(戊戌)即“遣大护军梅原渚押初运牛一千只赴辽东”,以后每隔五六天,最多不超过七天即派一押运官,运牛一千只赴辽东。当第十运牛起程的第七天李朝遣专使向明朝汇报数目,和各押运官姓名。又过十五天,大概十运牛到达辽东后反馈回来牛只掉头情况,立即补运十八只牛赴辽东。从李朝接到牛令之日,到第十运牛起程才经过五十八天,两个月内把事情办得很完美,可谓有令即行,行而即果。明朝十分满意,遣使臣到王京嘉奖李王。敕书曰:“朝鲜王李讳,王遣使送耕牛一万已至辽东,王之忠诚良可嘉尚,使回,特赐王采币,用答殷勤之意。”[13]
李朝在其第四运牛一千头起程的第四天(己未),遣使臣金瞻赴京奏本,申明明朝诏谕的“东北面女真人”所居地面历来为其所有,提出“公硷镇迤南至铁岭还属本国”。其奏本申诉理由有三:一是洪武二十一年四月十八日,朱元璋答应了高丽王的请求,将公硷镇迤南至铁岭还属高丽。二是女真人很少,又都与高丽通婚融合为一体。“切详,参散千户李亦里不花等十处人员,虽系女直人民,来居本国地面年代已久,累经胡人纳哈出等兵及倭寇侵掠,凋瘁殆尽,其遗种存者无几。且与本国人民交相婚嫁生长子孙以供赋役。”三是李王先祖之臣的坟墓一座在孔州,一座在咸州。[14]读这三条理由似振振有词,稍加核对明显有误、有谎。第一,见于明朝方面记载,朱元璋没有将公硷镇迤南给高丽。“时高丽王禑表言,文、高、和、定等州本为高丽旧壤,铁岭之地实其世守。乞仍以为统属。上谕礼部尚书李原名曰,数州之地,如高丽所言,似合隶之。以理势言之,旧即为元所统,今当属于辽,况今铁岭已置卫,自屯兵为守其民各有统属。高丽之言未足为信,且高丽地壤旧以鸭绿江为界,从古自为声教。然数被中国累朝征伐者,为其自生衅端也。今复以铁岭为词,是欲生衅矣。远邦小夷,故宜不与之较,但其诈伪之情,不可不察。礼部宜以朕所言,咨其国王,俾各安分,毋生衅端。”[15]从上可知仅将铁岭和“文高和定等州”给李朝,非将公硷镇迤南给李朝。在朱元璋的圣谕中并无“公硷镇”一词,何谈以公硷镇为疆界依据呢。第二,李朝将该地方非常活跃的女真人说成民族灭绝状态。第三,明朝以忠孝为本,特别重视先人祖坟。从以后事态发展得知,其中之误是明朝把臣子先祖坟,当作李王先祖的坟。
王修于己卯日离王京赴东北面,丁未日回到王京,历时二十八天,结果是“女真人不应敕旨者甚多”。这个结果使李王很高兴,要在“古大平馆”宴请王修。在其即将出宫门时,得到河仑的匆匆入告,“必先见韩帖木儿,而后适王可仁所馆”。[16]王修是辽东千户,韩帖木儿是朝廷掌印司卿,看来李王高兴得忘了在王修之上还有朝廷命官。王修出使女真地面没有成功,即童猛哥帖木儿等没有应诏。他又在王京逗留十二日,于第十三天(己未日),与李朝使臣金瞻一起赴明朝北京。
二十天后(己卯)李朝押运第八批牛已起程,又一批明朝使臣来到李朝王京,其中辽东千户、三万卫千户等怀抱敕书和赏赐专对女真,“盖以向建州卫也”,是第三批招抚童猛哥帖木儿的使臣。李朝太宗不像王修到来时那样,亲率百官迎于郊外,行大礼又行私礼,十分亲切。李王不出面,而是命各司出一人迎于郊,“以吏曹典书金汉老为馆伴,设宴”。使臣在王京停留五日,(甲申)“至阙告辞以向建州也”[17]。
使臣往建州第二十九天(癸丑),即情况反馈回王京以后,李王即刻“以上护军朴龄为东北面宣慰使”,同时“议政府启:遣人于东北面,使童猛哥帖木儿、波乙所等不得生变于使臣。上曰:其道安抚使尽心教诱,使不生变为上策。若不从则威之以法,且言曰:前者王可仁所部敕书之意,非将汝等卷土以归,但使汝等各安生业,打围牧放而已。故今使臣之来也,我国使汝等敬迎敕书,毋生衅隙。上不得罪于朝廷,下欲使汝等安业耳,今汝等不从此意,则我国因尔等得罪于上国乎。又不从则以军马把直,使不生变。令使臣无事回还。其遣善言者速通于安抚使龄,乃行”。[18]从李朝的紧急部署及一步比一步强硬的措施看,明朝的第三批招抚使对建州女真人的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并在周围女真人中起了作用。这使得李朝不仅对他的专职官员“安抚使”交代了几种对策和权利,且还做了军事部署。该年八月乙亥,加派“咸傅霖东北面都巡问察理使,兼兵马都节制使,兼永兴府尹”,[19]显然加强了对东北面都察与军事控制和应变能力。明朝的第三批招抚专使仍没有取得期望的结果而归。
