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燧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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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通过上文的比较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上古汉语和藏缅语单数第一、二人称代词有语音对应关系,同出一源;它们的复数是后起的,表数的附加成分不同源。第三人称代词也是后起的,它的单数和复数都不同源。藏缅语族中的一些语言,除有人称代词外,还有表示人称的前缀和后缀。这些人称词缀与人称代词同根,因此,汉语的人称代词与藏缅语的人称词缀也有渊源关系。汉语的人称代词跟藏缅语的人称代词和人称词缀在句法上也有发生学上的联系。人称代词主语在谓语的前边,人称代词定语在中心词前,这两种语序汉语和藏缅语相一致。上古汉语人称代词宾语在动词前边,这与藏缅语相同。上古汉语人称代词宾语还有在动词后边的格式(并沿用至今),这与藏缅语表示宾语人称的动词后缀有对当关系。现代汉语和藏缅语族语言人称代词宾语的位置,尽管差别很大,前者在动词后,后者在动词前,但却是同出一源。

5.2 人称代词与人称词缀的关系,从一个平面上看,可以像某些描写语法论著那样,把表示人称的前缀和后缀看作是人称代词的“缩减式”或“变式”。但是从历史上看,我们测拟:表示人称的前缀和后缀,是演变为人称代词的基础。换言之,人称词缀是人称代词的最初形式。原始的人称词缀,由于历史的演变,从“非音节式”变为“音节式”,并逐渐从动词或名词游离出来,从而具有词汇的独立性,即成为人称代词。人称代词是人称范畴各个形式长期抽象化的成果。

对藏缅语族语言类型学的描写,有所谓“代词化语言”(pronominalized languages)和“非代词化语言”(non-pronominalized languages)[17]。我们以为,“代词化语言”(姑且借用这个术语)如我国境内的嘉戎、独龙、景颇等语言(“代词化”的程度很不相同,在有的语言里只是一种残迹),比较保守而古老。汉语和藏缅语族中的许多语言经过长期的历史演变,已经成为“非代词化语言”了。可以用以下两个公式表示:

(1)原始动词人称词缀的演化(V—动词,R—词根,A—词缀,W—词):

(2)原始主有人称词缀的演化(n—名词):

现代藏缅语族“代词化”语言中,表示人称的前缀和后缀往往与别的语法成分(例如时态)混在一起,甚至无法分离出来,从而表现出它的“稳固性”。它们在语音上引起的变迁,有的甚至难以判定它与人称代词是否有关系。所以,在这些语言中,一方面人称前缀或后缀与其他成分相混合而继续存在;另一方面人称代词的抽象化早已完成。


[1] 上古汉语人称代词的拟音采自王力《汉语史稿》,中华书局,1980,第260页。这些人称代词的用例,有的也采自该书。

[2] 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商务印书馆,1982,第154页。

[3] 王力:《汉语史稿》,中华书局,1980,第270~271页。

[4] 吕叔湘先生认为“们”的最初形式是“弭”和“伟”,见所著《汉语语法论文集》,科学出版社,1955,第145~168页。王力先生认为“们”的产生大约在第十世纪到十一世纪之间,见王力《汉语史稿》,第273页。

[5] 有关藏缅语的拟音可参考:
Robert Shafer,Introduction to Sino-Tibetan,Harrassowitz,Wiesbaden 1974,pp.36-77.
Paul K.Benedict,Sino-Tibetan:a Conspectus,Cambrige 1972,pp.199-209.
David Bradley,Proto-Loloish,Scandinavian Institute of Asian Studies Monograph Series No. 39,Curzon 1979. pp. 286-379.
李永燧:《彝、缅、景颇三个语支第一、二人称代词的比较——兼论它们与上古汉语“吾”“汝”等等的关系》,见本文集第45~62页。

[6] 藏和缅分别根据它们的表音文字用音标转写。下列语言分别根据:珞巴——米林县南伊穷林珞巴话;嘉戎——马尔康县卓克基梭磨嘉戎话;门巴——错那县勒布麻玛门巴话;羌——理南县桃坪羌话;普米——兰坪县河西箐花普米话;独龙——贡山县独龙河龙拉话;载瓦——潞西县遮放载瓦话;浪速——潞西县三台山浪速话;阿昌——陇川县户撒腊姐阿昌话;景颇——盈江县铜壁关景颇话;怒——碧江县知之罗怒话;白——剑川县金华镇白活;彝——喜德县红马彝话;哈尼——绿春县大寨哈尼话;傈僳——碧江县里吾底傈僳话;拉祜——澜沧县糯福拉祜话;纳西——丽江县长水纳西话:基诺——景洪县基诺曼雅话。本文参考了有关语言概况、简志(有的是未刊稿),并承蒙有关同志帮助,谨此致谢。

[7] 参看王力《汉语史稿》,中华书局,1980,第262页。

[8] 参看王力《汉语史稿》,中华书局,1980,第368页。

[9] 参看周光午《先秦否定句代词宾语位置问题》,《语法论集》,中国语文杂志社,1959,第128~192页。

[10] 嘉戎语单数第一、二人称做宾语时,动词的变化如下表:

[11] 参看金鹏等《嘉戎语梭磨话的语音和形态》;瞿霭堂《嘉戎语动词的人称范畴》(第十五届国际汉藏语言学会议论文);孙宏开《我国藏缅语动词的人称范畴》,《民族语文》1983年第2期;刘璐等《景颇语语法纲要》,科学出版社,1959。本文有关例子采自这些著作。

[12] 转引自史金波同志未刊稿。

[13] 在及物动词里,后缀为-u。据瞿霭堂同志的研究,这个后缀与第三人称的wu-有关系,表示动作涉及第三者。见瞿霭堂:《嘉戎语动词的人称范畴》。

[14] 参看孙宏开:《我国藏缅语动词的人称范畴》。

[15] 参看金鹏等《嘉戎语梭磨话的语音和形态》。

[16] 参看王力《汉语史稿》,中华书局,1980,第261页。

[17] B.H.Hodgson On the Aborigines of Sub-Himalayas Journal of the Asiatic Society of Bengal vol.XVI,part ii,1847.