在此剑拔弩张的时候,十月初一(己巳),金瞻从北京带回好消息,明廷批准参散等十处女真人归李朝,明廷又派专使嘉奖李王送牛之快、事大之诚。这使两王朝的招抚与反招抚的紧张气氛得到好转。
明永乐二年即李朝四年十二月,明廷又派第四批专使到李朝王京,“庚午(初一日),辽东总旗张孛罗、小旗王罗哈等至”。此来与以前的方法不同,特别给李朝一道招抚女真人的敕书,亦即通知李朝:“授参政于虚出于建州卫者也。初,帝为燕王时,纳于虚出女,及即位,除建州卫参政,欲使招谕野人女真,敕书慰之。”[20]李朝所称的于虚出即阿哈出,明朝通知李朝,我大明朝给阿哈出授职,并遣他招谕各女真人。受职和受使命者阿哈出并不在场,明显是针对李朝,明朝每一次遣使招抚女真,李朝都马上采取措施,进行反工作。这次对李朝进行暗示:如果再出现干涉招抚事宜就是抗旨之罪。当然,李朝在人口、疆土问题上是不会让步的。
辽东总旗张孛罗等于十二月初七(甲戌)离开王京。第二年正月初三日(庚子),李朝接到吉州安抚使关于明朝派使臣千户高时罗等对女真人进行招抚的报告:“吉州安抚使报云:使臣高时罗等欲开读圣旨,吾都里万户童猛哥帖木儿不迎命,曰:泛称吾都里卫,不录万户之名,何以迎命。使臣等诘之曰:由朝鲜来使臣二人,于吾音会彼北阿依儿、朱乙臣、何大等处,会道伊兀良哈三卫、好罗乎兀狄哈二卫、沙河饮兀狄哈一卫、建州卫等处七卫待之。又皇帝遣都司率兵众,赍烧酒百瓶及朝鲜马三十匹,来与七卫磨金同盟,赐马三十匹于虚出参政,今尔万户不顺可乎?”童猛哥帖木儿仍以“不录吾名缘何屈身”不应诏。其母亲和管下百姓都劝说“不可,若不从圣旨,帝必敕朝鲜,执归于京师,如林八剌失、里无乃,不可乎”,然而“童猛哥帖木儿怒叱之,遂不顺”。从此段记载还看到一个严峻的问题,明朝皇帝派遣由都司率领的军队,与七卫“磨金同盟”。“都司”是明代山海关以东,即今日所称整个东北地区的军政最高长官,且率领军队。那么既是盟约又何需军队?军队又对着谁?不应诏的女真人并没有要与明朝对阵。军队明显是对着李朝来的,针对李朝要用军队“把直”应招抚的女真人。李朝军队如果敢“把直”女真,明朝就将“把直”李朝军队。在女真人地面上,明军与李军达到了对阵的程度。在此种情况下不但李军不敢动,李朝也不敢下“把直”的指令。事实上在此之后李朝变尽了暗中活动,和外交欺诈手段,却没有敢明目张胆地再动军队。
童猛哥帖木儿不应诏,兀良哈等也不应诏,明朝使臣高时罗等仍是无功而返。女真人不应诏,证明前遣大护军李愉的反招抚工作有成绩。李朝非常满意,得报的第五天(甲辰),“遣大护军李愉于东北面吾音会,谕童猛哥帖木儿以应变事宜,赐表里缎衣一领,兀良哈万户刘波乙所表里”,又赐骨乙看兀狄哈、兼进兀狄哈各衣、靴、腰带、布等鼓励他们继续与明朝使臣作对,拒绝招抚。[21]在此次行赏的第二十八天(辛未),“李愉等回自东北面,谕启曰:兀狄哈等不从朝廷使臣之命”。李愉带着礼物和教唆,在五音会待了二十余日回到李朝王京,他的归来说明明朝使臣已经离开了吾音会女真人地面,否则他是不能离开那里的。明朝使臣从上年十二月二十日到女真地面至转年二月经约四十天,在女真人中反复工作,与李朝官员明争暗斗,终未成功。
三 永乐三年明朝招抚成功
李愉等回京的第十九天,(己丑),李朝“遣议政府知印金尚琦,于东北面,赐童猛哥帖木儿‘庆源等处管军万户’印信一颗、清心元十丸、苏和元三十丸”及其管下八十余人,并兀良哈万户及管下二十余人,均给赏衣、布、帽、腰带、袭爵札付等。这一次大赏继续起着巩固童猛哥帖木儿等拒绝明朝招抚的作用。[22]但从后面的事实看,不知为什么,知印金尚琦并没有把管军万户印交给童猛哥帖木儿。
过了十七天即三月的丙午日,明朝第六批使臣王教化的等三人到达李朝王京。童猛哥帖木儿等在此次诏谕过程中态度发生根本改变。李王对这批使臣没有表现反感,也许对女真人童猛哥帖木儿等拒绝明朝招抚有把握,照礼仪例行公事。明朝此次遣使奉敕作得更完善,分别向李朝和女真人颁给敕书。给李朝的敕书:“皇帝敕谕朝鲜国王,东开原毛怜等处地面万户童猛哥帖木儿能敬恭朕命,归心朝廷。今遣千户王教化的等赍敕劳之。道经王之国中,可遣一使与之同行,故敕。”对比下面的敕书看此敕书,居高临下态度严肃,而且语言之中带有压力。然而给童猛哥帖木儿的敕书就像一封信,不仅态度亲切,而且语言和气,纠正了被其挑剔的不带万户的称呼:“敕谕万户童猛哥帖木儿等,前者阿哈出来朝,言尔聪明,识达天道。已遣使赍敕谕尔,使者回复,言尔能恭敬朕命,归心朝廷,朕甚嘉之。今再遣千户王教化的等,赐尔采缎表里,尔可亲自来朝,与尔名分、赏赐,令尔抚安军民,打围牧放从便生理。其余头目人等合与名分者可与同来,若有合与名分在彼管事不能来者,可明白开写来奏,一体给与名分、赏赐,故敕。”两道敕书都说童猛哥帖木儿并没有完全拒绝前使臣高时罗等的劝导,虽有李朝臣工、专使的监视与暗中工作。高时罗在彼处待的时间长,招抚工作对女真人,特别是对童猛哥帖木儿是有作用的。其走后李愉回报李朝的是“兀狄哈等不从朝廷使臣之命”,而且李朝间隔多时的赏赐,不是受赏者到王京,而是李朝派专臣送到女真人居住地,证明了童猛哥帖木儿等的态度不是坚决不接受明朝招抚。
王教化的的到来使李朝很紧张,遂积极研究对策,抓住一切机会进行工作。接待明使臣的第二天赐赏吾都里万户崔也吾乃酒、肉、米、衣、靴、笠;第四天派上护军申商到东北面,面谕童猛哥帖木儿,以勿从朝廷使臣之命也。上尝谓左政丞河仑、右政丞赵英茂曰:“使臣之来专以招安童猛哥帖木儿也,此人东北面之藩篱也,卿等其图之。至是,遣商以谕之。”第六天,李朝又赏兀良哈上万户、万户、都万户、都镇抚、千户等腰带、靴、木棉等,与明廷争夺东北面的女真人。第九天王教化的才从王京去建州,李王到驿馆行茶礼,由议政府饯行,上将军郭敬仪为伴使[23]王教化的背负前几任使臣没有完成的使命,恐其不敢怠惰。李朝却希望他像王修一样才好。在此前后李朝对女真人赏赐不断。王教化的不是第一次做招抚使,见于后面的记载:“耽州、耳州、阿赤郎耳、吾音会等处人,往年与王教化的入朝者六人,帝赐衣,今与王可仁俱来。”[24]
王教化的等于四月八日到吉州,吉州官员先送李朝伴臣到童猛哥帖木儿、把儿逊等居处进行工作。童猛哥帖木儿、把儿逊等表了态度:“我等顺事朝鲜二十余年矣,朝鲜向大明交亲如兄弟,我等何必别事大明乎。”四月十四日即李朝伴臣走后第六天王教化的等才来到吾音会。面对的是“童猛哥帖木儿率管下人不肯迎命。把儿逊、著和、阿兰三万户,路逢王教化的伴人(此不是李朝人而是明朝人)言:我等顺事朝鲜,汝妄称使臣,乱杂往来。拒而不对,到吾音会与童猛哥帖木儿约云:不变素志,仰事朝鲜,无二心”。从此看到童猛哥帖木儿的影响力,他不仅是本部的权威,而且方圆以内各部看他定向。
在王教化的离开李朝王京赴建州后的一个月,明朝第七批使臣王修与巨阳人二十余人也到了女真“兼进骨看兀狄哈居处,欲招谕与之还朝”。又过几日,朝廷派遣的第八批使臣百户金生到了东北面,奉了皇帝专给毛怜地面兀良哈万户把儿逊、著和、答失等的敕书:“朕今即位三年,天下太平,四海内外皆同一家。恐尔等不知,不相统属,强凌弱,众暴寡,何宁息之有。今遣百户金生等,以朕意与尔,并赐尔采币等物,若能敬顺天意,诚心来朝,各立卫分,给印信授以名分、赏赐,俾尔世居本土,自相统属,打围、牧放,各安生理,经商买卖从便往来,共享太平之福,故谕。”[25]
明朝先后派遣的三批使臣对“东北面”各部女真人同时进行招抚,强大的攻势终于取得了成果。“童猛哥帖木儿、波乙所等迎敕书受采缎,教化的诱之也”。从李朝五年四月二十日(乙酉)记载王教化的到女真地面的经过情况,到五月初二(丙申)李朝记载童猛哥帖木儿等接受明朝招抚,仅隔十天,也就是说王教化的在宣读敕书之后没费多少唇舌,童猛哥帖木儿等就接受了招抚。
这对李朝的打击是很大的,必然加紧研究对策。庚戌日,即得知童猛哥帖木儿等接受招抚的第十四天,派遣艺文馆大提学李行出使明朝,专为索要童猛哥帖木儿等部女真人事。其理由有二:一是童猛哥帖木儿等拒绝王教化的的招抚,“有童猛哥帖木儿回称,当初我与兀狄哈相斗,挈家流移到来本国,今若赴京,虑其兀狄哈等乘间掳掠家小,以快其仇;又滨大海,倭寇来往,以此忧疑未决”。二是说童猛哥帖木儿等居地,在明永乐二年十月十一日经批准划归李朝管辖的三散等十处之内。“切详童猛哥帖木儿、答失等并管下一百八十余户,见居公硷镇迤南镜城地面,把儿逊、著和等并管下五十余户见居公硷镇迤南庆源地面,各个附籍当差,俱系钦蒙准请十处地面,皆在圣朝同仁之内,伏望圣慈,许令上项人等仍旧安业,永沾圣泽。”[26]李朝在欺哄童猛哥帖木儿,阻挠明使臣的办法已经无效之后,又不甘心失败,想出抢先进京,抢先请旨的办法,如能请下当年“参散等十处之请”的结果,王教化的的成功招抚也变成了麻烦,李朝会获得新的转机。当然,其如上之请的理由多处与实不符,如,李朝委任童猛哥帖木儿“镜城万户职,经今有年”。事实不是“有年”,而是三个月前的二月己丑日才遣官员到“东北面,赐童猛哥帖木儿‘庆源等处管军万户’印信一颗”。而从以后的事实看,此次虽遣官但并没有赐印信,于九月份童猛哥帖木儿即将起程之际,把印信匆匆赐给了童猛哥帖木儿的弟弟。再如,李朝认为童猛哥帖木儿等居地也在“十处之请”之内。但事实是明永乐二年即李朝四年四月,王修奉敕招抚的“十一处”,据李朝记载是关溪、参散、秃鲁兀、洪肯、哈蓝、大伸、失里、海童、阿沙、干合、都歌,其中无镜城、庆源。仍据李朝记载明朝批准的是参散等“十处”。按照李朝翻译过来的名字分别是:“吉州称海阳,端州称秃鲁兀,英州称三散,雄州称洪肯,咸州称哈蓝。”[27]在这十城中最北的吉州也在镜城以南,也就是说童猛哥帖木儿等在批准的“十处”之外。
李朝使臣李行的上项请旨没有得到如期结果。李朝回头来又做童猛哥帖木儿的工作。赏赐童猛哥帖木儿亲属、属下及周围部落首领;派遣使臣李愉到五音会劝其留下,拒绝招抚。“朝廷招谕童猛哥帖木儿,我欲留之,故遣愉谕其意。”[28]李愉于七月丙辰日受使命,至八月辛卯日复命,历经三十五日,反招抚的工作并不顺利,只得无功而返。“童猛哥帖木儿等绐愉云:我等不从朝廷招安,王教化的等欲还向朝廷。”童猛哥帖木儿等被逼无奈,欺骗李朝。李愉接着汇报说:“初,王教化的之来,童猛哥帖木儿等以寓居本国境内,且受厚恩,故阳为不顺朝廷招谕者以示郭敬仪,内实输写纳款无二之诚,于王教化的潜理妆,欲随教化的赴京师。我国未知之也,既遣李行奏闻,又使愉于五音会。”[29]在这里,李朝打了个伏笔,李行出使北京直接要人要地,没有理由,只能编理由,撒了谎,又怕王教化的、童猛哥帖木儿到北京说明真实情况以后,李朝将负有欺君之责,所以把派李行赴朝廷衍说成不知内情,或被童猛哥帖木儿欺骗,以避追责。
同时李朝仍在不停地做反招抚的工作。九月三日(乙未),李王与诸臣“议东北面事宜,吕称报:童猛哥帖木儿等不顺,故王教化的留至中秋,朝廷更使人督之。吾都里把儿逊、著和等闻徐元奇之诱,答云:若童猛哥帖木儿不归中国,吾等亦然。上曰:童猛哥帖木儿服我未久,何可强使入朝。然,欲留之请,帝若不允,入送亦可。启事诸臣皆曰:然,若帝不允,何敢不送。上曰:予初不欲使李行计禀,帝已许东北面十处人民矣,何颜更请此事”。此段史料可以看到几个问题。其一,明朝派了第九批使臣催促童猛哥帖木儿赴京。其二,事情发展到如此程度,李朝君臣明白送童猛哥帖木儿去北京已成大势,但还期望李行能凯旋。其三,李王的最后一句表白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伏笔,将来明帝追究下来,李王本人可以推脱干系;一种可能是真实情况,李朝追求扩疆一派欲望强烈,势力大到李王也得让步的程度。
在扣也不是,送也不甘的情况下,李朝采取拖的办法。在李朝君臣议事的第十一天,吕称来报:“童猛哥帖木儿云,李行计禀事,帝虽谕允我,若此时不入朝,则于虚出必专我百姓,故不得已入朝。”李行并没有从北京回来,童猛哥帖木儿为什么考虑到“帝虽谕允我”的情况呢?为了拖住童猛哥帖木儿,把尚未结果的事当作办成的事通知童猛哥帖木儿,搅乱他与王教化的的思路。如此之类的节外生枝也许是他们迟迟不能起程的原因吧?李朝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拉明朝做大旗,如此,又闹得王教化的不知如何行事,闹得童猛哥帖木儿的思想又一次反复。此时如果王教化的返回北京,则招抚之事的反复将更大。王教化的坚持做童猛哥帖木儿等的工作,坚定了童猛哥帖木儿等应诏的决心。王教化的是在女真地面待的时间最长的明使臣,从三月到九月共半年之久。如此还没有完事,本来于二月李朝知印金尚琦到东北面授童猛哥帖木儿等“万户”印信,从以下的记载看当时并没有授印,而是九月授的印。“已于九月初三日发行印信,则以弟于虚里权为万户,授之。留吾东站,待国家行下”。[30]童猛哥帖木儿临行之前又作了一次应诏还是领“万户”印的抉择。李朝的反招抚工作做到家了。
李朝得到吕称的上述报告知道只能放行,在此之际又做出姿态,第二天“遣敬差官曹恰于东北面,谕童猛哥帖木儿,使同王教化的入朝也”。这一举李朝把自己从阻挠者打扮成催促者。在曹恰得令的第四天、第五天,计禀使通事曹士德、千秋使尹穆与计禀使李行等回自京师,先后报告了明帝的追责。曹士德报告:“皇帝宣谕内:昔日,东北面十一处人民二千余口已皆准请,何惜一童猛哥帖木儿乎。童猛哥帖木儿皇后之亲也,遣人招来者皇后之愿欲也。骨肉相见人之大伦也。朕夺汝土地,则请之可也,皇亲帖木儿何关于汝乎。”听此汇报,李王很震惊,也有些恐慌。“上谓左右曰:今闻皇帝之谕不胜惶愧,往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图。帖木儿理宜督送不可缓也(从这句话看童猛哥帖木儿等还被扣在当地,未能起程);遣陪臣陈情亦不可缓也。召参赞李叔蕃议之。”
第二天(庚戌)千秋使尹穆与计禀使李行报告的情况更使李王意想不到,先是千秋使尹穆汇报了七月五日和六日早朝情况:永乐三年七月初五日早朝,于奉天门叩头时,明帝召兵部尚书、朝鲜使臣责问童猛哥帖木儿为什么还没有来朝:“朝鲜国王好生至诚,怎么不送将来?”兵部尚书领圣旨到金水桥边问曰:“童猛哥帖木儿怎么不来?”李朝使臣推脱“臣等四月二十六日离王京勾当不知道”。明帝问童猛哥帖木儿住的地方有多远,使臣推说“距王京二十五六日路(事实是李朝几位使臣往返女真住地与王京之间,包括停留行使公务只用二十几日)”。朝饭以后礼部尚书李至刚及赵侍郎、锦衣卫官员等“传圣旨问曰:为童猛哥帖木儿勾当来,童猛哥帖木儿怎么不来,太祖高皇帝时发去云南的倭子掳掠的人物,上位都送将去了。去年,姓金的宰相,为地面勾当来奏,有你国王祖坟(明朝误将臣下先祖的坟误为李王先祖的坟)的,上头将二千人口连地面都与了你,把你朝鲜不同四夷看,承上位至诚。殿下知道九变,孝顺一变差了,连那九变都无了。一个童猛哥帖木儿他做怎么?”李朝使臣回答:“不知道。”明臣再问,仍是“不知道”。朝鲜使臣对关键问题是一问三不知。明朝大臣又传旨:“下问童猛哥帖木儿去的根源,有童猛哥帖木儿是太祖高皇帝的百姓,那(儿)你每(们)的百姓。”李朝使臣得到了显现口才的机会,回答:“普天之下莫非王臣,那个不是太祖高皇帝之百姓。”明臣再问王教化的的情况,回答“不知道”,“以此再问,对之如初”。初六日四更在午门外朝房,兵部尚书问李朝使臣,既为童猛哥帖木儿来,为什么童猛哥帖木儿不来。皇上即位之初封李王的诰命、印章都给了,“上位好生重你朝鲜,一个童猛哥帖木儿留下做怎么不送将来?与将来的是那(呢),不与将来的是那(呢)?你心里如何?”对曰:“有圣旨的,上头去年一万匹牛只,两三个月内准备送将来,凡事尽心向上,若要圣旨,著落要呵一个童猛哥帖木儿怎么不送将来,童猛哥帖木儿只怕他自家有缘故不来,臣等不知道。”
同日(庚戌),接着是计禀使李行汇报十日、十一日和二十五日在朝廷上的情况,包括传达口头圣旨:“永乐三年七月十日早朝后,礼部尚书李至刚、左侍郎杨、右侍郎赵、给事中一员等,到午门外中道,上进二使及从官。”传圣旨曰:“你每(们)为什么来?”对曰:“计禀人口事来。”问曰:“哪个人口事?”对曰:“三月十一日,钦差千户王教化的钦赍敕内:东开原毛怜地面万户童猛哥帖木儿,敬恭朕命归心朝廷。今差千户王教化的钦赍劳之,道经王之国中,可遣一使同行事,钦此。差陪臣郭敬仪伴送前去,所有童猛哥帖木儿事因来奏上位知道。”问曰:“我不把朝鲜做外邦看承,你国王,上占亲人,把圣旨撇在一边,倒把童猛哥帖木儿的言语来奏。既受你节制,童猛哥帖木儿是(事)大,王子是(事)大?”对曰:“国王不知占亲的事故,钦差王千户也不曾说道占亲,况童猛哥帖木儿住处不是毛怜。若是讨本人岂无明降。一来他是受节制,要紧处防御有功的人,王教化的千户硬去招谕。又有他启来事,故不敢不奏。一年内陪臣数来朝,若有明降,国王怎敢不钦依。”又问曰:“去年奏请十处地面人时,怎么无童猛哥帖木儿名字?”对曰:“去年招谕的文书上不曾有本人的名字。止只奏那十处头目的名字,不曾写那土地人口,此人正是蒙准请十处内,镜城地面,江里头住的人。”又问曰:“既是上位占亲又要重用这个人,呵你来计禀时,便同他一处来,就分说地面事故,怎么不准你,谁和你争地面来?你把本人延留,皆是奸诈。上位是天量,便恕了,呵我每(们)礼部家也饶你不过。”对曰:“臣等愚蠢,不曾启国王殿下,是我等不是。”又曰:“你送文书来的人,怎么知道你回去,对国王说知便送将他来?”到了下午申时礼部三官到会同馆前厅,进二使及从官等又问李行说:“你早间说的话,我每(们)上位跟前都奏过了。上曰:童猛哥帖木儿曾有文书到我这里,他的文书并你说来的话,多有不同。不干你事,你休管他,他自来见我。当初,不问你国王讨人,经由你的国中过去,只教你差一人伴送去。来贺千秋节的使臣在此过了节日回,你先回去。”李朝使臣理亏,尽管巧言善变也被问得漏洞百出。
十一日早朝,朝鲜使臣与各国使臣候于午门棕棚下。吃饭时,礼部三官来传圣旨,考虑“天道喧热劳路”,叫他过了千秋节再走。并且问:“昨日传与你每(们)圣旨,你的话都记得吗?”朝鲜使臣“将前话一一诵对”,礼部三官“听之欣然”。二十五日辞回。
朝鲜使臣李行回国以后向李王汇报情况,传达圣旨,第三天(九月二十日壬子)李王即遣户曹参议李玄作专使赴北京,回答圣旨中提出的问题:“童猛哥帖木儿怎么不送来却来计禀,你来计禀时便同他一处来。就分说地面事情,怎么不准?谁和你争地面?你回去对国王说知,便送他来,钦此。”李王仍要说明童猛哥帖木儿是自己国界公硷镇迤南钦蒙准请十处内镜城地面,豆满江里头住的人。并报告童猛哥帖木儿与王教化的于九月初三日起程赴京。更重要的是表白自己“没有责任”:“臣尚未委端的,虑恐迟延,当日即差上护军曹恰星夜驰赴万户童猛哥帖木儿在处,催促钦赴朝廷。”
童猛哥帖木儿决定进北京受招抚事,在女真人中产生了影响,更多的女真部落首领响应明廷招抚。据李王遣李玄入京的第三天即九月二十二日(甲寅日),吉州道都安抚使报告其道里事宜:“兀良哈万户把儿逊、甫乙吾、阿乱,千户其罗美、于赤于山、不花、所仡罗、多时古、加乙非等二十余人,会于因居站。把儿逊曰:此时不入江南,则童猛哥帖木儿必受圣旨,以予为管下百姓,故不得已入朝。还来如前仰事朝鲜。”又有明廷使臣无心中和建州卫千户时家、巨阳千户高时罗古、殷实一族(明朝第十批招抚使)到女真地面,继续做招抚工作。目标:千户者安、万户仇老、万户甫也、骨看兀狄哈万户豆称介等。朝鲜东北面都巡问使报告了这个情况。朝鲜官员就“起敕谕迎命及处变事”问甫也,等于给女真人施加压力,逼其表态。甫也申述:使臣对他和仇老说,吾都里、兀良哈、蒹进兀狄哈等“皆顺命”,他和仇老回答说:“虽顺命,妻子百姓等必为朝鲜所掳。”庆源兵马使出面阻挡,不准仇老、甫也跟明使臣走。因为王修招谕时,十处以外人物,由“庆源兵马使阻挡不入送”[31]。尽管李朝不惜用武,百般阻挠,女真人心向大明的趋势已定,赴北京领敕授封先后而行。
经过长久反复的工作,明朝招抚童猛哥帖木儿才告成功。虽然招他费时、费力,但他一人应招,影响到整个李朝所称“东北面野人女真”,各部首领纷纷响应,明朝招一人等于招抚了建州系所有女真人。
李朝所派使臣李玄到北京,企图说明派李行计禀,不送童猛哥帖木儿的原因等事,碰了一鼻子灰。明朝说李玄来奏事“查与原奉旨意不同”,是李行“所传差讹”,并命李朝知会“今后一应事物,须凭文书为准,又有口传事理,宜仔细参详施行”。礼部官又质问李玄:“汝国在前自云不与日本交通,今朝廷使臣回自日本告曰,朝鲜使臣先已在彼矣。又皇帝已招安童猛哥帖木儿,不因汝国,汝知之乎?汝国言将令童猛哥帖木入朝,此汝国之奸轨也。”当时日本使臣入朝,明朝给赏甚厚,且序班于李玄之上。李玄回国以后,前使臣李行受到拘审,其申辩因不懂华语而致,负责翻译的通事(又贬称“舌人”)曹士德被流放到春州。
李朝也并不甘心,仍在招抚女真人。于十六日(丁未)“命置柳青、兀良哈多时昆车等十九人于五音会东北面”。这些人固然是被李朝招安而信任的女真人,置在了童猛哥帖木儿住地五音会的上边,即在童猛哥帖木儿与明朝之间加了隔,显然是想为以后事态发展做铺垫。“察理使启:兀狄哈等来投也”。此时来投靠李朝的自然大加赏赐。先后赏赐万户崔也吾乃、甫里,千户古里、金回大、金著和。[32]并于三月七日,即获悉明廷封敕童猛哥帖木儿等消息的第二天,派专职官员到女真人地面探听消息,“遣上护军安遇世于东北面,使体探吾都里、兀良哈事变而来也”。[33]也就是说明朝和李朝对女真人的争夺仍然继续着。
四 建州左卫建立的准确时间
关于童猛哥帖木儿受封的时间,也就是建州左卫建立的准确时间在明朝史料中没有写,在《李朝太宗实录》中也没有写。明朝史料中没有写的原因尚不清楚,李朝的原因很明显,即明朝认为与其无关,不必让他知道。但在该书中永乐四年即李朝太宗六年三月初五日,由李朝贺正使姜思德的翻译官即所称“通事”带回一些有关消息,李朝才得以知晓:“通事曹显启曰:吾都里万户童猛哥帖木等入朝,帝授童猛哥帖木建州卫都指挥使,赐印信、钑花金带,赐其妻幞卓衣服、金银、绮帛。于虚出参政子金时家奴为建州卫指挥使,赐钑花金带。阿古车为毛怜等处指挥使,赐印信、钑花银带,阿难、把儿逊毛怜等处指挥佥事,赐广银带。”[34]虽然李朝和明朝都没有记载童猛哥帖木儿接受封敕的准确日子,但封敕童猛哥帖木儿这件事并不是在秘密中进行的。如果秘密进行,则李朝贺正使的通事曹显也不会知晓。通事曹显报告的消息尚欠确切,其一没有准确的日子,其二童猛哥帖木儿是建州左卫人而不是建州卫人。可见,曹显获悉是打探来的。
关于建州左卫设立的准确时间,明朝和李朝都没有写,但根据其他事项记载完全可以推断出较为准确的时间。《明太宗实录》永乐三年十二月十二日记载:“毛怜等处野人头目把儿逊等六十四人来朝,命设毛怜卫,把儿逊等为指挥、千万户等官,并赐诰印、冠带、袭衣及钞币有差。”[35]把儿逊等是与童猛哥帖木儿等一起赴北京的,所授职位在童猛哥帖木儿之下,以此分析,童猛哥帖木儿应当在把儿逊之前受职。也就是说童猛哥帖木儿受职应当不晚于永乐三年十二月十二日。另外,需究童猛哥帖木儿到北京的时间。
先考童猛哥帖木儿等从住处出发的时间。明永乐三年即李朝五年九月十六日(乙巳),吕称报:“童猛哥帖木儿云李行计禀事,帝虽谕允我,若此时不入朝,则于虚出必专我百姓,故不得已入朝。”同在吕称的报告中说,九月初三日发行“万户”印信,则以童猛哥帖木儿“弟于虚里权为万户,受之。留吾东站,待国家行下。”而且十七日李王还遣敬差官“曹恰于东北面,谕童猛哥帖木儿,使同王教化的入朝也”。[36]这一天是李朝“批准”童猛哥帖木儿去北京的日子,在二十二日至二十六日条还记载把儿逊等二十余人商量应招赴京之事,所以,童猛哥帖木儿与王教化的当于九月十七日以后,或者说是九月底起程赴北京。但不会拖得太晚,所以童猛哥帖木儿等不能晚于十月初起程。除掉路途时间,当在永乐三年十二月初到达北京。
童猛哥帖木儿是明太祖盼望已久的人物,当然会即刻召见封敕。其接受明朝封敕的日子就是建州左卫建立的日子。李朝奏闻使李玄于九月二十三日接受赴北京的使命,又于转年一月初六日向李王汇报情况,历时三个半月。他没有带回童猛哥帖木儿等的消息,说明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也就是说李玄离开北京之前还没有对童猛哥帖木儿等进行封敕。他是什么时候返程的呢?在李玄带回明朝礼部咨文中这样写着:“咨曰:永乐三年十二月四日准朝鲜国咨。”就是说永乐三年十二月四日李玄还在北京,这一天是李朝挨批的日子,使臣李玄自然没有脸再在北京逗留,而且转年正月初六李玄在李朝朝堂汇报出使情况,所以可知李玄四日之后(也许第二天)很快离开北京。说明永乐三年十二月四日之前没有对童猛哥帖木儿等授封。[37]
根据李玄离开北京的时间十二月初五日以后,和把儿逊受封的时间十二月十二日的推测,童猛哥帖木儿等受封即建州左卫的建立,当在明永乐三年十二月五日至十二日之间。不会超过这个时间段。
五 小结
综上所述,建州左卫的建立实在不容易,从明永乐元年六月二十五日李朝三府会议,讨论如何对抗明朝招抚女真之事,到永乐三年十二月童猛哥帖木儿在北京接受招抚,历时两年半。这样长的时间并非平静等待,而是在明争暗夺式的交往中紧张度过的。
在此期间明朝派使臣有十批之多。李朝为与明廷对抗,在女真人住地和朝廷两头摆开战场。为与明朝争夺童猛哥帖木儿等女真人,三次派“计禀使”到明廷周旋,在暗斗不过之后就采取明要的方法。以一次得逞两次失败的结果告终。李朝还多次派千秋使、贺正使等名目的使臣,到北京探听消息,见机力争。李朝下功夫最多的是对童猛哥帖木儿等进行反招抚的工作。通过往女真人所居住的地域派专使、陪臣、地方官、驻军将领等,对女真人进行拉拢、挑拨、监视、施压等反招抚工作。《李朝太宗实录》记载有名、有职的有二十余人,先后被派遣到东北面女真人中,特别对童猛哥帖木儿进行反招抚工作。他们在那里,时间或长或短地监督、利诱、拉拢、威胁、施压童猛哥帖木儿等女真大小首领。企图留住他们,拒绝明朝招抚。
在此之前,李朝为了加强对女真人的控制,于明建文四年修筑了平壤、安州、义州、泥城、江界五城。[38]当时也考虑到了东北面,首先遣官招抚童猛哥帖木儿等遭到拒绝,“遣判军资监事辛龙凤招安吾都里、兀良哈等,以其不附也”。[39]时隔半年,明朝招抚女真人,李朝看到东北面形势严峻,于明永乐二年七月,开始修筑镜城、甲州等城。修城是大事,为此李王两次找老臣、重臣商议:“与河仑等议筑西北诸州城,河仑等启曰:今中国兵兴,宜筑西北面城。李茂曰:宜筑平壤、安州、义州、泥城、江界等五城。仑曰:若不得以石筑之,则木栅犹可。上曰:工省而城成……”[40]李朝君臣急于筑城,大有圈地占荒之嫌。明永乐元年十一月,李朝老臣河仑已告病在家,李王还把他召到宫内论国事:“又论兀狄哈、兀良哈、吾都里等事,而曰:镜城、庆源不可无城。”[41]李朝时时观察明朝形势,伺机而动抢先占荒。其实,无论西北还是东北都不是“荒”,而是女真人的广大的生存地域。
明朝招抚童猛哥帖木儿以建立建州左卫,李朝从中作梗,使时间拖延了两年半,耗费两王朝人力财力,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从其过程中可以看到,两王朝争夺的不仅是一个童猛哥帖木儿,而是其影响下的众多女真人口及其居住的广阔土地。两王朝在亲密的宗藩关系之下,进行着激烈的疆域人口争夺。
建州左卫建立了,但是两王朝之间的疆域争夺并没有结束。
[1] 原载《清史论丛》2005年号。
[2] 《李朝太宗实录》卷5,三年六月。
[3] 《李朝太宗实录》卷6,三年七月。
[4] 《李朝太宗实录》卷6,三年十月。
[5] 《李朝太宗实录》卷6,三年十一月。
[6] 《李朝太宗实录》卷7,四年三月。
[7] 《李朝太宗实录》卷4,二年十二月。
[8] 《李朝太宗实录》卷7,四年三月。
[9] 《李朝太宗实录》卷7,四年四月。
[10] 《李朝太宗实录》卷7,四年四月。
[11] 《李朝太宗实录》卷7,四年四月。
[12] 《李朝太宗实录》卷7,四年四月。
[13] 《李朝太宗实录》卷8,四年十一月。
[14] 《李朝太宗实录》卷7,四年五月。
[15] 《明太祖实录》卷190,洪武二十一年四月壬戌。
[16] 《李朝太宗实录》卷7,四年五月。
[17] 《李朝太宗实录》卷7,四年六月。
[18] 《李朝太宗实录》卷8,四年七月。
[19] 《李朝太宗实录》卷8,四年八月。
[20] 《李朝太宗实录》卷8,四年十二月。
[21] 《李朝太宗实录》卷9,五年正月。
[22] 《李朝太宗实录》卷9,五年二月。
[23] 《李朝太宗实录》卷9,五年三月。
[24] 《李朝太宗实录》卷9,五年四月。
[25] 《李朝太宗实录》卷9,五年四月。
[26] 《李朝太宗实录》卷9,五年五月。
[27] 《李朝太宗实录》卷7,四年五月。
[28] 《李朝太宗实录》卷10,五年七月。
[29] 《李朝太宗实录》卷10,五年八月。
[30] 《李朝太宗实录》卷10,五年九月。
[31] 《李朝太宗实录》卷10,五年九月。
[32] 《李朝太宗实录》卷11,六年一月。
[33] 《李朝太宗实录》卷11,六年三月。
[34] 《李朝太宗实录》卷11,六年三月。
[35] 《明太宗实录》卷49,永乐三年十二月甲戌。
[36] 《李朝太宗实录》卷10,五年九月。
[37] 《李朝太宗实录》卷11,六年一月。
[38] 《李朝太宗实录》卷3,二年六月。
[39] 《李朝太宗实录》卷4,二年十二月。
[40] 《李朝太宗实录》卷3,二年元月。
[41] 《李朝太宗实录》卷6,三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